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帝 作者:孺江

    第17节

    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子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只是突然对上那个男人一双野兽般的眼睛时,灵魂深处也会颤抖起来。

    ——对方毕竟是上过战场,杀敌无数的大将军啊,他若是真的动了杀意,即便是自己,也未必能让他停止愤怒。

    男子怒目圆睁,一身杀气展露无遗,额上青筋暴涨,如怒涛般狂狷,杀气震动起肩上的披风,血红的披风猎猎作响,骇人非常。

    这般对峙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子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一句,带着些许绝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低头看着被自己护在身边连站都几乎站不稳的人,目光带着些许歉意,微冷的手指轻轻拂过对方脸上的伤口,让伤者身躯猛地一震,皱眉看向他,少年抿了抿唇,自言自语般小声呢喃,“……总不能跟他说是斯德哥尔摩吧,这个时代里毕竟没有这种东西,好像说什么都圆不过去了……不过,还是差了两日路程,对不起啊碧霄……”

    少年低头在伤者耳畔道歉道,“朕低估了尉迟骄阳的行动力,还让你受伤了。”

    亲密的动作让尉迟骄阳的表情更扭曲了几分,他强压着怒气道,“陛下,可否与臣解释一下,你们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小皇帝微微一笑,“朕在包庇他。”

    “什么?!”

    一滴冷汗从碧霄额上滑落,“……陛下?”

    事已至此,小皇帝也觉得没必要再隐瞒,索性把他的想法都告诉尉迟骄阳,或许还会有几分达成目的的可能性,以碧霄现在的状况来看,若是尉迟骄阳不答应医治慕容涯的话,光是不闻不问的身手也未必能与尉迟骄阳一搏,决定权并不在他,而是尉迟骄阳。

    四下里都是尉迟骄阳的围兵,密不透风。

    小皇帝看了碧霄一眼,向尉迟骄阳走了过去,“这一切都是朕的主意,碧霄只能算是帮凶。”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尉迟骄阳死死地盯着淡淡笑着的小皇帝,眉头紧锁,这不是他认识的慕容予繁,陌生的气息令他觉得胸口似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微微抖动着嘴唇看着对方一步步的靠近。

    ——他知道自己为了从慕容涯的人手中救他出来,已经有多少个日夜未曾合眼了吗?

    可那个人却笑得云淡风轻,仿佛面前的高大男子与身后伤痕累累的人都与他无关一样。

    “嗯……可能朕的做法有点偏激了,先跟你说声对不起了,骄阳哥。”听着小皇帝用儿时的称呼叫着自己的时候,尉迟骄阳五味杂陈,却只能瞪着眼前的少年。

    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他知道,小皇帝要说的话,绝对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皇叔为了救朕,用换血之法将朕身上的毒都导至他的体内,若不去救他,他会死,朕会觉得是自己杀了他。理由听上去很自私,可这是朕最真实的想法。”

    “你是自愿随那个人走的?”尉迟骄阳冰冷的视线扫过碧霄,眉间皱痕更深一分。

    “是他被我怂恿的。”

    “呵……你就如此信不过我?既为朝中重臣,我又怎会白白看着慕容涯去死?”尉迟骄阳艰涩道。

    小皇帝抬头认真地看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缓缓道,“换做叶倾欢的话倒是不会,但若是你,朕不敢保证你会答应。”

    “哦,为什么?”

    “要是你有心要夺取皇位的话,最大的敌人不是朕,而是慕容涯。”小皇帝平淡道。

    尉迟骄阳冷笑一声,“我为何要夺位?”

    “每个男人都多多少少做过统一天下的梦吧,尤其是越接近权力的顶峰,就越容易被皇位所迷惑,你的野心并不小,朕能感觉得到,只是由于晚出生了几年让你没能掌握最好的时机而已。”小皇帝看着尉迟骄阳逐渐变冷的表情,继续道,“以皇族的名望与血统来看,除了朕以外就只有慕容涯最有资格登上皇位,而继慕容涯之后的那个人就是你。”

    年幼时送入宫的并非普通的官家少爷,而是在慕国有着悠久历史的尉迟家,代代以将军为职拥有至高的军权,为了拉拢这样的一个存在皇家自然会以姻亲拉近两者的关系。

    虽然那是小皇帝的爷爷那一代的事情了,但事实上,尉迟骄阳身上也留着一部分慕容家的血。

    “繁儿……”尉迟骄阳略带痛苦地看着他,“你便是……这么想我的?”

