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江山[重生] 作者:流年忆月

    第4节

    他娘贤妃同德婕妤是两种极端的性子,他娘温婉尔雅,是璟朝大部分女子的普遍特征,而相比之下,德婕妤却是性情火爆,外热内温,尝腻了温柔似水的柔情,偶尔尝尝火辣辣的滋味,也是别有风趣。德婕妤也是深知天子对她奇特的喜好,方能如此稳地抓着天子的心。

    如是一想,晏殊楼方扬起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好不容易弄倒了晏品城,若是他东山再起,自己岂非又得受气。不过说来,这一些事情似乎太过容易,总感觉好似有一双手在背后帮助自己一般。更让他疑惑的是,他的人称,他们只在晏品城的私宅内放了扎针小人,并未放巫蛊之术等物,那这些巫蛊等物是从何而来,莫非,晏品城当真有此害人之心?!

    想到这个,晏殊楼火气又冲了上来,差些就要踹开眼前晃来晃去的百官,让他一路畅通到晏品城的面前,揪着他暴打几下。幸好他理智地将自己的怒气压了下来,哼了几声,拂袖回府去。彼时他还不知,这巫蛊之物是杜明谦着人放的。

    另一厢,被带回寝宫软禁的晏品城,咬碎了牙,一被关入宫内,就拂袖扫掉了一桌子的瓷器,却还不解恨,逮着身边一个战战兢兢的内侍,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该死的晏殊楼,我饶不了你。”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内侍不敢还手,只能在地上翻来滚去地躲避,喊得越是撕心裂肺,越是激起晏品城的虐待之心。

    晏品城的火气已经冲了顶,越打越凶,直将人打到断了气了,方将人丢开,狠狠地踹了一脚:“将他丢出去!”

    旁边伺候的内侍不忍地偏过头去,哆嗦着手,小心地将人拖走了。

    但晏品城怒气未消,正欲再打人出气时,外边宫人一声长报,原是他的母妃到来了。

    晏品城一喜,似乎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见着自己母妃的衣角就扑了上去,抱着母妃哭诉。

    德婕妤是个火爆脾气的,一上来就是对着晏品城一个耳光:“竖子!你瞧瞧你做的好事,连累了我们一家子!”

    晏品城捂着脸,咬了咬牙,不敢吱出一声,生生受了两个耳光后,德婕妤的气也消了大半。瞥见晏品城红着的脸,德婕妤歉疚心起,摸着他的脸痛心地道:“儿啊,打在你身痛在娘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晏品城一下子就溃了防线,将来龙去脉道出,直说自己冤枉。

    “这……那害圣兽之事……”德婕妤压低了嗓音,小心地问道,“果真是你所为?”

    晏品城的下唇咬得发白,点了点头:“贺朝同我说,可用此法陷害晏殊楼,动手的人均是孩儿的亲信,做事绝不会留痕迹,母妃您瞧,晏殊楼都查不出蛛丝马迹,可知孩儿的亲信做得有多利落了。谁知晓,竟然在这最后的档口,晏殊楼反将了一军!母妃,你足智多谋,快帮孩儿想想法子罢,若再这般下去,过段时日孩儿及冠,连个王爷都封不成了,这不是给您丢脸么。”

    “你还好意思说丢脸!”德婕妤又是一掌掴了过去,“你将我们的脸都丢尽了!现今圣上查到你外祖父的头上了,若是被他发觉你外祖父这些年贪的钱……哎哟不成,这事儿得赶紧找个人帮你顶罪才成!”

    “母妃,这档口,谁人会替孩儿顶罪啊!”晏品城急了,“孩儿连这门都出不去。”

    “现今你外祖父正被圣上的人盯着,本宫也不好帮你联络他。你想想,在宫中有何亲信可帮你的,母妃定帮你将话带到。”

    “什么狗屁亲信,大难临头就各自跑了,孩……等等,”晏品城双眼一亮,突然那想到了那一日的蒙面人,嘴角顷刻扬了起来,“孩儿想到可让谁相助了!”

    当日,燕王妃听闻六殿下使巫蛊之术害他之事,气急攻心,病倒在床。而燕王心挂爱妃安危,守着爱妃寸步不离,废寝忘食,天子感念其恩义,给其放了数日的假,让其好生留待家中,照顾爱妃。

    因而,为了养病,我们的燕王妃就被燕王殿下勒令不准下床了。

    看着眼前递过来的燕窝粥,杜明谦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自己身体虽然不好,但还不至于听了一点消息就会病倒在床不起,更何况那消息还有自己伪造的份。可晏殊楼为了能偷得几日闲,硬是要他乖乖地躺在床上,假作病倒之态。于是,他便成了虚弱得只能躺在床上,日日享受燕王照料的人了。

    “王爷,汁滴落了。”杜明谦轻轻伸指戳了戳那端着一勺子燕窝,却在笑着出神的人。兴许是对晏品城的下场幸灾乐祸,打从晏殊楼回府后,笑意都没停过,好端端的一个人都笑成个傻子了。

    “啊?噢……”晏殊楼回神,将那勺子搁碗边蹭了蹭,往杜明谦的嘴边喂去。但一双眼游移四方,手都偏离了杜明谦的嘴巴,还不自知。

    “王爷,你笑得唾液都流下来了。”

    唾液?晏殊楼的脑中瞬间浮现了一幅场景:他双手捏拳,对着晏品城那惹人厌的脸蛋狠狠地挥上几下,打得他鼻青脸肿,唾液横飞……

    杜明谦无奈,他不来就己,只能自己就他了,于是他伸长了脖子过去,够上那勺燕窝。

    谁知,晏殊楼想得兴起,这手仿照着出拳的姿势左右摇摆起来,燕窝没让杜明谦吃着,汁倒流了一被子。

    “……王爷,回神了。”

    回神?不成,得打得他回不了神才成!

