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我有特殊的御剑技巧 作者:Attire

    第11节

    这句话让沈厌夜的心抽痛了一下,再次让他想起了那个红衣的剑灵。他闭上眼睛能看到他的笑,伸出手仿佛还能触碰到他的脸。沈莲被抓走了,他能预想到重渊可能用怎样残酷的刑罚折磨他。每每想到沈莲,他的心就会忽然抽痛起来!

    ——不,这些都不是他应该想的,因为他越担心,内息就越紊乱,这对修仙之人来说是大大的忌讳。他现在要做的,是摒弃杂念,获取雪魂剑的认可和帮助,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完全全参悟《天阴凝寒诀》,将功力提升到离引动天劫仅差一步之遥之时,他才有可能胜过重渊!

    沈如夜曾经说过,他的天劫就是这场浩劫,而这场浩劫始于重渊,故而在打败重渊之前,他定是无法飞升。这也就说明,在打败重渊之前,他的功力所能提升到的极限,便是离登仙仅差一步之遥,否则再往前一步,就要引动九天雷劫。没有杀死重渊的自己无法成仙,故而他会在雷劫下丧生。

    然而这也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便是他只要达到离登仙只差一步的境界,就有可能打败重渊。否则的话,一切都已成定局,他的父亲亦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鼓励他修炼。虽然沈厌夜自己内心亦有疑虑,但是事到如今,除了这么走下去,便再也没有出路了。

    ……

    各怀心思的两人很快便来到了试剑窟前,沈厌夜上前解开了封印,打开了试剑窟的门——解开封印之法,早在他继承宗主之位后,无极长老便传授予他。从洞口望去,只见试剑窟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里面没有阳光、没有花香、只有亘古的沉寂,还有鬼火一般幽蓝的荧石,默默地闪动着昏暗的光。

    第一次来到试剑窟时,沈厌夜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如今再看这试剑窟的入口,他却只觉得一阵发寒。那些兵器,在短暂地与主人相处后,便被放置在这样亘古的静默之中。他想起了初见沈莲时,对方眼底的疲惫。因为对于所有的人来说,它们只是兵器。即使白玉引光、珠玉蒙尘,那也是没什么的——因为它们只是兵器,可以被封存,转让,可以被永久地……遗忘。

    手肘处传来了温暖的触感,原是花蝴蝶察觉到他的情绪,捏了捏他的手肘表示安慰。沈厌夜回了她一个笑。花蝴蝶本来以为他要进去,却没想到男子只是定了定神,对着试剑窟的洞口说道:

    “诸位前辈,弟子乃太乙剑宗第十六代宗主沈厌夜。今日洞开试剑窟,非是为了新宗主继位而来,却是为了请求各位前辈出手相助。”

    男子的声音并不大,却被他以传音的法术送至了试剑窟的最里端。他的声线依旧清冷沉然,但是却夹杂着十分的恭谨,仿佛与自己对话的是宗门的前辈,而不是被那些飞升了的掌门、长老们留下的刀枪剑戟!

    而花蝴蝶则侧目相望——难道他想要找的,不仅是雪魂剑灵?!而且,如果他只是在洞口喊喊话,雪魂剑灵看不到他的容貌,肯定是不愿意露面的吧……

    但是旋即她便了悟!如今太乙剑宗元气受创,长老们尽数被囚禁,只剩下这几十个精英弟子,又怎可守护着偌大的山门。难道沈厌夜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借助这些灵兵之力,维护太乙剑宗的安宁?!

    “如今魔主重渊现世,煽动四大门派围攻我派,我派损失千余名弟子。同时,重渊囚禁我派长老、企图以律法天君之女开启寒冰雪狱,攻上仙天。又控制劫火剑灵,逼迫他为己所用。若不加阻拦,莫说太乙剑宗,人间天上亦要遭此横祸。”

    “沈厌夜作为太乙剑宗之主,竟未能在此危机关头保护宗门,于情于理皆是不容。倘若各位前辈不嫌弃,愿移动尊驾,离开试剑窟,助我一臂之力,弟子感此大恩,愿以一物与君交换。”

    听他说到这里,众人纷纷疑惑地望了过去,不知沈厌夜要和这些剑灵刀魄交换什么。就他们的了解,这些兵器,纵然拥有灵魄,却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欲求。金银珠宝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仙丹灵药更是无法提高他们的修为。沈厌夜能与他们交换的……会是什么?

    “近五年前,弟子欲要继承宗主之位时,曾经来过试剑窟,取走了劫火剑,尔后与之深交,互引为知己。”沈厌夜的声音淡淡的,“他和任何一个人没有区别,开心的时候会笑,生气的时候会恼。他拥有人的感情,却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类的身份,故而长年累月地停留在这暗无天日的试剑窟,如同各位一般。”

    “倘若各位愿意相助,弟子愿意奉各位为我派先祖,以对待历任掌门、长老之礼对待各位;事成之后,弟子愿尊各位为我派长老。倘若各位不愿意相助,弟子亦以对待掌门、长老之礼相待,各位亦不必留在这暗无天日的试剑窟内。天下之大,名山大川,各位尽可以行走——只是,若各位有心相助重渊,便是沈厌夜、是我太乙剑宗的敌人了。”

    话音落下,沈厌夜忽然后退一步,面对着漆黑的洞窟单膝跪地!对于一派之长来说,能让他屈膝下跪的,除了皇天后土,便只有他的师尊,以及先代的诸位掌门、诸位长老!

    见宗主已经跪下,其他出于震惊之中的弟子也连忙跟着下跪,只有花蝴蝶一人伫立在沈厌夜的后方,凝视着漆黑的洞口。他们多少已经理解了宗主的用意,但是这样真的好吗——尊那些剑灵刀魄为长老?!

    ……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试剑窟内渐渐传来了一些剑啸破风之音,然后数道颜色各异却同样瑰丽的光泽从黑暗深处浮现了出来,每一道光泽都是一件不同的兵器。率先冲破黑暗的是一把黑色的长剑,似乎是外面的天光太亮了,它一瞬间不能适应,竟是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悬停在沈厌夜的面前,仿佛是在打量他。

    越来越多的兵器自试剑窟内飞出,多数是形态各异的长剑,亦有拂尘、古琴,林林总总已有廿余件。这些兵器都是难得一见的利器,有的还是上古神兵,即使它们有心收敛,散发的威压依旧让人觉得胸口憋闷。有些跪在后方、功力稍低的弟子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却还是咬咬牙,维持住了身体的姿势!

    那些兵器它们并未幻化出灵魄,亦是未曾开口讲话,只是静静地悬浮在空气中。有的四处游走,似乎是感叹于多年来的重见天日;有的停留在一些弟子们的身边,然后又静静地移开了。而更多的则是悬停在沈厌夜的身边,“注视”着那黑衣长发的青年男子,那个向他们许下承诺的人。

    而花蝴蝶也打量着这些形态各异的兵器,眉头不由得挑了挑——她虽不知太乙剑宗的试剑窟内到底有多少兵器,但是她敢肯定它们没有尽数出来。因为她未在这些兵器中看到那柄让人观之难忘的冰蓝色长剑。

    ——雪魂剑,未曾回应他的召唤。

    ☆、第五十三章

    那些兵器在周围悬停了不知多久。最后,那柄最先出现的漆黑长剑向沈厌夜的面前伸了伸。即使剑修低眉垂目,也依旧看见了它。

    这是……在示意他抬头?

    于是沈厌夜顺从地抬起眼来,目光落在了那柄黑色的长剑上。那把剑看上去和劫火剑有些相似,唯独上面的纹路不同。劫火剑的剑身上盘缠着妖异蔓生的火狱莲蕊,而这把剑的剑身较劫火剑稍微宽了一些,剑刃看上去通体皆黑,唯有在天光的照耀下,可以隐隐看见有墨色梅花的图案,古朴而庄重。

    作为太乙剑宗的掌门,沈厌夜自然是认得这把剑的。它和劫火剑太相似了,无怪乎当日无极长老会将劫火剑错认成它。

    “惜花剑……”沈厌夜微微一笑,对那长剑道,“弟子见过前辈。”

    “沈厌夜……”

    惜花剑的剑身震颤了一下,一个墨色长袍的男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非多么惊为天人的相貌,但是却意外地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他的衣衫繁复却不华丽,衣角紧紧以暗纹装饰,只有在日光下才能隐约看到那细密繁琐的针脚,以及它们织就的、栩栩如生的桃花。

    “我知道你。”惜花剑灵微笑地看着他,“主人的大弟子、陆欺霜的独子。情儿也对我提起过你。”

    还不等沈厌夜疑惑他口中的“情儿”是谁,旁边那把剑刃透明、刃上有斑驳水色的长剑亦是化出了剑灵。那是一个温润美丽的女子,像是凡间柳岸风堤,撑起一柄纸伞的清雅佳人。对上了沈厌夜震惊的眼神,烟雨情微微一笑,有些歉疚道:

    “沈宗主,许久不见,请原谅我当初未曾化出剑灵与您相见。”

    “……”沈厌夜望着她,喃喃道,“如果烟雨情有剑灵……为什么当初在千机楼的时候……您……您要任他们摆布?”化作剑灵把他们收拾一顿就好了,怎么至于沦落为商品,为他人买卖?!

