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蛾眉将人误 作者:水洗尘埃

    第 74 章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宁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疼了有多久,只知道一次次地昏迷过去,然后又一次次地被唤醒,她的耳边仿佛一直在两个声音在不停地唤她,一个是叫她“馨儿”,一个是叫她做“千拂”,千拂,那不是去年冬天去佛寺进香时,那个小男孩的叔叔也曾那样叫过吗?难道说,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千拂吗?

    宁心费力地睁开眼,近在咫尺的,是萧越成那一脸紧张的神色,“王爷,王爷,这产房污秽,可进来不得。”一旁的丫环婆子好说歹说地把他给请了出去,一阵阵痛楚传来,宁心不禁抓紧了身下的褥子,只觉得疼得难受得紧,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上还是心上。

    “哎哟,这孩子是脚踩莲花出世的,这头还没出呀,脚都已经先出来了,王妃您可用劲呀。”听到接生的婆子这样说,宁心几乎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更用力地抓紧了褥子,几乎便要将那褥子给抓破,疼痛翻天覆地地袭来,牙咬得“咯咯”地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怕今日是要一尸两命了吧,宁心想道,好容易蓄起一口气,朝着那稳婆道:“救、救我的孩子。”

    稳婆不敢应声,赶忙让人去通知萧越成,得到丫环传来的消息竟然是“大小都要保住,若保不住,便要了她的项上人头。”稳稳心下一惊,只差没有背过气地晕倒在地。

    “王妃,王妃,你要挺住啊,要挺住啊,快了呀,快了呀,是、是个小世子。”稳婆心下发着颤,此刻乃是她的身家性命所系,如何敢有半点差池。

    宁心已然全无气力,侍女赶紧又往她的嘴里喂上几片参片,宁心只觉得累,很累很累,上下眼皮直打架,她多想,就这么沉睡过去,永远都不要醒来,那样的话,也不用总是活得那样地茫然。

    就在此时,一阵笛声传来,这笛声,好熟悉啊,宁心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却只是直觉自己一定是极喜欢、极熟悉的,那笛声仿佛是在安抚着她,让她身上的气力渐渐回复,神质也渐渐回复清明,宁心也不知道忽然间哪里生出来的一股气力,一用力,只觉得身下如同潮水一般地汹涌,然后头一歪,便晕了过去,恍惚中听到那笛声还在吹,还好象听到稳婆在那里大声道:“哎呀,小世子生出来了。”接着又是一声:“不好啦,王妃血崩了。”

    孩子终于平安地生出来了,宁心却是产后血崩,一连几日地昏迷不醒,一直用了御医的药物在精心调理着,萧越成看着宁心苍白的容颜,只觉得心疼不已,暗悔她生产那日没有陪她在产房,只是转头看着那白白胖胖的孩子,心下又不禁一阵安慰。

    宁心一直昏昏沉沉地,好象总有人往她的嘴里喂着一些温热的东西,她不去抗拒,也没有气力拦阻,只是她自己,迷迷糊糊之间,仿佛总有一个声音在唤着“千拂,千拂,醒过来,不要再睡了。”

    但转眼间,那个声音又变成了“馨儿,馨儿,为什么这久了还不醒过来?”

    在冬天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宁心终于睁开了双眼,可儿正抱了孩子在一边逗着玩,猛然间发现宁心竟然醒了,她顿时高兴得大叫了起来,“王妃,王妃醒了。”

    “水。”听到宁心沙哑的声音,可儿一边嘱人去通知萧越成,一边赶紧伺候她喝了一杯水。

    不多时,门帘被掀开,萧越成大步走了进来,“馨儿,馨儿,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我、睡了多久?”宁心问道。

    “你睡了三个月了,馨儿,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你就此一睡不醒。”萧越成紧紧地揽住宁心,感觉她瘦得厉害,宁心却只觉得精神懈怠得紧,不多时又沉沉地睡去,但沉睡多日的信王妃醒来的这一喜讯却极快地传遍了全府。

    此后,宁心每日都会醒来一段时间,而且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好,就连御医也都说本来怕她熬不住,如今她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直至逐渐康复。

    信王府内顿时一片喜气洋洋,而每日里,宁心在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总能够听到那一抹悠扬的笛声。

    “带那吹笛之人来给我见见吧。”宁心的身体一日日好起来,这日她吩咐可儿道。

    “是”,可儿应声而去,不多时,唤了那吹笛之人至廊下,宁心看去时,不由得颇为诧异,她万不曾想到,吹出那样曲调的,竟是那个年纪五六十来岁、伛偻了腰的花工。

    “见过王妃。”那花工道。

    “无需客气。”宁心道:“我记得我分娩那日,还有这段时间我半昏半迷之时,经常听到你吹笛子,是吗?”