    “唉……”看晏殊楼的心都不在自己上了,杜明谦从他手里接过了那碗燕窝,将他还留在空中的手掰了下来放好。

    瞅了瞅手里这还剩大半的燕窝,杜明谦不饿,不大想吃。想到晏殊楼喜欢吃燕窝,他便细心地把自己用过的汤匙,就着案几上的茶水反复冲了几遍,再拿丝绢擦了干净。洗净后,他舀起了一勺的燕窝,坏笑着往晏殊楼的唇边送去:“王爷,乖,张嘴。”

    张嘴?对,还得打得他张嘴大喊救命才泄气!哈哈哈……唔……

    趁着晏殊楼大笑,杜明谦连忙把那勺子燕窝塞进了他嘴里,晏殊楼只是怔了怔,但并未回神,还咂舌地舔了舔。

    “来,再来。”

    再来?!好你个晏品城,竟然还有气力站起,同我再来,那我便不客气了!喝!唔……

    ……

    于是,杜明谦就这么一勺一勺地把燕窝塞进了出神的晏殊楼嘴里,一碗见底后,晏殊楼方回过神来。

    “铭玉,你那么快便吃完了?!”

    “……”杜明谦默默地看了眼晏殊楼嘴边的水渍,将碗放下了,“是啊,我肚饿了,吃得快了些。”

    “那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不必了。”他可不想再喂晏殊楼吃一碗。杜明谦抓住了晏殊楼的手,看他嘴角悬着的水珠甚是不顺眼,一顺手就将其揩了去,“王爷你先擦擦嘴罢。”

    “擦嘴?”晏殊楼擦了擦,还舔了几舔,“怎么我的嘴巴是甜的……”他一顿,古怪地扫了一眼杜明谦的嘴巴,看得杜明谦毛骨悚然的,以为自己偷喂他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铭玉,你越来越坏了!”晏殊楼勾起了唇角,竖着手指,朝着杜明谦坏笑地点了点。

    “什么?”

    “还不承认,方才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不就喂他吃了碗燕窝么,至于笑得这么古怪么。杜明谦后脊一凉,看晏殊楼凑了过来,心虚得将头微微一仰:“臣……什么都没做。”

    “还说没做!铭玉,没想到你脸皮也挺厚的!”

    “什……什么?”

    “还不承认,你方才偷偷亲了我是不是!”

    王爷,你的脸皮敢再厚些么!

    “……是。”

    ☆、第十七章·怀疑

    晏殊楼心情一好,盯着杜明谦的嘴巴看了半晌,铭玉亲我了,我也得礼尚往来才成。于是,双唇一抿,就往杜明谦的嘴巴凑去。

    “王爷,”杜明谦身子一侧,坏笑着把倒在他怀里的人抱着,“小心些。”

    晏殊楼红着脸从杜明谦的怀中探起头来,瞪了他一眼:“铭玉,为何你总是避开我。”

    “哪有,”杜明谦眼珠子一转,几分受伤的表情便腾在了脸上,“王爷冤枉臣了。”

    晏殊楼上下盯了杜明谦一眼,看这燕窝也吃了干净,没啥乐趣了:“趁着今日我无事,我同你回娘家看看罢。”

    杜明谦忽然想起了上次兄长的那封信,虽然经过多日观察,晏殊楼并未为难兄长,但心结却是结了,便找借口道:“不了,臣今日有些不适,还是不去了。”

    “铭玉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臣……心口有些疼……”

    “我帮你揉揉!”

    一个大爪子就这么往杜明谦的胸口摸了上去,偏生晏殊楼还不觉得廉耻,认真地给杜明谦揉了起来,好几次刮到了杜明谦的红点子上,引得杜明谦抽气连连,立时一巴掌打开晏殊楼的手。

    “王爷,”杜明谦喘着气整了整衣衫,“你不必如此主动……”

    “你是我王妃,不主动照顾你怎么行!”说着,晏殊楼的爪子又按了上去,杜明谦一翻身下了床,抖抖衣衫道:“王爷,臣的身体突然恢复了,我们回娘家罢。”

    ……

    临出门前,晏殊楼换了一身紫色的缎子衣袍,上绣祥云团,袍边滚着金色纹线,一看便觉贵气。相比而言,杜明谦的却简单得多,一袭普通的白衣,上边银线勾着雅致的竹纹,雪白的滚边显得人温文尔雅。

    晏殊楼揪起杜明谦的衣裳瞅了又瞅:“改明儿让裁缝师父给你做几件新衣,都嫁给本王了,还穿得如此朴素,走出去都让人笑话。”

    杜明谦摇首婉拒:“不了,朴素也未尝不好,说明王爷节俭。”

    “屁话多,让你换你便换,有何意见么?”

    “……不敢,谨遵王爷的令。”

    “这还差不多,走了。”也不管别人乐意不乐意,晏殊楼就把杜明谦的手抄在了手心里,拉着他上马车去。

    燕王爷突然要带着王妃回府,让毫无准备的杜侍郎一家炸开了锅。蒋氏一惊,赶忙唤下人收拾的收拾,整理的整理,生生在半个时辰内,将府上杂乱的东西整理得有条不紊,打扫得干干净净,连茶具都换上了上次回门时,晏殊楼赞不绝口的新具。

    晏殊楼扶着杜明谦下了马车,打量了一下杜侍郎府,不悦地蹙蹙眉,上一次来还未能看得仔细,这一看方发现这儿有些年久失修,一些砖瓦都旧了,墙上的漆都脱落了不少:“我平日的开销不大,攒了不少的银钱,改明儿你去账房支点银钱,将你们府修缮一下。不然王妃的娘家如此寒酸,别个人还以为我亏待你们呢。”

    “这怎么可以,”杜明谦婉拒道,“这是王爷的积蓄,臣怎么能用。”

    晏殊楼撇了撇嘴,招手唤了莫聆下来,叮嘱道:“听见我方才说的了么。”

    “某已知晓,一会儿回府后,某便去办,定将杜侍郎的府修葺一新。”

    “嗯,这还差不多。瞧瞧,人家多灵活,你就一个死脑筋。”

    杜明谦无奈一笑,晏殊楼的钱他哪敢用,若是哪一日晏殊楼对他的心冷却了,让他把钱还回去可怎办。

    拉着杜明谦的手进侍郎府时,杜侍郎一家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见着人,杜侍郎忙挂上了笑容,给两人行了一个大礼,把人往里迎去。

