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利用此人,将还在构思中的政策推行出去?”

    安排好了李宾,李十一就匆匆赶来求见王羽,复命之后,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了一遍,面对王羽略带诧异的反问,他从容不迫的答道:“主公明鉴,以末将之见,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您不是常说,政策不能空想,要在实践之中发展验证吗?”

    “哈,”王羽指指李十一,失笑道:“你这厮,好的不学却去学孔明,拿本将的话来堵本将的嘴么?”

    “明公此言差矣。”

    诸葛亮的好胜心本就不弱,躺着中枪,哪里肯轻易罢休,他抢在李十一开口之前反驳道:“亮以为,李校尉说得很有道理。反正阙宣本来就是要求和的,在他身上验证政令的可行性,成功了是好事,失败了,也可以把问题归结于外交和议方面的问题,而不会引起,或加重徐州豪强的不满或敌意。”

    “嗯,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王羽肚里好笑,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

    李十一的想法,并未出乎王羽的预料,前者一直跟在他身边,思维方式、行事风格,很大程度上都受了他的影响。

    那项新政,本就是为了杜绝曹豹、陈家这种情况再次发生而设立的,阙宣也是地方豪强中很有代表性的人物,拿他来做实验,简直再合理也不过了。

    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下令,只是还不能确定阙宣看不看得明白现在的形势,肯不肯屈服,肯屈服的话,会屈服到什么程度。

    伐谋也好,伐兵也罢,知己知彼都是很重要的。王羽的先见之明在阙宣身上完全失效,之前在徐州的侦察重点,也没放在这个土豪身上,所以王羽对阙宣基本上是一无所知的,自然不能轻易做出决断。

    李十一接触到了使者,做出了相应的判断,然后提出这个建议,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有什么可意外的?

    王羽只是没空在这方面多花心思,想抓个壮丁顶缸,以目前身边的人员配置来看,诸葛亮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庞统现在还是太腼腆了点,行事也不够咄咄逼人,处理行政事务,参赞军机倒还可以胜任,这种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就有些不适合了。

    不过,诸葛亮这家伙很喜欢跟自己拧着干,所以只能应了那句老话:遣将不如激将。

    想到自己正在对诸葛亮用激将法,王羽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书里面,从来都只有诸葛亮对别人激将的份儿,何尝有人激过他了?

    激将成功,满满的成就感啊。

    诸葛亮哪知道王羽的恶趣味,实际上,他对这项新政确实很有兴趣,因为这是青州新政中首次出现的,为世家豪强而设的政令。

    在这项政令之前,青州对豪强只有一种做法:抑制!

    诸葛亮虽然部分认同王羽所说的豪强对国家的害处,但无论是从他自身而言,还是从华夏在血脉、家族、传承方面的传统来看,一味抑制豪强都是不可行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青州军的一众功勋重臣,绝大部分都出身寒门,甚至和李校尉一样,是纯粹的草根。但将来随着他们地位的提高,一个个新兴世家的出现简直是必然的。

    武将方面还不明显,除了黄忠、徐晃、于禁之外,青州的其他大将都还没成婚,谈不上有什么苗头;可文官这边,国渊和王修在青州本就有很多亲属故旧,现在这些人正往聚集二人身边聚集,国渊、王修自己或许有心做个孤臣,但他们总不能将家人扫地出门吧?

    别说他们俩了,就算是以耿直著称的田丰,何尝又不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人?在田丰离开冀州,化名在青州出仕的那段时间,他的家人没少担惊受怕,特别是河北大战最激烈的时候,得知了田丰在青州任职的袁绍,不止一次打算用田丰家人威胁他。

    也就是田丰完全不参与军略,就算叛变也起不到多大作用,袁绍为了名声着想,在沮授的劝说下,打消了这个念头,否则,田丰就要面临一次重大而艰难的抉择了。

    有了这件事,田丰自然会觉得,自己对家人多有亏欠,有亲族求到头上,即便是他,也无法干脆利落的全部推拒。

    虽然现在只是些苗头,无伤大雅,但无可否认的是,世家就是这么诞生的。

    王羽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这些苗头统统掐灭,更不可能有功不赏,就为了杜绝某位臣属做大,导致世家的出现。

    内部是这样,外部同样问题不小,曹豹、陈家就是矛盾的集中体现。

    假设青州有对豪强妥善安置的政令,陈家还不好说,但曹豹的逆袭是很有可能避免的。毕竟此人胸无大志,也没多大胆魄,若非逼急了,他哪来的胆子和王羽作对?

