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重威后悔得要死。

    向张迈上降书,本来是做一个侥幸的打算,在他看来,自己所拥兵马比范延光多,地位比范延光高,投降能带来的附带效应比范延光强,只是求一个和范延光一样的价码,无论怎么计算,张迈都应该会答应才是。

    范延光投降了,景延广投降了,如果自己再投降了,很快就会形成连锁效应,河东重将可能因此驱逐石重贵,关中刘知远很可能也会就势归附,山东现在已经没有强大兵力了,一旦边镇易帜,中原就整个儿地落入到张迈的手中,传檄而定将不是神话。

    可张迈为什么却拒绝了?他难道不知道只要一个点头,几道册封诏书,自己就能得到天下坐稳龙椅了?可他为什么拒绝?

    以张迈今时今日所取得的成就,没有人会认为他不是个明白人,可这一次的拒降,杜重威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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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彦卿从易县回来后,进入幽州帅府,整个人就表现得非常低调。

    张迈那句“如果是你符彦卿来向我投降我会接纳”在他本人回到幽州之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幽蓟大地,符彦卿自然明白,这句话传到杜重威的耳朵里会引起什么样的效应。

    现在,他看杜重威时,都觉得对方的眼睛是冷的,冷的像刀。

    杜重威呢,他看符彦卿时,心里在冒着杀意的同时又无比提防。在他看来,符彦卿那闪烁的眼神分明有鬼!

    但他一时不敢动。

    现在,不只是符彦卿,手下所有兵将落到杜重威眼中,都是那么的可疑,他看着所有人的手。总要思疑这只手的下一刻会不会举起钢刀斩下自己的头颅!

    他不敢妄动,因为他不知道手下人现在有多少人起了叛变之心。

    就在符彦卿回到幽州的前一天,长城之外忽然出现无数兵马!

    任谁一听都知道,是杨易南下了!那支击破了契丹、征服了漠北、攻占了辽国上京的无敌大军南下了!

    大军扣关。然而却没有发生战斗。居庸关常思,古北馆赵思绾。两人同时投降,南下的大军轻而易举地就占据了燕山山脉最要害的两个缺口,接下来,天策的骑兵随时将会南下。到时候,要与杨易野战?那是死路一条!

    还是要凭幽州固守?幽州的城池虽然还算坚固,不比太原差,但固守要想成功有个前提,就是“有援”。幽州军现在还有援军吗?没有!因此,固守幽州也将是一条死路。

    杨易即将南下,张迈即将东进。据说邺都的范延光也奉命北上,此外,高行周,杨光远。这些人也随时都会围拢过来,总之,这是一场绝无胜算的仗,从最高层的将帅到最底层的士兵个个都持这种想法。

    没有了胜算,那接下来的选择就只有两个:死战,或者投降。

    要死战么?凭什么啊!如果是张迈的亲卫,在绝望的氛围之下,很可能会随他决战到底、宁死不屈。但对晋军来说……石敬瑭又不是自己的亲爹,凭什么去给他送死?

    要投降么?

    张迈已经拒绝了投降——或者更确切地说,张迈拒绝了杜重威的投降!

    因为杜重威干了天怒人怨的恶事,因为杜重威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所以,张迈不能原谅他也不能接受他!所以,杜重威如今就成了幽州兵马投降的最大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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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彦卿回来时,原本在顺州驻防的王景崇,和原本在长城巡防的李彦从,都退了回来,居庸关既破,顺州没了屏障,肯定已守不住了,古北馆失守,长城巡防也变得没了意义。

    因此西北两路兵马都退到了幽州,现在,就等着看杜重威的决断。

    杜重威看看王景崇,看看李彦从,看看先锋石公霸,再看看不敢和自己目光相接的符彦卿。所有人都在催促他做决定,可他能做什么决定?

    如果现在杜重威下令将符彦卿推出去斩了,其他诸将势必人心思危;如果现在杜重威下令全军戒备,准备与天策死战——谁知道这条命令传下去,会不会立刻引起哗变!

    进退两难,左右为难,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去路被张迈封死,而追兵就是诸将的目光!

    他们在催促着杜重威做决定,可他能做什么决定!

    难道真的要如同张迈说的,自己提刀抹了脖子?

