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观相阁”,柳文扬但觉去外面兜了一圈,感冒加重,整个人都难受的要死。

    小童明月急急地请了附近的大夫过来,那老中医长着白胡子,一副医道高深模样。

    柳文扬躺在床上,老中医对他说:“来,我先给公子摸摸脉。”

    柳文扬就把一只手从厚厚的棉被下伸了过来,小童明月帮着将他衣袖挽起,露出了手腕。

    老中医伸出三指,中指定关,余下两指轻轻搭在寸、尺部上。凝神体察脉象。片刻,又道:“我再瞧瞧公子舌象。”

    柳文扬只好把舌头吐出半截,老中医凑上去观瞧,然后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微点头,说道:“柳公子这是外感风寒,气郁不舒证。”

    柳文扬一听这话就明白自己果真是着了风寒冻着了,小童明月却是不明白,急急问道:“那我们少爷到底有没有事儿?“

    老中医捋着胡须,不理会他,却看着柳文扬说道:“公子,你是不是感到很冷,但身上却很烫,头痛,却不出汗,胸脘处感到痞闷,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

    柳文扬点点头,看起来对方还有两把刷子,却不是那庸医或者蒙古大夫,不禁道:“老先生说得没错,却不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中医笑了笑,道:“公子脉浮,浮脉主表,舌苔薄白而不腻,苔白主寒,额头发烫盖着这么厚的丝绵被,上面还要加一件毯子。肯定是怕冷了。但额头无汗。而诊脉时也发现你手心无汗感。公子说话之时,眉头一直微皱,这是头痛的自然反应。加之我已经知道公子今日出门后生的病,根据观察到的情况判定你恶寒身热,头痛无汗,在结合脉象舌象,便可以肯定是外感风寒证了。”

    “原来如此。”柳文扬不禁点了点头,看起来哪一行当都有哪一行当的窍门。行医犹如观相,都需要谨慎细察,于是道:“既然老先生已经把我这病都说对了,那你说说看,该如何医治?”

    “既然知道病证,下方就容易了。风寒在表,自然要用解表的药,同时又有气郁不舒,那就要理气宽中了。有一味药叫紫苏叶,既能发表散寒。又能理气宽中,一举两得。正好可用于公子的病。”

    “就用这一味药?”

    “自然不是,要配伍别的药了,正所谓:君臣佐使,用药如用兵啊。这臣药,就用香附,香附不仅自己可以行气开郁,还可以帮助紫苏叶调畅气机;至于胸脘痞闷主要原因是气郁,但也与湿滞有关,所以,还要配伍理气燥湿的药,陈皮这味药最适合担当此任。可以帮助君药和臣药行气滞舒畅气机,自己还能化湿浊行津液。另外,再配伍一味药甘草。能健脾和中,与香附、陈皮相配,行气而不致耗气,还能调和药性,身兼二职,算是佐药兼使药双重身份吧。另外,公子有点咳嗽,再加点桔梗帮助化痰止咳……”老中医侃侃而谈,须臾就开完了药方,然后叮嘱柳文扬道:“这风寒可大可小,虽然我这药方颇有奇效,不过公子最好不要操劳,要多休息,尤其不要熬夜……“

    多休息?不熬夜?可能吗!柳文扬明白这是老中医的一番好意,却也只是敷衍过去。

    待老中医离开之后,小童明月就急匆匆跑去那药铺抓了药材,回到屋里,又忙着兑水煎药。

    可是当他端着药碗过来时,却见柳文扬没在床上躺着休息,却是坐在书桌前埋头写字。

    小童明月急了,埋怨柳文扬道:“少爷,你怎地不听大夫的话,他让你好好休息,你却又在写字。“

    柳文扬咳嗽了几声说道:“我在赶稿子,这些需要明天交给那胖子胡瓜。“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小童明月见他如此,心疼不已,就道:“少爷,你先吧这碗药喝我,我来帮你写!“

