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呼声,惨叫声,人仰马翻的碰撞、倒地声,声嘶力竭的号令声,搅动着弥漫的烟尘,形成了惨烈战场上独有的风景。

    “稳住,稳住!把矛举起来,不要乱!”

    “挡不住青州人,大伙儿都是个死!”

    “他们要趁乱突进来了,顶住,顶住啊!”

    队列就是步兵的生命线,虽然也有陷阵营、摧锋营这样可以不依靠队列,也能奋勇搏杀的特例,但整体而言,这个道理还是适用于绝大多数情况的,特别是在步兵面对骑兵的时候。

    虽然没经历过实战,但先登营毕竟是麴义一手训练出的强军,生死关头,他们还是表现出了相当的素质,一片人仰马翻之中,长矛之林被撞得七扭八歪,却奇迹般的没有崩溃,而是顽强的坚持下来,执拗的将森寒的矛锋对准了敌骑。

    麴义松了口气,只要阵型没彻底崩溃,这仗就有的打。

    然而,就在疾驰而至的身影透过烟尘,逐渐变得清晰可见的那一刻,锐利的矛锋率先探了出来,如闪电般疾刺而前!

    “喝啊!”正当面的几名长矛手心中虽然惊骇,但脑子却很清楚,知道唯一的生路是什么,他们不闪不避,大声呼喝着,挺起长矛,奋力反刺。

    “啊!”几支步矛将将递到烟尘边缘,离敌骑还有段不短的距离,骑矛却如灵蛇一般确切的找上了其中一名长矛手的前胸,矛起矛落,血光飞溅!

    被害者低下头,不能置信的看着胸前的巨大伤口,松开了长矛,想用双手捂住伤口,不让鲜血继续外流,以挽回急速流逝的生命……他的努力是徒劳的,在同伴的角度看来,他只是发出了一声惨叫,向虚空处挥了一下手,就那么倒了下去。

    “怎么……可能?”包括主将麴义在内,长矛手们震惊得无以复加。

    初现峥嵘那一仗,烈火铁骑用的是丈二马槊,三尺槊锋,六尺槊杆,两尺多长的槊纂。

    因为这样的构造,马槊也被称为两头矛。合格的标准是用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二尺处,整个丈八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所以单手持之冲锋,只要拿正了位置,就可以完全不需要把握平衡,非常省力。

    单手持之可高速冲锋,双手挥舞也可低速近战,比中世纪欧洲骑士所用的一次性的骑枪,要强上许多。

    马槊配合重铠的威力,麴义当然不会视而不见,为此,他特意在战前给长矛手换装,换上了长达一丈八的长矛,就是为了针对敌军的马槊。

    一寸长一寸强,丈八的长矛不能完全抑制骑兵的冲锋,但可以保证在敌人攻击范围之外,尽可能的对骑兵造成伤害,这样的细节累计下来,胜利的天平就会慢慢倒向己方。

    然而,再次让他意外的是,王羽竟然也打着相同的主意!

    那獠牙般探过来的长矛!远在矛阵能攻击到的范围之外,就已经对长矛手造成了杀伤!而且不是个例,在两军正面接触的第二个回合刚开始,先登营的长矛手就毫无反击之力的被刺倒了一大片。

    一寸长,一寸强!

    比丈八长矛还长的骑矛,这完全就违背了常理啊!

    丈八就是四米,这样的兵器威力是足够强了,但四米的惯性,运转起来不是一般的困难。除非是张飞那样不世出的猛将,天赋异禀,力大无穷,否则就算经过严格训练,也无法保障在格斗的时候不破绽百出。

    步战的长矛兵不用考虑太多,因为步兵作战偏重配合,兵器长些,就能在更安全的距离上刺倒敌人,为袍泽赢得战机,所以用丈八矛也没有压力。

    但骑兵就不同了,骑兵固然也需要配合,但个人战力才是关键所在。现在青州骑兵远在矛阵攻击距离之外,就已经攻击到步兵了,说明他们的武器很可能比丈八还长,使用这样极端的兵器,难道是说……他们完全放弃了低速格斗,将高速冲锋做为了决胜手段?

    不可能!

    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麴义自己否决了。

    如果他带的是一支杂胡组成的乌合之众,王羽倒是可以采用那种极端战法。只要在最初的交锋中,给予前锋长矛手重大杀伤,中军就会动摇,乃至崩溃。

    但麴义不认为王羽会这么小觑自己,其他不说,单凭对方那招驱马乱阵,就是重视的证明!

