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穿越攻] 作者:黑色地板

    第6节

    一大早,靳青河坐在沙发上看报,年瑾玉睡眼惺忪地趿拉着兔绒拖鞋走过来,经过一夜对靳青河的折腾,他自觉已经摸清了靳青河的底线——靳青河对他是没有底线的。他可以对他尽情任性淘气,对方不仅不会咆哮他,反而还很喜欢他这样“不成熟”。

    年瑾玉招呼不打一声,一屁股就坐到靳青河身边,斜眼歪嘴地陪着靳青河看了下报纸,他的屁股慢慢平移,很快就整个人都挪进对方热乎乎的怀抱里了。

    “我觉得这张图片拍得好,你看他的光头,肥沃!”年瑾玉悠哉悠哉地靠在靳青河胸前,靳青河双手拿着报纸铺展开,他便伸出一根白皙秀气的手指在黑漆漆的版面上比比划划,老学究似的评点给靳青河听。

    靳青河坐直身,把下巴轻轻抵在他单薄的肩膀上,满眉眼的笑意。

    年瑾玉回头望他一眼,见他果然专注着自己,而且满眼宠溺纵容,心里就十分高兴。他转回身去,美滋滋地抿着嘴笑了。

    年瑾玉虽然也有十八岁了,但是涉世未深,心思单纯,尤其小孩子的心性。喜欢玩,喜欢被喜欢,被关注。靳青河对他好,而且还好得快没了底线,他心里就十分快活,觉得对方帮了自己这么多次,是真心爱护自己的。他的眼泪只能哭给心疼自己的人,他的脾气也只会发给纵容自己的人。他现在把小日子过得格外顺心,也就没心没肺的,一点回家的念头都没有了。

    靳青河不知道是时候开始改口叫他“小弟”的,他也就顺势喊他“大哥”了。大哥疼小弟,真好啊!年瑾玉想。他现在在奉天万成,也不算是独在异乡为异客了,他是有大哥疼的人了!

    这厢靳青河哄着年瑾玉高兴,那厢,伍满伍翻译终于“病愈”出院了。

    22、两个弟弟

    伍翻译就像刚走出桃花源的先秦百姓,没想到自己才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外头的世界就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直接的一点就是他的翻译官位置不保了。

    医院消息闭塞,他没能得到这个劲敌的第一手资料,他在丁宅转了几圈,才从站岗卫兵那里得知,谋夺他地位的只是一个暴发户,就因为其父跟丁司令有点交情。

    这就是赤裸裸的走关系啊!太卑鄙太无耻了,伍翻译心想。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一定要把它消灭在萌芽状态。否则以后是个人都敢来跟他抢饭碗了!

    说动手就动手。深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伍翻译立即开始着手调查靳青河,包括靳家的发家史,家里几根柱子几只狗,一切务必做到详细周全。

    然后他十分惊讶地发现,这个姓靳的暴发户只是个吃喝嫖赌的货,浑身都是劣迹斑斑的前科。

    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

    这天,连日阴霾的天空总算放晴了。

    早晨,天空亮得灰白,白得空荡,不知远近,也没有层次感。

    靳青河去上班了,年瑾玉一个人坐在靳府门口的石阶上,两手托腮支着手肘,眼无焦距地盯着前院的一株万年青发呆。

    靳青河不在,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他胡乱地想到,自己这样是不是又在寄人篱下。靳家对他来说,再如何好,也没有沈家好。他好歹在沈宅生活了快六年了,他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闭着眼睛都能够畅通无阻。他敢在第三阶楼梯就往下跳,敢把黑乌乌的药汤往后院的小池塘里倒,在沈宅,只要沈出云不知道,他就敢兴风作浪,目无王法。可是在这里,他没有归属感。大哥不在,这里的一切都这么陌生。

    年瑾玉长吁短叹了一番。自觉也很是乏味。他虽然喜欢靳青河对自己好,但毕竟表哥才是陪了他六年的人。一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他心里的怨怼就渐渐地淡了。他对谁的仇恨都不能长久,特别是对着沈出云,生气的时候信誓旦旦喊着要跟人家绝交,但是到头来却很容易的就妥协了。

    毕竟喜欢了这么久啊,怎么可能马上就被取代了呢!

    “喂,外来的,你在这里干嘛,看门啊?”

    不知何时,靳蓝泽正双手叉腰,西装革履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十分的扯高气昂。

    靳蓝泽不知道自己哥哥究竟是那根神经接错线了,弟弟这种东西是像阿猫阿狗那样想认领就可以认领的吗?有自己这么个可爱贴心的亲弟弟还不够,竟然还去外面领个什么“小弟”回来!至他这个亲弟弟于何地?真真气死他了!

    他观察他们两个好多天了,见他们两个一副兄友弟恭的和睦神气,他真恨不得上前咬他们两人一口。不过看在现在这个哥哥不大好惹的份上,他还是忍下来了。

    今天哥哥终于出门了,他铲除敌人的机会总算到来!

    年瑾玉对对方的敌意简直莫名其妙,他无辜地摸了摸脸,睁圆了杏眼坦白道:“我等大哥回来呀!”

    靳蓝泽斜着眼抬着鼻子冷哼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大门口栓着的一条黑色猎犬:“你是在抢它的饭碗哪!”

