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故事 作者:大风不是木偶

    第5节

    乌天抬头看着聂原,过了几秒,把自己桌上的书塞进了抽屉。

    聂原瞬间就松了口气。

    “以后不用给我补课了。”乌天说完,走了出去。

    留下一脸无措的聂原站在原地。

    教室里还有两三个人没去吃饭,乌天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因为教室安静,那几个人肯定都听到了。

    聂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感觉脸都要烧起来了。

    他这人怎么这样呢,昨天帮他撒了谎,今天还被他供出来了……虽然换座位确实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但……但就因为换了座位,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么。

    昨天晚上求我帮忙的时候还说“你是我哥们”——看来是为了让我帮忙才那么说的?

    聂原有点委屈,他可是真心把乌天当朋友了的。乌天说“你是我在这个班的朋友”,其实乌天也是他在这个班唯一的朋友啊。一起吃饭,下了晚自习一起回宿舍,一起聊天开玩笑的,也就只有乌天。

    聂原没吃晚饭,第一节晚自习时肚子就咕咕地叫,下了第一节晚自习他赶紧跑去买了块面包。还是以前那种三块钱一大块的,很干,得就着水吃。

    韩宇看聂原一口面包一口水,惊讶地问:“你没吃晚饭?”

    聂原点点头,“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我……不饿,就没吃,现在才饿。”

    韩宇还是很惊讶:“就这么一块面包你能吃得饱?要是我估计得吃三块儿!”

    聂原只好冲他笑笑:“吃得饱。”

    ……吃得饱个屁。

    晚上回到寝室,肚子又开始叫了。

    其他人都会在寝室准备零食,这会儿何磊已经吃完了一桶泡面,正仰着头喝汤,满屋子都是红烧牛肉面的味儿。

    真香啊!!!

    聂原一边喝着水一边感慨着。

    熄灯的时候,聂原已经喝下了一大杯水,躺下的瞬间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咚”一声。

    不过倒是不叫了。

    十点五十熄灯,十点五十五,聂原闭上了眼。

    十一点十分,聂原睁开了眼。然后他轻轻起身,踮着脚出去上了个厕所。

    十一点半,聂原又轻轻起身,又踮着脚出去上了个厕所。

    十一点四十八……

    好了,喝的水总算都排出去了。

    然而,聂原刚闭上眼没多久,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咕噜——”

    ……有多巨大呢,通俗地形容,跟放了个响屁似的。

    聂原:“……”还好还好,这么晚了大家都睡着了。

    “咕噜——”

    又一声。

    好饿。

    真的,好饿。

    “咕噜——”

    床晃了一下。

    聂原一惊,心说我肚子叫得床都开始晃了?这是共振?不会吧?!

    然后就看见一个黑影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乌天爬下了床,和前天晚上一样,打着手电从自己柜子里拿了个面包出来,递给聂原。

    黑暗中聂原看不清乌天的表情,讪讪接过面包,轻声说:“你……还没睡啊?”

    乌天答非所问:“明天不要还我面包。”

    聂原:“……”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告罄……乌天真迷人呀!

    ☆、当时(十二)

    接下来的日子里,乌天和聂原又退回到了刚开学时的状态。聂原想和乌天说说话,但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只好憋着。

    这周该放假了,难得的是放假回来不考试,因为要开运动会。

    不过火箭班的学生似乎对运动都兴致缺缺,短跑接力跑还有人主动报名,长跑就完全没人响应了。

    蒋澜澜的同桌申鹏是体育委员,他一个人就报了跳远、4x100米接力、50米三项,蒋澜澜报了女子800米,连韩宇都被申鹏威逼利诱地报了个铅球。申鹏哗啦啦翻看着报名表,只有男子1500米长跑没人报了。

    “聂原,你腿真长!”申鹏赶走韩宇,坐到聂原身边说。

    “呃……没有啊?”聂原一头雾水。

    “真的,你腿特长,腿型也好,一看就适合运动,”申鹏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腿,“你看,我腿就太短,小腿也太细,根本不适合跑步。”