    “我当时被封印了。”女子敛去了脸上的微笑。她望了望周围的人,道,“还是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沈总主,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呢?”

    “弟子知无不答。”

    他恭谨的样子让烟雨情与惜花剑灵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周围的其他兵器亦发出鸣动之声,似乎是在交流着什么。烟雨情仔细观察着他的目光,发现他的恭谨姿态真的不是装出来的。沈厌夜虽然跪在地上,眼神却不卑不亢,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烟雨情和惜花剑灵,而是第十三代宗主楚灵珊和第十四代宗主孟惜年。

    “你是怎么看待你的剑灵的?他对于你来说,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

    花蝴蝶站在一旁旁观着一切,听到烟雨情的问题,不由得担心地看了眼沈厌夜。烟雨情当着诸多剑灵刀魄的面问出了这个问题,摆明了就是在测沈厌夜是否真心。倘若沈厌夜回答不慎,虽不至于当场被围攻,怕是也要失去这些神兵利器了!

    ……怎样的,存在吗?

    黑衣剑修神色清冷,却亦在拷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的确可以回答,“他是我的爱人”,只是这样的回答似乎诚意欠奉,亦没有什么说服力。于是他开始在脑中回忆着沈莲的一切,以及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平心而论,沈莲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只要是挡在他面前的事物,便会为劫火剑所斩断。况且,他满手罪孽——无论有何等理由托词,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是嗜血凶剑,为千夫所指。即使是自己,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内心亦是难掩惊恐。

    但是,沈莲却拥有一颗所有人都不曾拥有的单纯的心,即使他的手上染满了鲜血。他一直在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为了只有人类才可能得到的温暖,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毁天灭地。这样的举动是不符合人世纲常的、极为自私之举。然而,沈厌夜却总是能从沈莲的身上,看到他自己最想变成的、却永远也无法变成的样子。

    ——是啊,这就是他想要变强的原因。只要有了足够的力量,就不会再遭受歧视、压迫,就不会再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待遇。但是,所谓的歧视、压迫和待遇,都是来自他人的。他欲意参破天道的原因,就是让自己不会再因为任何问题受到压迫。

    ——并非如同沈莲一样,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就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而是如同沈莲一般,即使知道别人的看法,也可以不顾他们的眼光,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着。

    ——如果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和他融为一体,那么自己也将变得完整,他也将变得完整吧?因为自己会控制他,让他不再如此嗜血好战;而他可以时刻提醒自己,莫要在这时间的千万幻象中,迷失了自己的本心……

    “……”

    沈厌夜沉默着,其他人亦不敢出声,花蝴蝶作壁上观,但是目光却紧紧盯着沈厌夜。诸多兵器悬浮在空气里,静静地等待着黑衣宗主的回答;而惜花剑灵与烟雨情并未催促,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黑衣剑修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意外苦涩,鼻尖也有些酸涩。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是个什么滋味也说不上来,但是却意外地温暖。他不禁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心口的位置。

    “他是我……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如果把他留在身边……我的人生,也许会完整了吧……?”

    他的语调带着犹疑,声音竟然有些哽咽。这让周围诸多弟子都十分惊讶。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的宗主性子清冷,只有对着玉铃儿、沈莲等寥寥几人,神色才会生动一些。他永远是强势的,无论是在继位大典上面对雨玲珑和灵宝真人的刁难,还是之前劈下的惊天一剑。一个这么强、这么冷的人,怎么可能在众人面前……!

    “我……”

    一向锐利而清冷的目光此刻显得有些迷茫,沈厌夜的声音也十分低。沈莲的确是他的梦想,有时看着沈莲,他会想起自己之前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变得对天道有了体悟;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开始以自己的偏见去衡量他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开始以别人的偏见衡量自己?!

    有时他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于是将疑惑抛之脑后,但是,就算算上他曾经在现世待的日子,他亦不过二十五岁。纵是千岁之长,天极之仙,何人能够在当中剖析自己求之不得的心愿时做到不动容?若他真的没有一丝情动,那么这便不是他的心愿。

    剑修低下头去,深深吐了一口气:“我……爱他。”

    ……

    万籁俱寂。

    就连落叶飘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太乙剑宗诸人已经呆若木鸡,惜花剑灵亦面露惊愕之色,唯有烟雨情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将他扶起。

    “早在澜沧城时,我虽然不能化形,亦无法控制剑身,但是所幸我五感未必,尚且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我便发现,你对他的重视不同寻常,甚至给了他一个名字。”说到这里,女子垂下睫羽,微微一笑,“‘沈莲’,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呢。”

    “如果沈莲听到前辈的称赞,大概会很开心的。”

    “沈宗主,我问你这个问题,不过是想看看在你心里,我们这些剑灵到底算些什么。”烟雨情的眼中有些叹息,“如果我们的主人亦如宗主一般体恤我等,珍视知己般与我们相处,有怎么会需要剑符约束?诸多兵器之灵,因害怕与主人心交后,却为主人抛弃,故而从来不以灵体现身,怕的便是这纠葛。……劫火剑灵,不,沈莲公子是何其有幸,遇到了你。”

    她一席话亦是解开了在场诸人的疑惑——难怪他们从来不知道,惜花剑等兵器亦是有灵。见烟雨情如是评价,花蝴蝶的心也落了地,同时有些心疼地看着沈厌夜。这孩子,从小没有父亲疼爱,母亲也只知道修炼。他背负的太多了,但是……他终究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既然沈宗主如此厚看一位剑灵,已许他以人类的身份,我们自是不用担心沈宗主欺骗于我等。”惜花剑灵笑了一声。然后,他右手搭在左肩,对着沈厌夜醒了一礼,神色郑重道,“我愿留在太乙剑宗,助沈宗主一臂之力!”

    见惜花剑灵表态,周围神兵亦是鸣声大震。接二连三地,所有兵器皆化作人形,多数是盛年的男女,然而亦有总角孩童与鹤发老人,诸多兵灵面上皆是赞许之色。

    “居然喜欢一把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大概是脑子坏掉了吧。唉,那我就勉为其难,照顾一下你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家伙喽。”一个绿衣少女撇了撇嘴,但是还是冲沈厌夜露出了个调皮的笑意,“沈宗主,我是折碧剑,第十二代宗主叶凝碧的佩剑。”

    “在下主人名曰涤魂,乃是第九代执法长老。”一位明黄色长衫的男子向他拱手,“在下是落阳剑之灵。”之后便利落地收手,不再说话。

    “呵,老夫可不是剑灵。”拿着拂尘的白发老头身材有些佝偻,笑呵呵地看着沈厌夜,“老夫叫拂守子,主人是第三代宗主虚涯子。年轻人……你的运气不错,没被那剑灵榨干啊?”

    ……

    虽然差点哭出来什么的显得略丢脸,但是好歹让这些剑灵刀魄都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沈厌夜也认了。在诸多兵器之灵都保证,在帮助太乙剑宗渡过这场浩劫后,依旧会留下来。然而沈厌夜清点了一下人数后,不由得疑惑——试剑窟里本有三七二十一把兵刃,为何如今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二十人?

    “她还没来……”烟雨情低声道,“陆宗主的配剑,雪魂剑灵……”

    “年轻人,别着急。”一脸笑呵呵的拂守子摸着胡须,对着洞里咳了两声,道,“雪魂丫头,别躲着不出来了,我刚刚还看到你在靠里一点的地方徘徊呢。这小子刚刚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他和伤透了你的心的那个女人,可不是一类人哦?”

    过了一会,一道冰蓝色的光点渐渐地飞出了洞口,而在看到雪魂剑的一瞬间,沈厌夜就惊了!

    ——这不是当初那把抛弃他后又引他解开密室封印的蓝色长剑么!!!

