沉戟 完结+番外 作者:酥油饼

    第16节

    尽管,“夙沙不错”说谢非是的败有很多种的原因,但不可否认的是,阿裘的武功放眼庄朝江湖,绝对在前十之列。

    苟贺的一个阿裘已经让庄朝天翻地覆,那么,如果出了更多的阿裘呢?

    眼前这群苟贺人,会不会就是第二个、第三个阿裘?

    这时候,慕枕流和胡秋水的脑袋里都闪过了很多个念头。

    即使如此,他们胯下的马仍是全速往前冲。

    而他们与苟贺众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51第五十一章 重逢

    苟贺高手突然举起刀子。

    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白色光芒,亮得蜇人!

    慕枕流喝道:“不必管我!走!”他知道,即使受了伤,胡秋水逃离的可能性仍然高于他。

    刀在半空组成刀阵,朝慕枕流和胡秋水冲了过来。

    胡秋水猛然提起,从马上跃起,朝慕枕流扑了过去,两人从马上摔下来,正好摔在草丛里。胡秋水就地一滚,想要站起,重新裂开的伤口上传来的剧痛让她一阵无力,又摔了回去。

    慕枕流忙抱住她,吃力将人扶起,往山坡下跌跌撞撞地跑去。好在紫金葫芦挂在马上,两人都是轻装,跑起来也很方便。

    苟贺人几个纵身,拦在他们的四周。

    前后左右的路,已经被拦住。

    除非能飞天遁地,不然,今日难逃一劫。

    慕枕流的头发披散,不复往日温雅,但眼神坚定异常。他搂着痛得浑身发抖的胡秋水,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沉着地说:“告诉你们的东家,只要放过葫芦娘,我愿自献人头。”

    苟贺人大笑。

    慕枕流的心沉下去。他看得出,对方已经将自己和胡秋水的脑袋视如囊中物。

    其中一个苟贺人慢慢地举起刀,其他人都笑着围观。

    一刀劈下。

    “叮”,刀被击飞。

    树上跳下一个人,紫冠银裘,满身傲气。

    苟贺人喝道:“什么人?”

    紫冠人冷冷地说:“讨厌苟贺的人。”

    苟贺人举刀袭来。

    紫冠人摘下一根树枝,轻轻地摇晃,树枝仿佛灵蛇,游走在诸刀之中,诸刀竟被它引得对砍。其中一个苟贺人见他武功高强,难以匹敌,竟突然抽刀朝慕枕流砍去。

    慕枕流闭目待死,左肩却柔软的皮毛碰了一下,睁开眼,几个苟贺人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额头俱是殷红一点,留下了一个被树枝戳出来的洞。

    “多谢侠士相救。”慕枕流死里逃生,心情澎湃,“不知侠士高姓大名?”

    “贺孤峰。”

    方横斜。

    谢非是。

    贺孤峰。

    霍决。

    只闻其名难得一见的传说中超卓高手,竟让他见了四分之三,真不知是大幸还是大不幸。

    慕枕流搀着胡秋水顺着上坡往上走,贺孤峰跟在后头。

    遇到苟贺人的那条道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一个挺拔,一个结实。

    慕枕流眼睛一亮,高声道:“广甫兄!”

    高邈快步上前,用力地拽住慕枕流的胳膊。

    胡秋水自觉地哪里凉快哪里凉快去,离开了慕枕流的怀抱。

    高邈一把将人抱住,激动道:“终于见到你了!”

    几经生死,慕枕流也是情难自禁,声音微微哽咽:“再见广甫兄,真是……恍如隔世!”

    两人抱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高邈打量着他,疼惜道:“瘦了。”

    慕枕流笑道:“广甫兄也是!”换做以往,被高邈这般看着,他定然浑身上下不自在,既想要多待一会儿,又怕被看出端倪,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但此时此刻,一样的眼神,自己的心境却如止水一般,平静而安详,有的只有故友重逢的喜悦与患难得援手的感激。

    慕枕流道:“广甫兄怎会在此?”