    “噢……”聂原一脸迷茫。

    “可是,哎,我这么不适合跑步的人都要参加两项跑步比赛呢。”申鹏立马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看得蒋澜澜在一旁偷偷翻白眼。

    “啊,你辛苦了。”聂原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不不我不辛苦,一切为了咱们班的荣誉啊!你说是吧!”申鹏说着就双手握住了聂原的右手。

    “是……”

    “那,聂原,你能不能也参加一项比赛?实在找不着人了,只有你最合适!”申鹏凑得更近,眨巴着眼睛看向聂原。

    聂原默默别过脸:“可我跑得不快啊?”

    “没关系,重在参与!名次不重要啊!”见聂原不太情愿,申鹏又掷地有声地吼了一句:“聂原,我求求你了!”

    “呃,那好吧。”聂原脸皮儿薄,听申鹏这么一吼,就妥协了。

    “啊!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哟!我帮你报名了!”申鹏瞬间从苦情模式切换到欢快模式,蹦跶着回了座位,找出报名表,迅速在“男子1500米”后面写了“聂原”上去,然后又蹦跶着去把报名表交给了老范。

    直到申鹏交完报名表回到教室,聂原才想起来问申鹏:“你还没问我报什么呢吧?”

    “只有一项没人报了啊,”申鹏轻松地笑着,“男子1500米。”

    聂原:“……”

    “哎聂原,还有个事请你帮帮忙,你不是和乌天挺熟么,”申鹏勾住聂原的肩,“老范要让乌天参加一项比赛,当时我给他报的是1000米,不过还没和他说呢,你去帮我问问他吧?”

    “可你不是已经把报名表交上去了么?难道你没经过他同意就给他报了?”聂原听申鹏这么一说,就觉得头大。

    “交了,上面写的他名字,不过到时候能换人,我和张小飞说好了,乌天不愿意就他顶上。我看老范那意思就是让乌天参与咱们班集体的活动吧,你去和他说说行不行?”

    “可……要不还是你直接去问他吧,毕竟你是体育委员啊。”聂原只好这样推脱。

    “啊,那好吧,主要想着你俩熟,他同意的几率大一些。”申鹏撇撇嘴,起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聂原只能默默叹气,在心里祈祷申鹏找乌天时乌天能同意,不然没准儿申鹏还要来找自己去说服乌天。真是骑虎难下。

    结果到了晚自习的课间,申鹏又来找聂原了。

    “乌天不同意,他说他跑步很慢,骗谁呢,他腿那么长,一看就跑得快啊,聂原你能不能帮我去给他说说?”

    “我——”聂原刚张嘴说了一个字,就被申鹏打断了。

    “这是老范给的任务,要不我才懒得去找他呢,他不就仗着他姑是校长么,他……”

    聂原听申鹏的话说得越来越刺耳,赶紧点了点头:“我今晚回宿舍了和他说说。”

    “那就拜托你了。”申鹏还是有点不爽。

    下了晚自习,聂原见乌天起身往外走了,就赶紧跟了过去,亦步亦趋跟在乌天身后。没跟几步就被乌天发现了。

    乌天扭头看聂原,目光里都是“什么事?”的疑问。

    “那个,乌天,我……有个事想和你说。”聂原赶上去,和乌天并行。

    “什么?”

    “就是,呃,申鹏今天不是找你参加运动会吗……”

    乌天停下了脚步,“怎么了?”语气有点冲。

    聂原硬着头皮说:“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同学们都……挺想让你参加的。”

    乌天没说话。

    聂原又说:“申鹏让我来问问你,他说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乌天还是没说话。

    聂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人站在教学楼通往宿舍楼的连廊上。

    良久,乌天说:“以后这种事你别答应他们,”顿了顿,又加一句,“也别来找我。”

    聂原愣了:“我——”

    “是老范让我参加的吧,要不然你们也不用费这么大劲来找我。你不用说什么‘同学们都挺想让你参加’来……安慰我,我本来就不该在这个班,我知道。行了,就这样吧。”乌天的语气硬邦邦的,说完就走了。

    聂原站在原地,像被兜头泼了盆水。

    他是真没想到乌天这么反感自己。

    第二天早上,聂原刚进教室,就被申鹏拦住了。

    “谢谢你啊聂原!”