    年瑾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当场气得小脸涨红。他十分激愤地跳将起来,鼓圆了腮帮,对着靳蓝泽气恼地叫道:“你敢把我跟畜生比?!”

    靳蓝泽媚眼一瞪:“说的就是你,小偷!”

    年瑾玉大惊:“你说谁是小偷了!”

    偷窃,对他这种身世清白的世家公子哥而言,是多大的侮辱啊!他们这些人,可以以吃喝嫖赌为荣,但是再落魄也不能卖祖产,不能偷窃!

    靳蓝泽龇牙笑道:“我哥哥明明就是我的,你偷偷霸占,不就是小偷嘛!想叫大哥,难道还想叫出个二哥来?呸!我可不像大哥那样,随随便便的就可以认个‘小弟’回来!”

    “你,你,放肆!”年瑾玉气红了眼睛,偏偏被堵得无言以对。要论唇枪舌战,口诛笔伐,他可完全不是身经百战的靳蓝泽的对手。他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哽咽了,偏偏手指着靳蓝泽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我,我,我跟大哥说你!”年瑾玉两手在空中暴躁地握拳捶打了一下,恨声大叫道。

    “哟——!”

    靳蓝泽完全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他像花街的老鸨一样,把个“哟”子咬得柔肠百转,韵味无穷。上下打量了年瑾玉几眼,他再接再厉地继续刺激年瑾玉:“没用的东西,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正事不去做,就只会腻歪我哥哥!什么‘小弟’,根本就是只兔子,勾引我哥!”

    “啊——我跟你拼了!!”

    年瑾玉终于恼羞成怒,猛地朝前一扑,跳到靳蓝泽身上,动手就掐。靳蓝泽没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招,猝不及防着了他的道,当场惨叫一声。

    靳蓝泽正是个爱惜容貌的,他料想自己这下可要毁容了,吓得胆子一缩,捂着脸就要躲。不想年瑾玉虽然生性怯懦,但是这几年也被沈出云硬生生地训练出了些手段,如今被伤透了自尊心,刺激得潜力大爆发,最最悍不畏死,追着他就是撕咬扭打,誓要从他身上扒层皮下来。自己身上遭了多少拳脚反而不管。靳蓝泽一看今日美貌必毁,心下暗恨,也跟着没头没脑的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两个人登时在地上扭打成了麻花,武斗得难解难分。

    幸好这时院子里还有两三个仆人在清洁打扫,一见形势不妙,这两位是准备豁出性命来分胜负了,而且用的都是指甲牙齿,就不是个男子汉的打法。赶忙一人一个拉扯开了。才平息了一场战争。

    这场无妄之灾的结果是,靳蓝泽和年瑾玉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讨好。

    靳蓝泽一回屋子立即找来面小镜子,他见自己抹得油亮的小分头被毁,脸上三道指甲刮挠出的血痕差点横穿半边脸,不由恨得眼前阵阵发黑,把年瑾玉祖上女性成员逐个问候了一遍。

    而年瑾玉灰头土脸地坐在石阶上,连西装外套上的灰土都懒得拍打,只全神贯注地继续等待靳青河回来。他心里委委屈屈地想,他要在大哥面前第一时间告状。

    ···

    然而他没有等来靳青河,倒是等来了陆冬青。

    陆冬青的学生出了一点事情,他束手无策,正要去找沈出云帮忙。

    黄包车经过靳府,恰好靳府的大门是开着的,他因为与靳青河有了那么一段经历,路过靳青河门口便要不由自主地转头看过去一眼。

    他倒没指望把靳青河从四合院里看出来,不过是下意识的举措罢了。虽然他这几天也时时想起对方,并且由于找不到理由而生生压制着上门再见的欲望。

    只是这一眼,他倒把坐在里屋门口石阶上的年瑾玉看出来了。

    定眼细瞧,只见年瑾玉西装邋遢,脸上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头发乱翘,形象十分恶劣。

    陆冬青连忙让车夫停了车。

    沈出云跟他倾述说,前几天他被靳青河算计,回家发了很大一顿脾气,刚好碰上这个表弟又在为非作歹,所以很生气,把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地整治了一番。如今对方翘家五天未归,他父亲问起表弟的近况,他真是不能交代。心里又急又气又是担忧,不知道以年瑾玉那糊涂性格会在外面闯下什么祸来。

    陆冬青自然是相信沈出云的说辞的。沈出云虽然总是一副看不起年瑾玉的样子,但是沈出云每次和他说话,说的内容却十有八九是围绕着这位让他操碎了心的小表弟的,大概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到,他对年瑾玉其实是比对任何人都要看重的。要换做是其他这个年纪的青年几天不回家也就算了,可是年瑾玉不回家,饭桌上少了这么个人,沈出云真的是要食不知味,心不在焉了。

    其实这些年来听沈出云说年瑾玉,他都听得有些腻味了。沈出云太一板一眼,明明可以做个讨人喜欢的表哥,却偏偏执意要做个威严冷酷的父亲,把位娇娇弱弱的小公子当他的大头兵来操练,这根本就行不通嘛!