    高邈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慕枕流想起谢非是,面上流露出一丝犹豫,但很快道:“好。”

    慕枕流和胡秋水的坐骑已经跑了,好在高邈有一辆马车,几个人上车后,十分拥挤,贺孤峰不愿和他们挤着,便与高邈的书童一起在车辕上坐着。

    马车一路往北。

    高邈见慕枕流频频掀起窗帘往后看,便道:“漱石在等人?”

    慕枕流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高邈眸色沉了沉,道:“该不会是等谢岛主吧?”

    慕枕流愣住:“广甫兄怎知……”他想起自己曾让谢非是送信给高邈,最后得到高邈离开,谢非是受伤的消息。

    高邈道:“谢岛主曾来找过我,他对我似乎有些误解,与贺城主动起了手,双方都受了点伤。”

    慕枕流记得谢非是当时说的是,只打听到下落,并没有见到人,想来是假的了。说的也是,以谢非是的武功,当今天下能伤他的人寥寥无几,而在西南的,大概也只有贺孤峰了。

    高邈又道:“后来在古塘镇,我发现了你的行踪,还特意请贺城主前去找你。不知谢岛主出于何种原因,将贺城主拦住了,以至于我们同在西南,却到今日才有机会相见。”

    慕枕流略作沉思,便知道谢非是的目的。贺孤峰既然认识谢非是,当时还是夙沙不错呃的他自然不会让他们相遇之后揭穿自己。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谢非是的真正意图,随便扯了个借口为他辩护:“或许他不知道我与你是同窗多年的老友。”

    高邈轻笑道:“只是同窗多年的老友吗?”

    车厢突然就静了下来。

    一下子无话可说的气氛沉闷得叫人难受。

    而最难受的莫过于正借着他们的对话来转移自己的伤口疼痛的胡秋水。她眼睛一会儿看向慕枕流,一会儿看向高邈,恨不得摇着他们的肩膀让他们继续说下去。

    慕枕流被她诡异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问道:“伤口很疼?”

    胡秋水苦笑道:“我正在努力忘记这件事。”

    慕枕流道:“抱歉。”

    “不如说些有趣的事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胡秋水明言。

    慕枕流道:“有趣的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谢非是装戴宝贝时的样子。堂堂一个东海逍遥岛的岛主,装起纨绔子弟竟惟妙惟肖,真是让知道真相后的他哭笑不得。

    高邈道:“漱石,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慕枕流看向他,从他的眼底看出了认真和执着:“广甫兄自然不止是我同窗多年的老友。”

    高邈眼睛一亮:“哦?”

    慕枕流道:“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若是没有你和贺城主,我和葫芦娘早已经没有命了。不过,你怎么会和贺城主一道?”

    高邈对答案似有不满,仍是顺着他的意,将话题岔开了去,道:“我与贺城主是偶遇。”

    慕枕流见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想来是另有隐情,便不再问。

    高邈问道:“你不是去平波城赴任吗?为何在此,又为何会遇到苟贺人?”

    慕枕流将自己在平波城的遭遇一一述说。

    高邈不停地点头,最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古塘镇如此古怪!”

    慕枕流想起高邈说在古塘镇见到自己,忙道:“广甫兄也发现古塘镇有古怪?”

    高邈道:“我接到了古塘镇的诉状,不少古塘镇的镇民无故失踪,住宅被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占据。可惜,我在古塘镇住了几日,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现在想来,一定是你与谢岛主引起了他们的警觉,让他们更加小心谨慎。”

    马车出了山,又行了几里路,到了一座小镇里。

    天色渐晚,高邈决定在镇上的客栈住下。

    慕枕流带着胡秋水找大夫看伤口,书童与高邈相随,贺孤峰留在客栈里休息。在大夫诊疗的时候,高邈对慕枕流低声道:“贺城主受了伤。不然也不会忌惮谢岛主。”

    慕枕流想起谢非是的伤,道:“与谢非是动手时受的伤?”