    深吸一口气,男子的视线死死地钉在小皇帝的身上,还能如此冷静地等待着那个人的回答,渴望得到对方的信任,真是愚蠢之极。

    虽然如此,尉迟骄阳却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

    ……如果对方不是慕容予繁的话,说出这等谬论的人早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小皇帝只是低下头,用不大也不小的声音回道,“是。”

    语气干脆利落,毫无迟疑。

    尉迟骄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他倏然睁大了眼睛,“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伸手抓住了正要离去的人,有力的双臂将少年紧紧地箍在怀里,小皇帝皱着眉抬起头,便看见了男子脸上可怖的表情,“尉迟骄阳!”

    然而男子快速地低头堵住了小皇帝的唇舌,霸道而狂热地纠缠侵略着少年的口腔,一手用力地抓着小皇帝的腰,一手扶着小皇帝努力扭转的头,不断地加深掠夺般的吻,两人呼吸交缠,水声啧啧,被吻的人根本无法呼吸,发出了微弱的呻吟,而男子却仍是不肯放开他。

    终于在小皇帝红着脸拼命地推着尉迟骄阳的时候,对方才稍稍松开了些,觉得自己被吻得口腔唇舌酸痛不堪的小皇帝用力地瞪了眼男子,最后将头偏向了一边。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尉迟骄阳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

    “我却有话要说——”尉迟骄阳扯起一抹苦笑,“繁儿,我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其实你根本不用做这些,我也会护送你和慕容涯去药峰,权势名利我虽想要,但最想要的,还是你。”

    恐怕尉迟骄阳从未说过这种软话吧,男子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小皇帝扯了扯嘴角,“……很可惜,我不是你的繁儿,这些话说得太迟了。”

    “繁儿?”

    “这里只有你我,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总有一天你也会发现的,要是你察觉不到的话,说明你还不够爱吧……”小皇帝耸了耸肩,他们的距离确实很近,压低了声音周围的人都无法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就连武功高强的碧霄也听不见,更枉论那些距离更远的士兵了,“这具身体是慕容予繁的,灵魂却换了一个人。”

    望着尉迟骄阳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表情,小皇帝困惑道,“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

    尉迟骄阳盯着那张神情淡然的脸,“从什么时候起?”

    “你回朝前不久吧。”

    “怪不得……”尉迟骄阳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眯起了眼,毫不遮掩浑身的杀气,“回来以后觉得你变了很多。”

    “啊,我以为是太久没见,你对心上人的感觉变迟钝了。”小皇帝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朝夕相处的那两人也没能认出来,大概不是自欺欺人就是不够了解吧。”

    “那……慕容予繁在哪里?”

    “这里啊。”小皇帝好笑地看着他,“天底下应该再也找不出长得如此相像的人了吧?”

    说实话,坦白以后小皇帝倒不是很怕面前的男子了,哪怕他的杀气比对上碧霄的时候还要浓厚,偏偏又是一副冷静应对的态度,可见他是愤怒到极致了。

    “若是身体里本该有的灵魂的话……”小皇帝顿了顿,目光黯了黯,“恐怕已经死了。”

    尉迟骄阳双拳紧握,目光有如修罗。

    小皇帝却迎着他的视线,澄澈的黑眸中倒映着怒火难遏的男子的身影,“你们对他的逼迫,身为皇帝的自责,以及手下的毒害……如果慕容予繁还能活下去的话,大概站在你面前的就不是我了。”

    少年的表情虽然平淡放松,目光却也相当认真,看不出丝毫的伪装。

    又是一段沉默,尉迟骄阳缓缓伸手抚上了小皇帝的脸颊,温热的手掌贪恋地感受着掌下的皮肤,“……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小皇帝微微笑了下,“当然是为了——活下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往后面感觉会变得诡异= =

    毕竟太久没写了,故事还是按着计划进行的,可是人物已经脱出我能控制的范围了,囧

    71、药峰

    以谁的思维模式去做什么事,或者说竭力去做某一个人,已经让他感到很累了。

    演员太过入戏就会真的成为那一个人,无法控制的时候甚至容易造成人格分裂,他喜欢慕容予繁这个名字,喜欢新生,喜欢尝试和伪装,但是不喜欢因为别人而抹煞自己的存在,应该说,只要是个人,都不喜欢。

    不过,偶尔想想,慕容予繁占据了他的存在,他占据了慕容予繁拥有的一切,两个人也算是扯平了吧?