    “啊?”

    “要没你去说,乌天肯定不参加运动会。”申鹏笑着说。

    “什么?乌天,参加?”

    “是啊,不是你说服他的么,我刚刚去问他到底参不参加,他同意了啊!”

    “……可他……那好吧。”聂原心里疑惑得不行,乌天昨晚不是还说了那些拒绝的话。

    申鹏走了,聂原坐在座位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乌天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干脆就不琢磨乌天了,因为今天要回家了!

    聂原还是挺激动的,毕竟他已经两个月没回家了。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中午回宿舍,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了,梁德浩和何磊兴奋地讨论着这两天假去哪玩,何磊说要去打台球,梁德浩说要去市中心新开的那家电玩城。聂原都没去过,插不上话,默默想着要不要带几张考得好的卷子回去给聂美荣看。

    乌天也兀自收拾着东西,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聂原和乌天就再没说过话了。聂原倒不是生气,只是觉得乌天都那么说了,自己实在没理由再认为自己和乌天“挺熟的”。

    放假的下午没有每日测验,下了第三节课就可以离校了。

    到了还有十分钟下第三节课的时候,平时一贯严肃的历史老师竟也合上了历史书,笑着说:“看你们也听不进去了,都准备好啊,一会儿一打铃就往外冲,谁最后一个出教室门就帮我把作业抱回办公室再走。”

    教室里一片哄笑。

    下课铃一响,真的是全班都争先恐后地背起书包往外跑。

    聂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了校门。

    晚上十点十分,聂原终于看见了自家矮矮的房子。

    他是不到五点半上的大客车,没想到车半路坏了,他们一车人只能等着下一辆来接。好不容易等来了下一辆,车上又一股浓浓的臭味,汗臭脚臭……熏得聂原一阵阵恶心。聂原上车时饿得不行,下车时就只想呕吐了。

    终于撑到了家。

    聂原往家门口走的时候有点疑惑,他给聂美荣说了今天回家,车晚了这么多,怎么没像以前初中时那样去村口接他?

    到了家门口,聂原抬手刚要敲门,忽然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紧接着就是他妈的声音:“她来了谁管她啊?你管?你不干活了?”

    聂原的手定住了。

    “你是一分钱没有到我家的,不会挣钱就算了,你现在还把老太太往我家领?你当我家养老院啊!”

    ……

    聂原在门口静静听了几分钟,然后使劲儿敲了敲门。

    “妈,我回来了。”

    开门的是他爸,聂原进门,见他妈正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低低地抽泣。地上是一堆他家瓷碗的碎片。

    见了这场景,聂原刚刚在门外的担忧变得更沉重。

    聂美荣抽泣着不说话,聂原只好没话找话地问他爸:“姥姥姥爷呢?”

    “已经睡了。”

    “噢,那,那我也去洗洗睡了。”聂原脱下书包,走向自己的小屋。

    进了屋,聂原去接了壶水烧上。等水开的间隙,他听见自己肚子叫了。这是今晚第二次叫了,本来以为饿过劲儿就不会再饿了呢。不过……就现在家里这状况,肯定也没饭吃。

    聂原擦洗完身子躺在床上,忽然就想起了那两个晚上乌天给他吃的面包。

    特别软,奶香味特别浓,特别好吃。就是太贵。

    连块儿面包都那么遥不可及。

    第二天聂原起床的时候他爸已经出门干活去了。他家有地,不过已经和村子里其他村民的地一起租出去了,农忙时租地的老板会雇村民们干农活,农闲时,村民们就去村子附近的工厂里打工,水泥厂、塑料厂什么的,村子附近有不少。

    桌上有碗面条,聂原吃了,见聂美荣正低着头坐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聂原走过去,蹲下问聂美荣:“妈,昨晚你们吵架了?”