    高邈道:“不,是阿裘。三个月前,阿裘向他约战,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虽然城主最后赢了,却也受了不轻的伤势,之后,有大批高手追杀城主,我恰逢其会,城主便记我一个人情。”

    慕枕流道:“追杀城主的人是谁?”

    高邈道:“不知道,可能是方横斜,也可能是千岁爷,现在看来,还可能是景迟。”

    窗外“咣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高邈和慕枕流推开窗子,书童背对着窗户而站,他对面,三个年轻人,年轻人的背后,还站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老头提着一根钓竿,面无表情地看了书童和躲在屋里的慕枕流、高邈一眼,淡淡地说:“老夫,长云子。”

    52第五十二章 狙杀

    高邈与慕枕流虽然不是江湖人,不曾听闻长云子三字,但见书童严阵以待的架势,便知来者不善。

    高邈抱拳道:“不知前辈与长生子前辈是否……”

    长云子淡然道:“他是我的师兄。”

    慕枕流脑中灵光一闪,若是没有记错,谢非是曾经说过,俞夫人的父亲便是长生子的师弟,正因如此,俞东海才对她十分忌惮。当然,俞夫人走后俞东海的种种行径,他对后半句的结论保持怀疑,只是,俞夫人与长生子的关系想来是不会错的。

    莫非,眼前这位便是俞夫人的父亲?

    高邈道:“前辈因何来此?”

    长云子道:“受人之托。”

    高邈道:“所托何事?”

    长云子道:“取你性命!”

    他话音刚落,三个年轻人便飞身而起,分别朝书童、高邈和慕枕流扑来。高邈和慕枕流都不会武功,书童不得不跃起迎敌。他抡起武器,指东打西,竟将三人都拦了下来。

    慕枕流看清他手中武器,不禁一愣。

    高邈站在他身侧,对他一举一动了若指掌,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个表情,解释道:“别小看这把扫帚,它的柄有精钢铸成,寻常武器还不能耐它何。”

    他说的不错,书童手中的扫帚的确是难得一见武器,只是,再精妙的武器也不能化出两个分身,帮书童对敌。

    三个年轻人配合默契,书童几次三番想要祸水东引,都被轻松化解,不多久,书童便落了下风。眼见他们封死了书童前左右三条路,将他逼得退无可退,一只茶杯突然被掷出来,挡住了左方攻势。书童趁机脚下一划,身体向左方微倾,露出攻击左路的架势,在左路退后,流出空隙,中路和右路年轻人上当抢攻之际,猛然转身,一脚提向右路年轻人的前胸,拿着扫帚用力地挥出,将中路年轻人逼退三尺!

    书童杀出的路一闪而逝,纵是他自己也听过得十分勉强,更何况慕枕流和高邈。

    书童一出去,就发现后路被截断,自己与高邈、慕枕流被分开两地。

    长云子晃了晃钓鱼竿,面露喜色。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杀慕枕流和高邈,区区一个书童还不放在眼里,他若是肯识相离去,自己还省下一番心力。

    不过书童并不识趣,见高邈和慕枕流被困,又很快冲了回来。

    三个年轻人分出两个挡住他,一个朝慕枕流的颈项抓去,高邈惊骇大呼,身体用来地撞向慕枕流。

    千钧一发——

    又是一只茶杯丢出来。

    胡秋水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手持茶壶,用力地朝对方的脑袋砸去,年轻人身体一侧,轻松避过,伸手去抓她的胳膊。胡秋水故意让他抓个正着,慕枕流正要上前帮忙,胡秋水就突然纵身跳到对方的身上,双脚加紧他的腰肢,手狠狠地扯着他的头发。

    年轻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痛得涕泪交零,但手不忘抓住她的颈项,往上一提。胡秋水喉咙痛肚子痛,痛得全身发麻,不自觉地松了手。

    年轻人反手一掌,将她推了出去。

    慕枕流飞身扑过去,挤到她的下方,到了肉垫子。

    胡秋水脸色发白,手颤巍巍地抚着伤口,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了开来。

    明知无用,高邈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慕枕流和胡秋水的前面。

    慕枕流突然喊道:“俞夫人为方横斜的亲信唐驰洲所杀,前辈还要助纣为虐吗?!”