    心念电转,再看到铁骑之间较一般阵列更长的间隔,麴义刹那间做出了判断,并当机立断的做出了指示:“稳住,长矛只是幌子,敌骑还是要近身搏杀!”

    利用更长的骑矛高速突进的战法,骑兵之间的间距越小越好,骑矛越密集,单位面积上造成的杀伤就越大,对步兵造成的士气压制也越大。而青州铁骑冲阵的间距拉得很开,完全不符合这个标准。

    主将的呼喊,对先登将士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他们无暇去听,听到了也无暇去想,按照常识,骑兵的突刺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剧烈的冲撞,那将是他们展示气魄的最后时刻。

    然而,正当面的长矛手们惊愕的发现,意想之中的冲撞并没有来的,刚刚刺杀过对手的骑兵居然减速了!

    其实到底是不是减速,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是很难分辨得出的,长矛手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他们有参照物可用——在第一名骑兵完成刺杀之后,在他身后的骑兵骤然提速,越过了前者,发动了第二次突刺!

    整个过程只在刹那之间,所以没人能用语言来表达心中的震惊,只能大声呼喊着,眼睁睁的看着另一支长得不像话的长矛刺击而来……两轮突刺并非终结,因为后面还有接踵而至的第三轮突刺。

    “噗!”长矛刺入人体,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些长得离谱,高达两丈四的长矛不具备马槊所拥有的缓冲和蓄力能力,但凭借着战马的速度,他们依然给先登营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不少步矛手的身体竟然被骑矛刺透,整个人糖葫芦般在矛杆前段挣扎,哀嚎。长矛的主人一脸漠然,只是用全身力量把矛身端平,压低,直到矛尖又刺到了下一个目标,手掌的力量再也把握不住矛杆。

    先登营的前阵就像雪崩一般坍塌下去,他们不怕和骑兵对撞,但却完全适应不了青州军的节奏。

    如果青州铁骑是整体压上,只要前军死战,后排的长矛手就有反击的机会,但青州军却是一批批,如层层叠浪一般压上来,让他们完全找不到反击的时机。

    这种叠浪似的攻击,在步兵对战中还有过先例,毕竟步兵速度较慢,有调整、指挥的余裕,可骑兵冲锋的速度何等之快,哪有接受指令的时间呢?

    铁骑完成冲刺后,第一时间扔掉了难以拔出的长矛,操起马槊或环首刀,在阵中大肆砍杀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能看到总体战局的人对铁骑的进攻模式就看得更清楚了。进入了缠战阶段,那种匪夷所思的节奏依然保持着。

    准确形容的话,铁骑是以三为单位,三人为一个小组,三组结成一个小队,像是一个个小小的锥形阵,通过马速和彼此的间隙,不断调整相对位置,使得总是由生力军面对敌人,同时使得敌人无法把握攻击的时机和位置。

    对中间的敌人发动攻击,就会发现敌人突然避开,同时,两侧的骑兵猛然加速,对自己发动了致命一击,而中间的敌人却将矛头转向了自己的同伴。

    这不是锁定目标就能解决的问题,因为骑兵速度快,所以在对战之中掌握着充分的主动权,虽然总体数量更少,但真正打起来之后,却是骑兵在以众凌寡。

    先登营的长矛手无法适应这种战法,被铁骑的迅猛攻击打得节节败退,伤亡惨重。

    矛阵没有解体或崩溃,但在麴义看来,矛阵崩溃与否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青州骑兵用这种诡异的节奏,始终保持着整体推进的态势。只要这个态势维持下去,矛阵后面的戈阵就无法发挥作用,这一战……别说打赢,恐怕连消耗对手的目的都无法达成!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驱马攻阵的小计谋,也不是那长得不像话的骑矛,甚至都不是铁骑身上的重甲……

    麴义很清楚,这些手段都是王羽为了降低伤亡而采用的,实际上决定胜负的,是敌骑展示出来的奇异战法!只要能完美的施展出这个战法,就算没有上述的那些东西,这一战的赢家也只会是王羽!

    因为那不是普通的战法,而是一种战阵!在今天之前,麴义一度认为,这个战阵早已失传,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即便有幸运儿得到阵图,也不可能将其重现、复制出来。

    同样的,既然这座传说中的奇阵再现了,那么作为奇阵攻击的目标,自己的顽强抵抗也只能是垂死挣扎,给这座奇阵的重现再增添几分辉煌与荣耀了。

    因为,这是大汉朝曾经的第一强兵——霍去病的骠骑军横扫大漠,纵横无敌的无双利器……

    骑战车悬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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