    聂美荣的眼睛是肿的,声音也哑:“小原,妈妈就你这点盼头了。”

    聂原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妈,到底……怎么了?”

    “你奶奶要从贵州过来,这不是成心不让咱家过日子吗?”聂美荣说。

    聂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奶奶”是谁——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回过他爸的老家贵州,更别说见爷爷奶奶了。贵州太远了。

    “奶奶……怎么突然说要过来?”

    “你小叔叔——咱们都没见过的,一直在贵州——要娶媳妇了,你爷爷奶奶太穷,没钱给他盖房子,你奶奶这是要过来管咱们要钱!”

    “……啊?”聂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咱哪有那闲钱给他们盖房子啊,你要上学,而且我们还得攒钱供你上大学,你姥姥姥爷岁数也大了,更别说,”聂美荣说着说着又带上了哭声,“你爸根本就挣不来钱!我生你的时候,咱家这房子还是村里最好的,现在呢,别人家都早就盖了二层楼了,咱家还和十多年前一样!村里别的男人都出去打工了,没出去打工的也在厂子里混的不错,就你爸,这么多年了一直就是个临时工。小原,你说妈能不难受吗?”

    这些抱怨聂原听了好多年了,已经有点麻木,只能轻轻拍着聂美荣的后背:“妈,你别哭了……”

    “小原,好好学习啊,”聂美荣抹了把眼泪,“妈就是当初没上下来学,要不早就走出这破村子了,咱家穷,也给你帮不上什么忙,都靠你自己了。”

    “嗯,妈,我知道。”聂原连连点头。

    聂美荣不住地叹气。聂原听着就难受,像浸了水的油纸,严丝合缝地压在心上。聂原试着转移话题:“妈,七中的条件特别好,每个教室都有空调,还有多媒体……就是电脑。”

    “城里就是好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县里上学,夏天热得一身痱子。”聂美荣轻声说。

    聂原赶紧接着说了许多学校里的新鲜事儿,聂美荣的眼泪渐渐止住了。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聂美荣起身去做饭了,聂原独自坐在院子里,现在正是十一月初,秋高气爽,风已经有点凉了,但不冷。

    铛铛铛,有人敲门。

    聂原起身去开了门,竟然是他爸。聂原刚想问“爸你中午不是在厂里吃饭吗”,就看见他爸身后探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

    老人从聂原他爸身后走了出来。

    “聂原,叫奶奶。”杨忠国说。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有——人——在——看——吗——

    ☆、当时(十三)

    这周日的晚上临时加了个班会,但并不是老范来开,而是袁齐和申鹏来安排明后天运动会的事情。基本上每个人都有事做,运动员要比赛,其余的同学,有给运动员拿衣服递水的,有给全班搬纯净水的,有写诗给广播台读的(诗被读了能给班级加分),有专门在看台上扯着嗓子加油的……

    聂原趴在桌子上,脑袋沉得像灌了水泥。袁齐和申鹏的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但兜了个圈子又拐出去。头晕乎乎的,分辩不出一句句话的含义。

    韩宇低下头来问:“聂原你没事吧?”

    聂原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没事,我……困。”

    韩宇松了口气,“那你明天可睡饱了,后天你跑一千五呢。”

    晚上回了寝室,聂原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感冒药,和着水吞了一粒。说明单上写的是一天两次,聂原早上在家里吃了一次,下午在大客车上吃了一次。但这会儿实在难受得厉害,感冒药多吃一次应该也没事吧。聂原吃完药去洗了把脸刷了个牙就躺下睡了,恍惚间听到梁德浩问“聂原怎么睡这么早”。往常聂原洗漱完还要看会儿书,直到熄灯了才睡。

    聂原想回答他句“困”,但嗓子黏住了一样发不出声,干脆也就不说话了,接着睡。

    又过了一会儿,聂原感觉有只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聂原闭着眼迷迷糊糊的,想,梁德浩手好凉啊,贴脑门上还挺舒服的。

    然后就听见了乌天的声音:“他发烧了。”

    聂原吓一跳,睁开了眼。

    他眼睁睁看着乌天的脸越来越大——离自己越来越近,“你吃药了么?”