    年轻人嗤笑一声……倒了下去。

    他身后,书童黑着脸站着。

    原先与他纠缠的两个年轻人早就被贺孤峰拿下。与年轻人一道上阵的,还有那位上云子。

    从贺孤峰出现,到他替下书童的对手,到长云子出手,到书童为高邈解围,全都是眨眼间的完成的事。高邈与慕枕流直到长云子的钓竿从自己的面前划过,差点勾住鼻子才如梦初醒。

    书童一脚踢翻再度冲上来的年轻人,一把拉起高邈,急声道:“快走!”

    慕枕流不敢怠慢,不顾男女有别,抓起胡秋水的手臂缠在自己的后颈上,半搂半拖地带着她往外走。

    被踢翻的年轻人很快爬起来,正要冲上去,眼前却出现了一根树枝,在颈项上轻轻划过。

    他杀过不少人。

    尤其是近几年,见过的血比喝过的水还要多。

    可是,这是他头一次看到血从自己的身体里喷溅出来,如喷泉一般,他抬起手,想要按住伤口,很快力不从心地倒下。

    “阿楚!”

    长云子和两个年轻人的眼睛一红,下手越发狠辣起来。

    “恕我直言,长云子并不是狙杀高邈和贺孤峰的恰当人选。”天将斟了两杯茶。

    一杯茶被一只白皙的手接过去,握在手中,人却笑而不语。

    天将道:“长云子是长生子的师弟,长生子生前是瞿康云的挚友。现在的瞿康云正与沈正和打得火热。你派他去杀沈正和的得意门生,不怕他临阵变卦吗?”

    “你知道长生子死前最恨的人是谁吗?”

    “阿裘?他被阿裘所杀。”他见对方摇头,立刻道,“你。人人都知道,他刺杀你,反被你打败。”

    方横斜道:“他要杀我,我自然要对付他。长生子年事虽高,却还没有昏聩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天将想了想道:“难道是瞿康云?”

    方横斜轻叹一声:“他为瞿康云出生入死,瞿康云却要置他于死地。”

    天将皱眉道:“纵是如此,俞夫人死在唐驰洲手中,他若是知道,只怕顷刻就要调转枪头。”

    方横斜摇头道:“不错。但前提是,他要知道。”

    此时的天将和方横斜都不知道高邈与慕枕流已然会合,慕枕流也猜出了长云子的身份,甚至还说出了真相,只是后来局势瞬息万变,长生子被贺孤峰的剑意盯住,稍有差池就是人头落地,自然不敢问,甚至不敢想,于是,事情的方向还是随着方横斜预想的那样发展了下去。

    天将道:“他能不能杀了受伤的贺孤峰?”

    方横斜摇头道:“不能。”

    天将沉下脸。

    方横斜道:“他虽然不能杀他,却能重创他。”

    天将道:“阿裘已然重创他了。”

    “可惜,伤得还不够重。”

    “多重才算重?”在天将看来,以贺孤峰的武功,除非方横斜、谢非是这样的高手出马,不然别说伤到贺孤峰,连让他多喘两口气都是极难的。阿裘能伤他,出了不要命之外,还靠着运气。他事后勘察过阿裘与贺孤峰决战的地方,贺孤峰分神了。像贺孤峰这样已臻化境的高手,分神自然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一而不可再。

    “重到千岁爷毫无顾忌的出手。”

    天将脸色一变道:“千岁爷?你要拉拢千岁爷?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千岁爷相助。”

    方横斜道:“就算万事俱备,我也想将变数压至最低。”

    天将对方横斜的话将信将疑:“你说沈正和和贺孤峰是变数,我承认,不过千岁爷,他一向是皇帝的走狗,根本不是变数,而是定数。”

    方横斜笑了笑道:“不,他是。他是最大的变数。”

    天将道:“难道一开始,阿裘并非用来对付贺孤峰和霍决,而是对付千岁爷的?”

