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镜缘 作者:夏莎

    第 49 章

    她说萧相自那日皇宫失火便不停地查询爱子的下落,如今终于天可怜见找到了他,只因当时奸人所害萧临云伤重失却了记忆而隐于民间,误了与长公主的婚事也无法母子相认。如今长公主已殁,她也不忍萧相为爱子的幸福一再伤心落泪,听闻我与他原是青梅竹马还曾两家有过口头婚约,因此想趁着我这次大功的机会禀明圣上将萧临云赐婚于我。

    “沈公子之事妹妹无须为难,萧相爱子是世家出身,明白事理、大义,又素对妹妹情意深重,必定不会因沈公子而介怀。况且陛下亲自赐婚,圣恩之下他也自会与沈公子相处融洽。”

    当她最初和颜悦色地说出“萧临云”三个字时,我的心便沉了下去, 我根本不用去想她如何得知萧临云的下落,母亲大人也好、萧临云自己说的也好,她犀利地抓住了我内心脆弱的一叶,无论她是如何理解我对萧临云与沈言楷的感情。

    今日的这番作态分明是寻找能在我到边境去时牵制住我的质子以及合适的、上的了台面的理由,从最初夸赞我与沈言楷的伉俪情深到萧临云的青梅竹马和萧相的爱子之心,都是铺垫、试探,她的话也已断绝了我说于礼不合的可能,护国卫民天大的功劳来求取一个未曾真正过门的世家男子,又如何会被天下百姓诟病呢?何况在我内心,的确是希望有朝一日萧临云能重新活在阳光下、众人的面前,享受他应得的尊贵舒适生活。可现在我该如何说、如何做?

    我故作随着她的话语惊讶、感激而后转为为难状,没有错过她眼中隐藏的那丝丝狠辣。是了,这位公主要防要除的从来就不只是秦无伤一人,她要防的还有沈言楷与在她面前的我,也许她心里内忧远猛于外患也未可知!

    如今沈言楷、秦无伤和我三个人在她眼中正代表着三股势力——我明里有王家的官场地位,暗里有风影为盾,沈言楷背后则是逍遥门与医药世家。这三股势力若是聚成一团必能掀覆她的王朝,她必须分裂。而我在她未能夺嫡时已娶了沈言楷、收了他的宅子予了正位,家中诸事亦皆由他出面主持。她忌惮、嫉恨,却轻易不能动,要动我、必得先除他,要除他、唯有我让他伤了心、绝了念头。

    如今,大好的机会在眼前,不说我同意这门亲事秦无伤那边会如何、只沈言楷怕就会被伤的不轻。若最后依旧是萧临云作为质子留在都城,那么让沈言楷与秦无伤这两个众人皆知的逆世骇俗的家伙先斗一场,最好是两败俱伤、天下太平又有何不好?

    应还是不应?我没有料到必须此时先面对萧临云的事,之前我所打的主意,是与沈言楷、萧临云一同提前到秦无伤处,威逼利诱尽量让他应下不动百姓,然后借机跑路、未必有人找得到我们。等一切安稳了,我再好好劝说萧临云。可如今二公主却将萧临云的事放在了明处,让我无法在这时干干净净地一走了之。

    就算扛住不答应她关于萧临云的婚事,沈言楷也势必得先留在都城,作假一起离开怕是很难,母亲盯着他、二公主身边的楚御冷盯着他。同时我这么一走,身边少了他这个最大的助力,二公主或秦无伤一路控制我的行踪便容易许多,他念及我定会将身边的人手大部分调至我这一路,即便是他在都城装装样子后成功脱身再暗地赶上,也起码要晚个一两天。母亲大人等这个机会已很久了……一想到此我便经不住心痛。

    念头飞转,却听二公主又言:“心然妹妹还有什么为难的么?”

    我忙展眉“哈哈”一笑道:“公主殿下有心!心然的为难之处公主早已秋毫尽查。如今陛下赐婚,心然自是再无难处。”说罢起身向前、双膝跪地叩首:“临云哥哥这般的佳人心然此生若有幸得之,欢喜无比!叩谢公主厚恩!”