    ☆、第五十四章

    那长剑通体冰蓝,剑身恍若千//年//玄//冰制成。剑柄上雕刻着雪花冰晶的图腾,在天光下闪烁着逼人的寒光。剑柄后坠着一道深蓝色的流苏,流苏上又垂着冬玉挂饰。这挂饰其实与剑身一样,皆为冬玉雕琢,故而寒气森冷逼人,剑身划过的地方,空气中的水雾亦被冻结成冰晶,凝成细小的碎片,簌簌落下地来!

    雪魂剑所过之处,众灵兵皆让开道路,显然他们十分尊敬它。雪魂剑乃是月神望朔自神界取下的天剑,灵力超群,修为绝顶,当年的陆欺霜尚且是凭借了它才能将作乱的劫火妖剑封印,故而其力量强大,可见一斑!

    冰蓝色的长剑悬停在沈厌夜面前,一阵冰雪的气息铺面而至,比起当初他在试剑窟初次遇见它时,那气息更加明显,其中的压迫与当初不能同日而语。怕是当初他修为未臻此境,诸剑皆在他面前收敛了气息。如今沈厌夜已是半只脚买入了天仙之列,故而它们自然没有必要再克制自己。

    “雪魂前辈。”沈厌夜对着拿把悬停在自己面前的剑倾身行了一礼,语气谨慎而凝重。还未等对方有所表示,他便自己将话接了下去,“三年前,试剑窟内,雪魂前辈指路之恩,弟子永志难忘。”

    这话其实一点都不夸张。如果当初雪魂剑接受了他,那么他自是不可能解开斗室的封印,不可能和沈莲相遇,相知。当时他还对雪魂剑拒绝自己感到奇怪——毕竟他这个身体乃是仙骨天成,但是在听了花蝴蝶的话后,他总算是想明白了。雪魂剑灵对于他的母亲怀有的感情,倘若如同沈莲对自己一般,那么陆欺霜简直是伤她伤得彻底。如此一来,她自然不再愿意和与陆欺霜有过关系的任何人有牵扯,又何况她的儿子。

    雪魂剑灵依旧没有说话。沈厌夜说道:“太乙剑宗蒙受大难,沈莲亦被重渊劫走。如若前辈愿意相助一臂之力,弟子感激不尽。”

    但是那长剑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近距离地悬停在他的面前,像是怔住了一样。忽然,站在沈厌夜身后的花蝴蝶咳嗽了一声,那长剑才“如梦初醒”般震颤了一下,缓缓地移了移位置,悬浮在了花蝴蝶身边。

    “好久不见了。”花蝴蝶是这样对她打招呼的。听得出来,对于她对陆欺霜的情怀,百花山主依旧心有芥蒂。但是她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看着那长剑,目光中有些释然。

    “……”

    剑身又是颤了颤,终是幻化出了一个女子的形状。等到她露出形貌后,莫说是其他弟子面露惊艳之色,便是沈厌夜也不由得挑眉。那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远山是她的双眉,星辰是她的双眼。冰肌玉骨,白皙如雪,高耸而纤细的鼻像是一道雪峰,打下淡淡的阴影。她的唇亦显得苍白,但却不会让人觉得毫无血色,反而如同冰雪雕琢的一般,隐隐有些晶莹。在女子左侧的眼角,数朵六瓣雪花静谧地绽放着,而女子的目光如同为寒雾笼罩的山水,飘渺、冰冷、遥不可及。

    “……花蝴蝶……花山主。很久不见了。”

    冰肌玉骨的女子终是开了口,声线如同泉水击石,泠然成韵。她看了花蝴蝶很久,终是露出了一模笑,仿若冬雪初融,颇有些相逢一笑泯恩仇之意。但是她并未再将话题停留在两人之间的事情上,而是回过头去看了看沈厌夜,又对花蝴蝶说道:

    “是你……给他束的发?”

    花蝴蝶并未隐瞒,点了点头。

    雪魂剑灵露出了一丝苦笑,但是旋即,这有些软弱的神色便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望着沈厌夜,道:“你的来意我已经知晓了。既然大家都认同了你……”她的目光在诸多剑灵脸上逡巡了一圈,接着说道,“我并没有反对意见。”

    “多谢前辈。”

    沈厌夜又向她行了一礼,一旁紫衣飘飘的百花山主却道:“雪魂剑灵,劫火剑灵已经被重渊劫走了,如今放眼在场诸位,唯有你性属冰寒,曾协欺霜……曾协修习过《天阴凝寒诀》的陆宗主斩妖伏魔。如今,厌夜他亦快要将《天阴凝寒诀》炼成,你可否愿意……暂时做他的佩剑,与他一道营救沈莲?”

    “在寻回劫火剑灵……不,在寻回沈莲之前,我没有异议。”

    作为陆欺霜的儿子,沈厌夜从没料到雪魂剑居然答得如此爽快,不由得多看了雪魂剑灵几眼。那冰雪一样的女子端详了他一会,又说道:“主人在飞升之前,曾日夜参悟《天阴凝寒诀》,亦时常与我讨论。如若宗主不嫌弃,我愿辅佐宗主修炼。”

    “啊……多谢雪魂前辈。”沈厌夜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同时内心也发现这个看上去如同冰霜一样的女子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的一般不好说话。他看了看雪魂剑灵,有许多许多的问题涌到了唇边——比如为什么她会指引自己解开劫火剑的封印,还有自己到底是否真的拥有左右这场浩劫的能力。但是眼下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各位。”沈厌夜转过身去,面对着诸多太乙剑宗的高阶弟子们,“这些日子想必你们操劳过度,还是先去休息吧。只是,现在宗门情况危及,还请各位明日齐聚乾陵殿,我们再从长计议。”

    众弟子皆表示明白,而拂尘子却奇道:“老夫在试剑窟待了数千年,莫非是跟不上世事变迁了吗?乾陵峰乃是历代宗主的居所,从何时起其用途倒和明心殿掉了个个?”

    诸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说起。倒是沈厌夜对他微微弯腰,语气恭谨道:“弟子无能,无法破解‘殁影’,解救在场被困的门派精英,故而只得取下策,毁掉明心峰。”

    老者抚摸着拂尘的手顿了顿,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厌夜,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番。不久,他忽然开怀大笑起来,苍老如同树皮的面容都舒展了开来。但闻那笑声中夹杂着身后的功力,虽然声音并不是出奇的大,但是在在场众人听来却又震耳欲聋之感。一时间,风拂林动,飞鸟惊奇。老者蓦然收了笑声,上前拍了拍沈厌夜的肩膀,连道了三声“好”字!

    “好、好、好!毁师祖传承之物,却并无‘悔过之心’,当真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虽然这么说着,老者的脸上没有愠怒只有赞许,“但是若非藐视纲常,离经叛道,又如如何破旧立新,如何驾驭那嗜血妖剑!”说完,他转过头去,对一个头戴碧霞羽冠、身披玄纹长袍的男子道:“破军,听到没有,你主人亲自建筑的明心殿被我们现在的小宗主给毁了!”

    沈厌夜也是现在才注意到这位名叫破军的男子。不同于落阳、折碧等灵剑,太乙剑宗创派师祖的佩剑破军却非正道。传闻破军剑以幽冥黄泉之水所淬,又以九九八十一个生死簿上绝望枉死的怨魂凝做剑灵,曾为幽冥之主视为珍宝。后来摇光仙君为救挚爱,以凡人之躯下地府,闯幽冥,直入阎罗十殿。鬼界之主感怀其情,又对其修为欣赏有加,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乃是天道。故而他以破军长剑相赠,而宋摇光无可奈何,只得黯然离去。

    老者出言调笑,但是破军剑灵却并未多言,只是中肯地评价道:“宗主在危机时刻保全了诸人性命,未曾差错分毫。”

    只是这样后他又不说话了,老者无趣地撇了撇嘴。

    沈厌夜道:“多谢各位前辈谅解。如今宗门遭此大难,我派损失多人,生还者亦是精疲力尽。虽然我等已经剿灭了围攻的敌人,但是难保今后不会有突袭。各位前辈法力高强,还希望各位能暂时镇守各个山门,以防外敌来犯。”

    “小宗主,你把我们忽悠出来,就是让其他弟子休息,我们替你看门的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老者还是大笑了两声,对周围的剑灵们道:“既然宗主都发话了,我们就不推辞了。走!”话音未落,诸位剑灵便重新化作兵器之形,拖拽着不同颜色的流光冲向天空,又像是流星一般往不同的方向落下。此时此刻,试剑窟前唯独剩下雪魂剑灵。

    “雪魂剑愿辅佐宗主修炼。”

    沈厌夜望着她,点了点头。

    ……………………

    两个月后。

    魔界。

    魔主重渊寝殿。

    黑衣的魔主侧身依靠在软椅上,长发入墨,肆意流淌。许是在自己寝殿里的缘故,他并未着装整齐。漆黑如夜的披风被随手挂在椅背,同样墨黑的中衣亦是半解,露出了大片大片白皙结实的胸膛。再配上那双邪气中又带着点魅惑的眼,和唇边总是噙着的那一抹讳莫如深、仿佛一切都在鼓掌之中的笑意,的确毁让许多女子怦然心动,趋之若鹜。令人遗憾的是,鲜少有女子能承受被他中意的后果。他的魔后和后妃,无一未被折磨致死。

    “你的主人闭关已经有六十天了。”重渊轻声道,“当初他用数日就提升了两个境界,这次不知他何时……才会出关呢?”