    方横斜默然。兵无常形,水无常势,因势利导,方能立于不败。

    53第五十三章 千岁

    天将见方横斜沉默,皱眉道:“难道我说错了?”

    方横斜道:“一开始,阿裘是用来对付我的。”

    天将愣住。

    纵然是景迟座下四将之一,他也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比如,他知道方横斜和景迟合作,却不知他们合作的缘由。比如,他知道景迟所求为何,却不知方横斜有何图谋。又比如,他跟着方横斜来到西南,却不知为何而来。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可方横斜和景迟不说,他就无从得知。

    方横斜和景迟都藏得太深,深到最亲信的人看不透。

    “我……”

    天将还想说什么,却被方横斜打断了:“茶已经喝完了。”

    天将提起茶壶想再倒一杯,却发现壶中无水。

    方横斜笑着站起来,从茶寮中探出头去:“雨停了,风正向东北吹。”

    天将看着湿漉漉的地,皱了皱眉:“地太滑,又要耽误行程了。”

    方横斜道:“被耽误的不止我们。”

    天将看着朝东北飘去的云,恍然道:“高邈和贺孤峰也会遇到一场大雨。”

    方横斜道:“或许,还有慕枕流、唐驰洲和师兄。”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轻,天将将他的声音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才意识到他刚刚说的是什么,脸色顿时一变,身体不自觉地戒备起来,倒退了一步。

    方横斜侧头看他。

    天将突然发现自己的戒备很多余。

    如果方横斜要杀他,他无论怎么戒备都没有用。

    “你几时知道的?”他苦涩地问,想起这些天躲着方横斜偷偷摸摸联系唐驰洲的自己,简直像是个跳梁小丑。

    方横斜道:“不如问,是谁告诉我的。”

    谁告诉他的?

    天将脑海里突然闪过四个名字,唐驰洲、施杰、阿瓦阿舍兄弟。

    方横斜轻笑一声。

    天将在他的笑容中清醒过来。方横斜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自己竟然毫无根据地怀疑起同伴来。这个男人!

    方横斜道:“你们这些年过得很顺畅。”

    天将道:“全赖方府主周全。”

    方横斜道:“如此说,倒也可以。”

    天将脸色又不好看了。

    方横斜道:“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们想对付的只是我而已。”

    天将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年,他们之所以能随心所欲地发展势力,是方横斜这顶巨伞将他们笼罩在暗处。

    方横斜道:“接下来,才是硬仗。”

    长云子不是长生子,即使身边有两个帮手,也不是贺孤峰的对手。

    长云子也不是阿裘,没有玉石俱焚的魄力。

    所以,在两个年轻人相继被树枝穿喉之后,他落于下风,渐渐力不从心。贺孤峰眸光一闪,右手摊开,微微向前一送,树枝被从中剖开。若非他手缩得快,只怕连手掌也要一分为二。

    长云子一怔,随即喜形于色,手中钓竿如海浪一般,层层攻来,竟是密不透风得毫无破绽。

    既然没有破绽,只能贺孤峰化指为钩,在钓竿的顶端轻轻一钩。

    长云子立刻使出长生子平生最自负的绝招——腾云破浪!

    一刹那,钓竿仿佛变成了一把剑。

    一把锐不可当的剑!

    贺孤峰笑了。

    他突然将钓竿弯了过来。

    当钓竿从长云子喉咙中间穿过时,他还没有想通,自己的武器怎么会变成贺孤峰手里的杀器。

    钓竿断成两截,被抛在地上。

    贺孤峰整了整衣裳,转头对挂在院内树枝上,挂了有一会儿的人说:“看够了?”