    不管慕容予繁魂归何处,他们也算是互相没有任何拖欠了。

    用稍微不负责任的说法就是,人都是善变的,人有绝对的自由去改变曾经所想的一切,两种想法甚至是南辕北辙。

    正如他的打算,将一切告诉尉迟骄阳并非自取灭亡,而是为得一线生机。

    ……

    私情?

    在权势名利的面前,不过浮云而已。

    权势名利?

    没有这些,如何谈情?

    ……

    两厢权衡一番,尉迟骄阳笑容狂狷,双目微眯,伸手捏住了面前少年的下巴,迫使对方抬头看着自己,“我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小皇帝心神稍凛,对方虽已犹疑,却对他起了不小的戒心,在这样的杀气面前,只能全盘托出。

    可是……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有所保留的特性,并不是叶倾欢专有的,慕容予繁一样有,“骄阳哥——”

    “且慢,”尉迟骄阳抬手打断他,“我不想从你的扣中听到这个称呼,不是繁儿的话,这样的叫法只会让我厌恶。”

    小皇帝微微笑着,“尉迟将军……如果我得到的只是你放我一命并让慕容涯得救的话,这对我而言并不公平。”

    “你没有资格谈公平。”尉迟骄阳淡淡道。

    “哦?是吗……”小皇帝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仍笑容不减,“我可以理解为,即使没有这副皮囊,宫里也已经有易容高超的替身了,所以朝廷并不会因为失去我而大乱,毕竟‘慕帝’一直都在。”

    尉迟骄阳冷眼看着他,并不回答。

    “不过,我要给你的,不是什么权势名利。”小皇帝摊开自己的掌心,随即用力握紧,满目坚定之色,“而是一份超出这些大礼。”

    尉迟骄阳看了他一会儿,冷漠地说,“之前尚不觉得,你竟是这种善说大话之人,还故作神秘,扰人视听。”

    “呵……”小皇帝扯出一抹无奈的笑,看向周围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兵将们,“此地距离药峰不过两日行程,皇叔的毒也不是那么好解的,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向你证明。”

    “怎么证明?你说的大礼又是什么?”

    “保持一点神秘感,在礼物揭开的时候会有更多的乐趣。”小皇帝耸耸肩,“先前叶倾欢让你训练的禁军,分我一百人,不,五十人就够了。”

    尉迟骄阳挑了挑眉,“你打算做什么?”

    “凭这点人数,将军以为我能做什么?”

    小皇帝轻轻抿了抿唇,清秀精致的脸上竟多了几分邪魅妖娆。

    他抬起头,双眸含笑地看着尉迟骄阳,既像嘲讽,又似挑衅,更多几分撩拨,他往前走上一步靠近尉迟骄阳,伸手攀住男人的肩膀,由于个子身形相差太多,只能踮起脚尖靠上男人的胸前,而吐息却越过肩头直入耳畔,吐气如兰,勾魂摄魄,“……到时候若是将军不喜欢朕的礼物,朕便任你作为。”

    尉迟骄阳握紧双拳暗骂一声,运气将小皇帝震开,见小皇帝仓惶后退两三步,脸上显现了惊讶之色,这才稍稍将凌乱的气劲收敛,眉头间的皱痕更深了。

    ……这个人,果真不是繁儿!

    繁儿不会勾引他,更没有这番心机,以及那该死的表情。

    但不得不说,方才,他确实心神乱了一分。

    尉迟骄阳自然是看不上小皇帝要求的那点人数,大大方方地从禁军中拨了一百人给他,虽然好奇小皇帝要做些什么,但尉迟骄阳却遵照两人之间的约定并不过问。

    碧霄的伤势也没那么快好转,毕竟尉迟骄阳当初下手的时候是真的要把他杀掉,若不是小皇帝及时拦了下来,恐怕真会命丧异地。

    只是碧霄看着小皇帝为他包扎的认真的脸色,心下还是不解,既然他能拦下尉迟骄阳,为何要在他重伤的时候才这么做,之前只是静观其变?