    魔主的声线今日显得有些疲惫,不知是何故。

    这话显然不是自言自语,因为魔宫奢华的地毯之上,伏着一位红衣的男子。红色的长袍迤逦开来,如同盛开的血色莲花。乌黑散乱的长发也从他的肩上滑下,青丝垂地。听闻重渊的话语,他抬起了脸,从颧骨一直延伸到颈侧的红色刺青肆意张狂,妖异而华美。尽管被锁链束缚住,又被封印了绝大部分灵力,男子的脸上依旧不见惊慌恐惧之色。与之相反的,那双妖冶的暗红色眸子里依旧燃烧着暗火——尽管目前还蛰伏在暗处,但是没有人会怀疑,只要时机成熟,那些火焰便会陡然燎原,在顷刻间扭转劣势,一击定胜负。

    “我也很希望厌夜能尽快出关,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因为姿势的原因,他只能侧过脸去看着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邪魅魔主。被关押的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很“安分守己”,从来都没有尝试过逃脱,因为他明白贸然出逃是一个必输之赌,因为火狱莲蕊的根须在重渊的手中。

    但是即使如此,重渊也很不放心——甚至将他囚禁在自己的寝殿之中,因为重渊平时除了处理魔界的事务,多数时间会待在寝殿练功,或者用幻镜监视一下沈厌夜的动向。拜他所赐,沈莲也能第一时间知道沈厌夜过的如何。听闻他释放了试剑窟里的剑灵,又得雪魂剑相助,他自然是很开心的。唯有这几天,重渊并未回归。沈莲正想着是不是魔界出事了,如今看到重渊如此疲惫,心中越发确定了这个想法。

    虽然身陷囹圄,无法在危急时刻和沈厌夜同船共渡,这让沈莲十分的难过,但是怨天尤人或者自怨自艾都是没用的。如果自己每天都对重渊暴跳如雷,那么便是为这位变态的魔主增添茶余饭后的笑料,毕竟他最喜欢看别人无助又走投无路的样子。

    他也曾想过取回火狱莲蕊的根须,但是重渊将之贴身携带,又封印了自己的大部分修为,故而现在的他对上重渊,无异于以卵击石。被抓来不久,他便暗自下定决心,要借一切可乘之机夺回火狱莲蕊的根须!

    然而今天重渊的脸上却倦意很浓。因此对于沈莲的讽刺,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换了个话题:“你大概不知道吧,虽然沈厌夜没有飞升,天帝老儿早就给他预留好了神位。他会接替如意,成为律法天君,代天巡狩,惩治那些违反了天规的仙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大概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仙界在攻打魔界的事情吧,而我今天抓到了几个仙人。这消息是他们挨不住拷打,招供的。”重渊撑着头,道,“虽然天规有令,仙人不可随意下凡,所以他们不能随便下凡去保护沈厌夜,但是这并不代表那死老儿不能派人来攻打我。如今魔界为诸仙围攻——不过那又如何呢。天有九重,魔界亦非一马平川,等到那些仙人透过重重阻碍打道本座这里的时候,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那十万天兵,千百仙客,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更何况今日率领天军的乃是位尊天极、自太古之初便降临于世、降妖伏魔的古神真武天尊?在他亲征之前,魔军节节败退,甚至有他的心腹战死,他不得已挥兵亲征,大战了三天三夜,才好不容易将战线压制回去,但是却消耗了太多的力气。此时此刻,他只想合眼睡去。

    律法天君并非什么无上齐天的尊位,但是历代律法天君却无一没有拥有着极为高深、甚至在仙天之上都少有敌手的法力,还有一颗杀伐果决、不会为情感外物所动的心。沈莲注视着重渊的脸,对方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他说道:

    “你是要告诉我,天帝都如此看重他,故而他的的确确是司掌了左右这场浩劫的能力,所以你才要不惜一切代价,抽取他的力量?”

    “虽然这只是我想说的一部分而已。不过……的确如此。”

    “厌夜若有左右浩劫之能,你的如意算盘会落空的。”

    不,你的如意算盘才会落空。”重渊忽然露出了一个意味难明的笑意,“如果他打败了本座,成功渡劫,成为了律法天君,便要断情绝爱,到时候你和他的感情,便是竹篮打水,犹如一场幻梦。如果他败了,成为本座的傀儡,神魂尽毁……呵,你,又该如何自处?”

    “不为感情外物所动,并不代表心中无情。”沈莲想起了沈厌夜在弃云崖对沈如夜所说的话,“重渊,你最好不要想方设法地玩什么花样,也不要有事没事地过来烦我。”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而被反驳了的重渊并未露出不悦之色,道:“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就到时候见分晓了。”

    之后,他未再理会被禁锢在地毯上的劫火剑灵,自顾自地宽衣,然后上床睡去了。沈莲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忽然,他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被重渊挂在躺椅椅背上的黑色长袍内,赫然露出一截黑色的根须,上面有点点红色的晶石镶嵌着。不是火狱莲蕊的根须,又是什么!

    ☆、第五十五章

    沈莲坐在地上,望着重渊衣摆下露出的那一截火狱莲蕊的根须,立刻就伸出手以法力将之隔空抓取,但是他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动作硬生生地停住了!

    ——之前重渊取得了火狱莲蕊的根须,以之控制了自己的行动的同时,亦是用它封印了自己的灵力。就算他取回了火狱莲蕊的根须,却也没有足够的法力来解开这个封印。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毁掉火狱莲蕊的根须,但是自己也会因此被反噬受伤。

    倘若自己现在拿回了火狱莲蕊的根须并立刻将之摧毁,自己受到的内伤和损失的灵力都不会在顷刻间恢复,但是重渊却会第一时间察觉,然后将自己再次制住。反过来说,倘若自己拿到了火狱莲蕊的根须,却只是将之偷偷隐藏起来,那么重渊醒来之后发觉火狱莲蕊根须被盗,自己亦是在劫难逃。

    依旧悬在空中的手指动了动,旋即恨恨地握紧成拳,放了下去。沈莲面色不善地望着重渊,心道果然自己不该小觑了他。重渊向来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就算他今日百密一疏,自己却也难以见缝插针!

    ——但是,倘若自己现在毁掉火狱莲蕊的根须,就算重渊醒来也为时已晚。内伤可以治愈,被折损的法力也可渐渐回复,而且如此以来,他也不再能控制自己。既然如此的话……

    主意已经打定,红衣剑灵抬起头,淡色的唇角渐渐扬起一抹妖异的笑意。只是,变故陡生——在他刚要以法力将之重渊的衣袍摄来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剑灵一惊,立刻放下手,作法力受损、身体憔悴状伏在地面,然后一阵风声掠过,一个裹着黑色衣袍、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魔界侍卫便落在了大殿门前,也不顾什么礼节礼法,直接就冲破了魔主重渊寝殿的大门!

    “魔主,大事不好了。”他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剑灵,直接单膝跪地,对着那九华帐内的人道,“镇守堕天之隙的四万魔众已在不久前尽数被诛!”

    沈莲听闻此等消息,登时心下亦是一阵骇然。三百年前,他尚在重渊麾下之时,亦对重渊所率的魔众有所了解。他们骁勇善战,法力超绝,对上那些刚刚登仙的普通仙人,他们可以以一敌十,就连天帝都头疼不已。如果有人能够将他们尽数诛灭,怕是只有那几位自创世来便存在的上古神衹。

    帐内的人自然不可能没有被惊醒。店内烛火昏暗,投影在九华帐上,只见帐内一个男子的影子坐了起来。然后,魔主声音传来出来。虽然疲惫,但是依旧不损威慑:

    “何人领兵。”

    “启禀魔主,乃是日神羲和!”