    到了正堂,杜侍郎招呼着晏殊楼就坐,晏殊楼先将杜明谦扶坐得稳了,方撩袍下坐。香茶奉上,晏殊楼同杜侍郎一家子天南地北地谈了起来,他说得兴起,杜明谦都说不上话,后来想到杜明谦同他们定有许多体己话说,晏殊楼很识趣地站了起身,说自己想出外逛逛杜侍郎府,杜侍郎忙说相陪,晏殊楼却挥手让其留着,陪杜明谦说说话。

    为免将堂堂王爷晾在那里,杜侍郎给杜御恭使了个眼色,杜御恭便上前去陪同晏殊楼了。

    “大哥,我……”晏殊楼顿了一瞬,发觉好似又没什么话同这个不苟言笑的杜御恭说,转首又看别的去了,“没什么。”

    “嗤。”

    微不可闻的哂笑,逃不出晏殊楼的耳朵,他眉心一蹙,侧首一望,顿时大骇。

    一双狭长似狐的眼睛,微微眯起,三分阴冷七分不悦,一张脸板得老直,线条绷紧得好似一蓄势待发的猛兽。

    而这双眼,晏殊楼何其熟悉,正是嗷唔被刺当晚,将王竟救走的蒙面人所有!

    晏殊楼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阴冷一笑,想到当时蒙面人的左肩受了他一掌,于是他故意大幅度地折身,一巴掌拍到了杜御恭的左肩之上,只见杜御恭呼吸一重,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但脸色却是不变。

    晏殊楼双眼一眯,笑得诡异:“大哥,不知你对现今朝廷局势有何看法。”

    “臣不敢妄言。”杜御恭答得言简意赅。

    晏殊楼哂笑,又着力拍了拍杜御恭的肩头:“大哥在朝中如此多年,一双眼定是看得仔细的了。璟朝自武帝以来,崇文尚武,文武兼修,但这几年开始,天子开始向武艺方面倾斜,培养皇子皆以武艺为主。大哥你以为如此现象是好是坏?”

    杜御恭呼吸不可抑制地一沉,将脸部线条绷得更紧,抿紧唇从齿缝中挤出一声:“臣一介文人,并不知这其中利害。”

    “一介文人?”晏殊楼假作震惊地倒抽口气,“原来大哥不会武么?前段时日,我见铭玉意外使出了几个招式,还以为你同他一样,秘密学了武呢!”

    杜御恭的脸色微微一变,铭玉会武之事,竟然被晏殊楼发现了?

    双眼一眯,晏殊楼看到杜御恭眼中的迟疑,更是笃定了杜明谦会武的事实:“大哥?”

    杜御恭打个激灵,调顺了呼吸道:“王爷怕是误会了,臣同臣弟均不会武,尤其是臣弟,体弱多病,焉会是习武的料。”

    “是么?”晏殊楼眼中盛满了怀疑,“那我那一日亲眼所见,又是何回事!”

    杜御恭绷紧的脸撑不住了,咬牙道:“兴许是铭玉见到王爷练武,偷偷学上了几招罢。王爷,若是铭玉有何得罪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得罪?这倒不会,我宠他还来不及呢!”晏殊楼一笑,转口道,“说来,前段时日我布下一局,意图围剿一只耗子,谁料这耗子厉害得紧,竟然被其同伴救了,我派了数人去寻,都寻之不着,狡猾得很。大哥你说这耗子我该如何抓的好。”

    杜御恭沉默地低下了头,导致他脸上的神情模糊不清:“臣不知,还望王爷明示。”

    “简单!”晏殊楼拊掌一笑,“这耗子已经受了伤,跑不远了!我只需跟着它的血迹,寻到它的窝点,将其一锅端了,这下不便成了么。大哥,”他笑着又将杜御恭的肩头一拍,听他呼吸沉重,更是笑得欢了,“你说,这耗子若是知晓自己所为,给其一窝耗子带来灾难,它会不会出来自首呢!”

    “不会,”杜御恭斩钉截铁地道,“耗子并非人类,焉会出来自首。再者,”他顿了一瞬,眼中波光流转,三分讽笑七分自信,“耗子如此之多,王爷又焉知哪知耗子是你所寻的呢?即便凭借血迹去寻,您也无证据证明,这血迹是被王爷所伤而留下。 ”

    晏殊楼双目一瞪,诚然,他并无确切的证据证实那一日的蒙面人是杜御恭。看杜御恭眼底写满了自得,顿时气结,他双唇一张就要发难,这时身后一声温柔的呼唤,让他的气都吞进了肚里。

    ☆、第十八章·陪睡

    “王爷,您在这,让我好找。”

    循声一看,竟然是蒋氏,晏殊楼的脾气也发不出了:“娘。”

    这声娘着实是出自心坎里的,蒋氏一听,什么地位有别,不宜唤娘的话都说不出口,反而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好孩子。”说完,两人也愣了。

    蒋氏是对自己如此逾礼而惊愕,而晏殊楼却是回忆起了过往,以前他母妃也常常这么摸着他的头叫他一声“孩子”。勾心斗角的皇宫之中,他同他的母妃是少有的母子情深。只是可惜他母妃年纪轻轻便走了……

    趁着晏殊楼出神,蒋氏给杜御恭使了个眼色,杜御恭便悄悄地离去了。方才蒋氏担心杜御恭不会说话,惹恼了王爷,便丢下了杜明谦赶了过来,不巧正看到两人之间电光火石擦得正热,赶紧过来救人了。

    蒋氏将一样东西送了出来,慈爱一笑:“这是我前几日绣的,正打算今日让同敬送过去呢,王爷您便来了。”

    蒋氏的手不如贤妃保养得好,一双手上或多或少长了一些茧子,平添几分沧桑。盛在她手心里的是一个香包,对见惯绫罗绸缎的晏殊楼而言,绣工有些粗糙,有些线还缝歪了,但在一针一线中却沁满了用心。