    话音刚落,一声清啸划过,仿如遗世无主的宝刀割开夜空破出云际。我心头又是一恸,不用细辩,这声音自是出自沈言楷,他今晚还是跟在了我身边。

    公主身后的两个女官闪身追去,我依旧匍匐在地,言辞切切:“惟临云哥哥在心然心中一直是神仙般的人儿,从不忍他有丝毫委屈。如今心然已有正夫,恳请殿下能让心然当面问他一句,若他应了,心然再无心结。”

    我要当面问萧临云,一来看看她们所说的萧临云是否真是我身边的这位,二来果真是他的话,我要看看他在这件事里到底是什么态度、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若是他主动这么做只为了与我成亲,那我自是不必再为他考虑太多,他要成亲、我先依他便是,自此他也能名正言顺锦衣玉食。但名份易给,人却难留,一出都城,我再不会回头。横竖他尚有他母亲出面护着,即便在都城是个质子却会比沈言楷的处境好很多,更不会受苦。

    “好!心然妹妹果真是个痴情人,难得又如此怜惜美人,姐姐自是应允。”说罢,双掌一错、连击三下。

    误解

    门外脚步声响起,缓缓地由远及近,我的神经多少被带起些紧张。这位公主果真是一早安排妥当了的,我原期望最好能以此托词延个一两天,让我至少回家单独问问萧临云和沈言楷。现在看来,这位公主出手就没想给我时间,想来若非她为夺嫡不愿意多过树敌怕是早容不得秦无伤那计划如此顺利了。

    她现在答应地如此爽快,人又来的迅速,难道外面的真的就是萧临云么?这念头顿时让我如刺扎背,因为此时他按理应在我身边的暗处。若他现在外面款款走来、那今日谁一直在暗处护卫我?我能感觉到自己一路过来的马车角辕上伏着人,到了酒楼这人也依着惯例上了屋顶的阴影,我一直以为这个人就是萧临云……顿时心头如被火烫到,难道今日在身边的一直就是沈言楷?他早知道今日萧临云有事?他们商量好的?念头闪电般飞过,好在此时我依旧匍匐,脸上神情如何变化倒还不担心被人看去,只是心已不宁。我不怕现在这个公主将待我如何,只是担心沈言楷。既然他一早知道,却不告诉我……以他的脾气绝对不会是主动来让我再娶一个的,他该是打了主意来听我如何说的!顿时慌张的情绪在胸口蔓延了开来——言楷,你定要等我回去听我解释!

    门轻响,人行了进来。

    “萧某见过公主殿下。”

    这声音,果然是!我握紧拳头,用力闭了下双眼,再抬头望向那个在我身前一步的背影。玉冠束发,天青色绸衫极精细的银丝暗纹,腰两侧垂地的玉双环轻摆,脚上细细扎过的白丝长袜纤尘未染……

    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

    二公主和萧临云的对话我未能听清,她似乎又转头朝我说了句什么,可我也无心去听。想来是自己灼灼的眼神一直胶着着萧临云让她颇为满意,也未追究我的失仪与不敬,只很有兴味地让萧临云扶我起来。

    我看着他低头优雅地转身,一步步跪行到眼前,伸出双手托住我的胳膊:“殿下请二小姐无须多礼。”

    灯火中他似害羞般微侧过头让我一时无法看清他的五官,但近前熟悉的气息是我能感受到的,顿时反扣住他的手臂:“临云,你……”急切话就要问出口,却被他用力一握:“二小姐,临云无事,这些日子也并未受什么大苦,勿须如此伤怀。”

    一激灵清醒如今并非只他和我二人,硬生生压回心头的火团,炙热直迫得自己刹那间两眼通红,只能先顺着他臂上的力量站了起来坐回座位。

    “昔日闻心然妹妹乃我辈第一多情深情之人,此番见了,所言不虚。”

    才刚坐定,二公主的这句话刺得我心中又是一阵绞痛,热浪冲出两眼,“公主殿下,……心然此刻只恨自己无能……”话语哽咽,再难成句。是呀,恨自己无能,无法护得心爱的人毫发无伤,只能自以为是地择轻而为,还想着终要让他平安却依旧伤他极重。

    “唉,本想着能让妹妹开怀,却不想倒惹得一通伤心。”

    我闻言忙收回视线又一次起身叩谢这位玺安公主的大“恩”,再为自己的失仪表示羞愧。

    “妹妹,这些也是命里注定的磨难,好在此刻人已平安地在眼前,俗话说否极泰来,此番不正应了两位的好事么。”二公主目光闪烁,该是对她这次谋划的进展非常满意。“对了,一直以为音圣之技已绝,今日却是再不能错过了,妹妹也坐着同我细听两曲吧。”

    恍惚间,琴音响起,那玲珑悦耳的曲调是熟悉的——喜相逢,多年前第一次相遇时的那首,可再美、再动听,我此刻也无心欣赏,只想能快快结束此间事好回去抓着沈言楷的手哭诉上一通——如果他还在、还愿意的话。可是,为什么专心弹奏的他又要抬头望向我、琴音突变呢?欢快的曲调瞬时变得哀伤、变得幽怨,如泣似诉。而他的那一眼也让我终于看清了他。

    今日的他未戴面具甚至未用面巾遮面,“非成亲不得摘下”的话犹在耳边,所以我之前对二公主所说想问他的话已不必再问,他是下了决心,这是他自己想要的。原来之前他的不时外出并非是心胸渐渐开朗,实在是再不忍见我与他人的柔情吧。