    他杜重威,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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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了很大的力气,杜重威才压下了心里的恐慌,仍然保持着一方大帅的威严。

    二十年的征战带来的威势,毕竟不是轻易能撼动的,诸将虽然人心有异,一时间却还不敢乱来,杜重威冷冷地环视诸将,说道:“诸位放心,张迈的反应早在我预料之中!我也早有应对之策。”

    他挥手,让诸将退去,好几个将领在离开时都回头一望,那眼神,不知是否杜重威的心理作怪,就像是在说:“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我们大家才能活!”

    张迈还没有发兵攻打,但这整座幽州城,在杜重威心中已经变得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了。

    “父帅,我们应该怎么办?”在无人处,杜重威的儿子问道。他的声音,也发出了颤抖。

    “还能怎么办!”杜重威咬着牙,说道:“现在我们只剩下一条路了……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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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彦卿几乎是松了一口气地回到自己的营帐。

    他自然很明白,张迈那句话传到幽州后会造成什么样的效果!当初他刚刚听到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预感,而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现在,就算自己怎么样地向杜重威剖心置腹也没有用了,外有不可战胜的大军,内是被拒绝投降的主帅。作为副帅,他的猜疑度已经不是言语所能转移。

    他也有些庆幸,庆幸刚才杜重威没有对自己动手。

    他自然也明白,杜重威在顾忌什么。只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杜重威动手,符彦卿也没有把握其余诸将会站在哪一边。

    当其时也。如果杜重威发动攻势,一旦诸将为其积威所慑而沉默,符彦卿当场就会被斩成肉酱。但是,如果有一个部将站出来阻止。引发其他部将的随从心理,那么被斩成肉酱的就是杜重威。

    正是因为杜重威不敢冒险,才没有引发刚才那一触即发的可怕变故。

    可是,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呢?

    符彦卿踌躇着。

    他自然很清楚现在自己几乎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他的性格,并不足够果断,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是希望张迈能接受杜重威的投降,那时候他作为二把手,跟着投降,不出风头不冒险。应该是最好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需要自己做出一个冒险的选择。

    “将军,王景崇将军求见。”

    符彦卿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地就想拒绝,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自然明白王景崇这时候会来,是要来做什么。他也不愿意王景崇这时候来逼迫自己。

    但符彦卿更加明白,现在自己之所以还没死,靠的就是诸将对杜重威的隐形威慑。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不想当出头鸟,却需要一只出头鸟——而自己,是被张迈面许“如果是你我会接纳”的人——还有什么出头鸟比自己更好的?

    轻轻叹息了一声,符彦卿道:“请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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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景崇一入大帐,目视旁边的卫士,符彦卿点了点头,卫士都退了出去,王景崇才道:“符帅,刚才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

    王景崇深深看了符彦卿一样:“说什么?现在我们还有退路,符帅你,还有退路吗?”

    符彦卿心头一震,同时脸色却是一沉。他终究是经年的宿将,行事虽然中庸,城府却仍然有足够的深沉,让人不能妄测其念头。

    王景崇道:“其实王某也知道符帅不愿轻叛,但现在,只怕符帅不动手,杜重威他便要动手了!”

    他直呼杜重威其名,这态度已经无比明确了。

    符彦卿一双眼睛刀一样直逼王景崇:“你待如何!”

    王景崇道:“王某对符帅只有一句话:无论符帅如何决断,王某一定跟随就是了!”

    这话,没有挑拨叛变的意思,但弃杜重威而就符彦卿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符彦卿沉吟下来,王景崇的好意,他一时不敢正面回应,可他更不能拒绝,拒绝他,就是将王景崇推到杜重威那边去——或者是推到第三方那里去!如果诸将决定不再追随杜重威,又觉得面对天策没有胜算的话,他们就会抱团,另外推出一个人来,先杀杜重威,然后再杀自己!

    所以,符彦卿一时之间只是沉默,他在思索着要如何把这场戏做得圆满。

    就在这时,帐外来报:“将军,石公霸将军求见。”

    符彦卿一愕,王景崇却是大喜。

    在这节骨眼上,石公霸会来,肯定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思!

    多一个将领,就多了一份兵力,就多了一份胜算!