    “手艺不好,还望王爷切莫见怪。铭玉以前总睡不好,我便给他绣了这香包,放些安眠的籽儿,给他戴在身上。王爷金贵,所用所需定是不差的,我也不知能送什么,就只能绣绣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给王爷了。”

    晏殊楼双手接过,放鼻尖里闻了闻,只觉一股淡而温的清香从绣包里溢出,在鼻尖团团绕绕,顿时让人心口舒畅,睡意上涌。

    “好东西。多谢。”

    看晏殊楼笑颜眉开,显然忘了杜御恭,蒋氏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王爷喜欢便好,这……”蒋氏揪着手里的丝绢,欲言又止,“同敬他……”

    晏殊楼一怔,这方发现杜御恭已经走了,睨了眼心虚的蒋氏,他也不好发脾气,挥挥手道:“无事,方才我不过是同大哥聊聊政事。”

    蒋氏暗吁了口气:“王爷不计较他便好,这孩子心直口快,他若是有何做得不对之处,请您告知我,我定好好地罚他。”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对不对的,只要他念在同是一家人的份上,不做些出格的事情,我便不予追究,若是他……”

    “不敢不敢,”蒋氏急着道,“我稍后定去教训教训这小子!”

    “嗯。”晏殊楼撇撇嘴,此事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他也想放过杜御恭,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三来他也想给杜御恭提个醒,让杜御恭明白,他们可是一家人。于是,将此事抛诸脑后,他转口道:“娘可会做桂花糕?”

    另一边,杜御恭在冷着脸离去后,他秘密收到了一封书信,拆开一看,冷笑瞬间扬在了唇角。将信一攥,他默默地把信烧掉了。却不知,这一切,均被站在窗外的杜明谦看在眼底。

    当日,蒋氏将晏殊楼留下一块儿用膳,晏殊楼推却不得,只得允了。蒋氏还亲自下厨给晏殊楼做了一餐好饭好菜,为了照顾晏殊楼的口味,还特意放得味道重了些。蒋氏的手艺不比王府的大厨,但久未吃重口味菜的晏殊楼,却觉得味道十分的对口。

    他吃归吃,也不忘给杜明谦夹几道菜,而杜明谦也礼尚往来,给晏殊楼夹几道。两人之间,看起来相处和谐得很,引得杜侍郎乐呵大笑,胡子都扬上了天。相比之下,杜御恭脸色一直不是很好,对着杜明谦也是板着张脸,原本乐融融的饭桌,都让他一人搅得气氛尴尬。

    后来,知晓自己讨人嫌,杜御恭以吃饱了为由,放下了才吃了半碗的饭,就走了。蒋氏既气自己的孩子不识趣,又担心他吃不饱,便着人准备了几道菜,给杜御恭送去了。

    晏殊楼受不住冷场,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只是看在杜明谦的份上,方没有发火。

    诡异的晚膳之后,晏殊楼心情不快,拉着杜明谦就要求回府了。杜明谦无奈地耸肩,只得同家人告别。

    蒋氏见大伙儿闹得如此不欢,心里也是不舒服,她叹息一声,上前去同杜明谦附耳了一句:“是了铭玉,方才王爷问为娘可会做桂花糕,为娘说不会做,王爷似乎就有些失望。你瞧瞧,这桂花糕可是有何典故,为娘瞧王爷似乎挺在乎的。”

    杜明谦云里雾里地听着,点了点头,同家人告别后,转身追晏殊楼去了。

    这一夜,宫中的德婕妤便收到了一封密信,她看罢后,急急忙忙地就拎着裙摆,去寻自家亲儿了。

    晏品城看完信后,朗声大笑:“他竟敢给晏殊楼难堪,当真是不怕死!这样也好,等到两人的矛盾激化之时,便是我收网之日。”

    “你真打算用他?!”德婕妤有些不安,“本宫总觉得他对晏殊楼的敌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万一他……”

    “没有万一!”晏品城挥袖道,“两人关系都僵了,还有什么万一!再者,他自己也道明了,他身为长子却不得宠,如今亲弟还被晏殊楼擅做主张地娶为王妃,地位一跃千丈,远在自己之前,因此他对晏殊楼夫夫满是恨意。因此他针对晏殊楼,又有何不妥!”

    德婕妤想了想,觉得这也确实有理:“那你现今打算如何?”

    “等,等到晏殊楼准备办他时,我再出手,我要让他哭着求我救他,这样方能让他甘心为我所用。哼,一个小小的殿中侍御史还如此大的傲气,想同我谈条件?做梦!”

    另一边,回了府上,晏殊楼为了压下不快的心情,特意去洗了个冷水澡,结果还是愤懑不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还被人摆脸色,越想越气,一怒之下,踹开了杜明谦的房门:“铭玉,出来陪我!”

    人不在,只有一本搁在桌上的书在随风吹,而哗哗哗地翻着页。

    “什么鬼东西?”晏殊楼走过去看,把书册拎了起来,竟然是本糕点食谱?

    莫非杜明谦方才没吃饱,所以才研究食谱,想自己做东西吃了?

    “王爷?你怎么来了。”杜明谦回来看到人,急忙冲过去把食谱夺了回来,“这东西看不得!”

    “怎么看不得了,”晏殊楼奇怪地道,“里头还藏了什么秘密不成!”

    “不是,”杜明谦把食谱往身后放,找着借口道,“君子远庖厨,王爷是君子,自然看不得。”

    “那你是小人了?!”

    “……”

    杜明谦咬牙切齿地应了一声:“王爷说是……那便是罢。”

    晏殊楼皱皱眉还想说什么,但又转口道:”我心情不好,陪我!”

    杜明谦把食谱一丢,谄笑着把晏殊楼的肩头一转,带着他往房门外走,以免他继续留在这儿发现自己的秘密:”王爷想臣陪你做什么,谈天,下棋,还是……”

    “陪睡!”

    ……

    一炷香后,晏殊楼将自己的被褥同枕头丢上了杜明谦的床。

    得,还将自己打包送上来了。

    看着那脱鞋除衣的人,杜明谦默默地想,一会儿他要用什么姿势来扑倒化身为狼的晏殊楼呢……

    ☆、第十九章·糕点

    晏殊楼蹬开了靴子,一股脑爬上了杜明谦的床,脸上的表情很明白,要人陪睡!