    这些问题,诸葛亮不止一次当面向王羽提出质疑,但后者总是笑着说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可等了快一年,诸葛亮都没等到王羽的明路,搞得他被好奇心折磨了很久,一度都在怀疑,王羽是不是说瞎话骗人了。

    直到在东海备战的这几天,王羽终于露了口风,提出了个不太成熟的方案,青州与豪强和谐共存之事才算是露出了曙光。

    诸葛亮本还没想到现学现卖,拿阙宣来做试验,经李十一提起,又被王羽这么一激,他积极的思考起来,而且越想约有道理,点子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一时间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既然如此,何妨先见见这位李司马?”

    “那就见见罢,十一……”王羽很大方的一挥手,正要下令,眼角余光却扫见了张颌和庞统脸上的疑虑之色。

    手停在半空,王羽转向二人问道:“儁乂,士元,有何不妥么?”

    “不敢。”张颌抱拳道:“末将只是觉得,拿阙宣做试验会不会有些太危险,有纵虎归山之嫌。此人不同于普通豪强,他可是自称天子,拥兵数千,兵甲犀利的一方之豪。此人野心甚大,若是放其归走,不斩草除根,日后恐怕会再有反复。”

    “张将军所虑有理,但也不尽然。”

    诸葛亮嘴快,抢着反驳道:“阙宣如此作为,明公都能网开一面,与楚王罢绝缨,穆公饮盗马正是同出一辙。我军南下,徐州豪强又有几家没蠢蠢欲动的?先前的徐方、曹宏为陶公斩之,已然立威,若要消弭刀兵,正要恩威并施,还有比阙宣更合适的人选么?”

    诸葛亮说的典故,一说楚庄王,二说秦穆公。

    当年,楚庄王大摆筵席,席间让爱姬奉酒,不防风吹烛灭,结果爱姬被人非礼,扯断非礼者的盔缨,要庄王治罪此人。庄王却命令所有人解下盔缨,很大度的不予追究。后来庄王攻打郑国遇险,猛将唐狡单骑突阵,拼死将庄王救出重围,一问,原来唐狡就是当年摸他爱姬之人。

    穆公饮盗马的典故也差不多,穆公的马被山里的乡民给偷吃了,大臣建议穆公重重责罚,以儆效尤。穆公却一笑释之,不但没追究,反而给对方送去了酒,说是吃了好马肉的人,不喝酒会伤身。

    后来秦、晋在韩原大战,秦军交战不利,连穆公自己都受了伤。危急时刻,三百乡民斜刺里杀出,皆推锋争死,以报食马之德,结果秦军反败为胜,活捉了晋君夷吾。

    诸葛亮的意思很明确,对青州军的到来,整个徐州的豪强都是抵触的,光靠强力镇压,就算让人因为恐惧屈服一时,也不可能彻底消除对方的敌意。反倒是借着阙宣这个风头正劲,吸引了广泛注意力的人推行新政,让徐州豪强有个思考、抉择的机会。

    说白了,张颌的想法就是乘胜追击,挟大胜之势,一举席卷整个徐州。而诸葛亮更想以德服人,等到将对方分化瓦解之后,再严厉打击强硬的,怀柔笼络服软的,恩威并施解决骑墙的。

    “此言有理,末将敬服。”张颌没有争辩的意思,只是将自己的意见表达清楚作罢。依照目前的情况,打下徐州后,镇守徐州的应该就是他,这个时候一力坚持要进兵,难免显得急功近利,张颌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自然不会如此莽撞。

    他轻轻退却,倒是诸葛亮一拳打在了空气里,大为郁闷,微微一滞后,他转向了好友:“士元兄,你也觉得乘胜追击是良策?”

    “那倒不是。”庞统摇摇头,老老实实的说道:“我只是觉得,此政与先帝当年卖官鬻爵有点神似,担心施行此策,会不会有碍主公的清名。”

    “这……”诸葛亮本想着,不管好友说什么,都一口气的反驳过去,可庞统的回答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话到嘴边,他竟是觉得无从辩驳。

    仔细想想,这政策还真的有点像是在卖官呢。

    “士元想的很周到,诸位考虑的也各有道理。”

    王羽微笑,先冲着庞统点点头,然后转向众人,大声说道:“不过,十一说的也没错,反正是个试验,大可随意而为,至不济也就象是儁乂顾虑的那样,养虎为患。摸着石头过河,总要有人在前面淌路不是?拿百姓淌路是不道德的,拿阙宣就没问题了。”

    他挥挥手,笑道:“我骠骑军横扫天下,怕过谁来?区区阙宣,就算有喘息、反复的机会又能如何?十一,带那使者过来吧。”

    “……遵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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