    “……”

    这下帐内的人再没有做声了。只是下一个瞬间,法力激起的劲风陡然吹开了华帐,黑发的魔主半露胸膛,长发飞舞,已然立在了大殿的中央。他随手抓起了椅背上的长袍,黑衣一展,恍若雾气般笼罩在了他的身上。重渊目光阴翳,眉间戾气隐现,冷冷地笑道:

    “羲和……?!昔年她千方百计阻挠本座与望朔相会,故而被本座毁了兵器,现在居然还敢自己送上门来?!不过……来的正好。本座和那贱人之间的陈年旧账,今日也该算算了!”

    对于魔主的话,那侍卫不敢多言,只得再一俯首表示臣服。重渊瞥了一眼沈莲,对方亦毫不畏惧,以讽刺的目光望向了他。重渊本来就心情不善,此刻见到沈莲这样,忽然俯下身去,用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说起来,你勾搭上了望朔的儿子,和羲和也算是一家人了。”重渊的声音分外阴冷,像是极北之地的冰雪,“我今天就把那贱人杀了,把她的首级带给你看。然后,我会把望朔也绑来,永远地囚禁在魔界。最后,我会毁掉沈厌夜的神识,让你亲眼看他死前挣扎的样子!”

    比起他的声色俱厉,沈莲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用一种五分讽刺五分怜悯的口气道:“你最好祈祷厌夜杀你时,下手果决些,不要用你在想象中对他用的那般,还施彼身。”

    话音未落,重渊猛然一甩手,剑灵的身体被甩到了数丈之外,种种地撞在了装潢奢华的熏炉上。龙涎熏香被震落在地,浓郁的香气四处逸散。然而,纵然是香味,太过浓烈的话也会变得很不好闻。沈莲本来就灵力有损,如今闻到这些刺鼻的气味,脑仁都有有些发疼了!

    在把沈莲甩出去后,重渊冷哼了一声,和那魔卫一道化作黑色的雾气,消散在了空中。而被甩在地上的沈莲咳了两声,平息了一下气血。在确定了重渊已经走远,而周围除了门口的魔卫外没有其他人后,他忽然伸出了手。只见白皙的指尖握着一截镶有亮红色灵力结晶的黑色根须!

    “重渊,你百密一疏,千不该万不该近我的身。这下好了,你的制胜法宝……还是被我拿到了。”望着火狱莲蕊的根须,沈莲轻轻笑了笑。忽然间,他掌心吐出灵气,霎那间震碎了那黑色的根须!

    ……………………

    墨蓝色长衣的月神左手握着银色缰绳,沿着月亮的轨迹在天宙之上高速行进着。他本该心无旁骛地为月驾车,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的儿子乃是天帝钦定的下代律法天君,传说中唯一能够解世间之灾厄之人,故而重渊一直对其虎视眈眈。天帝为确保重渊不会在沈厌夜功力大成之前伤害他,不惜派极位上仙前来攻打魔界,而他的姐姐羲和现在,正在和那魔主对决!

    沈如夜有些心烦意乱,但是他的目光还是牢牢地注视着前方。他虽然为人随性不羁,但是如今大局堪危,他自然不会再玩忽职守,乱上添乱。只是,在他驾驭着月车飞行了一段距离后,却被一个红色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沈莲?!!”

    “冒昧打扰了,我深感抱歉,望朔殿下。”

    剑灵红衣翩跹,长发飞舞,显得张狂不羁的同时又有几分狼狈。但见他口角滴血,脸色苍白,气息也有些虚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还没等望朔开口询问,沈莲便道:“事情紧急,所以我长话短说。我趁着重渊和羲和殿下战斗之时,毁掉了火狱莲蕊的根须。我现在功力严重折损,不知重渊离开战场后是否会继续追赶我,所以我不能回太乙剑宗,只能先去放走太乙剑宗中那些被重渊所囚禁的长老们。望朔殿下,您每夜为月驾车,驰骋于天际,可曾知道他们被关押在何处?”

    穹窿高处的风让沈莲的话音都显得不是很清晰。沈如夜用手中的鞭子指了指下界的西北角,道:“狱谷。只是,狱谷里有刑天阵的天然迷阵,凡是进入者,若非如同重渊一般有通天彻地之能,便无法走出。不过……有你的话,应该可以带他们离开吧。”

    “我不能和他们一起走。”沈莲有些神色黯然,“我不知道重渊什么时候会追上来。倘若他追上来了,现在的我是打不过他的,还会连累与我在一起的其他长老。所以……”

    “……你要留下来断后?!”

    “是。”

    “……”

    沈如夜目光深邃地看了看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时间紧迫,他亦未曾多言。月神取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交到了沈莲的手上:“此物叫做月陨玉,是我在雾灵仙境发现的,可以在所有的天然迷阵中为人指路。”

    那白色的玉佩明亮如同皎月,握在手中有十分的冰凉之感,似乎和当年陆欺霜送给花蝴蝶的玉镯质地相同。

    “沈莲,说实话,我并不相信厌夜真的从欺霜那里继承了左右天命之能。毕竟除了那一线生机,从来没有什么人可以左右天命,故而改变天命亦是一线生机所司掌的天命。她的孩子也许会继承她的天赋,却唯独无法继承天命,只是……天帝陛下却如此笃信这点。虽然诸仙中,许多人都不相信这点,并主诸仙一道攻入魔界,直接在魔界擒拿重渊,这样既可以阻止人界覆灭、天界受敌,众仙依旧不算是涉足人间。若集齐众仙之力,未曾不可。所以我想……也许厌夜他,亦然司有相似的天命。所以……”

    “望朔殿下,无论厌夜是否司有相似的天命,我都会在他身边。如若他左右天命,我便会与他一起打败重渊。如若他功败身死,天地翻覆,我亦与他同归。只是……在这之前,我只能先去救无极长老他们,然后留下断后了。如若能够侥幸逃脱,自然是我之幸,否则,我自当再寻解脱之法,无论如何都会回到厌夜身边。”

    沈莲握着玉佩,对月神报以一笑,旋即纵身跃下苍穹。望朔愣愣地望着他的身影,最后轻轻喟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却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第五十六章

    这一夜显得隔外漫长,因为在鸡鸣五更之后,那些荷锄早出、准备开始一天辛劳耕作的农夫们打着哈欠推开窗子时,却发现那轮暖色的朝阳并未从地平线下升起。或有些于王侯将相的府邸献舞的歌姬,在本该月落的时分,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那些装饰奢华的亭台楼阁时会蓦然发现,月亮从极东的天极落下,却又很快重新升起。

    诸人肉眼凡胎,自然不知道那掌日的神女此刻正在魔界和魔主缠斗着,亦不知那驰骋在苍穹之上,引导着月亮轨迹的人内心正承受着无比的煎熬。人们只道这奇异的现象乃是上天迁怒于人间,似要剥夺他们的日光,导致万物不再生长。很快,人间诸国的君王便去祭天祠奉上三牲祭礼,只求天帝平息愤怒,重新给予他们阳光。

    这样诡异的现象整整持续了七天七夜,而那位墨蓝色衣衫的月神亦是代替了身着五帝之服的女子,在天宇之上来往七次。等到第八天的清晨,终于旭日东升。在凡世诸人无不欢呼雀跃的同时,熹微的晨光亦是照亮了太乙剑宗的山门,让几个月前方才经历过血洗的白玉石阶焕发出了点点生气,亦是吸引了抱剑靠在山门左右两个玉柱之上,镇守山门的雪魂剑灵于破军剑灵的注意。

    然而两人都不是什么健谈之人,故而望着东升的旭日,两位剑灵对视一眼,目光中有惊讶,但是两人却并未多说什么,便继续持剑而立,镇守山门。没过多久,日渐升高,云端渐渐浮现出几个人驾驭着法器飞来的身影。只是,那些人的身形略有些摇晃,若非法力不济,便是灵力消耗过大。只见他们按下云头,落在太乙剑宗的山门之前,却转瞬被一把戾气极重的长剑拦住了!

    “宗主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山门,诸位留步。”

    破军剑灵面无表情,说话的语调也没什么起伏,但是旁人听到耳朵里,却觉得一阵锥心刺骨的寒,大概是因为他的原身乃是地府戾气最终的八十一个怨灵所凝聚而成的缘故。

    只见来人有十数人,个个头发凌乱,浑身是血,衣衫褴褛。为首那人上前一步,破军剑灵眉梢一挑,抬手就要发出一道凌厉的攻击,却陡然被身后的女剑灵制住!