    杜明谦侧过身,让晏殊楼躺下,单手支颔,撑着身体问道:“王爷,你为何要爬臣的床,臣过去陪你睡不是也可么?”

    晏殊楼一怔,方才一时脑热,就想着来找杜明谦了,完全没想到要让杜明谦来陪自己,于是,为了给自己台阶下,他找到个蹩脚的借口道:“你的床比较香!”

    杜明谦哭笑不得,但到底他是王妃,王爷要爬床,他也不能说个不字。他放下了手,乖乖地双手交叠,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等着晏殊楼来……被临幸。

    哪知晓,晏殊楼只是十指扣住杜明谦的手,同他黏得很进,半晌都没有动作。

    杜明谦从眼缝中撑开了一丝光明,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呼吸越来越重。晏殊楼虽不及他貌美,但却充满了男子的阳刚之气,容貌俊俏,脸部轮廓姣好,放出去也是个吸引众女子的美男子,尤其是此刻的晏殊楼敛去了一身的燥气,安静得便如歇息的雄狮,乖巧得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杜明谦毕竟心仪了晏殊楼多年,如今也是余情未了,心爱之人就在自己身边,他哪还不动情。

    他吞了一口唾沫,晏殊楼躺得不安分,总是扭来扭去,弄得他全身燥热难耐,哑着声问道:“王爷你不进一步么?”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让他十分地难受。

    “进一步?”晏殊楼疑惑地琢磨着这一句话,突然古怪地看了杜明谦一眼,把人看得全身都毛毛的,原来如此,他一个翻身,就躺在了杜明谦的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脑袋也枕了上去,“快点动。”

    “动……动什么?”杜明谦脑袋一懵,“王爷,你是要臣主动坐上来?”

    “坐什么上来,躺着就好!”晏殊楼把杜明谦欲起的身压住,四肢都挂在了上面,嗔怨地道,“不识情|趣,身为王妃,在我不开心的这等时候,不是应该抱着我,拍着我的背,安慰我么!”

    “……为何要这么做?”

    晏殊楼很古怪地看着杜明谦:“心情不好时,亲人不都是这样做的么!我幼时心情不好,我母妃便会陪我睡,拍着我的背安慰我。你娘难道不是这样安慰你的么?”

    杜明谦了悟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陪睡……亏他满怀期待,原来是空等待。他给晏殊楼盖好了被,将他脑袋拨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拍着他背安慰道:“王爷甭气了,你同家兄之事,娘已同臣说了。家兄不谙世事,不知收敛,在宫里就没少因此而受人排挤,他还能在宫中混如此多年,也委实不容易。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嗯?什么?”晏殊楼的脑袋正枕在杜明谦的心口,听着扑通扑通的心跳,正听得上瘾,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当日家兄送来的信,想必王爷也看到了,家兄对您有点误解,让臣远离你,可王爷知晓此事后,非但未怪责臣,也未刁难家兄,可见王爷是有气量之人,那便不要同家兄计较了,省得伤了和气。”

    “唔……”晏殊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一巴掌按在杜明谦的胸口,出神地摸来摸去,“铭玉,你老实告知我,我可是很讨人嫌。不要顾忌我的身份,实话实说。”

    杜明谦怔然,笑了笑:“怎会,王爷是天之骄子,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比起讨人嫌来说,实话而言,家兄比起你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王爷请恕罪,臣便有话直说了,其实王爷的脾性虽不好,却也个热心肠的人……”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杜明谦的眼中,晏殊楼的缺点都成了优点,因而他说的话,句句都十分中听,让晏殊楼的嘴咧得都快合不拢了,高兴得把自己的脑袋在杜明谦身上拱来拱去。

    心上人就在怀中,杜明谦再难坐怀不乱,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说到后边声音都嘶哑了,身体也有了反应,无奈只能变换着睡姿,遮掩自己的部位:“王爷,臣可以抱抱你么?”

    晏殊楼正是高兴,一拍杜明谦的胸膛道:“准了!”

    杜明谦呼吸一重,一双手就开始在晏殊楼的背上游移,起先还只是小范围地摸着,看晏殊楼还觉得舒服地直哼哼,他就愈发地得寸进尺,慢慢地手掌下滑,往晏殊楼的臀部摸去……

    “铭玉!”晏殊楼猛地抬首,兴奋地抱着杜明谦亲了一口,“哈哈哈,我高兴!”

    杜明谦的手僵在了半空,坏心思也被这一亲弄得半途而废。

    晏殊楼亲够了,突然停住了手,目光深幽地直视着杜明谦的眼:“铭玉,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看其如此严肃,杜明谦也正经起来:“王爷请说。”

    “事关你兄长的……”耳闻杜明谦呼吸一重,晏殊楼又犹豫了,“算了算了,不说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王爷,请说。”杜明谦按住了晏殊楼的手,神情肃然。

    “就是……”晏殊楼一抿唇,将自己对杜御恭是蒙面人的怀疑一股脑道了出来,还添了一句,“我告诉你,是因我信任你,你可别将我出卖给你兄长!我这可是给你提个醒,小心一些!”

    “不会。”杜明谦眼中盛满了复杂,“嫁出去泼出去的水,我是晏家人而非杜家人了。至于兄长的行为,臣也不敢下定论,但求王爷给臣一段时间,臣定会查个明白,给王爷一个交代。”

    “乖!”晏殊楼高兴地拍了拍杜明谦的胸口,把自己的脑袋拱来拱去,挑了个舒服的地方就枕了下去,“我困了,铭玉,快陪我睡!”