    不过说辞里居然还有个靳青河,他也便不由的留心地听了。如果是之前沈出云跟他说靳青河如何如何,卑鄙无耻,先抑后扬,设下圈套,请君入瓮,他大抵也要义愤填膺地大气一通。然而自从经历过荒草小园中被靳青河细心照顾后,他就隐约的有点听不得别人说靳青河的不好了。那人经过他的鉴定,明明就很不错嘛!现在听沈出云描述当时的情形,他不只不同情这位替他出头的好友,反而有点惊讶于那人的多才多艺。甚至一想到对方大获全胜,他心里还有点高兴就是了。

    关于年瑾玉,其实陆冬青心里也觉得此子很不懂事,只会给沈出云增添烦恼。都几岁的青年了,如今还学会了翘家流浪不归。要他年瑾玉是他陆冬青的学生,他非得狠狠地鞭笞他一顿不可。

    陆冬青俯身下了车,站在门口,隔着一段距离便扯开嗓子喊道:“小年,你在这里做什么!”

    23、误解责问

    “小年,你在这里做什么!”

    年瑾玉正神游太虚,登时就给陆冬青这一声骇了好大一跳。他从石阶上一下蹦跶起来,满脸白日撞鬼似的的难以置信。

    “你……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年瑾玉手指着陆冬青问道,声音都打颤了。

    怎么到了这里,还会遇见这个家伙?陆冬青知道了,那表哥马上也会知道的!他惨了!

    年瑾玉简直要恨出眼泪来了。心里一时又是害羞又是害怕。他刚和靳蓝泽打完架,如今正是灰头土脸,衣衫不整的,形象恶劣得让看的人都要赧颜羞愧。怎么每次遇见陆冬青,这个他生平仅见的劲敌,他都是这样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呢?哪一次他能够不丢脸地面对对方啊!

    陆冬青早就习惯了这个小兄弟的各种精彩表情,对对方的不欢迎也早就习以为常了,正想上前劝他回去,不要让沈出云担心,不想年瑾玉忽然大叫一声。

    “你!站住!不要过来!快关门快关门!”

    年瑾玉一边两手挥舞吆喝左右的仆人赶紧关门,一边脚下连连退步。

    不想脚跟绊住石阶,“哎呦”一声一屁股就摔坐回地上。他惊慌失措,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身来,仓促地回头看了陆冬青一眼,便撒开脚丫子飞一般往里屋跑了。

    陆冬青嘴角轻微抽搐。

    至于吗?至于吗!!

    ···

    今天的丁宅气氛有点不对劲。

    靳青河一进门就看见丁太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大厅沙发上,在他背后站着一个五短身材,长得有点像弥勒佛的中年男子。男子身材臃肿肥胖,两眼狐狸似的上翘眯缝着,正附近丁太子耳边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他一进门,胖子便立即乌龟缩头似的收回脖子,神气活现地“咳咳”两声,拉直起皱的西装下摆,装模作样地站直身子。

    发觉靳青河的视线,胖子朝他龇着白森森的大板牙笑。

    靳青河感到有点奇怪,因为就他对丁太子的了解,对方是很重视家宅清净的。

    丁太子撩了靳青河一眼,朝他漫不经心地招招手:“阿青,过来。”

    靳青河嗯了声,留意到胖子充满敌意的视线,心里很觉莫名。他走到丁太子隔壁沙发边,还没坐下,便被丁太子扯了一把,只得顺势歪坐到对方身边了。

    丁太子手一伸就把靳青河捞到怀里勒住了。靳青河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今天面色不善,便用眼神关心询问他。他是把丁太子当好朋友的。

    丁太子神情阴沉地看着他不语,末了,扭过头对身后的伍满说道:“那几个闹事的学生确定是陆冬青的?”

    伍满冷笑:“沈家都来管事了,哪能是别人的呢!”

    “昨天,姓陆的几个学生跑到洋人地界闹事,现在被保安大队下了狱,姓陆的这会肯定够呛的,沈出云虽然是个旅长,可惜可惜,打游击可以,却管不到县城里的事。这里的事情还得保安警备大队管辖着,你知道吧,就是上次我介绍你认识的杜家少爷,你说该怎么办好呢?”

    靳青河眉头微皱。丁太子这话问的阴阳怪气,浑身都是不对劲,让他有种被试探被威逼的不快感。

    靳青河拉开他搂着自己的手:“你们自己看情况决定就好。”

    “怎么,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什么好机会?”

    丁太子扯起嘴角凉阴阴一笑,凑近靳青河,脸对着脸吐热气道:“就是讨好陆冬青的好机会啊!沈出云都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你说,我就替你做个顺水人情。”

    “你可以正常点说话吗?”靳青河避开脸,眉头大皱,胸腔里的火气也冒上来了。“我为什么要讨好陆冬青?”

    他喜欢有话直说,最讨厌拐弯抹角地试探讽刺。

    丁太子冷哼,朝后一靠,大手一挥:“行了,直接说说陆冬青滋味怎么样吧?你们玩了几次了?肯定很不错,瞧把我们靳秘书长迷的——”

    “够了!”

