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戟 完结+番外 作者:酥油饼

    第11节

    慕枕流想了想道:“阿裘挑战方横斜时,长生子和谢非是先后出战,莫非,这其中有所关联?”

    夙沙不错揉了揉鼻子道:“为何这么想?”

    慕枕流道:“我只是猜测。长生子既然败于方横斜,还全身而退,一定另有原因?”

    夙沙不错点头道:“不错,方横斜放走长生子的条件便是,让他迎战阿裘。”

    慕枕流叹道:“却没想到阿裘武功之高,竟在长生子和谢非是之上。”

    夙沙不错冷哼道:“比武胜负,不一定是武功,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依我看,那个阿裘轻易被霍决打败,武功未必如传说中的这般高明。”

    慕枕流道:“莫非是瞿相知道了长生子为方横斜效力,心生不悦,才令俞大人和俞夫人心生嫌隙?”

    夙沙不错道:“瞿相哪里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他大气得很!知道长生子刺杀失败之后,他为了撇清关系,直接遗弃了这颗棋。长生子过世后,方横斜暗中打压长生子的门人,他亦不闻不问。断得干净又利落!”

    慕枕流哑然。

    夙沙不错道:“我猜,要不是俞大人不是俞夫人的对手,只怕早就将她休弃。哪里还像现在这般,拐弯抹角地将她送入险地,然后夜夜在府中求神拜佛地祈求她有去无回。”

    慕枕流道:“这也不过是你的猜测。”

    夙沙不错道:“不然这世上有哪个男子会让自己的妻子护送别的男人去外地,还一去数日?你以为人人都知你是断袖吗?”

    慕枕流又哑然。

    夙沙不错道:“此次出行,唐驰洲和俞东海都十分可疑,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早些睡吧。”

    慕枕流突然拉住他。

    夙沙不错不耐烦地看他:“嗯?”

    慕枕流疑惑道:“你为何对长生子的事这样清楚?”

    35第三十五章 上山

    “我是江湖人,自然会关注江湖中的事,这有何稀奇?长生子既被成为江湖第一人,我自然会多关注一些。你以为不拘一格庄只是摆着好看的吗?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等于我做不到,我想要知道的事情自然就能够知道。”

    夙沙不错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慕枕流看着他躲闪的目光,低下头笑了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夙沙不错道:“还不去休息?”他率先回卧室,看到墙上的裂缝时,倒茶的手僵了僵。

    慕枕流道:“等回来再找人修补。”

    夙沙不错突然回身,瞪着他道:“以后不许与我唱对台戏!”

    慕枕流扬眉。

    “省的浪费银子。”

    “……”

    翌日,天蒙蒙亮,俞夫人派来的车驾就到了门口。

    慕枕流推着半睡半醒的夙沙不错出门。

    上马车时,夙沙不错满脸不悦。

    慕枕流叹气道:“你不如留下来……”

    夙沙不错重重地哼了一声,掀帘入内,慕枕流随后上车,手里捧着一个长匣子。

    夙沙不错来了兴致,伸手接过来:“这是什么?”

    慕枕流示意他打开看看。

    夙沙不错打开匣子,冷厉之气迎面扑来。他一把握住匣中物,提了出来。顿时,车厢中冷光四溢,纵然穿着薄棉衣,依旧能感到阵阵寒意渗透进来,慕枕流忍不住缩了缩身体。

    “不愧是王阳林大师的心血之作,钝光的兄弟!”夙沙不错手指在锋刃上抹过,轻轻一敲,听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才满意一笑,将宝戟收回匣中,笑看着慕枕流,“这不是军器局的镇局之宝吗?你怎舍得拿出来?”

    慕枕流道:“既是镇局之宝,自然要随身携带。”

    夙沙不错笑得有些暧昧:“慕大人何时变得如此不诚恳?”

    “哪里不诚恳?”

    夙沙不错撇嘴道:“口是心非。”

    慕枕流低声道:“你不是说此行凶险,我想,有宝戟傍身好过赤手空拳。古塘镇那次,那人不是说过,他练的是掌爪功夫,你却是空手,是他占了便宜。由此可知,有个趁手的兵器方能将你的武功发挥出来。”

    夙沙不错脸色一变:“你都听见了?”