    为什么之前我一直没有发现,黑色劲装下的他其实早已瘦削羸弱不堪?为什么即便他今日脱去伪装在我眼前身边,我也没有立刻发现锦衣华服下的他已是如此苍白脆弱?为什么非要等他这样的抬头一瞥才让我看清楚那嶙峋的骨、透明的唇和几乎只覆着一层皮的手?唯一还有些风采的是他依旧如点漆般的眼。就是这双眼一直欺骗着我的么?还是我竟然就一直是这么忽视他的?是我几年来的无视才让他今日用这种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他错了么?昔日那个华茂春松,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般的少年,见了他不眠不休苦寻的心爱女子正与他人成亲,难道他的反应不该是转身伤心地离开?他终于不支倒地却被那晚的新郎救回,而心爱的女子明明知道他在却依旧未在他身旁,难道这时他不该护卫住自己还剩的那点傲气、尊严作大方状地离开?其实内心里,他定盼着这个女子能追了他去,拉住了他、向他解释……可是,我从来没有。

    他本该就此死心,可他不甘心,自贬成了我的随从,想着能日日相见也好。第一次入宫面圣,他被沈言楷杖打三十,那一次,他们都借机会提醒我他的身份。一个说,他的身份,我不能不打,但若你无意于他、且放此人走吧、莫留此地伤他也伤我。另一个则是甘心地被打了,盼着能激起我点什么,不期待身份,即便是我去看看他,偶尔的时候不要将他真的当成个随从……可是,没有,依旧什么都没有。

    我一直以为的他知道、他理解,原来一直是我错了!这个世界里,女人不是弱者,该等待的也从来不是女人。是我被他们的故作强大而误导?或是我骨子里便是那只等着人来呵护、来爱的自私人?

    冷汗

    我想不清楚、我的思绪混乱,把眼前的一切当作是场电影吧,对,我正在现代看电影——男人和女人的角色又颠倒了回去:大家闺秀苦恋一个男子……那晚的后来,我只记得自己不停地举杯给自己灌下一樽樽的酒,眼中的他越来越模糊、如同雾里看花。除了这样,我实在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做什么,无心再去猜测他们想听什么想看什么,也懒得应对这些外人的眼光和话语,那么就让自己醉了吧,一醉解千愁,果然不错。

    醒来,已是第二日的黄昏。并未体会到常识中宿醉后的头痛,却是一眼看到床头那个正双眼紧盯着我的似曾相识的男人——黝黑的眼眸诡异地眯着,肌肤雪白、墨黑的长发随意披散……

    “楚御冷,你怎么还没走?”

    虽然醉酒,可终究怕自己醉到口不择言,意识中多少留着丝清醒。既然沈言楷不在,萧临云也得明着回他的住处,那能让他们放心把我送回来的人恐怕此时也只有楚御冷了。呵,是这个奉公主命令送我回来的女官么?

    “看来昨晚你还没醉得彻底,早知如此就不必用那枚‘含清’给你醒酒了。”冷冷的声音自他嘴唇里飘出,丝毫没有了几年前相见时的那股子腻味。说完,他也抬起了头退出了三尺开外。

    “我实在是怎么看都不看出你有什么好的地方,能让他们三人如此痴迷。”他的思维跳跃飞快,即便我没有头痛和不适的感觉也一时没跟上他的节奏,只微张了口、先坐起了身。

    “不过,你也是还有那么些自知之明的,晓得自己没什么长处护不了别人,这些年来身边除了他们两个外没有再留一个亲近的人,”他悠悠地又说了起来,丝毫没有要等我回答的打算。“即便是你亲生的父亲、嫡亲的弟弟,你都是避而不见、甚至不闻不问……”

    我心里微震,掀被子掀到一半的手也顿时滞了滞,恐他瞧出些什么,忙没好气地喝到:“渴死了,有空废话不如倒碗茶水来,不愿意的话就去叫了他们过来。”说罢也不看他,只低头穿鞋。

    “哈哈,”他不怒反笑,“赶我走?我也不愿意呆这里,可你那正夫如今正拿着他刚写成了的婚书在相府里送聘礼呢,而你那个病美人自然也得在家里候着!否则你以为我会愿意这么老对着你?”

    我顿时呆滞,婚书?聘礼?昨夜的一切重回脑中,而瞬时又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心里只余下一个声音:沈言楷没走?他没走!我不禁笑了起来——无论如何、他没走我便还有机会。

    “女人都是如此贪心不足。”耳边传来楚御冷极不屑地冷哼。

    “你说什么?!”我沉声道。

    第 49 章

    恋耽美

章节目录

爱镜缘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夏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夏莎并收藏爱镜缘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