    “破军剑,且慢动手。”

    破军剑灵虽然不解,却还是停下了攻击。他的身后响起了雪魂剑灵疾步上前的声音,雪魂剑灵清冷的声线此时夹杂了一丝丝惊愕:

    “无极长老,青鸾长老,眀渊长老……?!”

    破军剑灵闻言亦是一愣。他久在试剑窟未曾离去,故而并不知道第一代宗主之后,其他长老的音容相貌。而雪魂剑灵并未管愣在原地的同僚,而是伸手扶住了为首那人,惊道:

    “无极长老,您没事吧?!”

    为首的老者抬起头。在朝阳的映衬下,他脸上的沟壑显得更加分明了些。他望着雪魂剑灵,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另一位他不认识的黑衣男子。他可以感知的到,对方浑身上下充斥着极为浓郁又霸道的灵力。如果说太乙剑宗之中能有任何一人拥有一身这样凶煞的修为,除了劫火剑灵沈莲,怕是只有太乙剑宗的创派师祖宋摇光的佩剑!

    而其他长老也明白了他的身份,他们其中还有多人对面前这位冰肌玉骨的女子有着深刻的印象。此刻得见他们自试剑窟走出,更是唏嘘不已。劫火剑灵告诉他们的是对的,他们的宗主沈厌夜,当真释放了所有的灵兵,请求他们以长老之职镇守门派……

    “无极长老,听其他弟子们说,您们被重渊抓走了,大家都十分担心。如今得见诸位归来,我等深感荣幸。只是,您们的伤势……不要紧吧?”

    虽然很想和这位女子叙叙旧,但是现在的确不是什么好时机。于是无极长老轻轻摇了摇,疲惫道:“重渊抓走的不只是我们,还有落星山的山主李至渝,栖霞阁的阁主雨玲珑,凌霄剑派的掌门灵宝真人,应天宫的宫主叶青竹,还有各门各派之中德高望重的长老。可以说……这九州之内,六大仙门,除了百花山的山主和其他几位香主,以及我太乙剑宗的掌门,其他人全部都被重渊抓去了狱谷。”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我们为劫火剑灵所救,他又交给我们月陨玉,才幸而脱身。”

    蓝衣女子愣了愣,道:“重渊为什么要抓走另外四大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他们不是都替重渊血洗太乙剑宗了吗?

    站在无极长老身后的青鸾长老嗤笑了一声,道:“魔主的心思千变万化,岂是我等凡人能够揣度的?不过在我们被抓来狱谷的期间,叶青竹、李至渝等人关在一起,倒是听明白了他们来攻打我们的动机。不外乎就是他们本来就对太乙剑宗的地位感到不满,后来重渊又用魔气把他们洗脑了而已。”

    雪魂剑灵并未作声,但是心中已经有了定夺。魔气只能放大人内心阴暗、利己的一面;而那个人如若本来就是自私自利之人,比如雨玲珑和灵宝真人,那么魔气有或没有,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因为他依旧会走上邪道。但是如果一个人看上去不与他人相争,但是内心却有无法调和、无法控制的,就像一只噬人的猛兽,时时刻刻蛰伏在他的心中。他虽然时常压制,但是终有被反噬的一天——比如叶青竹。

    根据她对他的了解,他的原身虽是千年翠竹幻化,身为妖类,却绝对不会是什么是非不分之人,而应天宫虽然只收妖怪弟子,却也不会要那种一心只想作乱人间的妖孽。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对这个世界没有恨。明明众生平等,为什么妖却处处被人看低?修仙门人也就算了,就连凡世之人,提到“妖”之一字时,有谁不会面露鄙夷之色?

    雪魂剑灵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破军剑灵却道:“诸位方才所言,是得了劫火剑灵的帮助才得以脱身。不知劫火剑灵何在?”

    “……”诸位长老对视了一眼,最终,无极长老叹了口气,颇为愧疚地说道,“为了摆脱重渊的控制,劫火剑灵击碎了火狱莲蕊的根须。他本来就被封印了大部分灵力,又因此元气大伤,能够闯过刑天阵,救出我等,已是强弩之末。在把我们救走后,重渊派了他手下的十二影卫前来。沈莲留下断后,却不敌十二影卫,于是就……”

    说到这里,他的话陡然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站在雪魂剑灵身后的石阶之上,逆光而立的那道身影。

    黑色的长袍在金色的日光中显得分外突兀,太阳的光华笼罩着他的身体,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颊,众人唯一能够感知到的,便是如同霜雪般冰冷的气息,强大得几乎令人窒息!

    在诸人的注视之中,他慢慢走出了日光的包围,绣着暗银丝线的方头长靴点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诸长老上一次见到他时,是在三个月前,然而他们却怎样也无法将三个月前的那个人和如今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平心而论,他的容貌变化不大,眉峰依旧如同远山之巅聚拢的岚气,狭长上挑的眼睛黑白分明,瞳孔仿若平静的深潭,又像是归墟之底,无论多大的动荡都无法在他的眼中流下一丝一毫的波澜。漆黑如夜的长发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只有些许松松地盘起在脑后,数根看似朴素但是贵重的玉簪被插在了浓密的青丝内。黑玉的配饰垂落在他的额前,恰到好处地挡住了眉间那一道月光留下的云纹。

    诸位长老都是辅佐过上代宗主陆欺霜的人,故而见到沈厌夜此时此刻的样子,一瞬间都以为那位白日飞升的剑仙已然转世为男子,此时已然回归。那容貌,还有那冰雪般清寒的功力,母子两人简直如出一辙!

    “见过宗主。”

    在诸位长老还在惊愕的当口,雪魂剑灵与破军剑灵已经俯身行礼,而诸位长老如梦初醒,也纷纷行礼。沈厌夜请他们起来,然后对身后那位抱着古琴,眉目如画的女子道:“遗音前辈,还请您替诸位长老疗伤。”

    ——是的,沈厌夜依旧称这些灵兵们为前辈,而他身后的这位黄衣女子则是落雪遗音琴的琴灵,与折碧剑灵共同侍奉过太乙剑宗第十二代宗主叶凝碧。叶凝碧主张剑琴同修,剑胆琴心,只是至他飞升离去后,便在也没有人能够继承他的衣钵。

    琴灵微笑颔首,素手拨弄琴弦,寥寥几个音节,恍若泉水击石,珠落玉盘。诸人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丹田处的灵力再生的速度陡然加快了许多,就连伤口也不那么疼了。大家向女子道了谢,而无极长老端详沈厌夜许久,才叹了口气,道:

    “渡劫期……如今宗主的修为是……半步登仙了么?”岂是说是半步登仙都不准确。当年陆欺霜挨过天劫拷问,为九天雷火洗练了体制,增强了功力后,修为似乎亦不及沈厌夜现在这般。

    如此说来,陆欺霜到底生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就算他是月神望朔之子,如今也依旧是凡胎。未曾登仙,又如何拥有超过天仙的修为……?!

    此时此刻,闻讯而来的弟子皆赶了过来,然后找到了自己的师父们。大难逃过,师徒相见,自然分外激动。而沈厌夜看了无极长老一会,忽然抬起了手臂,将老者有些佝偻的身躯揽入了怀中!

    无极长老没想到一向心思淡漠,如今又修习了《天阴凝寒诀》的沈厌夜居然会作出这等举动。因此,即使他一直把沈厌夜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照料,却从未想到有一日,他会和玉铃儿一般,同自己亲近。只是,一想到玉铃儿,老者就忍不住内心酸楚。几颗浑浊的老泪滑下,流到了沈厌夜的领口中。

    “长老,对于铃儿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刚才您们和雪魂、破军两位前辈的对话,我亦有所听闻。没能保护太乙剑宗,没能保护铃儿,是我的错。”

    “不,宗主,不是你的错。”无极长老轻轻推开了他,神色有些悲戚,“就连青玉剑灵和清风长老联手,都未曾制服他,你当时若和他针锋相对,岂不是以卵击石?”

    沈厌夜还要说什么,然而刚刚跑来这里的玄云在和师父叙完旧后,插了句话道:“清风长老和青玉姑娘怎样了,怎么不见他?我记得四大门派前来围攻我们时,清风长老和青玉姑娘率先出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然后重渊就带领他们杀进山门,抓走了师父他们,然后把我们囚禁起来……清风长老和青玉姑娘没事吧?”

    “……唉!”