    靳青河“嚯”的一声站了起来。

    整个客厅一下子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靳青河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就算他真的喜欢陆冬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听丁太子这样污蔑他,拐弯抹角地冷嘲热讽,他还是感到很愤怒。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丁太子,而丁太子这回也没有示弱,毫不退让地看回去。

    “我跟陆冬青没什么。”靳青河眼神幽远,暗暗做了个深深的吐纳,“你也不要这样说话。”

    “开什么玩笑哪,靳少爷!您为了陆冬青连河都跳了,前几天还有人看见你背着人家回家去呢!怎么能说是没什么呢!”伍满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添了一句。

    靳青河冷冷地扫过去一眼:“胖子,闭嘴。”

    伍满一噎,柔弱地一扭头对着丁太子:“少爷您看——”

    丁太子猛的回头一大巴掌往他头上抡去:“你他妈的,没听到他说闭嘴吗!”

    “哎呦!”伍满抱头一跳。挨了一掌,他立即看清形势,急忙十指并拢捂住小嘴做娇弱无力状,后退。

    丁太子气得鼻子都歪了。他一阴沉下来,整个人都是凶恶不好惹的可怕气势,宛如一匹饥肠辘辘的野狼闯入人类的村庄。这个时候谁敢凑上去自找麻烦?

    要是以前,靳青河连解释的念头都懒得动。然而不知为何,看见丁太子这样生气,他的心里竟也是阵阵难受。他仔细地想了想,没有找到答案。

    其实真要解释的话,他还真要理屈词穷。毕竟前任的确是喜欢陆冬青的。他如今摊上这么桩事情,还能如何?

    靳青河无限纠结,最后只能憋出这样一句话。

    “昆山,我没有喜欢别人。”

    丁太子一愣,还没说什么,脸倒是先诡异地红起来了。

    没喜欢别人,直译过来,就是说只喜欢自己了。气死人了,大白天的,后面还站着个死胖子呢,阿青怎么可以这样大胆!要告白也应该是他这个夫君来吧!

    丁太子羞极转怒,咬牙切齿地手捶沙发:“什么啊!什么是没喜欢别人啊!这是什么意思啊!老子听不懂!”

    靳青河不解。他都解释了,怎么丁太子看起来比他没解释还生气?

    丁太子凶巴巴地朝他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地扭过头去。

    阿青那什么表情啊?以为他听不懂他的“话中话”啊?不就是只喜欢我一个人嘛,真是的,谁稀罕你喜欢啊!╭(╯3╰)╮

    他如今是偷偷高兴得嘴角都要压不住往上翘了,但是表面却还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是努力在维持自己大庭广众下一家之主的威严。

    靳青河叹了口气:“不要生气了。”

    丁太子再哼一声。把头扭回来了。

    他不管对方以前是什么样的。但既然决定要跟他在一起了,怎么还能有旧爱死灰复燃呢?明明是他的阿青,怎么可以跟个书篓子分享!他还奇怪之前沈出云没有缘故的挑衅,敢情是他们两个在争夺一个陆冬青啊!那他算什么?倒贴?自作多情?他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欺骗过!

    昨天从伍满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他一整夜的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他的阿青背着他在外面养小白脸的臆测,气得心脏都要痉挛了。天亮之前他做了决定。

    ——他绝对不会跟任何人分享靳青河的!谁敢妄想来分一杯羹,他就要谁的命!

    “好吧,就当是我误会你了。”丁太子垂着头低声说道。

    他就坐在靳青河面前,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说得声调悲惨,是个受气包的模样。靳青河不由又叹了口气,把他的头搂到怀里。

    现在靳青河自己也说不清,他对这个人是个什么想法了。如果只是朋友,不该有这种复杂的感觉。可是不是朋友又能是什么呢?虽然他们意外的有了那种关系,但两个大男人的——哎!

    丁太子神情温驯地靠在心上人怀里,自然而然地伸出双手环住对方的腰肢,把脸在那怀里蹭了蹭,也跟着心不在焉地叹了口气。

    在靳青河看不见的视角里,丁太子鹰隼一般的眼睛中慢慢沉滞了一层犀利狠毒的黑芒。

    为今之计,只能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他享受着跟心上人这温馨的一刻,保持姿势不变,眼珠一转射向站在一旁看戏的伍翻译,嘴巴阖动,无声地说道:“滚。”

    他厌恶像伍满这样搬弄是非的小人,但是现在他需要这个人无孔不入的手段。

    伍翻译狠狠打了个激灵,马上立正转身大步朝前走,目不斜视直线出门。

    阖上门,他站在门外想了想,自己这一招实在兵不血刃,计谋上来讲绝无纰漏,只是没想到暴发户这么狡猾,利用美色勾引丁兵痞,丁兵痞也真是个傻小子,一下子就被忽悠了。放着他这么个好男人视而不见,偏偏要去招惹个小白脸。

    恨,两个人都是可恨的货!