    果然石公霸掀开帐门,见到王景崇先是一愣,这个老粗没什么心机,脱口就说:“你也来了……”

    王景崇笑道:“是,我来劝符帅顺应天意人心。”

    天意,什么是天意?至少在现在的两河,人人都说张迈是真命天子——这就是天意!

    人心,什么是人心?在现在的幽州城,除了杜重威的数千死忠部队之外,还有谁不是心怀异志的?

    石公霸呵呵笑了一下,粗鲁中带着几分傻气,傻气中带着几分煞气,说道:“是啊,是啊,现在是应该顺天意人心。”又对符彦卿道:“符帅,现在我老石就看你的眼色,你说打哪里。我就打哪里!”

    谁说他是粗人来着?这话说的多细!

    你说打哪里我就打哪里,这是把球推给了符彦卿。

    符彦卿如果指着杜重威,那当然是没问题的。

    但如果符彦卿指向张迈,那时候石公霸恐怕就要对不住了。

    身在孤城。外无强援。去硬撼天下无敌的张迈与杨易?这就是老粗也不会做的愚蠢打算啊!

    符彦卿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还没有正面回应。但连续两员大将的出现已经让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就在这时,帐外来报:“李彦从将军到!”

    王景崇笑了,石公霸也笑了。道:“他也来了。”

    帐门一掀,走入一个威武的男子,他看到王景崇、石公霸后先是一愕,然后眼神就释然了。

    李彦从连劝都没劝,直接就说:“诸位怎么还在这里!”

    王景崇道:“在这里怎么了?”

    李彦从道:“我们一个接一个来,杜重威能不知道?现在得赶紧出去,分头行事。控制诸军,别让杜重威占了先机!”

    王景崇道:“放心,我来之前,已与副手有了交代。现在整个幽州城人同此心。只要我们四个齐心协力,就不怕翻天去。”

    李彦从道:“没到最后关头,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既然要做事,便得把事情做定了!”他转向符彦卿:“符帅,快下令吧!”

    五代时期,就是这样,兵逼将,将逼帅,帅逼帝王。

    当日邺都城内,范延光的选择也不只是他自己的选择,同时也是他麾下将校的选择。

    符彦卿也一样,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绝无选择的余地。

    而他自己心里,也再无慌张与动摇。

    王景崇、石公霸、李彦从都在这里了,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还怕什么?还动摇什么?

    他马上传令:“各位回去,点齐军马,然后我们一起前去大帐,请杜帅升帐议事。”

    升帐议事,这就是最后一块遮羞布了——说穿了就是逼宫。

    三将大喜,各自出帐准备,符彦卿这边才点齐了本部人马,就有一道帅令传了过来!

    杜重威的命令?

    眼看大帅这么快就有反应,符彦卿的部属们都有些诧异,又有些紧张。

    尽管已经决定逼宫,但符彦卿还是决定先领命再说,他已经穿上铠甲,带甲之身不跪拜,因此便站着听杜重威还有什么招数。

    杜重威的这道命令相当奇怪,竟然是说天策大军逼近,他要率兵出城拒敌,要符彦卿在他外出期间,代掌幽州防务。

    这……算是杜重威投降了?

    符彦卿先是不解,但随即就恍然了,与此同时,部属们却都欢呼了起来。

    杜重威的名声再怎么烂,那毕竟东、西、中三路数十万大军的统帅,威严极重,哪怕到了现在,军中将校还是有些怕他,但此刻既将防务交给符彦卿,那接下里很多事情就可以顺理成章,甚至连仗都不用打了。

    “将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仍然去帅府!”符彦卿道:“按照原定计划不变。”

    他率领人马,路上便遇到了王景崇,赶到帅府时,行动最迅疾的李彦从已经将帅府包围起来了,跟着石公霸也到了。四人一聚,都是心头一定。他们四人控制的兵马已经远远超过杜重威的直属部队,现在就算杜重威狗急跳墙,发动巷战他们也有胜算了。

    四人入府议事,符彦卿将杜重威的命令拿出来,李彦从一看,叫道:“他要逃跑!”

    就在这时一个小校匆匆本人,向李彦从说了两句话,李彦从回头道:“杜重威带了兵马,出东门去了!正朝城东大营而去!”