    ……唯一能想到的是,他大概是被小皇帝公报私仇了。

    确实,一直以来他从未在意这个皇帝会变得怎样,是生是死与他毫无瓜葛,未见他之前,他不明白为何不闻不问甘愿脱离殿下麾下,到如今,已经大概能明白多少了。

    小皇帝发现碧霄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抿唇笑了下,“要收费的。”

    “啊……?”碧霄愣住了,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朕可不能白白让人看啊……”小皇帝打趣道。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冒犯了,碧霄连忙道,“陛下恕罪!”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干嘛那么严肃……不过,你倒是学乖了很多啊。”小皇帝并不介意被人光明正大的看,倒是碧霄脸上微红,匆忙移开了视线。

    “陛下……”碧霄想了一会儿又开口,“属下能否知道,陛下与将军交换了什么,能让将军答应护送王爷?”

    小皇帝将食指放在唇边,露出狡黠的笑容,“嘘……这、是、秘、密。”

    碧霄被小皇帝精灵古怪的样子弄得想笑,不敢在陛下面前过于放肆,只能抿唇憋着,转头尽量不去看小皇帝故意做出的表情。

    照顾慕容涯的工作就落在不闻不问两兄弟身上,虽然他们更想守护在小皇帝的身边,但小皇帝坚持要让碧霄跟着他,赶路的时间里小皇帝与碧霄一辆马车,慕容涯与照顾他的不闻不问一辆马车,尉迟骄阳骑马,过了他们之前停留的小镇之后,一行人赶的路越来越荒凉,丛林繁茂,人烟稀少。

    两日来他们都是在野外过的,找不到停宿的人家,客栈就更是没有了。

    有好几次小皇帝让尉迟骄阳进马车小睡一会儿,可是自那次坦白以后,尉迟骄阳的态度变得十分冷淡,连说话也言简意赅,似是不愿多说,行路的时候也可以避开小皇帝的视线。

    幸好两日很快就熬过去了,传闻无毒不医的药峰终于到了。

    药峰乃一座山峰,高耸入云,山上路途崎岖,终年大雾弥漫。

    山上集千万珍稀药材,实乃爱好医毒之人的梦想之地,而这整座山峰,全是属于山顶天柩老人的,在医毒方面,没有人能超过他,也没有人能像他那样驾驭这成千上万的毒物,不仅是草药,还有罕见的蛇虫毒物,是以方圆十里都少有人敢接近药峰。

    通向药峰山脚的只有一条铁索构筑的桥,上面铺陈的木块快要腐朽,泛着黑黄的颜色,桥身仅容一人通过,底下是万丈深渊。

    而桥旁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无毒不医”。

    碧霄扶着小皇帝下了马车,尉迟骄阳早已等在石碑旁,眉心微蹙,见小皇帝心急要过桥,伸手拦住了他,随即招呼了一名士兵探路。

    谁知那名士兵刚踏出两步,从谷底窜起一阵浓雾,漫布整个山谷,那名士兵便倒在了桥上,口吐白沫。

    尉迟骄阳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小皇帝看着那块石碑,“这碑上的意思该不会是只有中了毒的人才能进去吧?”

    说罢不等尉迟骄阳拦下他便踏上了桥,碧霄在他身后惊呼,“陛下!您的毒已经被王爷……”

    小皇帝迈出几步以后才笑着回头,对他们道,“换血只是治标不治本,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只是没想到果然如朕猜测的那般……看来只有朕和皇叔能通过这座桥了。”

    尉迟骄阳低声道,“我也去。”

    “你?”小皇帝疑惑地看着他,“你并未中毒啊。”

    尉迟骄阳扯了扯嘴角,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拔掉瓶塞灌了几口,脸色顿时变得有点苍白。

    “你!你怎么可以服毒……”

    小皇帝快步走了回去,躲过尉迟骄阳手中的瓷瓶,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样做?身体不是可以随意践踏的!”

    尉迟骄阳冷笑一声,微微泛白的嘴唇牵起一抹嘲讽的笑,“凭你,如何能将昏迷的齐王带至山顶?”

    “朕会背他。”

    “就这副小身板儿?”