    不过呢,以他对丁太子的了解,这事不算完。接下来他需要做的是,找到更好的导火线。

    24、兄友弟恭

    夜色黑寂。

    靳青河被丁太子死缠烂打地拖在丁家一整天。丁太子拉帮结伙地集结了一群狐朋狗友一直胡闹到现在,直到半夜还不肯放人。而靳青河惦记着家中有个小弟,所以立场格外坚定,不肯彻夜跟着玩闹,一定要回家。为此,丁太子又闹了次别扭。

    这次靳青河没再多说什么,明天再解决吧。

    靳青河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半夜灯火昏黄时候。

    他怕吵醒了人,所以把脚步尽量放轻,蹑手蹑脚地朝屋里摸黑走去。

    却不知道早在他的黄包车停在大门口,他还没进入院子的时候,那个趴在窗前从早上等到现在的大孩子就已经亟不可待地往外冲了。

    他在昏暗的台灯下遍寻不着拖鞋,可是大哥走得那么快,他要赶在他进来之前去给他开门。实在等不及了,仓促之下他便也不管不顾了,光着脚踩在清秋夜露深重的空气中,手忙脚乱地捞着穿一半的睡袍就往外跑。

    而另一边房间,誓要跟他比拼“谁更爱哥哥”的靳蓝泽却是抵不住睡意,已经脑袋一歪在窗边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靳青河终于走到了大门口,他对着大门出了下神。

    平日还不觉得,唯有在夜深人静,独自晚归的时候,才感觉到清秋的萧索和荒凉。才感觉在这个陌生的年代里,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人。

    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急促的脚步声,一直奔向大门,然后隔着一扇柚木门扉在他面前蓦地停住。

    靳青河不自觉地把心提到了喉咙口。

    下一刻,门被人从里面一把拉开。

    ···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同样的少年。

    乖巧,柔软,感情不堪一击。在每个午夜等待加班熬夜的他归来。

    在黑白相册的一角,壁灯晕染出深浅叠嶂的光影。小弟站在他的面前,眉眼秀气而精致,肌肤如薄胎瓷器般细腻光滑。穿着米白色鲤鱼刺绣的睡袍,光着一双洁白如玉的小脚丫,仰着脖子,“呼呼呼”地喘着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的眼神执着而热烈,浓厚得几乎要让他心生怯意。

    秋夜的寒意渐渐远去了。

    这一刻,靳青河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眼中的感情几欲难以自制。

    他的胸腔里被催生出暖暖的爱意,和难以言喻的痛楚。也许是因为幸福,或许是因为知道,这种幸福只是代替。他只是在利用这个单纯的少年,满足自己的自私念想罢了。而对方却在傻傻地为此高兴。

    医院里那面赤白墙壁渐渐地淡去了,所有曾经悲痛欲绝的心情,被搓揉绞碎,扔进了记忆的黑洞。现在他的眼里只烙下这个少年的轮廓,一笔一画重新勾勒。

    这是他的小弟,他们曾经一起生活了十六年。在十六年后时间直接剪辑拼接到了这一刻。中间没有余地,没有分离。

    在一种心安理得的自我催眠中,靳青河缓缓地舒展了眉眼。他成功地欺骗了自己,抛弃了那段最最痛苦的记忆。

    他微微弯下腰,满怀温柔地朝“小弟”张开怀抱。

    年瑾玉愣了一下。下一秒,他快乐地笑了起来,风一样地卷进靳青河的怀里。

    ···

    一灯如豆。

    靳青河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年瑾玉已经钻进他的被窝里了,只露出一双咕噜噜的黑葡萄似的的眼睛,翘着眼角看他。

    靳青河也笑。关了灯,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年瑾玉见大哥果然舍不得赶自己走,便乐呵呵的一把抱住他的侧腰。一会儿后,他得寸进尺,伸出一条腿架在靳青河的肚子上,用眼角余光偷偷觑了靳青河。

    靳青河闭上眼睛:“睡吧。”

    “哦。”年崽子应了声,那脚就往下滑,把一只在地板上踩得冷冰冰的小脚丫子蹬在靳青河腿上,擦着小腿往下,挤进靳青河两个大脚丫之间。

    靳青河闭着眼睛勾着嘴角笑,在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腿。

    然后眼睛猛地睁开,撑起半边身子,皱眉问道:“怎么这么冷?”

    年瑾玉嘟着菱嘴满不在乎:“天生的,从腿开始往下冷,冬天更惨呢,要在被窝里藏很久才行。”

    靳青河掀开被子一角,两脚并用半挪半爬到床尾。在黑暗中,他的双手伸进被子中,轻而易举地摸索到了年瑾玉的脚。

    “呀,大哥,痒呢!”年瑾玉在被子里翻腾了一下,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开。

    靳青河也笑,双手捂住他一对冷冰冰的小脚丫。

    掌中的这对脚丫子小巧精致,足背弯弓,足底多肉,握在手中触感柔软光滑,是一对尤物。只是一旦淘气起来,就要由工艺品变成活物了。

    靳青河惴惴地怀疑,自己的手也是不够暖和的。于是掀开被子一角,把年瑾玉的脚丫子掏出来,塞进自己的睡袍里。

    年瑾玉的脚板抵着靳青河平坦的小腹,感觉那热量像电流似的从足心一路往脊椎窜。他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把脚丫在靳青河怀里蹬了蹬,望着床尾坐着的人眉开眼笑。

    他的心甜丝丝的,就要融化成一丝一撩的麦芽糖了。不由得欢喜地朝靳青河喊了一声:“大哥!”