    这些天,杜重威早就做了部署,四门都是他的亲信,尤其东门控制得最严,他的军队调防之后也安排在城东,所以一个令下就能出城,连李彦从等都猝不及防。

    王景崇问:“他带了多少兵马?”

    “他在城中亲信,也就两三千人。”石公霸说:“但城东大营,还有万人,也是他亲信控制的。”

    王景崇松了一口气说:“那不怕,撑死了也不过一万多人,就算要来反攻。我们也不怕他。”

    李彦从道:“我这就去追他!”他说着就要出去。

    符彦卿叫道:“等等!”

    李彦从止步。

    符彦卿道:“不用追了,让他去吧。”

    是啊,让他去吧,这样的结果。不也挺好?

    王景崇忽然道:“东去就是蓟州。郭从义手头还有不少人马,若是他征了郭从义的兵马……”

    “那又如何!”符彦卿道:“郭从义不会听他的了。杜重威也不会进入蓟州——如果他还有让诸将听令、士兵上阵的的把握。刚才直接将我们闷杀在城中便是了。但他不敢!现在还跟着他走的兵马,除了本部死忠之外,其他都是裹挟。跟着跑可以,要驱之作战。便不可能。”

    李彦从道:“既然如此,请符帅下令,让郭从义截住他!”

    “何必呢!”符彦卿道:“一来未必来得及,二来未必截得住,三来毕竟一场主从,不用逼人太甚。”

    王景崇道:“但是走了杜重威,我们可就少了一场功劳啊!”

    “幽州完璧归唐。六州不战而下,已经是最大大功劳了。”符彦卿道:“而且杜重威此去,必投契丹!他去就让他去吧。一离汉土,他杜重威便什么也不是。现在还能被他带走的人,留下也非善类。这一趟,将来不过是为元帅增加一个东讨辽东的由头罢了。”

    他的微笑充满了自信,言语又清晰有力,诸将便都拜服。

    “打开城门,准备供应元帅入城!”符彦卿道:“从今天开始,我们便都是天策大唐的臣属了。诸位听我一句劝:天策入城之后,在元帅跟前,不要求功,那才真正有功,不要求赏,那才有命拿赏!咱们要侍奉的这位元帅,那可与李从珂、石敬瑭都是不同的。”

    幽州终于也易帜了。

    幽州易帜后的两天,郭从义在蓟州易帜。同日,薛复兵马南下,接掌了遵化、昌平、密云、渔阳、怀柔等重要州县。

    而易县的兵马也出动,接管了范阳、固安、良乡诸县,这时邺都的人马,才赶到武清附近,围剿幽州的大功半分都分不到,范延光不免顿足怒号。

    而杜重威果然是东逃了,他以本部数千人奔出东门,出城后带走他一早安排在城外东大营的一万五千兵马,一路东窜,沿途见到之前排布的营寨就收拢入军,但路上不断出现逃兵,收到的人少,逃跑的人多,到达滦州时只剩下万余骑。

    这时薛复已经率领大军南下,张迈拿到符彦卿的降表后,也传令他派兵追击,符彦卿便命李彦从以五千骑兵东逼,杜重威在滦州站不住脚,继续东退,契丹开关延纳,万骑一起退入辽西走廊,李彦从追到滦州这才停下,与榆关(即后世的山海关)的辽军形成对峙之势,这才停住了脚步。

    至此,燕地尽入天策手中。

    天策东进、南下的十几万大军会师于幽州大地,连同投降的十几万石晋部队,以及邺都北上的三万五千人马,超过三十万人的军队尽聚于此。

    同时杨光远也已经南下邺都,河北大地,尽数归唐。山东靠近河北的地面,在邺都的笼罩下也陆续转投,青、淄、齐、郓、濮五州在听说幽州的事情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挂起了赶制的“大唐”旗帜。

    同时折德扆也渡过了黄河,逼近开封府。

    ——————————

    洛阳城内。

    皇宫之中。

    石敬瑭在病榻上辗转反侧。

    张迈的到来,不止改变了这个世界,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包括石敬瑭。

    但是历史的惯性在某些时候仍然在起着作用,石敬瑭即将寿终的这一年,与原本的历史相距不远。他的身体在国事操劳与**放纵中一日不如一日,当天下大势已去,当内外人心背离,石敬瑭终于急火攻心,终于一病不起。

    一骑从城门飞入——那是石重贵,在范延光背叛之后,石敬瑭彻底失去了对东方的掌握,山东已经失控,甚至就连洛阳也变成了一个烂摊子。

    但石敬瑭还不肯死心。他命石重贵南下,从河东调入了两万兵马——石晋王朝最大的地方实力派,刘知远在长安,范延光已投降。杜重威已经投辽。现在,石重贵带来这支兵力或许将成为洛阳最后的希望——或者说。是石敬瑭最后的妄想!