    慕枕流微愕,随即道:“你若是不想我知,我会装作没有听到。”哪怕,明知他与行刺之人的关系不同寻常。哪怕,他的口吻行为疑点重重。哪怕……他留在他身边的用意不清不楚。

    “你倒是体贴!”夙沙不错本不想他寻根究底,但是听他主动放弃,又十分郁闷。

    慕枕流沉默了会儿道:“你救我一命,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夙沙不错道:“你以为我救你是施恩图报?”

    慕枕流道:“不然是为何?”

    夙沙不错双眼瞪着他,就是不说话。

    慕枕流叹气道:“整日里对着一个……”很看不惯的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吧?

    “一个什么?”夙沙不错没打算轻易地放过他。

    慕枕流笑了笑道:“迂腐的人,很辛苦吧。”

    夙沙不错想到他对俞东海、高邈等人种种的推崇和示好,心里一把火就烧起来,冷哼道:“何止迂腐,简直好坏不分!”说罢,见慕枕流对着自己笑,觉得他笑得极傻,一掌罩在他的脸上。

    到了知府衙门,门口两列士兵,队列齐整。俞夫人的马车被夹在中间,等慕枕流的马车到了,立刻上路。

    慕枕流连忙差人去问,俞夫人差人回道:“赶路要紧,那些繁文缛节等他们回来,自个儿和俞东海对个痛快罢!”

    慕枕流掀窗帘,俞东海站在门口石阶上,遥望俞夫人的车驾,见慕枕流看过来,忙挥了挥手。慕枕流正要回礼,脸被夙沙不错推了回来。夙沙不错冷哼道:“这种人看多了伤眼!”

    慕枕流无奈地笑笑。

    卫队是唐驰洲从自己贴身近卫中抽调二十人,俞东海调二十人,凑起来的杂牌军,两队人马各有一个领头,一个请示慕枕流,一个求问俞夫人。好在慕枕流性情温和,俞夫人不理琐事,直到火云山,两帮人都相安无事。

    到了山脚下,便看到一片绿化花的营地。

    马车被送到营地门口,二十名总兵府近卫就地归队,进了营地,剩下知府衙门的人护卫着两辆马车在门口等。等了近一炷香,才看到一个身穿银色锁子甲的青年骑着黄骠马,怡然自得地从里面晃悠出来。

    慕枕流下车见礼。

    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火云山山路险阻,车马难行。你们在营地住一晚,明天再上山吧。”说罢,也不管慕枕流答不答应,调转马头就走。

    慕枕流头也不回地拦住从车厢里出来,准备冲上去的夙沙不错。

    夙沙不错道:“你不觉得他看上去很不顺眼吗?”

    慕枕流无奈道:“你看谁顺眼过?”

    夙沙不错眉毛一挑道:“你不知道我看谁顺眼?”

    慕枕流正要说话,俞夫人走了过来:“我赞同夙沙公子。武功平平还趾高气扬,的确让人很不顺眼。”

    夙沙不错道:“俞夫人真是客气,何止是武功平平,简直是花拳绣腿。”

    俞夫人道:“还是夙沙公子说得实在。”

    慕枕流:“……”他现在知道夙沙不错看谁顺眼了。

    慕枕流和俞夫人各分到一个小帐篷,夙沙不错和二十个衙役及车夫一起分到一个搭帐篷。慕枕流见夙沙不错脸色发黑,怕他盛怒之下找那青年的茬,将他拉入自己的帐篷。

    夙沙不错这才消停。

    第二天收缴兵器以慕枕流及他带来的二十个衙役为主,那青年只派了一个小兵带路。

    正要出发,俞夫人突然抢到小兵身前,飞快地抽出刀子,用刀背在他胸前一敲,小兵应声而倒。营地士兵见状聚拢,将慕枕流、俞夫人、夙沙不错及二十个衙役都围在中央。

    俞夫人高声道:“如此不堪一击,如何抵得住火云山的山贼!他这是带我们去收缴兵器呢,还是带我们寻找阎王殿呢?”

    营地士兵群情愤慨,纷纷上前请战,俱被制止,未几,身穿锁子甲的青年排众而出,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士兵,道:“你要如何?”