    杜明谦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动着双腿掩盖自己的反应,轻拍着晏殊楼的背,哄他睡了。而杜明谦却毫无睡意,待晏殊楼睡得沉了,便给他盖好被,自己出门去了。他拐到书房,他奋笔疾书写了封信,招来慧质,交给她并低声叮嘱了几声,转身又往膳房的方向而去。

    翌日,晏殊楼是被香气给熏醒的,睁眼看到凑鼻而来的东西,瞬间湿了眼眶,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

    是桂花糕。

    桂花糕后,映着的是杜明谦的笑脸——眼底淡淡的黑晕,手指上沾的粉末,还有红肿的指尖,显出杜明谦为了做桂花糕而付出的心血。

    原来昨日从娘家回来,趁着晏殊楼沐浴时,杜明谦向慧质打听了桂花糕的由来。慧质告知他贤妃的老家盛产桂花糕,在晏殊楼幼年时,贤妃常做给晏殊楼吃,因而,桂花糕也成为了晏殊楼最爱吃的甜食。贤妃过世后,晏殊楼也曾唤人来做桂花糕,但都做不出合晏殊楼口味的,晏殊楼说没人能做出娘亲的味道了。

    听完这些后,杜明谦便去让慧质给他寻来了做桂花糕的食谱,打算亲手做给晏殊楼。晏殊楼身边真正亲的人,只剩下晏昭其同自己了,那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做出带着亲人味道的桂花糕呢。

    “王爷,早。”

    “早……早什么!”晏殊楼横过了脸去,用力一揩自己的双眼,“谁让你这时候做桂花糕了,我不过同你娘说说而已!”

    “王爷想吃,身为王妃自然得做给你么,”杜明谦悄悄地揽上了晏殊楼的腰,笑容不变,“王爷高兴便好了么。”

    “高兴什么!我不高兴!”晏殊楼将杜明谦手里端着一碟的桂花糕,随便丢到了床边的案几上,从床头暗格里掏出了一瓶药,倒出药液就往杜明谦红肿的手指头按去,动作粗鲁,但按揉得却甚是轻柔,“疼么?”

    杜明谦不再逗他了,笑着摇头:“有点疼,不打紧。王爷给臣呼呼便不疼了。”

    “呼什么呼,你当我小孩子么……自己呼!”晏殊楼丢开了他的手,顿了一瞬见杜明谦没反应,又把他的手抓了回来,“呼便呼,呼——”

    杜明谦笑得合不拢嘴了:“王爷,快趁热吃罢,不然一会儿凉了。”

    晏殊楼喉头哽咽,咬紧牙关才不让自己垂下泪来,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先是被蒋氏的慈爱所染,又被杜明谦的关怀而感动,他一定是想娘亲了。

    拿起一个桂花糕,含着泪小心地放入了嘴里,桂花糕是新做的,很烫,一入口便烫得他的心都化了。毕竟是初次做,手艺还差了一些,有些还糊了,可这却是自母妃死后,他尝过的最有亲人味道的桂花糕了。

    这一日,晏殊楼将杜明谦赶了出去,自己蒙在被里,默默垂泪。前世几十年,都是自己一人默默地在这暗无天日的勾心斗角中,摸爬滚打地过来。在皇室中,家不成家,亲人不成亲人,唯一堪称亲人的晏昭其也被人所害,只留下他孤家寡人了。这辈子,让他重获亲情与爱情,值了。

    这日过后,晏殊楼对杜明谦的感情愈甚,更贪恋杜明谦,最后索性将自己的东西搬到杜明谦的偏房,与他同床共枕,问曰为何,答曰,杜明谦的身上有娘亲的味道。杜明谦苦笑不得。

    晏殊楼以杜明谦生病需陪同为由,在家待了几天,直到几日后他上朝时,方得知在他不在时,被禁足的晏品城竟被放出来了!

    ☆、第二十章··长明

    晏殊楼听到这消息时,只是震惊了一瞬,又恢复了常态。晏品城会被放出来,在他意料之中。

    原来晏品城找了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内侍,帮他顶了罪名,言道是内侍偷拿了他的私章,购买了一处地,并将这块宝地,卖给了一富商建房,但因手续办得不全,这豪宅地契上的名字始终是晏品城的,并未改成富商的。至于豪宅中出现的巫蛊之术,则是那内侍因出宫时,意外见到杜明谦,对其容貌产生嫉恨之心,故在豪宅中使用巫蛊之术,暗害杜明谦。这一番托辞,看似有理,实则漏洞百出。

    一来,地契名字无法过户,富商又怎会可能愿意购置房屋。二来,杜明谦甚少出门,同那内侍又毫无交集,怎会就凭见了几次面,就生出害人之心。可是,这般说辞,天子竟然采信了,还将晏品城放了出来。

    但天子也精明,生怕自己直接将人放出,会引起非议,于是便称此事归根结底同晏品城监管不当脱不了关系,大罪可免,小罪却不可不罚,责令晏品城闭门思过,待到弱冠之礼时方出,而德婕妤地位不变,至于晏品城的外祖父,则停止调查。

    晏殊楼听罢这不冷不淡的惩罚,生了少许的愠怒,知晓天子偏宠晏品城,忌惮其外家,却未想天子偏心至此,竟对他只是罚闭门思过,却不罚俸。不过也罢,经由此事,晏品城在城东的那处私宅也将被查封,损失也是够大的了。再者,即便晏品城得以出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多得是法子来对付晏品城。

    在晏品城出来之前,他得先好好地讨好他的父皇,把父皇对晏品城的宠爱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这日上朝,户部尚书当先出列,向天子禀报道,近段时日,璟朝南方一带大片干旱,百姓颗粒无收,生活困苦。奏请天子,征询其是否要赈济当地百姓。

    天子斟酌再三,决定着人勘灾审户,依据受灾程度抚恤当地百姓,若有极贫灾民,则依实情加赈。令毕后,天子认为南方干旱的灾情,几乎年年有之,他深表悲痛,遂决定让钦天监挑一个好日子,他要祭天求雨。

    众臣复议,高呼天子高义。

    晏殊楼也形式地弯身夸上几句,但在朝议后,将此事默默地记在心里。

    天子祭天求雨后,这日旬休,晏殊楼起了个大早,将还在床上睡得迷糊的杜明谦挑了起来,言道今日要去城隍庙上香,替百姓祈福。

    杜明谦还未醒转,昨日晏殊楼不知发了什么疯,在床上滚来滚去不说,还动手动脚,嘴里嚷嚷着要打什么人,弄得他睡得一会又被吓醒,最后他只好四肢俱上,把晏殊楼缠得紧紧的,不让他动,才能迷糊睡了过去。以致今早,晏殊楼醒来时,就很暧昧地拍着他,语重心长地道:“铭玉,你不必如此主动,我知道你想要,但你身体不好,我怕你承受不住,这事咱们过段时日再说!”