    “睡吧。”靳青河柔声说道。

    “嗯!”年瑾玉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他这会儿已经把早上在靳蓝泽那里受的委屈全部忘光光了。

    ···

    翌日。

    彼时靳青河刚用完餐,站在卧室全身镜前打理西装,年瑾玉把三明治整块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喝了口牛奶,也跟着跑上楼,自告奋勇地跳到他面前要给他打领带。

    靳青河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钟,便答应了。

    年瑾玉在衣柜里挑挑拣拣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条合乎心意的领带。他先把靳青河两边的领子掖整齐了,双手并用往下压。然后让靳青河俯下身,把领带绕过靳青河的脖颈,小心丈量了宽端和窄端的比例,然后把宽端绕一圈,从颈圈下方往上穿出,又从结节处穿过,反复摆弄着,好使宽端把窄端盖住,而且务必要盖得松弛有度,盖得顺其自然,盖得看到的人都说好。

    他十指并用,拽着领带左边挪一挪,右边转一转,反反复复,都是些不痛不痒的移动,靳青河还没怎么样,他的热汗已经先顺着额头流下颚骨了。

    “快,快好了。”年瑾玉手中忙活着,心怕大哥等烦了,嘴里一叠声地安慰。

    然而他心里越想快动作上就越慢。几根手指突然变得笨拙迟钝,领带也是狡猾异常,都是坏心的要他在大哥面前出丑。他气得脸都涨红了。

    靳青河始终温柔地俯视着他,看他把小嘴抿得紧紧的,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觉得他真是可爱可怜的。

    年瑾玉抬头看了大哥一眼,尴尴尬尬地笑了笑:“我,我真快好了——慢工出细活嘛!”然后继续一寸长一寸短地摆弄。

    半个钟头过去了,虽然靳青河倒是有耐心由着他“慢工出细活”,但是上班时间已经到了。

    “这样就可以了。”靳青河拍拍年瑾玉的手笑道。

    “哦。”年瑾玉意犹未尽地看了眼领带,垂头丧气地垂下手。他手指酸痛,手臂的肌肉崩久了,都有点抽筋的趋势了。

    靳青河把他的头捞过来,在他刘海上亲了一口:“打得真好看。”

    年瑾玉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亮:“真的?”

    靳青河摸摸他的头:“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了。”

    “大哥!”年瑾玉眉飞色舞,哈哈大笑着把靳青河扑了个大满怀。

    靳青河当他孩子似的抱着摇了摇,笑呵呵地说道:“好了,大哥要去上班了。”

    年瑾玉抬起头,倏忽两手揪住靳青河的衣摆大惊失色:“呀,乱了!”

    靳青河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领带是给他这么一扑弄歪了一点点。不过也只是一点点。

    最终靳青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安抚了无限怨念的年崽子。回来再给他重新来一次。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下了楼,这时仆人忽然来报,家里来了客人。

    年瑾玉好奇地朝外望去,一瞬间脸上血色褪尽。

    靳青河抬眼往大门口看去,不由的也是脸色一变。

    那身黑色大氅,高大身躯,忧郁神情,可不正是沈出云吗!

    沈出云还未走近,一双冻得坚硬的军靴就已经踩得铿铿锵锵,黑色大氅在疾风中向后猎猎飞扬。像一对深黑宽大的蝙蝠翼。

    靳青河不自觉地握住年瑾玉的手,把他往自己身后一带。自己正面迎了上去。

    25、痛苦抉择

    靳青河不自觉地握住年瑾玉的手,把他往自己身后一带。自己正面迎上去。

    沈出云一路龙行虎步,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刚进门便一眼瞅见躲在靳青河身后畏畏缩缩的年瑾玉。他面色阴沉,在靳青河面前重重地收住脚。

    昂首挺胸,高大威猛,是个标准军人的站姿。

    靳青河毫不退让地对上他的眼睛。手一挥,让一旁的仆人都退开了。

    “你敢拐带我表弟!”沈出云横眉瞪眼地质问靳青河。“什么东西,连沈家的人都敢拐,当所有人都怕了丁昆山?”

    这个该死的家伙,不只要跟他抢冬青,现在连瑾玉都不放过。在外面也是勾三搭四的,真不是个东西!

    这样一个家伙,台球技术居然还比自己好——有什么用?人品不好,一切都扯淡!

    靳青河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你?不过是个表哥罢了!瑾玉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有权利自己做选择。他愿意跟我在一起,就可以跟我在一起!”

    沈出云冷笑,点了点头:“你还有理了?我一个表亲,也总比你这个不相关的闲人亲吧?我警告你,不要以为瑾玉年纪轻,脑子笨点,就可以把他三言两语地哄骗了。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得逞!——年瑾玉!”

    年瑾玉在靳青河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懦懦弱弱地喏喏应了声。

    沈出云身上有一股专属于军人的杀伐决断的气势,使所有被他审视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屏息,严阵以待。

    而年瑾玉尤其胆小。他都快被吓死了!幸好还有靳青河护着他。

    “你他妈的还不给老子滚出来,躲在那里做什么!”沈出云咆哮道。他看年瑾玉那没用的样子,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简直恨不得亲自冲上去把他从靳青河背后揪出来。

    “你对他就是这种态度?”靳青河把慑于沈出云淫威正要站出来的年瑾玉拉回去,压低眉头问道,声音止不住的愤怒。

    他当做宝贝疼着的小弟,这个男人有什么资格这样粗暴地命令他!