    俞夫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在他被看得翻脸之前,冷漠地说:“这里,就你勉强入眼。”

    青年面不改色道:“好,我来领路。”

    “小唐将军!”他身边的将士忙阻止。

    俞夫人道:“哦,原来你就是唐驰洲塞进军营的小堂弟。”

    小唐将军伸手推开身边的人,兀自向外走:“跟上。”

    “小唐将军!”后面传来几声疾呼,都被他忽视了。

    夙沙不错笑嘻嘻地凑过去:“毛还没有长齐的小子,现在跑还来得及。”

    小唐将军道:“我知道我现在跑还来得及,但我看有些人已经成了别人的跟屁虫,腿都迈不动……”话音未落,脸上已经“啪”的挨了一巴掌。

    夙沙不错手背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慢条斯理地说:“你哥哥没教你的,我不介意教你。”

    小唐将军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瞪着他,放在身侧的拳头握得死紧。

    夙沙不错低头看了看他的拳头,笑了笑道:“你想打我?”

    慕枕流上前拉开他。

    夙沙不错任他拉着,还时不时地回头冲小唐将军咧嘴笑。

    小唐将军眯着眼睛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重新迈开脚步。

    火云山极大,山寨设在半山腰上,从山脚到山寨,即使不停不休,也要大半天,何况慕枕流和衙役们气力不继,在路上休息了三次,到后来,要不是慕枕流执意不肯,夙沙不错几乎要背着他上去了。倒是夙沙不错,背着个装宝戟的匣子,依旧上蹿下跳,身轻如燕。

    好不容易到了山寨门口,天色已然全黑。

    衙役们点燃山寨门口的两个灯笼,留了一个,提着一个进寨。进寨后,还有一百二十二个台阶,拾阶而上,便看到一座简单粗犷的木楼。木楼下方用石头垒砌,挖了个坑洞,慕枕流派衙役进去探了探,发现是个地窖,刻着“平波城军器局”字样的兵器正藏在里头。

    衙役们把兵器一箱一箱地往外抬,足有一百二十余箱,箱子有大有小,里头有弓有箭,有甲有盾,细算下来,竟能装备一支一千人左右的队伍。

    带来的二十名衙役显然不够。想来俞东海一开始就想借用驻扎在营地里的士兵。

    小唐将军倒也爽气,道:“明日一早,我就下山叫人上来。”

    俞夫人道:“小唐将军的记性一定不太好,到了地方看到东西才记起我们人手不够。”

    小唐将军道:“若是我记性太好,一开始就带了几百人上来,只怕俞夫人的心情就要不大好了。”

    俞夫人道:“几千人在山脚底下候着,我的心情也未见得有多好。”

    小唐将军道:“有我这个人质在,俞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俞夫人道:“怕你不够分量。”

    说到此处,小唐将军终于变了脸色。

    36第三十六章 遇袭

    俞夫人跃上木楼,径自推开门,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慕枕流冲小唐将军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唐将军冷哼一声,正甩袖要走,就看到站在慕枕流身后的夙沙不错冷冷地看过来,抬到一半的手硬生生地停住,僵硬地做了个回请的动作。

    慕枕流仿佛没看到两人之间汹涌的暗潮我,面色自若地抬步上楼。

    木楼建得不甚讲究,除了一楼大堂,其余都是七八尺见方的小房间,里面放着一床一凳,别无他物。慕枕流跟着俞夫人将木楼走了个遍,确认此地没有山寨余孽后,俞夫人选了最高的三楼居住,慕枕流住在她楼下,小唐将军不甘不愿地住在他隔壁,剩下的衙役们分住在一二楼。夙沙不错……

    慕枕流无奈地看着出现在自己房中的男子:“你若是喜欢这间房,我让给你便是。”

    夙沙不错伸手一拦,唯一的出口便被牢牢地堵住了。

    慕枕流道:“床太小,容不下两个人。”

    夙沙不错道:“挤挤总能挤下的。”

    慕枕流道:“近来天气转暖。”

    “夜间总有些凉。”

    “屋子还有很多。”

    “走过去太远。”

    慕枕流静静地望着他。

    夙沙不错道:“你隔壁住着小唐将军,谁知他会不会起夜的时候顺便跑来捅你一刀。”

    慕枕流:“……”

    夙沙不错道:“我是在保护你。”他的眼神仿佛在说,若是你不领情,就是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了!