    小皇帝咬着下唇,瞪了对方一眼。

    “将军说的对,陛下和王爷二人山上实不安全,属下也要去。”碧霄服下了一颗毒丸。

    不闻不问互相对了下眼色,不闻从惊愕的小皇帝的小皇帝手中夺下瓷瓶,喝了一口后递给不问,不问眉头也没皱过地喝了下去。

    “你们……”

    不闻不问服毒后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将慕容涯抬下来,两人都是脸色苍白,却故作没事。

    尉迟骄阳的功力较为深厚,所以看起来比他们要好些,叫了两名武功高强的侍卫跟随,带上干粮和物什,命令剩下的人守在原地,便踏上了桥。

    作者有话要说:被锁的章节弄不回来了……qaq

    放到了章节后的【作者有话说】里面,应该能看到吧

    72、代价

    ——如果在你面前,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回到过去,回到你的世界里,你还会继续你现在做的事情吗?

    意识虽然模模糊糊的,但是他守着最后一丝清明勉强判断出自己目前的情况,主观能动性已经降到最低点,很有可能被别人所说的话绕了过去,被什么人利用。

    然而,他却并不紧张,也没有特别害怕。

    “啊……那是当然的,只有承诺这点,我死也会坚守。”

    ——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你可以有更好的结局。

    “为什么……?”

    那个时候,大概,他觉得自己是笑了。

    为什么这个看似很了解的自己人其实也是个一知半解呢,为什么会问这么好笑的问题呢,该说是太过天真了还是以为自己的智商只有孩童的水平?

    “……当然是因为,我想这么做啊。”

    人都是自私的啊。

    所有的荣誉、污浊、手段、势力、利用、伤害、背叛以及一切事物,都不过是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借口而已,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不会特别讨厌人,也不会排斥跟人的接触。

    因为他不过也是个人。

    “繁儿!”

    男子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由远及近,并非声音的大小有了改变,而是传递到他内心的声音变得渐渐大了起来,尽管从语气听来对方跟嘶吼没什么两样,但听在他耳中,仍是觉得有些遥远。

    这嗓门、这语气、这纠缠不休的势头……

    小皇帝苦笑了下,缓缓睁开了干涩的眼睛,“尉迟……骄阳?”

    分辨度还不太高的视野里闯入一张英武俊逸的脸,只是这张脸被焦虑的神情所覆盖,仿佛失了颜色般。

    “繁儿……”那个不知是望着自己还是透过自己望着别人的男人一遍一遍地梳理着他的头发,温柔地就像在对待自己最珍视的物品般。

    嘴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小皇帝困难地想要坐起来,尉迟骄阳眼快,忙按住了他,“你别动。”

    “这里……是哪里?”

    身下是柔软的床榻,鼻端缭绕着药香,应该是到了顶峰天柩老人的居所,然而小皇帝此刻只看到了尉迟骄阳,“不闻不问和碧霄呢,还有皇叔怎么样了?”

    尉迟骄阳脸上透着欣慰,他看上去已有几天没睡好了,下巴上的胡渣都很明显了,眼睛里也有了血丝,“慕容涯暂时无事,那三个人正帮他准备药浴的药材。”

    小皇帝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那个一问一答没头没尾的梦。

    那个声音很陌生,不会是尉迟骄阳。

    就在这时,有人闯门而入,拐杖敲着地面发出的钝音彰显着来人的存在感与嚣张,年迈的声音证实了小皇帝的猜测,“你醒了啊,小鬼……”

    “天柩老人,久仰。”

    “哦?我倒看不出你有多仰慕我……”

    “这是客套话,老人何必当真?”

    “小鬼气焰不小嘛,有求于人还是这个态度吗?”

    见传闻中的天柩老人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小皇帝忍不住笑了笑,“但随便进入别人的梦,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吧……”

    “你知道是老人我了?”

    “嗯。”

    “哦哦哦,知道是老人我还敢这么放肆?老人我说,小鬼你若想要救那另外一个中了剧毒的人,就要用一样东西来交换,你肯不肯?”

    “我肯。”

    “这、这这老人我还没说呢!”天柩老人胡子一瞪,气鼓鼓地说,“我要你张好看的脸,你肯给你么!”

    “给你。”

    “你你你……”见小皇帝一派的淡然自在,天柩老人哈哈大笑起来,“好!我喜欢你这个答案!”

    天柩老人显得很高兴,三两步走到小皇帝的床前,从被子里握住了小皇帝的手腕,拐杖放到了一旁,捻着胡子道,“嗯嗯,毒已解得差不多了,用了老人我的药,包你三天就好。”

    “……连同这几年来的毒也一起么?”