    沈出云不理靳青河,只眼定定地盯着年瑾玉,眼神浮躁。他再怎么打骂他,可到底还是为了他好啊。他的一片苦心,六年感情,这个兔崽子真的就不懂吗?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

    沈出云的眼神又是暴戾又是沉痛。年瑾玉和他对视了,心里也是阵阵的疼。

    他心想,表哥教训自己,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好。

    “瑾玉,跟表哥回去。”沈出云缓和了声音说道。

    年瑾玉咬了咬唇瓣,抬头,跟靳青河互看了一眼。

    “我想在这里住几天。好不好?”

    沈出云脸色一沉:“不行,现在就跟我回去,或者永远不要再认我这个表哥了!你自己做决定吧!”说完,他气愤地朝靳青河飞了个眼刀。

    咱们谁也别争,让他自己做决定。他就不信自己跟瑾玉六年的朝夕相处还比不上他们一个星期的感情!

    他在这个情敌面前已经丢够脸了,再拖下去,明天一定会成为全万成县的笑资。无论如何,磨破嘴皮也好,软硬兼施也罢,他今天非要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带回去才行。他连枪都带过来了。

    靳青河也不再多说,低头看向年瑾玉。

    小弟一定会选择他的。

    年瑾玉简直为难得要哭了。大哥对他那么好,他跟大哥在一起好开心,一点也不想离开他。可是表哥要跟他断绝关系了,他光是听着就觉得十分可怕。他那么喜欢表哥,要是以后表哥都不理他了,见面了也当做陌生人一样,他会心如刀割的!

    表哥是说到做到的人。他发起狠来,要恨自己一辈子的!

    而大哥呢——年瑾玉眼泪汪汪地看着靳青河。他也不想离开大哥呀,他刚才还给大哥系领带呢,他们说好晚上回来要继续系的。

    ——可是,大哥会原谅他的吧?因为他那么包容自己,什么都由着自己,所以以后自己道歉的话,就会被原谅了吧?

    他真的没办法不认表哥啊!

    年瑾玉抽了抽鼻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在靳青河错愕的注视下,在沈出云胸有成竹的眼神中,年瑾玉把手从靳青河掌心里缓缓抽出来。

    一下没抽动,他瘪着嘴,委委屈屈,泪眼婆娑地看了眼靳青河。

    “大哥……”

    靳青河感觉天旋地转,几乎要站不住脚了。他气息不稳地笑了笑,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瑾玉,你——不要大哥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小弟会主动抛弃自己。

    从来没有想过!

    小弟选择了别人,而不是他。他们在一起十六年了。十六年了!一直以来的悲伤,快乐,痛苦,忧愁,都只有彼此。——怎么,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大哥啊!”年瑾玉的声音抖得都要散了,他咧开嘴,急促地哭了一下,却是狠下心肠,把手猛地往回缩,从靳青河攥紧的手指中抽了出来。

    靳青河高大的身躯随着年瑾玉的动作晃了一下,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遭遇了什么超出自己接受范围的事情,他饱受打击,看着年瑾玉的眼神都有点呆滞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弟怎么哭了?

    手心里空空落落的,他只能茫茫然地在半空中虚抓了一把,攥了满手的空气。

    年瑾玉一步三回头地走到沈出云身边,才走近,便被沈出云一把拽住拉到一边,扔给身后的卫兵。

    沈出云大获全胜,得意非常地瞟了失魂落魄的靳青河一眼。

    “呵,自作多情!”

    沈出云本想着炫耀一番,然后趾高气昂地挥一挥衣袖,卷走所有云彩。然而他的仰天大笑还没出口,眼睛却蓦地定在了靳青河俊美的脸上。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竟然也能有这样美得让人窒息的神情。

    靳青河的目光发直,眉头挑起,衬得眼神更加茫然,浓密的睫毛半覆盖着盈盈的黑瞳,瞳中一点流莹,是伤心凝结出的泪光。他高高大大地站在那里,只怔怔地盯着年瑾玉看,背脊挺得笔直,然而却是个泫然欲泣的脆弱模样。

    沈出云平日见的都是这个男人的冷漠和抵制,此时乍见他这般羸弱可怜,竟是一时移不开眼睛了。

    他先是吃惊,接着是新鲜,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根蓬松的软羽毛轻飘飘地挠刮着,骨骼里流淌过的血都有点蠢蠢欲动地要沸腾了。

    虽然这个强悍的对手看着似乎需要安慰,但是他身上那股禁欲的清冷,内敛而有节制的痛苦,压抑隐忍的表情,这一切,都只让他想要更加凶狠地蹂躏他,欺负他,好将他那汪含在眼底的热泪彻底逼迫出来。

    想一想先前这个男人在台球桌上的意气风发,再对比一下他此刻的脆弱不堪一击。沈出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那围绕着年瑾玉而来的失望感和得意劲都渐渐地散去了。他越看靳青河是越发心痒难耐,就想再欺负欺负靳青河。也许再狠狠地欺负这个男人一下,他那眼里含着的摇摇欲坠的眼泪就会落下来了?他真想看他委屈,无助,羞愤难耐的表情啊!