    慕枕流:“……”其实,吵了这么多次,他早已习惯,不管有理没理,最终总是夙沙不错占理。

    一夜无话。

    次日凌晨,慕枕流朦朦胧胧苏醒,已听到窗外呼呼喝喝声不绝。他推窗俯看,小唐将军与夙沙不错正在楼前切磋,几个衙役在不远处围观。他上方,俞夫人的窗户半开半阖,开的方向正对着比武的二人。

    小唐将军突地一声呼喝,手中大刀舞得虎虎生威,光华迫人,直逼夙沙不错面门,看得慕枕流不由自主地倾斜上半身,向外探出头。

    夙沙不错双足划出几个圆弧,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速度奇快地从对方的剑势中闪了开去。

    小唐将军剑未竭力,借势回挥,直取夙沙不错后颈。

    夙沙不错大笑一声,身影又晃了两晃,脱出剑招范围。他见慕枕流醒来,跃到窗下,冲他招手,佯苦着脸道:“这厮卑鄙得很!竟拿刀砍我一个赤手空拳的人!慕大人为人侠义,最爱扶助弱小,快快帮我寻把趁手的兵器来!”

    他的手边除了宝戟哪里还有其他兵器。

    明知夙沙不错是装模作样,但看他被提着大刀的小唐将军追得上蹿下跳,仍是忧心不已,慕枕流只好回身去拿装着宝戟的匣子,更打算送下楼,就听夙沙不错在窗外喊道:“丢下来,丢下来!”

    慕枕流从窗外探了探头。

    夙沙不错一掌拍开逼近的小唐将军,朝窗户的方向跑来。

    慕枕流将匣子丢了下去。

    夙沙不错凌空跃起,半空开匣提戟,落地时,将宝戟当胸一横,冲小唐将军道:“来来来!再大战三百回合!”

    小唐将军嗤笑道:“这可真是兔儿头,老鼠尾,不伦不类。”

    夙沙不错道:“废话少说,来打!”

    小唐将军摇摇头,扭头就走。

    夙沙不错慌忙追上去,拿着宝戟朝他的脑袋砍去,小唐将军只好拿刀格挡,两人打打闹闹,跑远了。

    慕枕流艳羡地看着两人渐渐消失的背影。若不是夙沙不错一开始就看穿了他有断袖之癖,兴许,自己也能如小唐将军一般,与他相处得如此自在吧。

    山寨的粮食不是被山贼带走,就是被唐驰洲带人搜刮到山脚下去了,留给他们的只有空灶、空锅、空碗。

    慕枕流等人只好继续啃身边的干粮。

    用过早膳,俞夫人向夙沙不错使了个眼色,自己带着慕枕流走到一边,低声道:“决不能让他单独行动。”他自然是指小唐将军。

    慕枕流道:“依夫人的意思?”

    她道:“两个办法,一是我们一起下山,让他派人将箱子抬下去。数目我们都已经清点过了,有什么猫腻在我们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做了。二是我们都留在这里,派几个衙役带着他的亲笔信下去调人上来。”

    慕枕流道:“仅凭一纸书信调用军中兵士怕是不妥,不如按照第一计行事。”

    俞夫人点头道:“若能顺利下山,这个办法自然是再好不过。”

    慕枕流知道她担心为何,与夙沙不错担心的一般,都是怕唐驰洲留了什么暗手。他们连想法都这般相近,无怪乎看谁都不顺眼的夙沙不错看她格外顺眼。

    “你在想什么?”夙沙不错突然从他面前冒出来。

    慕枕流回神,俞夫人已经走远了。

    “还看什么?”夙沙不错身影一动,又挡在他的面前。

    慕枕流道:“适才俞夫人提了两个建议……”

    夙沙不错道:“一起下山或等人上山,我听到了。我刚才问的是,你在看什么?”

    慕枕流道:“我在想这两个建议哪个更好。”

    夙沙不错知道他不会对俞夫人起心思,只是逗逗他,但听答案如此敷衍,反倒有些介意了:“你刚刚不是已经在俞夫人面前做了选择了吗?”

    慕枕流见他又拉下脸,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道:“你看到我,十次中有九次是不高兴的。”

    夙沙不错呆住,一时不知该做何种表情。

    慕枕流去找衙役们吩咐下山的事宜,被夙沙不错突然抓住:“我并不是因为看到你而不高兴,是因为……”他声音突然低下去,停顿了下才扬声道,“是因为看你被人骗得团团转,实在看不过眼!”

    慕枕流笑了笑道:“因为我太蠢?”

    “知道就好。”

    “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保护我不被人骗?”