    “是。”花工应声道。

    “那是首什么曲子啊?为何,我听起来异常熟悉呢?”宁心又问道。

    “这曲子叫做‘杜宇春归’,是当年内人最喜欢的一首曲子,王妃曾听过也不出奇。”花工道,抬头望向宁心时,一双眼竟然变得熠熠生辉。

    宁心颔首,“那、你为何会一直吹这首曲子呢?”乍一接触到那花工的目光,宁心不禁有片刻的恍惚,这个花工,明明是又老又残,怎会有这样精光四射的一双眼呢?

    “我听说王妃难产,命悬一线,便吹了这段曲子鼓舞王妃,振奋精神,后来王妃果然安然渡过难关,实在是可喜可贺。”那花工说道,眸中的神色顿敛,又变成平淡无波。

    “如此,多谢老丈。”宁心说道:“不过,我颇为喜欢那首笛曲,不知老丈可否教我吹奏?”

    “王妃想学,自然可以。”花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生一世一双人

    信王妃产子,被萧越成取名为萧鸾,但萧鸾却并未被皇帝萧道成授予世子之位,外界人等皆明了,那是因为皇帝嫌弃信王妃出身贫贱之故,故而萧鸾在府中只被下人称为小公子。

    宁心跟随那年纪大的花工学吹笛之事,可儿亦有向萧越成禀报,萧越成着人查了这花工的身世,并无什么怪异之处,也就不去干涉。

    只有宁心知道,她在吹笛的时候,隐隐绰绰脑海中都会出现一些旧日的影象,而自从她醒来后,可儿又每日都会另端一碗黑黑的汤药来,那汤药的味道她实在是太熟悉了,她于是问道:“可儿,这喝的是什么?”

    可儿一笑道:“自然是给王妃补身子的。”

    “可是,我现在每天都要喝那么多的补药,身体吸收得过来吗?”宁心问道。

    “这、御医开的药,自然是好的。”可儿坚持已见。

    “那好吧,我喝就是。”宁心说道。

    心中一旦存了疑惑,便一心要追查明白,宁心就是如此,她发现,每当她不喝那药时,脑子就会时不时地疼痛,而且脑中会闪现出一个印象所在来,而一旦她喝了那药,脑子便不会疼,只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不,我要记起往事来,不管有多么地不堪,我也不要失去我的过往,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宁心坚持着,从此不再喝那药,却在可儿的面前作出一副温驯听话的样子。

    心中的苦闷,令到宁心总是心中不安,可是,在这偌大的信王府中,竟然全部都是萧越成的人,没有一个是宁心的心腹,她的心事,偶尔也只能够向那个年纪大的花工来倾诉,而那花工不知怎的,竟能够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一年年、一月月,日子就这样如水般地过去,宁心身处信王府内,对于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日子过得极是平安,却也知道萧道成年纪渐长,已渐渐将朝中事务交由太子萧赜来处理,只是太子萧赜行事畏缩,对此萧道成颇有些怨言,只是自己其余几子之中竟没有一个似他之人,亦没有一个人的才能可比得上萧越成,但、此事亦属无可奈何,好在,当日萧越成发誓会好好辅佐萧赜,这令得萧道成总算是有一些安心。

    萧越成待宁心始终如一,宁心却只是淡淡的,她想不通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爱自己的男人为何要抹去她的记忆,为何、要让她活在一个没有回忆、没有亲人的世上,但萧越成从不提起,纵然她巧妙地旁敲侧击也无济于事。

    宁心的身体却在此次生育中受了大伤,御医诊断说再不能够生育,宁心另行给萧越成择了几房妾室,引起萧越成大为不满,却也只是放在府中空养着,从不去临幸那些妾室。

    转眼又是五年过去,萧鸾已经有五岁多了,他一路由宁心教导长大,小小年纪便已经聪颖不凡,萧越成觉得最令自己满意的便是这个儿子了,为此,他亲自教他武功,想要让他成为文武全才。

    又是一个春暖之日,宁心一觉醒来,忽然间将前尘往事都记了起来,她再联想起自己失忆后的一切,不由得无限唏嘘,原来,这就是为什么萧越成要隐瞒自己真实身份的原因,原来,她竟是前朝的公主,原来,她喜欢的人,与自己生生分离了六年的时光。

    她走出内室,看到园子里那教她吹笛的花工正伛偻了腰,在那里精心呵护着园里种的菊花,宁心的泪蓦地涌了上来,是啊,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过得昏昏噩噩的,但是,只有他,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不离不弃。

    她摒退了左右,轻步走到那花工的身后,“未、未明。”她唤道。

    那花工身子一颤,却并未回头,好半晌方才问道:“王妃,你在叫谁?”

    “未明,我知道是你,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今日醒来,我已经记起往事,难道说,如今,你竟不愿认我了么?”宁心说到此处,泪水竟不由得夺眶而出。

    一只粗砺的手伸到了她的颊边,替她将那脸上的泪水一点点拭去,只见他的腰背渐渐地在她的面前挺直,那平淡的眸子中闪现出别样的温情来。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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