    “是啊,老人我很厉害吧?”

    尉迟骄阳忽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小皇帝,“什么……繁儿你说,你这几年来都被人下过毒?”

    “哎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所以老人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舞刀弄枪的,哼!”天柩老人瞧不起尉迟骄阳般夸张地吐了个舌头,扭过头对小皇帝笑笑,“我就喜欢你这自大的小鬼,明明身上一点武功根基都没有,还能忍得住毒血攻心。”

    “老人夸奖……”小皇帝不禁莞尔,这老头直白地表达他的喜好,颇有世外高人的风范,又显得像个老顽童般,出入别人的梦境,应该也是恶作剧,没想到他的一番对答,倒让对方产生了好感,顺手除去了体内多年的积毒。

    “行了,见你醒过来了老人我也放心了,你好好养着吧,我会替你差遣这个大块头的。”

    天柩老人朝小皇帝一阵的挤眉弄眼后又捡起拐杖拄着离去。

    一路远去都能听见老人怪异的笑声。

    小皇帝好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看尉迟骄阳还是一副有些惊讶的模样,更加觉得好笑,“大块头将军,你有什么问题现在问吧。”

    大块头?

    听到这个词儿的时候尉迟骄阳本能地皱了皱眉。

    “你……你不想知道你昏迷以后的事情?”尉迟骄阳犹豫开口。

    “嗯,朕正想问呢。”小皇帝一脸无辜。

    “那日……你在迷雾中昏倒,我先带着你去见了天柩老人。”

    “老人一定为难了你吧?”

    尉迟骄阳脸色稍显难看,缓缓点头,可没有继续说下去,估计是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

    小皇帝也没继续问,安静地看着对方。

    “繁、繁儿……”对方犹豫又怜惜地看着自己,小皇帝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明白,之前还是对他不咸不淡的尉迟骄阳怎么忽然态度就软下来了,等尉迟骄阳一开口,他就明白了,“你已有半月未曾睁开眼睛了,连慕容涯的毒都解得差不多了,可你……”

    “朕倒并不觉得身体有任何不适,只觉得像是睡了很久,还做了个好梦。”小皇帝伸手轻轻覆上了尉迟骄阳握拳的手,权当安慰。

    忽然,尉迟骄阳猛地坐到床沿隔着被子抱住了他,十分用力。

    “你——你干嘛……”

    “不管你是谁都好,都别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小皇帝不明所以,“我……我哪里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只听尉迟骄阳支支吾吾了几句,隐约能听见什么“鞭子”“伤口”“积毒”之类的。

    他不提倒还好,他一提起来小皇帝这才想起轩辕不让当初给了自己多大的侮辱和伤害,同时心里也暗自下定决心,这次回去一定不会放过轩辕不让。

    如今他的敌人早已不是那三个大臣,而是轩辕不让与彰国,既然他们要拿天下来当筹码豪赌,他一国皇帝又岂能坐以待毙?

    感受到小皇帝的身体在颤抖,尉迟骄阳更用力了几分,“繁儿……我现在只希望你好好活着,就算不替自己想,也替慕容予繁活着。我不管你曾经是谁,但你现在已经是慕容予繁了,我从天柩老人那里听说,大概……真正的慕容予繁是回不来的了,换魂这种事情微乎其微,且可遇不可求,之前我误会是你霸占了他的身体,对不起。”

    干脆利落地道歉也是尉迟骄阳豪爽性子的体现,只是他以为小皇帝此时定是消沉孤寂的,却不想小皇帝倒是燃起志气准备将天下倾覆。

    小皇帝忍着笑意微微弯起了唇,伸手环住了尉迟骄阳的脖子,拉起他,尉迟骄阳正疑惑地看着小皇帝那微笑的脸庞时,小皇帝轻轻地弓起身,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这玩笑意味的恶作剧却让尉迟骄阳愣神足有好一会儿,才皱起眉推开了小皇帝,“繁儿,别胡闹!”