    “知道就好。”

    “没有其他原因?”

    夙沙不错眸光闪了闪:“还有什么理由?”

    慕枕流道:“恩师没有交代其他任务吗?”

    夙沙不错道:“你想说什么?”

    慕枕流见他一脸警惕的样子,突然将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摇摇头道:“没什么。”再说下去,怕是将这人留在身边的借口都没有了。

    夙沙不错眯起眼睛,却也识趣地没有追究下去。

    俞夫人与衙役们已经打点妥当,装着兵器的箱子被重新抬回地窖中,以免突然下雨淋湿了。将一起布置妥当,俞夫人和小唐将军率先下山。

    慕枕流和夙沙不错跟在最后压阵。

    旭日正从东方冉冉升起,站在山腰上,平视着日出的方向,好似自己与天地齐平。慕枕流驻步看了一会儿,就听夙沙不错道:“你是不是诗兴大发,准备赋诗一首?”

    慕枕流失笑道:“哪有这样好的诗性?”

    夙沙不错道:“文人不都这样?”

    “我大概称不上文人的。”

    “沈正和的弟子都称不上文人,天下能称文人的大概也没几个了。”

    “比起吟诗作赋,我倒更爱耕田锄地。”

    夙沙不错拉起慕枕流的手,细细地看了看手里的老茧,以前以为这些茧子是他学琴、学字、甚至舞刀弄枪时磨出来的,现在才知道竟是锄头。

    “你跟着沈正和吃了很多苦吗?”夙沙不错很是不满。

    慕枕流反手抓去他的手,指尖轻轻地摩挲过他手掌的茧子,反问道:“你呢?”

    夙沙不错道:“我是为了练武。”

    “我是为了炼心。”

    “炼心?”

    慕枕流道:“不知百姓疾苦,焉能治其疾苦?”

    夙沙不错道:“你天天待在沈正和身边,如何养出了一副菩萨心肠。”

    慕枕流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提醒他:“你不也是恩师一系?”

    夙沙不错理直气壮道:“我这样的人才符合啊。”

    慕枕流哑然。

    前头突然发出“哇”的一声惊叫,兵刃交锋声响起,队伍一下子乱了起来。

    夙沙不错将慕枕流往腋下一夹,足下轻点,半个身子竟然探出崖外,从队伍的一侧斜掠了过去,翻身跃到队伍最前头。那里,俞夫人和小唐将军正在衙役的包围中赤手相搏。他们身边的衙役挥舞着剑,惊恐地望着前方。那里,冷箭正时不时地射出来!

    夙沙不错将慕枕流往背上一甩,足尖挑起落在地上的钢刀,往小唐将军后背袭去!

    小唐将军听到背后风声疾急,忙翻身滚了开去。俞夫人借机一脚踢在他的背心,将人踢向夙沙不错。

    夙沙不错手掌在他的胸前轻轻一托,伸手点了他的昏穴,又将人丢了回去。

    俞夫人用脚接应了一下,将人踢到一边。

    两人一来一往配合默契,看得旁人眼花缭乱。

    解决了这头,夙沙不错没忘记背后还有一头,在背着宝戟的衙役身后轻轻一拍,宝戟应声而出,在半空发出请战的锵鸣!

    37第三十七章 困局

    破空而来的箭矢仿佛在锵鸣中颤抖,来势受阻,到了夙沙不错面前,力道已失,被夙沙不错袖子一卷,便悉数打落。

    俞夫人提起小唐将军挡在最前,冲着埋伏的人喊道:“你们不想要他的命了吗?”

    林中沉寂。

    俞夫人提着人,慢慢地往前走,走了约莫五六步,连着三排箭矢连发,幸好俞夫人步步为营,时时谨慎,及时退后,才避了过去!她心中生气,拔起一支箭,冲小唐将军的大腿狠狠地扎了下去。

    慕枕流惊呼,夙沙不错出手拦住。

    俞夫人皱眉道:“你拦我作甚?”

    夙沙不错道:“受伤了容易死,不好养。”

    俞夫人望着被丛林掩盖住的山路,扯起小唐将军的后领,拖着往回走。树林里的箭竟然也没有追击。

    衙役还剩十二个,个个惊魂未定,互相搀扶着往回走。几个人几度想过来与慕枕流说话,都被夙沙不错用眼神挡了回去。回到山寨,俞夫人将人往地窖门口一丢,一脚踢了进去,飘然上楼。

    慕枕流推开夙沙不错拉他上楼的手,对幸存的衙役安抚了几句,好说歹说才将他们送回木楼,回头看夙沙不错,正不满地看着他。

    “我们也先上楼吧?”他说。

    夙沙不错道:“为何我总是最后一个?”