    那人戴着鬼面具,看上去有些狰狞,但身上的袍子却松松垮垮的,露了大半的胸膛和大腿,袍子下竟似什么都没有穿。面具上眼睛处是空的,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眸眨了眨:“还不够。”

    贺孤峰左脚微微一挪,面对着他道:“你可以下来试试。”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不试。”

    “为何?”

    那人道:“因为站在这里的贺孤峰,并不是完成的贺孤峰。”

    贺孤峰道:“你想看我的剑。”

    那人道:“剑是身外物,有剑无剑,贺孤峰都还是贺孤峰。”

    贺孤峰道:“那你想看什么?”

    那人道:“心。”

    贺孤峰皱眉。

    那人补充道:“遗落在云群楼的心。”

    贺孤峰的脸上顿现凌厉之色。

    那人突然叹了口气道:“我本是来杀你的。”

    贺孤峰冷冷地说:“你以为你能?”

    “我能。”

    “来杀。”

    那人摇头道:“我现在却不想杀了。”

    贺孤峰道:“为何?”

    那人道:“我杀你,是因为你逐鹿之心,问鼎之志。”

    贺孤峰脸色一紧。

    “我不杀你,是因为……”从面具后看来的目光竟透着几分怜悯和幸灾乐祸,“你志气仍在,却失了心。”

    贺孤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千岁爷。”

    那人没有否认。

    贺孤峰沉默了会儿道:“阿裘是你的人?”

    千岁爷扭头看向树梢,抬起胳膊,枕着脑袋,慢悠悠地说:“我并不想杀你。纵然你操纵紫纱夫人,四处煽风点火,妄想颠覆景氏江山,但紫纱夫人已死,你不过是一座孤城的城主,空有一身武功,却无权无势,只会利用女人,所作所为实在有限,杀之无用。”

    贺孤峰的拳头猛然握紧。

    千岁爷道:“被阿裘重创后的你,更是练武功都只剩下了那么一丁点儿,我同情你尚且不及,又如何舍得杀你。毕竟,一个绝代高手像只丧家之犬一样东奔西逃,还与虎谋皮,这么有趣的事,不是时时都能看得到的。”

    贺孤峰杀意盈盈。

    他的手中依然无剑,他的心中的剑却已出鞘。

    千岁爷仿佛毫无所觉,又道:“不过我依然来了。并不是因为我想杀你,而是想知道,那个千方百计地将你逼上绝路,希望引我出手的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天将想问方横斜的。

    重新上路之后,他忍不住将心中的疑团再度问出了口。

    为什么一定要杀贺孤峰?

    纵然贺孤峰是平王之后,却不及手握重兵的南疆王霍决威胁更大。

    方横斜道:“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引出千岁爷。”

    天将疑惑道:“试试?”

    “事实上,这已经是我第九次试探了。”一声叹息。人人都以为方横斜算无遗策,却不知他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一日不摸清千岁爷的底细,我一日寝食不安。”

    第一次试探,是派刺客进宫,佯装刺杀。

    失败。

    第二次,是在皇帝摈退众人的时候,猝不及防地闯进去。那次,他救下了席停云。但他真正的目的依旧是——

    失败。

    ……

    第八次,阿裘。

    这时候的景迟已经拥有问鼎江山的实力,这时候的庄朝已经被他的耳目渗透,庄朝这副担子,已经到了卸下的时刻。他本打算亲自上阵与阿裘一战,然后假死,让阿裘剑指皇宫,逼出千岁爷。

    可惜,途中生出变故。

    再次失败。

    第九次,贺孤峰。

    皇帝透露过口风。千岁爷认为庄朝江山一共有三个窃国之贼。

    一是霍决。

    一是贺孤峰。

    第三个皇帝没有说,方横斜也没有猜。

    因为他说的两个已经足够利用。

    所以这次,他想用贺孤峰逼出千岁爷。

    天将问道:“千岁爷会出手吗?”

    方横斜看着远处冒起的,一会儿向东,一会向西,一会儿又笔直向上的白烟,微笑道:“会。”

    贺孤峰道:“你不想杀我?”