    聂原清醒了许多,点点头。

    “嗯,好。”乌天说完就起身爬上了梯子。

    聂原又昏睡过去。

    所幸早上醒的时候已经好多了,虽然脚步还有点飘,但起码头不晕了。聂原又吃了一次药,搬着凳子随同学们走向操场。今天是运动会的第一天,基本上都是短跑项目,令大家惊讶的是他们班的运动员相当靠谱,基本上都进了前三名,甚至有三个项目拿了第一。老范笑得合不拢嘴,和拉拉队一起在看台上扯着嗓子喊加油。

    可能冬天要来了,聂原抽了抽鼻子想。今天降温了,风里陡然带上了刺人的寒意,聂原感觉头又开始晕乎乎的,身上关节处也疼。好像是病毒性感冒。聂原犹豫着今天跑不跑——之前打算提前跑几圈适应适应。一千五百米呢,他以前从没一口气跑过这么长。

    最终还是放弃了,今晚吃了药好好休息,明天直接比赛吧。

    晚上回了宿舍,何磊他们还亢奋着,一会儿说女子50米比赛里张一晓甩了第二名一大截,一会儿又说跳远的时候20班那个男生甩掉了一只鞋,说着说着梁德浩忽然看向聂原,“哎,聂原明天跑一千五啊!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聂原吃了感冒药就犯困,半眯着眼点了点头:“……还行吧。”

    坐在上铺的乌天探出个脑袋,看着聂原问:“你不是发烧了么,能跑?”

    乌天这样一问,其他三个男生才发现聂原确实无精打采的,嗓子也是哑着的。

    “我明天应该就好了。”聂原只好这么说,运动会的报名表已经交上去了,这会儿想换人也换不了。

    “要是实在跑不了……我们就偷偷找个人替聂原吧。”何磊说。

    陈骏驰摇头:“被发现了就取消成绩,不是这一项比赛的成绩,是所有成绩都取消。”言下之意是今天的比赛成绩这么好,要是因为聂原一个人而被取消所有成绩,多不值当。

    聂原那句“我会跑的”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乌天从梯子上爬了下来,皱着眉问他:“你吃的什么药?”

    “呃,这个。”聂原把放在枕边的感冒药递了过去。

    乌天拿着说明书看了半天,说:“你这个药不治咳嗽和鼻塞。”

    聂原确实鼻子堵,瓮声瓮气地回答:“我也没仔细看,应该治感冒就行了吧?”

    乌天去柜子里拎出一只小小的塑料箱子,在里面翻找着。过了一会儿,递过来两只口服液:“喝这个吧,通窍止咳的。”

    聂原接过来,刚喝了一口就眉毛皱成一团,他咽了口吐沫,把两小瓶口服液一口气喝光了。怎么这么苦!

    乌天看着聂原一脸挣扎的样子,脸上带了点笑意:“你怎么回趟家还生病了。”说完也不等聂原回答,自己爬上梯子上床了。

    聂原听乌天这儿一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周末家里发生的事情。越想越头大,越想越头疼。

    第二天上午各个年级的项目就都结束得差不多了,下午只有两项:男子1000米和男子1500米。

    中午午睡的时候聂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操场上坐着,这两天又降温刮大风的缘故,聂原感觉头又开始疼了,关节倒是不疼,但就是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听何磊说他们班现在的总分是第一名,但第二名4班就比他们班低了2分,追得很紧,就看下午的两项了。

    下午先赛的是男子1000米。

    聂原扒拉着看台的栏杆,盯着下方跑道上已经摆好起跑姿势的乌天。

    枪“啪”地一响的同时,跑道上的运动员闪电似的蹿了出去。聂原的目光紧紧追着乌天,乌天个子高,腿长,步子大,看着挺占优势。跑道一圈400米,要跑两圈半。第一圈乌天算是跑在中游,到了第二圈就渐渐突出了,到了第二圈的后半圈,运动员们已经明显分出了先后,乌天跑在第一梯队,这时候他的步子彻底放开了,前后甩胳膊的频率也明显上升,矫捷的身姿像只凶猛的猎豹。聂原听见老范感慨:“年轻就是好啊!”到了最后半圈,乌天稳定在第二名,看得出他在最后冲刺,但第一名也在冲,两人始终有着大概一米的距离。