    慕枕流扶额道:“他们受了惊,正需安慰。你……”

    “我怎么样?我不需要安慰?我还挡了那么多箭呢!”夙沙不错冷哼道,“那么多箭一起射过来,我也很害怕!”

    慕枕流:“……”

    夙沙不错瞪着他:“你怎么不过来安慰我?”

    慕枕流干咳一声道:“都过去了。”

    ……

    见他像根木头一样矗在那里,半天没有动作,夙沙不错眼神越发凌厉道:“我的心还是跳得很快!”

    慕枕流忍不住笑了笑。

    “你还笑?!”夙沙不错眉毛差点竖过来。

    慕枕流道:“你这样,我也有点害怕。”

    夙沙不错:“……”装得太过了?他自我检讨。

    “窃窃私语得够久了,还不上来说说你们想了什么办法!”俞夫人从三楼探头,说话中气十足。

    慕枕流尴尬地冲她笑了笑。

    夙沙不错则不悦地挑了挑眉。

    两人结伴来到她的屋子门扣,还未敲门,她便出来了:“女子的绣房怎可随随便便地乱闯?”

    夙沙不错道:“我们没有随随便便地乱闯,我们是挑着地方闯的。”

    俞夫人扫了他一眼,翻手关上门:“举止轻佻,言辞浮滑,成家之后也是个不安于室的。”

    夙沙不错脸刷得红了,怒道:“我几时举止轻佻,言辞浮滑?”

    俞夫人不耐烦地摆手道:“我们去大堂里说。”

    夙沙不错拦在她身前:“先说清楚。”

    俞夫人皱眉道:“说清楚什么?是与不是,等你成家之后自有分晓。”

    夙沙不错气得快吐血,这时候也记不得之前与她怎么投契了,捏着拳头准备开打。

    俞夫人退后一步,脚下一拐,慕枕流就被踢到两人中间。

    夙沙不错更怒:“你竟然包庇她!”

    俞夫人在慕枕流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慕枕流无奈道:“当务之急,先想想如何对付埋伏在山中的那些人。”他拖着夙沙不错往楼下的大堂走,俞夫人悠悠然地跟在他们身后,对夙沙不错投来的怒视视而不见。

    到了大堂,夙沙不错一屁股坐在上首,眼睛瞟着慕枕流。

    慕枕流将椅子拉近,先让俞夫人入座,才自己坐下。

    俞夫人斜了他一眼道:“眼下瞧你,倒有些顺眼了。比俞东海其他的朋友强得多。”

    夙沙不错道:“他是俞东海的朋友,俞东海却不是他的朋友。”

    俞夫人大笑:“说得好,说得好!俞东海这样的人,本就不该交到像样的朋友。”她突然发泄般地低咒,“他这样的人,就该一生都活在尔虞我诈战战兢兢的孤独中,然后……长命百岁。”

    慕枕流觉得此话不祥,忙道:“俞大人只是一时糊涂,俞夫人回去之后,与他好好谈谈。俞大人是通情达理的人,一定会明白夫人的用心良苦。”

    俞夫人道:“我有什么用心良苦?”

    慕枕流道:“夫人若不是用心良苦,又怎么会答应来火云山呢?”

    俞夫人闭了闭眼,苦笑道:“说不定一时糊涂的是我。”

    夙沙不错手指叩了叩桌面:“你们风风火火地跑下来,就是为了聊家长里短的废话?”

    俞夫人看看他,又看看慕枕流,用怜悯的口气道:“慕大人下次交朋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啊。这年头,狐朋不交狗友,喜欢找老实人。”

    夙沙不错拍案而起!

    慕枕流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道:“眼下,我们该如何突围?”

    夙沙不错看了他一眼,又坐下来,翘着腿道:“俞夫人有何高见?”

    俞夫人道:“他们只守不攻,显然是想将我们困死在山上,我们缺粮缺水,熬不了多久。到时候,他们不但不费一兵一卒,还不用背负杀人的罪名。”

    夙沙不错道:“小唐将军肉这么厚,可以吃好几天。”

    俞夫人皱眉道:“皮粗肉厚的,有什么吃头!”