    沈出云的手指在黑大氅下弓起又握紧,他呼吸急促,肌肉都绷紧了。

    他突然有一股冲动,他想到这位悍敌身上磨磨牙,把心中的燥热发泄一通。

    当然,这些妄想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靳青河压根就连看也没看他一眼。靳青河的眼里只有年瑾玉。

    不过没关系,因为现在,年瑾玉是他沈出云的战利品了。他将因此在这个敌人心里留下彻骨的仇恨,这就足够他日夜辗转,细细品味了。真是光想想就兴奋得颤抖!

    上次在台球室留下的心结,他现在也礼尚往来,给靳青河心底挖空了一块。现在不再是他一个人耿耿于怀了。靳青河忘不了他!

    “保重了,靳先生,咱们还会再见的。”沈出云眼神晦涩地拍了拍靳青河的背说道。

    原本只是礼节性的拍打,然而沈出云却在收手的前一刻,忽然心中一动,手指隐晦地在靳青河肩上,隔着衣料慢慢揉捏了两圈,才不着痕迹地收回去。而靳青河还在看着年瑾玉,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

    沈出云带着扭曲的快乐心情,话也没多说一句,便搂着年瑾玉离开了。

    年瑾玉还想回头看一眼大哥,沈出云直接把他的肩膀扳过来,塞进车里。

    然后自己回头望了一眼靳青河,笑容满面地朝他挥挥手:“不用送了,再见。”

    客厅里,靳青河怔愣地站在原地。良久,他走到沙发边,站了三秒才虚脱似的坐了下去。往后仰倒,呆呆地望着头顶压迫而来的天花板。

    年瑾玉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这种方式的离开,对靳青河而言是多大的伤害。

    26、关系破裂

    等曲终人散,大局已定后,靳家两位长辈才从二楼房间里小心地探出头来看了看。

    “好像真的走了,都走了。”靳父扶着门板跟靳夫人咬耳朵道。

    靳夫人从衣襟里抽出手帕在脸上点了点:“走了就好,否则我看哪,这两天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个年少爷了。”

    靳父拿烟斗轻轻地敲了她的手臂,吹胡子瞪眼:“什么话!老子又不是怕他!只是咱们家现在抱的是丁家的大腿,那年瑾玉说到底是个沈家的少爷,丁沈两家向来不对头,我是个长辈,怕不好交代,所以才干脆回避了一下——你自己呢?家里来客人,你这个当家主母一问起来就是出去打牌,天天打日夜打,没道理的事!”

    “戚!”靳夫人啐了道貌岸然的靳父一口,“现在想起你是个长辈了,刚才沈出云来的时候,你这个当家长辈怎么就知道躲在楼上偷听呀!我看哪还是去找小泽过来,安慰安慰青河。”说完,腰肢一扭,直接走人,一路把高跟鞋踩得蹬蹬蹬地响。

    靳父在背后恨恨地一甩袖:“哼,妇人之见!”╭(╯╰)╮

    转身各走各的路。

    ···

    靳青河整个的失魂落魄,最后还是被闻风而来的靳蓝泽拉上黄包车的。

    最大的威胁走了,靳蓝泽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正是再高兴不过。虽然哥哥看起来状态不好,但是那又怎样呢?不过是走了个闲吃饭的罢了,大哥得转移注意力才能更快地恢复活力。而且,丁太子那里也是不能怠慢的。那关系到他们整个靳家的前途呢!

    靳青河于是一路恍恍惚惚地坐在黄包车上,恍恍惚惚地摇晃着,恍恍惚惚地下了车,给了钱,然后恍恍惚惚朝丁宅里面走。

    他觉得胸口好像壅塞着铅块,沉甸甸的堵着一口气流,把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淤积在心血管中。他头晕脑胀,视野平直而没有焦距。然而腰肌依然倔强地绷得严正,不肯示人以弱。

    他机械似的朝目的地走。

    穿过庭院的秋霜露寒,路过一池的枯荷败柳,丁家的主宅肃然屹立在眼前。

    这时,一个卫兵低着头,捂着脸抽抽搭搭地从主宅里面跑了出来,靳青河正魂飞天外,他睁眼瞎似的看着对方对角线跑来,迎面撞了个正着。

    “哎呦!”卫兵甲退了了两步,定眼一瞧,可不正是太子要他去找的靳秘书长嘛!他连忙手拉住靳青河的手臂,因为之前在射击场被靳青河的枪法折服,后来跟靳青河相处久了,也知道他是个不错的人,是太子爷眼前的红人,所以他对靳青河也是格外的推心置腹。

    卫兵甲拉着靳青河好心地提醒叨唠道:“靳哥,你可要小心了,今天太子爷好像心情很不好,其实早上还好好的,后来伍翻译进去后,我就听到太子爷摔桌子的声音了。你又迟到了那么久,太子爷更是火上浇油,都在那气了一个多时辰了,谁去谁死。您瞧我这脸——哎,你自己小心,还有啊。”卫兵甲警惕地瞄了瞄四周,然后凑近靳青河咬耳朵道:“小心那个伍胖子,就不是个好人。”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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