    杜明谦欲哭无泪。

    被拎上了马车,杜明谦还困得迷糊:“王爷,啊哈……”颠簸的马车让他睡意更浓,“你这是要去作甚呢?”

    “方才不说了么,去城隍庙上香,替百姓祈福。”晏殊楼捏起一块桂花糕,丢进了嘴里,咂巴咂巴地吃得正香,还识趣地拿了一块,喂给杜明谦吃。

    晏殊楼会好心做这些事?杜明谦是不信的了:“王爷你认真的?”

    “自然!”晏殊楼好似被人抓住了痛处,炸了起来,“你还怀疑不成。”

    “当然不是。”杜明谦转过了脸去,单手支在窗棂上,勾唇一笑,他从不怀疑晏殊楼,他是直接笃定晏殊楼这是在逢场作戏。

    晏殊楼真的是做戏,做一个专门给天子和百姓看的戏。他下了马车,就要拉着杜明谦下车,但杜明谦却以自己坐车不适为由,要晚些时候再下去。晏殊楼关心杜明谦,也不愿勉强,唤晏新照顾杜明谦后,便自己下车去了。

    闻讯而来的住持早早便在庙外等候,还令人将前来烧香的普通百姓屏退,晏殊楼见到住持,故意讶了一声,问住持为何亲自出门来迎。连忙让住持回去,还道自己不愿声张,让住持放普通百姓进庙。

    住持得令,感谢晏殊楼通人情,唤人去办了。

    于是,晏殊楼便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同普通百姓一同入了庙里上香。当然,因他身份特殊之故,百姓也自觉地在他进入庙中时,退了出来,待他上完香后再入内。

    晏殊楼买香,一分钱都不少给住持,还亲自拿香到了佛祖面前,跪在蒲团上,腰板挺直,念着替南方受灾百姓祈福,望天降大雨的话,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到附近的百姓耳中,令众百姓听之动容。

    三拜叩首,将香插入香炉,晏殊楼又拜了三拜,捐了一大笔的香油钱,着实用实际行动把自己的诚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住持得了一大笔香油钱,正是高兴,乐呵得花白胡子都翘了起来:“阿弥陀佛,王爷心怀苍生,有济世之怀,佛祖定能明白王爷之高义,降雨赈灾。”

    “住持过奖了,我身为皇子,为百姓祈福实属应当,可惜我人单力薄,不似父皇可祭天求雨,只能来此处上炷香,聊表心意了。”重活一世,晏殊楼比之任何人都知道如何逢场作戏,在什么人面前说些什么样的话,表现出怎样的一面。

    “阿弥陀佛,王爷有如此善心,实乃好事,相信您定能得佛祖庇佑,长命百岁的。”

    “是么?”晏殊楼不以为意,只笑笑便揭过不谈。

    “自然,”住持为了使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还特意说道,“约莫十几年前有个孩子来到庙中,给了老衲一百文钱,要老衲给他一个很重要的人每年都点上一盏长明灯,且要求灯不可灭,灯油耗尽便得续上新灯,直到百年。老衲甚是奇怪,问他为何不亲自来点,而让老衲相代。他告诉老衲,原来他诞生时不足月,大夫断言他体弱,活不过十岁,而他来庙中的那一年,他正好九岁,他早早便想来给那个人点灯了,可惜凑不出钱,如今方凑足一百文,以给那人点百年的长明灯。那时,那孩子真诚的笑容,老衲至今都还记得。其实一百文不足以点如此多年的长明灯,只是老衲看那孩子真诚,便动容了。老衲后来问他为何不给家人点,他笑着同老衲说,他走了,还有他的大哥,他大哥也可替他家人点灯,但是那个人却不会有人帮他点。”

    “后来呢?”晏殊楼被这故事吸引住了,急忙追问道,“那孩子后来怎样了?”

    “阿弥陀佛,那孩子临近十岁时,生了场大病,幸得他的善心感动了佛祖,从鬼门关走了出来,且越活越健康。”住持会心一笑,“此后,那孩子每年都会来庙中,亲自给那人点灯,还嘱咐老衲,若他有一年未来,那便是他来不得了了,届时便让老衲代他点灯。”

    “那孩子……”晏殊楼怔然,“近年还有来么?”

    “阿弥陀佛,这几年那孩子年年都来,这都已经十年了,他一直坚持不懈地为那人点灯,但去年却奇怪地未来点灯。老衲生怕这孩子有个万一,着人去打听,发现这孩子还活得好好的,只是不知何故而不来,老衲又不好去问,只能代他点灯了。”

    晏殊楼听罢,并未说什么,只是在内心为这事而感到惋惜,他还真想见见,这受佛祖保佑的孩子呢。

    “王爷,你的香上完了么?”

    杜明谦跨着门槛入了内,住持看到他,骤然亮起了双眼,双手合十感慨道:“阿弥陀佛,杜施主,您可算来了,今年的灯还没点呢。”

    “今年的灯没点?”晏殊楼怔然问道。

    “阿弥陀佛,世事皆是缘。王爷,方才老衲口中所说的点灯之人,正是这位杜施主。”

    “铭玉?”晏殊楼木木地瞪大了眼,世间竟如此多的巧合,那点灯的孩子竟然是杜明谦。

    而杜明谦哑口无言,从晏殊楼同住持的对话中,他也依稀猜到了他们所说的大概内容,他讪讪地偏过了头去,支支吾吾地道:“抱……歉,这两年有些忙,无暇过来点灯。”

    “你……给谁点的灯?”带着一份希冀的期待,晏殊楼走向了杜明谦,定定地望着杜明谦,有什么窃喜的感动正莫名地往自己的脑海上涌。

    杜明谦错开了晏殊楼灼热的目光,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王爷你……问住持罢,臣出外等你。”

    晏殊楼看向了住持,住持一笑,大约猜到了什么,带着晏殊楼往后庙而去。后庙中的一排长桌,排着一大排的长明灯,而其中一盏又亮又明的灯上,贴着一张写着几个歪斜大字的字条,上书:晏殊楼!