    夙沙不错道:“皮粗肉厚才有嚼劲。”

    俞夫人闻言竟认认真真地想了想,点头道:“说的也是。我们烧得嫩些,也比风干的腌肉强了。”

    慕枕流:“……”

    夙沙不错看他:“你不吃?你不吃的话,我把我的干粮给你。”

    俞夫人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也有点懵:“你认真的?”

    夙沙不错看看她,又看看慕枕流,扯了扯嘴角道:“你说呢?”

    慕枕流打断这个越说越叫人毛骨悚然的话题,道:“有一点,我很想不透。唐总兵为何要将我们困在山上?”

    俞夫人道:“这种事,通常有一生一死两条路。他若是想放我们一条生路,那么不外是三种可能。或是给我们一个教训,或是拖住我们,不让我们做什么事,或是利用我们对付什么人。”

    慕枕流道:“我与唐大人并无恩怨。”

    夙沙不错道:“是啊,还相谈甚欢。”

    俞夫人道:“那就不是给你一个教训了。”

    慕枕流道:“而拖住我们就更无从说起了。”他一天到晚待在军器局里,根本没打算去哪里。可军器局有什么让堂堂总兵惦记的,他实在想不出来。尤其是,他来军器局没多久,还没有做出什么大事。

    夙沙不错道:“那就是最后一个,想利用你对付什么人。呵,说不定是你的广甫兄。”

    慕枕流沉思。

    俞夫人道:“我说的这几条是指他想要放我们一条生路的情况下。若是不想放我们一条生路,那就只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了。”

    慕枕流道:“什么原因?”

    俞夫人道:“他想让我们死。”

    夙沙不错拍掌大笑道:“的确是个非常简单的原因。”

    慕枕流道:“他为何要我们死?”

    俞夫人道:“这就要问你们了。我知道谁想要我死,为何要我死,不过那个人不是唐驰洲。”

    慕枕流知道她说的是俞东海,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倒是夙沙不错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俞东海这么蠢,一向被唐驰洲玩弄于股掌之中,想来也猜不到此间会变成这样的情形。”

    俞夫人道:“不提他!闹心。这个局既然是唐驰洲布的,我们还是回到唐驰洲上来。按理说,以他的势力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慕大人,哪怕是在军器局内,也不是一件难事。为何要大张旗鼓地设下这样一个局?如此一来,俞东海知道了,平波城知道了,京师只怕也很快要知道了。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慕枕流低头想了想,猛然看向夙沙不错。

    夙沙不错敏锐道:“你想说什么?”

    慕枕流道:“有你在,唐驰洲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我吗?”

    夙沙不错嗤笑道:“痴人说梦。别说他,就算他……派再多人来也不够。”

    慕枕流和俞夫人都发现他后半句话说得十分不自在,硬生生转过去似的。俞夫人狐疑道:“难不成你知道唐驰洲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后招?”

    夙沙不错翻了白眼道:“既然见不得人,我怎么会知道?”

    俞夫人道:“也罢,这些都不提。既然唐驰洲在平波城内杀不了你,把大费周章地你引出城也就解释得通了。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他为何非杀你不可?杀人不是私事就是公事。私事大多是父母之仇,夺妻之恨等。公事嘛,我一个妇道人家,就更猜不懂了。”

    慕枕流手指轻轻地按着太阳穴。

    唐驰洲若是想在城外杀我,为何不在我来往古塘镇的路上?

    那时明明是个更好的时机。

    还是说,那时候唐驰洲还没动杀机,想杀他是从古塘镇回来以后的事?

    古塘镇?

    古塘镇……

    古塘镇!

    慕枕流心下一沉。

    38第三十八章 表白

    夙沙不错突然抓起身边的椅子,朝后丢了出去,椅子才在墙上,木屑飞溅,楼梯口发出了数声惨叫。几个衙役捂着脸,探了探头,立刻缩了回去。

    慕枕流回神道:“他们也是挂心自己的安危,何必如此?”

    夙沙不错道:“偷听也是偷,偷者,贼也。大敌当前,我们还要养内患吗?”

    慕枕流道:“大敌当前,理当同舟共济。”

    夙沙不错道:“他们是俞东海的人。与你何干?”说着,还朝俞夫人瞟了一眼。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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