    柳文扬但觉拿笔的手腕酸痛,本来他写毛笔字就很吃力,现在一想也好。就让出位子给明月道:“我念了你来写。“

    “公子先把药喝了再说。“

    在明月的催促下,柳文扬只好皱着眉头,把那熬得辛苦无比的汤药慢慢喝掉。

    好不容易把药汤喝完,柳文扬这才舒了一口气,小童明月接过空碗,扶着他坐在了床上,然后回到桌前提笔道:“少爷你念吧,我来写!“

    柳文扬就开始讲诉自己“编写“的“故事“。

    小童明月本就是那种天才儿童,跟着柳文扬识字超快,毛笔字竟也比柳文扬写的好看三分。

    刚开始他只顾埋头抄写,可是渐渐地他却被自家少爷口中念叨的故事给吸引住了。

    柳文扬所讲的故事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很是稀奇古怪,也很是有趣。

    小童明月年纪小,满脑子全是奇思怪想,可再奇怪也没有柳文扬这些故事奇怪,再离奇也没有这些故事离奇。

    “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有剩骨。途中两狼,缀行甚远。屠惧,投以骨。一狼得骨止,一狼仍从。复投之,后狼止而前狼又至。骨已尽矣,而两浪之并驱如故……”

    ……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幞独奔,甚艰于步, 急走趁之,乃二八姝丽.心相爱乐,问:何夙夜踽踽 独行?女曰: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

    ……

    “宁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对人言:生平无二色。 适赴金华,至北郭,解装兰若。寺中殿塔壮丽,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

    ……

    柳文扬咳嗽着一口气讲了十个故事,小童明月抄的津津有味儿,甚至连手腕酸痛就忘了。

    直到柳文扬不再讲叙。小童明月依旧沉浸在这十个各具特色的鬼狐故事中不能自拔。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少爷那究竟是什么脑子。竟然能够编出如此精彩绝伦的短篇故事来。他尤其喜欢那篇《聂小倩》,只觉满篇文章充满了说不出的神秘味道。

    “少爷,你这些故事实在太精彩了!以前我只知道你算命看相厉害,却不知道你讲故事也这么厉害!”小童明月放下笔,喜滋滋地回头对柳文扬说道。

    却见床榻上,刚才那忍着咳嗽讲诉故事的柳文扬,早已斜靠在床头睡着了。

    小童明月顿觉一阵心酸,他不明白自家少爷为何要作践自己。明明有大好的日子不过,却要自讨苦吃。刚才还赞这些故事好看,此刻他却觉得都是这些故事害了少爷。若不是为了这些东西,少爷也不会如此劳累。

    明月走到柳文扬身边,俯下身子轻轻将柳文扬的鞋子脱掉,然后抬起他的腿,并放到了床上,再盖好被褥,这才松了一口气。

    ……

    就在小童明月伺候柳文扬上床的时候,这头春风一笑楼内。春十三娘正在摆弄围棋上面的棋子,不过她可不是在下围棋。而是在研究柳文扬新发明的那种五子连线的玩法。

    “这种玩法倒也有些意思,怪不得春梅和秋菊两个丫头会如此上瘾。你说说看,是堵着别人的路线只守不攻好,还是连绵不断地攻击对方,趁机寻找破绽好?”

    “这个……奴婢不知……”侍琴很是纳闷,自家主子怎么也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不知就不知了,你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情禀告?”

    “是的,主人,这是我刚收到的情报……”侍琴恭恭敬敬地将情报呈递上去。

    春十三娘瞥了几眼,却没说什么。

    “看起来皇太孙殿下真的快要来了,连老祖宗都有些按捺不住,想要来这里坐镇。”春十三娘自言自语道。

    侍琴却是知道,“老祖宗”就是一手创立锦衣卫的魁首赖汉臣。

    赖汉臣,神一样的人物,他出入洪武帝身边,却鲜有人知晓他的来龙去脉。当年也正是他护驾有功,在朱重八和陈友谅鄱阳湖大战中,一箭射中陈贼,才获得了有名的鄱阳湖大捷。事后,各路人马路论功分赏,唯有赖汉臣跪地祈求朱重八将身边的侍卫亲兵交给他,让他操练成新军,以便更好地报效皇恩。

    当时还只是“吴王”的朱重八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赖汉臣就他专挑孤儿授与密探最残酷的训练,在法理之内,执行国法,在法理之外 ,排除异己,这个组织被称为“锦衣卫”!