    众长老的脸上都露出了悲戚的神色。最终,眀渊长老长叹一声,道:“当时,我与青鸾长老见他们久久不归,便走出山门寻找。岂知清风长老与青玉姑娘不敌重渊,双双力战而死。青玉剑被折断,清风长老同样……身首异处。我们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噩耗告诉大家,就被重渊抓去,旋即那厮攻入山门……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第五十七章

    在场众人神色愕然,但是很快便转化为了悲痛。清风仙君与青玉剑灵尚在太乙剑宗之时,两人恩爱无间,形同伉俪,如今却一道战死。纵然清风仙君被封印了修为,但是那重渊到底是有多么恐怖的法力,居然能让他与青玉剑一同落败?!

    场面一瞬间陷入了沉默,沈厌夜低着头注视着不远处的地面,神色莫辨。过了叙旧,他才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平静肃穆:“雪魂前辈,你曾经告诉我,当初你之所以指引我找到劫火剑,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可以将重渊斩草除根的人,你本该认我为主,但是你不愿意背弃对我母亲的誓言。”

    女子颔首:“而整个试剑窟之内,只有劫火剑灵的力量与你相当。除了我,只有他能够协助你化解天厄。……当初望朔殿下和主人也曾经对我说过你背负的天命。你虽然不是一线生机的转世,却是唯一一个可以打败重渊的人。”

    “既然如此,我还有复仇的能力。重渊杀我同门师友,陷害我手足与挚爱。……但是,这并不是悲痛的时候。”

    沈厌夜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天际,看着那轮已经七日未曾升起,如今终于将自己的光芒普照大地的太阳:“做为生者,我们能替他们做的除了致敬,只有复仇。”

    虽是冷硬的口气,但是话语结尾处的一丝颤音终究是泄漏了他的感情。沈厌夜忽然道:“既然如此,雪魂前辈可愿随我去狱谷?”

    “谨尊宗主命令。”

    女子右手握拳扣在左肩,向他俯身。沈厌夜又命令了几位高阶弟子在他离开的期间维持宗门运作并照顾诸位长老。明黄色长裙的琴灵见他交待这一切,顿觉沈厌夜似乎现在就要飞去狱谷,顿时以询问的眼光望着他身边雪魂剑的剑灵。在这两个月内,雪魂剑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指导他的修行,故而沈厌夜若有什么计划,肯定第一时间也该告诉这位女子。

    接触到她的目光,蓝衣女子未曾说话,却微微颔首。琴灵一惊,连忙上前一步,对沈厌夜道:“宗主,狱谷之内情况非常凶险,有七大迷阵、八大天险不说,还有几位长老方才逃脱的刑天阵!刑天阵易守难攻,更有三大阵眼,需得被一一攻破,才有可能击溃刑天阵!不知几位长老逃脱之时,刑天阵有没有人镇守……”

    “我们逃离时,三大阵眼中只有两个阵眼有人,最后的主阵阵眼尚未有人镇守。”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悲痛的事情一般,无极长老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天阵,为我派叛门弟子华兮凤所镇守,当时她被沈莲所伤,故而我们成功逃过。地阵,是……是铃儿镇守的。她已经昏迷,却被强行束缚在阵眼,被迫为阵眼提供灵力……”

    “多谢遗音前辈关心,只是此行,我却是非去不可。”

    “可是我们尚且不知,沈莲公子是否被关押在狱谷——”

    雪魂剑灵打断了她的话,道:“劫火剑在不在狱谷我不知道,但是玉姑娘,做为打开寒冰雪狱的钥匙,一定在那里,因为在这仙天之下所有阵图之中,刑天阵最能够增强启动法阵之人的灵力,而重渊上次企图用如意仙君的血开启寒冰雪狱的时候,便是将她掳到了那里。况且……重渊最重要的目的是要引宗主过去,而对于宗主来说,最有吸引力的,便是劫火剑。所以,我想劫火剑应当也在那里。”

    “我并非要阻拦宗主!”琴灵连忙道,“我只是想……宗主能够带我一同前去?狱谷之内杀机四伏,传闻狱谷还有主人,只是其神出鬼没,云鳞雾爪,我们尚不知他是敌是友。更何况,宗主要积蓄灵力击败重渊,不如让我为您开路!”

    沈厌夜本来想把她留下,因为她的琴声可以治愈人的内伤,现在诸位长老身受重伤,正是需要她的时候。然而,她说的却也没错——狱谷之中危机四伏,门派内尚有其他弟子可以照顾长老们,而自己也许比他们更需要她。

    “好。”

    见沈厌夜表示同意,琴灵露出了一丝微笑。而此时此刻,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破军剑灵此时说道:“请宗主亦带我同去。宗门之中,尚有诸位灵兵镇坐,少我一个,也没有什么影响。”

    “好。既然如此,就拜托两位前辈开路了。狱谷之中的确杀机四伏,各位多加小心。”

    ……………………

    狱谷位于大荒之西,为迷雾所环绕。相传万载之前,天河之中的司水天女私自下界,导致人间水患成灾,民不聊生。天帝派遣天刑星君下界捉拿天女归案,于是两人各展神通,整整斗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法。天刑星君不敌天河水女,随引其入狱谷,以毕生法力设下刑天阵,将水女困于镇中。最终,水女伏法,天刑星君却因为消耗了全部的力量,变得与凡人无异,再也走不出险象环生的恶地。后人遂以狱谷命名此处,以纪念那位再也未曾走出此处的仙人。

    沈厌夜带着三位兵灵,施展缩地成寸之术,很快到了狱谷的入口。狱谷常年无人踏足,故而山谷之内的确也生出了许多外界不曾有的珍禽异兽,其中不乏性情凶蛮、法力高强之辈。从入口往里走,便看到许多怪兽怪鸟的尸体。或是颈子,或是心脏,每具尸体上皆有一道致命的剑伤。

    沈厌夜望着这些尸体,忽然间,他的瞳孔猛然放大了!只见他飞身上前,也不顾血腥污秽,直接落在了一头青兕身旁!那青兕已经身首异处,身下血污染红了地面,发出阵阵浓烈的恶臭,而沈厌夜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将手伸向那血污,却直接抓出了一条镶嵌着红色晶石的额饰!

    ……这是沈莲的东西,他不会认错的。那红色的晶石上,已有斑斑驳驳的磨损痕迹,显然不是什么珍奇的上古宝石,但是沈莲却一直珍而重之地戴在额上,因为那是沈厌夜在澜沧城中,亲手为他买下的!

    ……这么说,沈莲很有可能在这里。沈厌夜垂下眼睛,用长袖轻轻擦拭掉额饰上沾染的污血,将之小心翼翼地收到了怀里,然后走回了三位兵灵身边。三人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却也都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同向着狱谷深处走去。

    狱谷的瘴气和迷阵虽然厉害无比,却只对凡人和未曾登仙的修士们有效。身为和劫火剑灵拥有不相上下的力量的仙剑,雪魂剑灵自然担当了开路之职。但见一路雾气森然,时不时有什么生物迅捷的剪影在四人周围一闪而过,似乎想要攻击他们,但是却震慑于来者的功力,居然无一出手。

    四人一路并未说话,黑衣的剑灵与黄衣的女子站在后方警戒着四周的情况,而沈厌夜却在想着许多事情。短短三个月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太乙剑宗遭血洗,沈莲被掳走,玉铃儿的身世,华兮凤的叛变,还有战死的青玉剑灵和她的主人。

    重渊责无旁贷,他一个人酿成了太多的悲剧,而他的父亲却对他说,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打败重渊的人,对于这一点,他不知道该如何置辞。他所能做的,只是强迫自己胜过重渊而已,如若不然,他的挚爱,他的父母都将身陷为难,而与他情如师友的顾清风的牺牲也毫无意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这预感却并不是他会战败。相反地,尽管不知原因,但是他非常笃信自己会杀死重渊,然后位登天极,飞升而去。然而,这不祥的预感,便是来源于此——他总觉得自己在渡过天劫后,可能会发生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而那件事情,会影响他一生……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只是片刻的走神,沈厌夜表情都为未曾变化,故而没有人发现他情绪上的异常。只是他一回过神来,却发现雪魂剑灵居然怔怔地望着自己。触及到自己的眼神,她只是对自己微微颔首,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远方的迷雾。

    “雪魂前辈,您还在想我的母亲吗?”