    看台上的同学们都急得拍栏杆,声嘶力竭地喊:“乌天——加油——”聂原也跟着喊,简直恨不得那个第一名突然摔一跤。申鹏见聂原喊得脸都红了,赶快拍拍聂原的后背:“哎你就别喊了!省点劲儿,马上你要去跑一千五啦!”

    聂原一下子没了声,心砰砰地跳,立马就紧张起来了。要比赛了。

    “乌天是第二名!”蒋澜澜扭过头来喊道,“可是第一名是4班的!是个体育生!”

    众人都大大“啊”了一声,蒋澜澜接着说:“现在我们班是第二名,不过就被超了1分,要是一千五跑得比他们班快,分数就肯定能超过他们了!”

    蒋澜澜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聂原。

    “聂原加油啊!”

    “加油!”

    “超过4班就行了!”

    这时乌天走上看台了,他脸上脖子上都是汗水,白t恤的领口也被汗水湿透了,蒋澜澜赶紧把手里攥着的矿泉水递给乌天,然而乌天接过了水说了声“谢谢”,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径直走过去了。

    “广播里在叫一千五的集合了,走吧。”乌天走到聂原面前说。

    申鹏也跟着过去了,三人到的时候体育老师正在发别在衣服后面的号码布。聂原接过号码布,正准备让申鹏帮忙别在后背上,乌天忽然伸手摁住了聂原。

    “你感冒太严重了,跑不下来,我替你跑吧。”

    聂原瞪着眼“啊?”了一声,申鹏也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你刚跑完一千啊!而且如果被发现要取消成绩的。”最后一句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乌天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我初中练过长跑,没事儿。他感冒太严重了,跑完这一场肯定得晕那儿。”说着就伸手去拿聂原手里的号码布。

    聂原攥着没给他,“我能跑,你……不用担心,你快回去坐会儿。”

    申鹏左右为难:“要不我回看台问问谁能跑……”

    “你们班搞什么鬼呢!”一声粗吼在聂远身后响起。

    申鹏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也粗声粗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那高个子男生走了,申鹏一脸焦急:“完了完了,那是4班体委,他刚刚看见乌天跑一千了,乌天肯定不能替跑了。”

    “都弄好了没?运动员准备上跑道了!”体育老师拿着喇叭喊了一嗓子。

    “放心,我能跑。”聂原被4班体委吼那一嗓子激起了怒意。

    “哎哎好的。”申鹏绕到聂原背后帮聂原别号码布,乌天和聂原面对面站着。

    “那你跑吧,我在里面贴着内圈陪你跑。”乌天说。

    聂原匆匆说了一句“不用了你快去歇会儿吧”,走向了跑道。

    1500米要跑将近四圈,前两圈不允许运动员变跑道。聂原在第四道,正中间的位置,匆匆往内圈那儿瞟了一眼,没见乌天,看来他已经回看台上了。

    第一圈还好,大家为后面几圈攒着力气,都没跑得太快。

    到了第二圈,就渐渐分出先后了,聂原大张着嘴巴喘气,鼻子完全是堵死的,整个鼻腔连着脑门都开始痛了,是剧痛,像有一把尖嘴锤子一下下砸在头盖骨上。聂原脑子里除了痛感,就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

    不要停。

    天地间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气声,怦怦怦怦怦,哈……哈……哈……

    第三圈了。大家都贴着内圈跑,运动员们排成了一条线,聂原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这时连“不要停”的念头都没有了,只觉得手脚和大脑分离了,他机械地重复着奔跑的动作,喘不过气来。

    “聂原!!!”