    小皇帝奇怪地看着对方拒绝了自己,他还以为依照尉迟骄阳那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的性子会加深那个吻呢。

    虽说如此……这种时候会想着要照顾对方的身子的,三人里面也只有尉迟骄阳会这么做了吧。

    相比起来另外两个简直是禽兽啊。

    想到未来要如何面对另外二人,小皇帝顿觉任重道远。

    ……不管怎么说,无所谓是否纯澈,他需要身边有个可以信任的存在倾注情感,加深羁绊。

    73、帝王

    据闻几十年来罕有人烟的药峰连日来竟三番两次有人登门拜访,天柩老人性情古怪,只专心研究解毒制毒,对来人理都不理睬,甚至态度也极为恶劣,尤其是被问及小皇帝的毒患时,更是毫无耐心可言。

    对于天柩老人这态度,习惯的人早就被磨得没了脾气,而不习惯的人正努力把火气压抑着。

    特别是几经舟车劳顿刚上山的相国大人,上山三天以来由于天柩老人的拦阻,连小皇帝的一面都没见着。

    旁人看在眼里,也只有在心里暗骂的份儿,这天柩老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一国之中最有身份地位的人物都要听他的,连皇帝都不例外。

    就连叶倾欢本人也有些郁卒,“……好不容易到了他身边,缘悭一面,唉。”

    只是这话传到了小皇帝耳中时,只见小皇帝抿唇一笑,“相爷这话多有揶揄,遗憾倒不怎么觉得啊……”

    不闻不问随侍在小皇帝身边,听到小皇帝这么说,均在心里摇头,陛下是不知道为了上山叶倾欢是受了多少罪,当他们听说堂堂一国相国竟孤身深入崇山峻岭,连个随从都没带,饮下的更是相国府审判重犯时才会用上的剧毒,二人一面觉得叶倾欢傻,一面又佩服他的这份豪气。

    如若不然,天柩老人也不会如此快的就放他进入。

    代替叶倾欢回到皇都的是尉迟骄阳,国不可一日无君,虽则小皇帝没什么实权,真正的“君”是那三人,从前他们可不会这么有默契地你来我往,而此时正逢特殊时期,叶倾欢接了小皇帝密信,匆匆收拾行囊轻装来到药峰,一方面也不知小皇帝对尉迟骄阳说了什么,这铁汉般的男子竟不顾恩怨未了心甘情愿地去接了叶倾欢的班。

    就连慕容涯的毒患都清楚得差不多了,连日来都能与叶倾欢一同批阅奏章了,小皇帝的面还是没见着。

    三日复三日,天柩老人终于答应让叶倾欢去见小皇帝了。

    药峰之巅,终年积雪,一人裹着厚实的银白狐裘。

    背对着来人,那人缓缓呼了口气,空气中升腾一小片白雾,随即被风吹散。

    冷风吹来了这个冰雪世界里绝不会生长的艳色花瓣,好奇地伸出一手接住玫红色的花瓣时,手掌就被另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握住,从背后贴近的人将人拉入怀中,下巴搁在那人的颈窝中,带着眷恋的意味,微微磨蹭了一会儿,直到身形稍瘦的人另一只手推开了他的脑袋,这才住手。

    “陛下……”

    “嗯?”

    叶倾欢留恋着狐裘微冷而柔软的触感,在背后抱着小皇帝好一阵子才将人转过来。

    当小皇帝抬眼看着他的时,兜帽之下无法遮掩的俊秀面容让叶倾欢惊讶地微微蹙眉,忍不住抬手想要覆上那道痕迹,小皇帝却出手阻止了他,“……暂时不要碰那里。”

    “这是……什么?”叶倾欢皱眉说出这话时隐约带了愤怒与杀气,俊美无俦的脸上多了几分狰狞。

    小皇帝见状连忙笑着解释,“算是代价吧,天柩老人说若要偿还他的恩,就要让他在朕的脸上做点手脚,但是朕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剩下的是朕与天柩老人之间的秘密。你放心,他对朕还是很好的,绝不会想害朕,况且……朕这样看上去不是更有威严了吗?”

    “威严吗……”叶倾欢干涩地扯了扯嘴角,紧紧握着小皇帝微冷的手,一双桃花眼盯着那张云淡风轻的面容,“这道刺青,栩栩如生,宛如邪物附身,陛下若这般回去,要如何与你的臣民们交代?”

    小皇帝耸耸肩,“所以这就要劳烦你和大将军了啊,皇叔有患在身,但有你们二人就足够了。待皇叔和朕身上的毒彻底拔除后,以祭天为名,让尉迟骄阳将朕仪仗摆至鏖峰,我们在鏖峰汇合,对外则说是朕为了承接灾厄才会变成这样的,如何?”