    当初很多人嘲笑赖汉臣属于没头脑,不要赏赐,却要创办这什么狗屁“锦衣卫”,可是随着大明朝建立,锦衣卫开始成为皇帝陛下最得力的爪牙时,所有人笑不出来了。

    赖汉臣手操生死大权,在暗地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以至于大明朝谈虎色变。可就是在赖汉臣最风光的时候,他却选择了隐退,主动交出锦衣卫的指挥权,并且推荐手下毛骧为锦衣卫第一指挥使。

    毛骧本就是检校一员,也就是情报员。对此很多朝臣也都知晓。要做一个好的情报人员,必然有很强的观察力,锱铢必究,不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但似乎不必须要有器量,宁错杀三千不放过一个似乎才是情报人员应该具备的素质,而毛骧也的确具备这样的素质。因此他成为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倒也无任何争议。

    可是就在毛骧以为能够撇开赖汉臣这个影子,成为暗影中第一人时,他还没得意多久,就因为胡惟庸案牵连坐死。

    紧接着,赖汉臣没有主动要求复出,而是在洪武帝身边再次推荐杨宪为第二任锦衣卫指挥使,可是和前任一样,这个威风八面的杨宪也因为有了权势和朝臣勾心斗角,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自此锦衣卫指挥使换了又换,唯有赖汉臣一直深藏其中,犹如魔鬼的影子,周旋在锦衣卫阵营,深受洪武帝信赖,屹立不倒。

    到了此时人们才知道了,所谓的锦衣卫最厉害的人物,就是这位一手创办组织的老祖宗,不管他身在何处,锦衣卫永远都是他手中的兵刃,无人敢于争锋。

    现在,老祖宗赖汉臣要来鄱阳城坐镇,无疑是害怕皇太孙这次巡查江南出事,而这幕后也必是洪武帝的担忧。要不然也不会让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祖宗亲自出手。

    可是对于春十三娘来说,这却不是个好消息。

    首先,老祖宗若真的来到这里,那么就是表示对自己的工作不信任;其次,他一来到此地,就剥夺了自己行使锦衣卫调派的权力;最后,老祖宗高深莫测,和他在一起很有压力,弄不好就出什么事故。

    因此春十三娘思忖了一下,就回复了一封密信,言一切隐患已经消除,无需老祖宗劳驾。

    处理完这些重要情报后,后面的一些几乎都是琐碎的事情,其中竟然还包括柳文扬的一些消息。

    春十三娘看了几眼,不禁莞尔。

    侍琴一直都在观察主子的反应,见她看了关于柳文扬的情报发笑,不禁打小报告道:“奴婢不明白,那个姓柳的不好好地准备开业给人算命看相,却折腾起出书来!”随即又道,“他倘若再这样胡闹下去,却是辜负了主子的一番好心!”

    春十三娘却不以为然,魅惑一笑,随手将那报告丢到一旁,上面却是这两天柳文扬所做过的每一件事儿,以及所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其中包括那个苦命人王小二,还有布衣书局的小胖子胡瓜。

    “此人虽有些不务正业,却也有趣!”这是春十三娘对柳文扬的评价。

    丫鬟侍琴不禁暗暗皱起眉头,她觉得自家主子似乎有些太偏袒这个小神棍了。

    “将老祖宗赐我太医院的灵药拿一些给他,虽然只是伤寒,却也要好好治疗才行!”春十三娘轻描淡写道。

    这已经不是偏袒,而是厚爱了。侍琴顿觉一股子醋意油然而生。这老祖宗赐下的灵药何其珍贵,主子竟然……竟然要给那小神棍!

    心中从事有一百个一万个不乐意不愿意,丫鬟侍琴也只好藏在心里,憋在肚里,应了一声诺。

    眼看侍琴施礼下去,春十三娘一摆宽大的罗衫衣袖,犹如彩云般坐到榻上,瞄了一眼那报告,心中不禁寻思,这个柳文扬到底在搞什么鬼,难道说不愿意再去观相,而要去做小书商?!不过,他能成吗?!然后又拿眼瞥了一下棋盘上的五子棋,心道,这小家伙倒是满脑子的奇思怪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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