    同时,听了桑维翰的建议,石敬瑭在还能理事时更准备向东南发出了求援信号——以割山东为代价,邀请李昪兵马北上。

    这个决意。在朝堂上遭到了冯道的坚决抵制,石敬瑭的这个决断,在朝堂众臣看来分明是破罐子破摔!邀吴兵北上,根本无助于石晋如今的局势,只会让中原变得更加混乱罢了。

    这道割让山东的诏令,最终在群臣的抵制之下没有发出去,但有关邀请吴兵北上的信号。却还是早在邺都易帜的消息刚刚传来时就已经发了出去。

    但将近一个月过去,洛阳这边,还是没有听见一点东南兵动的消息。

    “徐知诰……徐知诰他还没来吗?”

    尽管知道军国大事不可能那么快,尤其是唐亡以后。江南那边历来没有北伐的胆量,但石敬瑭还是在着急,希望能看到任何一点可能对张迈的霸业产生影响的曙光。

    现在他已经不图江山永固了,他现在只求能与张迈同归于尽……就算不能同归于尽,能让张迈恶心一下、麻烦一下,也是好的!

    身体一天天地衰弱,局势却一天天的糜烂,这一日,他终于等不了了。

    “来了,来了!”

    石重贵终于来了,卸下头盔,身穿战甲就进了皇宫,后面还有卫护他的士兵,只是没有进入寝殿。

    尽管不是亲生儿子,但嫡子年幼,在这个危急存亡之秋是保不住洛阳,维系不了国家的。

    看看床边年幼的石重睿,石敬瑭伸出颤抖的手,指向了石重贵。

    “陛下!”

    冯道、桑维翰一起跪下了!他们已经明白了石敬瑭的意思。

    “臣等明白了,愿奉河内王为新主。”

    河内王,是石重贵刚刚得到的封号,作为登基前的一个缓冲性阶梯。

    石敬瑭嘴颤抖着,想要对石重贵说,善待你的弟弟。

    但是他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再说,对石重贵说善待不善待,现在还有意义吗?

    洛阳就只剩下这点兵马了,连开封都因为抽调了过半数兵马去邺都而变得无比空虚,天策的大军随时兵临城下,到时候决定自己血脉的命运的,就不是自己的继承者,而是张迈了。

    “报!”

    一个急报闯了进来。

    在这样重要的关头,本来什么大事都不允许入宫的。

    但现在的这个加急军务显然不同!

    看到急报上的鸡毛,石敬瑭艰难地吐出他最后的命令:“说!”

    桑维翰接过信件拆开,然后一张脸就变得如同猪血。

    “什么形势!”石重贵问。

    虽然他也着急,但现在,邺都没了,幽州没了,还有什么坏事是大家不能承受的?

    桑维翰颤着声音:“是开封……折德扆兵临城下,开封的守将,打都没打,直接开城投降了……”

    洛阳虽然有山河之固,却没有足够的经济补养来供养大军,一切军需,仰赖于东方,开封一失,运河便被切断,那洛阳便是被堵在穷巷之中、再无生机了。

    万万没想到,这个绝望的消息,会赶在石敬瑭正式传位之前飞来,给了这个华夏罪人最后的一击!

    噗的一声,石敬瑭喷出了一口鲜血来!五脏六腑如同要裂开了一般!

    石重贵、桑维翰、冯道同时惊呼起来,要传御医。

    石敬瑭却已经无视了所有人的存在,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身子不停在床上跳动,似乎要跳起来作什么事情,最后却是动弹不得,只是指着北方,怒吼着:“张迈……张迈……张迈!”

    张迈没有回应,回应他的,只是逐渐模糊的视线,以及来自地狱的召唤!

    天策七年,秋,伪晋皇帝石敬瑭,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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