    身旁传来一声吼叫,聂原一震,抬眼就看见乌天跑在自己身边。

    “跑完这圈就剩不到一圈了……加……油!”乌天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聂原猛地想起来,乌天不会一直在跟着自己跑吧!

    听见乌天的话,聂原清醒了不少,哎对,跑完这圈就快完了。

    聂原往前看了看,发现自己应该是倒数几名了。不过也真的提不起劲儿去超过前面的人了。

    头特别沉,光想往下栽。想扑到地上。

    “聂原!!!”乌天又吼了一嗓子。

    这一圈跑下来,每次聂原想往地上扑的时候,乌天就喊一声他的名字,跟叫魂儿似的——不过人家叫魂儿应该是“聂……原……”,没他这么亢奋的。

    最后大半圈,聂原感觉自己都有点飞升成仙的感觉了:前面有多少人看不出来了,剧烈的头疼感觉不到了,看台上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也听不见了。

    跟要灵魂出窍似的。

    唯一清楚的是乌天还跟在身边,与他肩并肩地跑着。

    还有半圈。

    还有小半圈。

    还有……

    “聂原!”

    聂原只觉得双脚一软,被乌天拽到怀里,两人齐齐倒在了足球场的草地上。

    聂原感觉自己的头顶在乌天肩膀上,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聂原,已经跑完了,你跑完了。”乌天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乌天真是男友力ax……跑个800都送掉半条命的作者说……

    ☆、当时(十四)

    聂原的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场景是韩宇背起了自己,乌天喘着粗气跟在一旁。

    再醒来时,已经在寝室床上了。

    “好点了没?”乌天正好拎着暖壶走过来。

    “嗯……我晕过去了?”聂原坐起来问。

    “你跑之前就在发烧了,你自己不知道,下午跑完可能是烧晕了。”乌天说着把暖壶里的水倒了一点进杯子。

    “喂你吃了退烧药,现在应该退烧了吧,”乌天伸手摸了摸聂原脑门,“一会儿喝了水再量个体温。”

    聂原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两床被子,一床是自己的,一床是乌天的,捂了一身汗。

    “你给我吃的药?我一点都不知道……谢谢你啊!”聂原还有点迷糊。

    乌天在聂原床边坐下,和聂原挨得很近。

    “我得给你道个歉,那天晚上是我冲动了……话说重了,没有讨厌你的意思。你知道吧,我能进七中,进这个班,完全是因为我姑,我自己一点也不愿意——你也看出来了吧,我就不是读书考大学的料。”乌天说到最后,摇着头笑了笑。

    “呃,啊,没关系,不对,我没生你的气,”聂原手足无措,“而且我觉得……你,就是这个班的一员啊,这和你是怎么进来的没关系。”

    乌天垂着头,“只是你这么想。而且,我根本就不属于这儿,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非要逼我在七中上学,考大学。我不想。”

    聂原还是第一次听乌天明确地表示不想考大学,有点迷惑:“为什么不考大学?我妈就老跟我说,考大学才是唯一的改变命运的方法,你——”说到这儿聂原恍然大悟,说下去也不是,不说下去也不是。

    乌天又不用改变命运。乌天家很有钱。

    乌天了然地看着聂原:“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其实我没觉得钱有多重要,我只想自由一点,不用天天被关在这所学校里。”

    聂原心想,你就是因为不缺钱,才“没觉得钱有多重要”。

    “哎对了,现在几点?”聂原忽然回过神来,自己睡了多久?

    乌天站起身把闹钟从自己床上拿下来,“八点四十。”

    “啊?我睡了这么久。你……不去上晚自习?”想到乌天因为自己不去上晚自习,聂原十分不好意思。

    “没事儿,反正我上晚自习也是发呆,”乌天笑笑,把刚刚晾着的水递给聂原,“喝点吧,我之前喂了你一点儿,不过实在太难喂了,没给你喝多少。”

    聂原一听“喂”就忍不住脸红,太丢脸了吧,跑了几圈就晕在那儿了。还得喂水喂药的。

    “要不我以后……还是接着给你辅导吧?要不然你晚自习多无聊。”赶快转移话题,实在不想再听自己晕过去之后的细节了!