    千岁爷道:“不想。”

    贺孤峰道:“你不想杀我,我却想杀你。”

    千岁爷道:“你受了伤,还想杀我?”

    贺孤峰道:“想不想杀你与我有没有受伤没有任何关系。”

    “能不能杀我却与你有没有受伤很有关系。”千岁爷再次转头看他,慢慢地支起身子,“就算你毫发无伤,你也杀不了我。”

    贺孤峰笑了,极冷极冷的笑,似不屑,又似轻蔑。

    千岁爷道:“听说你喜欢皮亨大师的后人。”

    贺孤峰笑容一敛,面无表情。

    “我原本不信。像你这样的人,心里应该装着满满的江山,视人如草芥才对,可你却被阿裘所伤,”他道,“以你的武功若是不想受伤,自然有一千种办法让自己全身而退。杀阿裘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使你拼了受伤也要杀了阿裘。于是,我去你们比武的现场溜了一圈,才知道,你分心了。比武分神是大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尚知这个道理,堂堂平霄城的城主又岂会不知呢?我很好奇什么使你分神,又溜了一圈。然后找到了……”

    千岁爷从怀里逃出一块木头,形状像是个马头:“它。”

    贺孤峰的脸色变了。

    第五十四章 援手

    千岁爷道:“点很准,力不稳,应该是名家之后幼年时的作品。皮休一?”

    贺孤峰气息微急。

    千岁爷看着他,缓缓地叹了口气。他叹了不少气,这一口最为沉重:“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吧。云群楼一旦触发,就会全面锁死,不能进,只能出,但出口只有一个,就是你日日夜夜派人把守的那一个。这么多年,那扇门始终没有开启。里面的空气会越来越稀薄,也没有足够的粮食,人根本撑不过去。”

    贺孤峰脸色苍白而阴沉,犹如暴风雨前的天色。

    千岁爷唇角微扬,笑容里带着几分恶意和嘲弄:“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再见你。”

    贺孤峰出剑了。

    没人看清他的剑从何而来,连一直盯着他的千岁爷也没有看清楚。当他看到那把剑的时候,剑尖已经在他的胸前,仿佛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会刺穿胸膛。

    可是,这一点点却如千山万水一般遥远。

    贺孤峰死死地盯着突然出现在千岁爷胸口的马头,双眼通红。

    千岁爷敛目,看着剑尖微微地颤抖起来,笑眯眯地推开他的剑,从树枝上跳下,施施然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贺孤峰突然开口:“东西留下。”

    千岁爷扬眉,拇指和中指拈起马头打量了两眼,随手向后抛去。

    贺孤峰单手接住,剑尖缓缓下垂,“叮”的一声打在地上。

    千岁爷走出院子,眼中的笑意完全褪尽,剩下如夜空一般浩瀚而深沉的黑暗。

    一个身影从暗处走出:“不杀了他?”

    千岁爷道:“他武境已破,再难达武学巅峰。一个失了心的武夫,杀之无趣。”

    那人道:“西南诸事已了,我要回宫复命了。”

    千岁爷轻笑起来。

    那人面露骇色。

    千岁爷阴沉地说:“沈正和比想象中的更没用,上京这么久,不但没有牵制住方横斜,还让他腾出手到西南兴风作浪。你回京之后,再推他一把。”

    那人道:“沈正和已经与瞿康云联手,将方横斜逼得走投无路了。”

    千岁爷低头把玩系着袍子的腰带上的结扣:“如果是这样,你查一查方横斜是否还在天机府。”

    “之前忠勇伯和昌平侯去过……”他猛然收口,低声道,“席停云?”

    千岁爷拈着结扣,眼睛似笑非笑:“他在西南。”

    高邈带着慕枕流等人逃出来之后,见没有追兵,即要改道向北,慕枕流停下马:“我要上京。”

    第16节

    恋耽美

章节目录

沉戟 完结+番外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酥油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酥油饼并收藏沉戟 完结+番外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