    ☆、第二十一章·点灯

    这张纸条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度了,纸张边处都泛黄卷了起来。

    “这是杜施主十年前所写的,他要求老衲点的长明灯上都得贴上这张字条,以彰显他的心意。”

    晏殊楼对着那字条兀自发呆,一闭上仿佛便能看到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提着笔,笨拙地写下晏殊楼三个大字,然后像捧着易碎品般,高高兴兴地把这张字条塞入住持的手里,叮嘱他一定要保管好。

    他从来不知自己同杜明谦有何纠葛,但他却为自己,默默地付出如此的多,而自己却负他一生……心动神摇,暖流注入了心中那最柔软的地方,汇成了载满爱意的汪洋大海。

    “这是我的名字,而他是我的王妃。”晏殊楼坚定地对着住持道。

    皇家之人的名讳向来不外说,百姓一般只知皇家子弟的身份,却不知其真正名姓。至于杜明谦,因他是男妃,上不得台面,在外也几乎无人知晓其身份。

    “住持,”晏殊楼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张银票,稳稳地按在了住持的掌心里,“劳烦您先给铭玉点上二十一盏长明灯,之后每年都如同他那般点,不可让长明灯熄灭,旧灯灯油燃尽则续上新灯,年复一年。我每年年初也会到来点灯,若是来不了,您便替我点罢。 ”

    住持会心一笑,双手合十,谢过了晏殊楼:“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愿王爷同王妃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晏殊楼点了点头,取过红字,认认真真地写下杜明谦三个大字交给了住持,扫到那一排的长明灯,犹豫了半晌,又使了点银两给住持:“也替我父皇点上罢。”他并没有明说,要点多久,住持也不好多问,只按照给的银两斟酌着点了。

    晏殊楼又低声同住持叮嘱了几声,住持一一听了,眼底的戏谑笑意越来越甚,未过多时,他便出外去找杜明谦了。

    “阿弥陀佛,杜施主。”

    “住持大师,”杜明谦回以一礼,拉长了脖子看晏殊楼并未出来,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关切地问道,“王爷他呢。”

    “王爷道他现今心绪不宁,正祈求佛祖帮他平定心绪。”

    “他怎么……”话未落全,看到住持暧昧的眼神,杜明谦咳了一声,不再问了。

    “阿弥陀佛,恭喜杜施主得偿所愿。”住持微微一笑,将方才晏殊楼嘱咐自己给杜明谦点灯之事,一五一十地道出。

    心口涌上一丝甜蜜的感动,原来去年杜明谦复生后,认为自己不应将心挂在一不值得的人身上,遂息了继续为那人点灯的念头。只是未曾想,重活一世,得到了许多前生不曾得到的收获。 看来晏殊楼确实是有心对他好了,不然凭他性子怎会做这些小事呢。

    “住持,今年点的灯,还燃着么?”

    “阿弥陀佛,正巧旧灯将尽,老衲正准备换新灯呢。”

    杜明谦会心一笑:“那由我亲自去换新灯罢。”

    入得后庙,正见晏殊楼背对着他们不知在做什么,一会儿弯腰哼哧,一会儿又直起身来叉腰,古里古怪。

    “王爷,你在作甚呢?”

    晏殊楼猛地回头,看到住持,下意识地就斥:“住持,谁让你告诉他的,方才不是不让你说么。”

    “说什么?”杜明谦看了迷茫的住持一眼,问道。

    晏殊楼的眼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顿时胀了个脸通红:“没什么!”

    “嗤,”杜明谦憋不住笑了出来,走过去接过晏殊楼手里还未燃起的灯,“王爷,你莫不是想问,住持为何要向臣透露你点灯之事?可是臣不过方进来,您又背对着我们,臣怎知晓你在做什么呢。”

    晏殊楼的脸红得可以滴血了,他原打算让住持向杜明谦透露自己点灯之事,而自己再表现出不想让杜明谦知晓的模样,以让杜明谦因窃喜而感动,结果,自己一紧张,便揭了自己的秘密了。

    “王爷,灯不是这么点的。”杜明谦知趣地不再调侃他,看着灯上写的杜明谦三字,微微一愣,笑着将人一环,就着他的手,把灯芯对上燃着的明烛上,“瞧,得这么点……”

    温热的呼吸洒落衤果露的脖颈上,瞬间升起了鸡皮疙瘩,晏殊楼心头一悸,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杜明谦近在咫尺的脸上,再容不下半点尘埃。昳丽的容颜贴着自己,脸上的汗毛,随着自己的呼吸而拂动着,好似片片羽毛,在挠着他的心。

    “王爷,懂了么?”

    “懂了!”晏殊楼出于反射地回了一声,但发现自己还不知怎么燃的后,又补了一句,“才怪!”

    ……

    两人将灯点燃后,杜明谦拉着还在兴奋看灯的晏殊楼走了。马车上,晏殊楼再次问起杜明谦为何要待他那么好,自己同他究竟有何纠葛,杜明谦始终笑而不言,被问得多了,就补了一句:“当年意外相遇,我对你一见倾心,仅此而已。”前生过往,恩怨纠葛,不应由他来说,而应由晏殊楼忆起。

    于是,察觉到自己魅力大的晏殊楼,抱着杜明谦傻笑了一天。

    这日过后,晏殊楼着人在城中散布自己去城隍庙替百姓祈福的消息,还令人在诸如酒楼,青楼等消息流通得快的地方,说些夸赞自己行为的好话,并让当初在府中抓到的天子密探,将此事美化过后告知天子。

    后来密探回报,天子听闻此事后十分欣慰,得知晏殊楼给他点了长明灯后,更是笑得眉头上扬,夸了几声好,言道晏殊楼身为一亲王,从嗷唔到祈福之事,皆亲自出面处理,实乃百官之榜样。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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