    叶倾欢苦笑,“陛下都安排好了,臣又能说什么呢……”

    “你到底在不满什么,是朕不该劳师动众,还是对臣民撒谎了?”小皇帝秀眉轻蹙,看着叶倾欢略显苍白的脸突然心情有些慌乱。

    既已做好决定要做的事,便是无法回头了。

    “没有,臣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来圆过去,而且这点动静尚算不得劳师动众……”叶倾欢的模样,虽是口上赞成,可依旧能见眸中冰冷神色。

    小皇帝微咬下唇,挣脱叶倾欢的手,将兜帽拉下,未经束缚的黑色长发随风乱舞,而衬着白皙如玉的肌肤,左边侧脸上宛如活着一般的通体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巨蟒蜿蜒而下,依稀能见这条巨蟒甚至延伸至脖子往下。

    若说刺青,不会是这般纯净的黑色,也断不会如此活灵活现。

    小皇帝不紧不慢地解开衣扣,扯开衣物,肩膀以下也是同一条巨蟒盘踞的地方。

    叶倾欢忙按住了小皇帝继续动作的手,正面拥住了他,小皇帝只听到耳边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犹豫着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腰间,“……你也见到了,这就是邪物,要欣然接受这样的东西,光靠朕自己安慰自己是不足够的啊,你对朕有什么不满的,说出来,别让我自己乱猜测,徒增难受。”

    “陛下……成熟了很多。”叶倾欢语气中渐渐露出了笑意,“看来是臣心眼太小,只顾自己的感受了……初时听闻你是为了慕容涯才会让邪物附体,臣真是又妒又怨,嫉妒慕容涯竟能让你为他做到这一步,而怨的是臣无法在陛□边,为你分忧为你承担这一切。”

    “你有你要做的事,不必把什么都扛在肩上,况且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分明是个潇洒风流的人物,何必强迫自己成为工作狂?”

    “工作狂?……真是有趣的词汇。”

    “还有,朕也不完全是为了慕容涯,这点你给我记住。”

    叶倾欢不禁搂紧了怀中的人,这份心情恐怕再也无法压抑住了,只想让时光停留在此刻,紧拥着怀中的人再不放手,“臣……遵命。”他情不自禁地吻着唇边的黑发,感受到对方不自在地微微颤动,唇边流泻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听陛下的口吻……是接受了臣?”

    “……如果你的心意依旧未变。”

    “我没变。”叶倾欢微微一顿,“但你要告诉我,这其中有几分利益算计?”

    “老实说……”小皇帝叹了口气,“我这次,想把心交给你。”

    察觉到对方更加用力了些,小皇帝的心也开始跳动得剧烈起来,双手更加用力地环住对方的腰,那份愧疚与自责让他不得不努力将头埋在对方胸前,任凭那绵密的吻落在他的发顶颈侧。

    “为了这份荣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冷风中相拥的两人径自沉浸在缠绵中,而远方亦饱受相思之苦的人则只有冷冷地注视着眼前一切,无言地转身而去。

    “主子,你的毒患刚好,切勿再受凉了。”跟随身后的侍卫亦步亦趋,始终不敢考得太近,他的主子一旦内心有事,绝不像让任何人看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无妨……碧霄,你先下去吧。”低沉而略带疲累的声音自前方传来,碧霄身形微微一滞,张嘴欲再说点什么。

    男子伸手扶住额头,在碧霄正要离去之时又开口喊住了他,“等等……”

    “是,主子还有何吩咐?”

    “你说……”放眼望去,与山巅不同的花草繁盛的景色却根本无法入男子的眼,双拳紧握,眼眸冰冷,“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却依旧不肯承认自己的心?”

    碧霄心头一凛,“主子说的,是陛下?”

    “那孩子长大了,真的一点都不能由我插手了。”

    “这对主子而言不是件好事吗?”

    “好事?……确实是好事。”慕容涯微微阖起眼睛,“既然他选择了这条路,注定不会顺利。”

    “属下倒是觉得,陛下已能平衡三方势力俱为自己所用,这条帝王之路会较之从前更加顺利才是……”

    碧霄话音刚落,就觉得一双如利刃般的视线将他牢牢钉在地上,抬不得头,冷汗悄然滑落。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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