    蓝衣的女子脚步顿了顿,旋即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道:“宗主说笑了。”在对陆欺霜立下剑符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一切都怨不得旁人。

    ……尽管,每当想起她飞升离去的背影,她的心都像是被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割伤一样。有些伤口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渐渐被治愈;而另一些,却会越来越深,最后化脓流血,噬骨缠心。

    “待我飞升离去后,你可愿跟随我和沈莲去仙界?母亲她已经羽化登仙,你若留在人间,便再难和她相见。”

    “……”

    这一次,雪魂剑灵并未再回应他的话,而沈厌夜也不曾追问。又过了不知多久,雾气渐渐散去,展现在四人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空地。四周有石壁环绕,石壁上被开凿出来了像是牢狱一般的石栏,这样的牢狱一共有五个,其中南面的那个的石栏已经被劈断,而另外四个之中囚禁的,不是那些一起围攻太乙剑宗的掌门、长老,又是何许人也!

    被关押的诸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前来的四人,顿时开始议论纷纷。他们之中,应天宫诸人为魔气所控制,如今清醒后悔恨万分,但是木已成舟,自己已经对太乙剑宗犯下了如此罪孽,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倒是雨玲珑与灵宝真人,早就因容秋功力被废一事与他不共戴天,如今又听闻自己孙女的死讯,早就已经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将沈厌夜碎尸万段!

    “我还以为是谁,原是在自己宗门遭受大难之时落跑的小宗主?!”雨玲珑装作不屑一顾,但是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没有劫火剑,你就是个废物!”

    “沈厌夜!!”灵宝真人狠狠地捶着栏杆,冲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还我孙女的命来!!!”

    “你勾结百花山的娼妇,又和自己的剑灵苟且,简直厚颜无耻!剑修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

    沈厌夜很惊讶他们知道的信息——比如自己和沈莲的关系,还有璇玑的死讯,也许是重渊给他们普及的。他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忽然一挥袖摆,正骂得起劲得两人忽然觉得下颌动不了了,原来是因为整个人都被冻在了冰里,只是姿势还保持着之前的骂街之态,真是滑稽无比。

    但是沈厌夜并没有再管他们了,因为空地中央高耸的石柱上,那双手被缚、神色憔悴的红衣人,不是沈莲又是谁?!

    ☆、第五十八章

    “沈莲?!!”

    听闻熟悉的呼唤,被束缚在石柱上的人睫毛颤了颤,然后难以置信地睁开了眼。自劫火剑被铸成以来,这位凶煞噬主的剑灵大概还未曾显得这么狼狈过——红色的长袍并非灵力幻化而成,而是沈厌夜于澜沧成为他买下的,故而吮满了血,黏贴在他的身上,他却无法清理。汗湿的长发同样贴在他的侧脸和露出的颈子上,像是黑色的藤蔓缠绕着白皙的肌肤。被桎梏束缚的手腕已经被磨出了鲜血,顺着露出的手臂,向下流淌着。

    “厌夜……我的主人。”红衣剑灵的声音因为失血而显得虚弱而沙哑,但是在已经近三个月未曾听到他说话的沈厌夜听来,却无比动听,“这些日子以来,你过的如何呢……?我好想你……”

    在众目睽睽之下表达思念之情,这话已经算得上是露骨。而跟随着沈厌夜前来的三位兵灵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相似的疑惑——自古以来,不乏有剑灵爱上主人,但是他们多半会隐忍起来,因为主人该拥有的是一个正常的道侣,而不是和一把剑亲亲我我。就算剑灵已经和主人心意相通,但是起码表达感情的时候都该含蓄些。而这劫火剑灵怎么这么……呃……直接?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沈莲之前亦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在这幅样子,有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沈厌夜的洗脑。

    沈厌夜抬手凝成一道灵力,劈在沈莲手腕上的枷锁上。几道攻击下来,地面都有些摇动,然而那枷锁却巍然不动,沈厌夜心下不禁骇然!

    “厌夜,不要白费力气了。”沈莲摇了摇头,“这是魔界最坚硬的墨纹玉髓所制,除非天雷,无法将之斩断……”

    “天雷?!”沈厌夜不禁皱眉。莫非要他在此渡天劫,引动九天雷劫之力,打碎沈莲手上的枷锁吗?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原本无甚特别的地面陡然亮起了鲜红的阵图。那阵图笔法复杂蜿蜒,像是血蛇一般在地上舞动着。那些妖艳的纹路闪现着诡异但是华美的光泽,布满了整个地面。沈厌夜心下一沉,却并未跃至空中离开法阵,反而落在了沈莲身边不远处——如果他离开了,沈莲岂不是要处于危难之中!

    雪魂剑灵见状,立刻化作那把冰蓝色的长剑,落在了沈厌夜的手中。黄衣女子与黑衣剑灵也亮出了原身兵器,一人手持古琴,一人手持长剑,警戒地望着四周。忽地有黑色的魔气从狱谷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在空气中汇聚成了那位邪魅的魔主。只见重渊一席墨色长袍立在沈厌夜面前,玩味道:

    “无极老头他们应该告诉了你,你那亲爱的小师妹也在这里。而你看到了你的小情人,居然就连师妹的安危都不管不顾了吗?”

    沈厌夜还未曾说什么,重渊看了看他手中的雪魂剑,忽然笑道:“不过,你移情别恋也真的很快,这么就拿着别的剑战斗了,而且还当着劫火剑灵的面?”

    “是啊,厌夜,你这是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下不来台吗?”为桎梏所困的红衣剑灵挑眉一笑,晃了晃手手腕上的枷锁,纵然浑身狼狈,却毫无落魄之意。虽然话是对沈厌夜说的,但是那双暗红色的瞳仁直视着重渊,笑意未达眼底,目光夹杂了讥讽。

    重渊有心看到两人火冒三丈,然而沈厌夜根本不为所动,沈莲反而还出言调侃,这简直让他感到非常无趣。其实,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沈厌夜便怒火中烧,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啖其肉,饮其血,断其骨,毁其魂,方才告慰死去的诸位弟子,以及顾清风和青玉剑灵。若不是修炼了《天阴凝寒诀》,他肯定此时此刻已经不管不顾抽剑砍上去,以毕生所有灵力去攻击他了!

    “重渊,我拒绝和你绕圈子。你把沈莲抓走,将他困在这里,就是为了引我来吧。”

    “我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没想到沈大宗主居然用‘推理出来’的语气叙述,可见阁下的心智并不高明。”

    沈厌夜没有理会他,继续道:“我会和你一决生死。只是,在你死之前,我有些疑惑想要请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只是你要是死了,那就死无对证,我也少了两个茶余饭后的闲谈,可以和大家玩赏。”

    ——其实他问的问题十分重要,根本就不是什么“茶余饭后”的闲谈。不可否认地,他的确被重渊激起了怒气。并不是因为他之前的言辞挑衅,而是因为他所做的一切。一个再冷静的人,也不可能在面对着着一个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时,无时无刻不保持沉着淡定!

    这话说的非常不给人面子,简直是挑衅。重渊大笑了三声,道:“好大的口气,只是不知道是谁死!”

    “重渊,你执意逆天便罢了,但是你为何要控制四大门派血洗我太乙剑宗,又为何在事成之后将他们抓到这里?”沈厌夜压抑住怒气,质问道。太乙剑宗千余名弟子,还有执法长老及其剑灵,怎么可能死的不明不白,他起码要知道原因!

    “虽然他们之中不乏脑子不灵光的,但是法力却在这仙天之下数一数二。等我打败你,用玉斛的灵力和血脉打开寒冰雪狱的通道后,便要抽取你的力量去和天帝老儿叫板。但是,玉斛虽然是本座与如意的女儿,却因为灵力被封印,三百年来未曾成长,故而修为也十分薄弱。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需要一些垫背的,提供庞大的灵力罢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都是修仙之人,故而被关押在石牢里的诸人理应听的一清二楚。只是如今他们法力虽在,却被封印,和寻常凡人无异。也是他们没有听到重渊的“计谋”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他们现在手无寸铁,就算是知道了他的计划也无力反抗,只能更加绝望!

    沈厌夜的目光扫过诸人,然后漠然地收了回去。无论如何,这些人杀了他的门人,就算为重渊所控制,他依旧不能原谅他们,故而他们的死活并不是他所关心的。见黑衣的剑修一脸冷冷清清的样子,他继续说道:

    “抓你们太乙剑宗的长老,也是为了相同的‘用途’。至于血洗你的宗门嘛……其实的确没有那个必要,不过是为了报你母亲横刀夺爱之仇罢了。”

    “用途”这两个字简直是丧心病狂,直接将活生生的人看作是达成目的的道具,饶是沈厌夜也气极反笑。但是他无法和魔主在这个话题上沟通,只能讽刺道:“横刀夺爱?你是看上了花山主,还是雪魂剑灵啊?!”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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