    可一提起辅导,聂原又想起来他要求换座位的事儿。

    “乌天,我给老范说换座位……不是因为……不想和你一桌儿。”好吧,当时是不想和他一桌儿,可后来一看见乌天自己趴在角落里的身影,就立马反悔了。

    “我当时……呃,老范不是知道我帮你撒谎的事儿了么,他就把我叫过去批评了几句,我……”我一时冲动就提出换座位了,你怎么把我给卖了啊你。

    乌天一愣。

    “你说,是老范先知道你帮我撒了谎,然后你才承认的?”

    “那不是你告诉他的么……”聂原说。

    “我是主动去找他了,就是为了让他别去找你问,我给他说的是,我骗你说给他请了假回家。”乌天皱着眉说。

    “什么?!”聂原一个激灵,“那是谁告诉老范的?”

    “我不知道,也可能是他自己猜出来的吧——他也知道咱俩关系好,就猜你也是共犯呗。然后诈了你一下,你就傻乎乎承认了。”乌天伸手拍了拍聂原的脑袋,“原来你没把我卖了啊!”说着就咧嘴笑了。

    聂原:“……原来你也没把我卖了啊。”

    乌天看聂原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在聂原脑门上弹了个脑崩儿:“绕了这么大一圈儿……咱俩能多点信任么,猪队友。”

    聂原没听清,问:“什么队友?”

    乌天笑笑没回答,起身去放在柜子顶上的书包里拿了两罐八宝粥出来:“你不饿么?我都要饿死了。”

    他这么一问,聂原也觉得饿了,明显感觉到肚子里空荡荡的,于是点点头。

    乌天又笑了,这次是放肆地大笑:“聂原,你是不是非要肚子叫才感觉得到饿?”

    聂原:“……”好烦啊这人!

    晚上下了晚自习后申鹏特意到聂原寝室慰问聂原:“聂原你太他妈厉害了!啊虽然你跑完就晕了,但是你知道吗你的名次在4班那个人的前面!咱们班总分第一!老范今晚一直夸你来着!我靠,谁说火箭班就都是书呆子啊,这回真扬眉吐气了!”申鹏还沉浸在下午的兴奋里,“哦哦哦还有乌天,乌天太厉害了!跑完一千还跟你跑了个一千五!太够意思了!”

    乌天只冲申鹏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聂原又被老范表扬了一番“带病比赛”“精神可嘉”,乌天也连带着被表扬了:“我们班乌天以前练过长跑啊!咱们班真是藏龙卧虎的。”

    全班给他俩鼓掌,聂原扭头看了眼乌天,他又恢复成那副没骨头的样子,趴在桌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真的是降温了,从早上开始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因为下雨的缘故,跑操取消了,聂原干脆趁着二十分钟的大课间给乌天讲几道题,乌天一只手撑着下巴听他讲,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笑意。

    没讲几句就听见班门口有人大声嚷嚷,聂原望过去,见申鹏和班里几个男生站在门口。还有几个男生也站在那儿,不是他们班的。

    聂原收回目光,“这条直线斜率要分情况讨论,可能是正也可能是负,对应到图上就是直线和x轴正半轴的夹角可能是锐角,或者钝角,明白吗?”

    乌天点点头,“那直角的情况呢?”

    聂原用笔尖点了点题干:“这里说了k一定存在,所以……”

    “聂原!”蒋澜澜急匆匆地跑过来,“4班的人找过来了!”

    “4班?”聂原一头雾水。

    “他们班不甘心得第二,非咬死了咱们班犯规,因为……因为乌天陪跑。”

    聂原一脸惊讶:“好多班都有陪跑啊?学校也没说什么。他们昨天下午也什么都没说……”

    蒋澜澜“哼”了一声,“运动会都结束了,学校哪有功夫理这点儿事,他们肯定是不甘心,纯粹来找茬的!”

    乌天起身,“是我陪跑,我去看看。”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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