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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来的迅猛,道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似乎在须臾之间,极热极亮的正午就变成黑夜,乌云铺满天际,巨雷在云层中翻滚,闪电“噼啪”作响。
    下午的六艺课,正是在东苑开课的骑马。这瓢泼大雨中,哪里是能骑马的。
    这不,不等伴读们使人去问,先生已经打发人过来传话,因大雨的缘故,骑马课暂停,大家放假半日。
    屋子里点了蜡烛,道痴原本拿着一本书,可是看着窗外倾盆大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自今年四月以来,雨水一直没断。这刚进汛期,就来了这么一场瓢泼大雨。
    要知道涢水纵贯安陆境,漳水自境西而南绕,整个安陆山川环峙,水陆流通。平素是好事,水肥田沃,收益喜人,若是赶上洪水来了,安陆大半就要成为菏泽。
    安陆北部与东部都是丘陵,西部岩壑幽深,整个安陆十之七八的良田主要集中在南部。》 偏生南部地势偏低,是河谷平原。现下是五月中旬,再过一月就到稻收时节,若是大雨还这么下下去,那稻田都要烂在水里。
    庄稼欠收绝收,百姓不稳;等到宁王造反,说不定就会诱发百姓暴起。
    安陆境内之不能乱的,若是乱了,就给朝廷与其他诸王攻击兴王府的把柄,等到世子继承皇位时便说不清。
    可是有些话,自己还不能提,怎么办?
    道痴站在窗前,想的有些头疼。不过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定是吃饱了撑的。城南不仅有士绅百姓的地,还有王府的庄子。
    兴王府是弘治皇帝亲弟,今上皇叔,是与皇室关系最近的藩王。两代帝王,对于兴王这位至亲也分外慷慨。兴王府名下的田产,也从最初的四百多顷,扩到现下的八千余顷。
    八千余顷中,朝廷赐下的官田三千余顷,这些土地名义上属于王府,实际上由地方官府托管,每亩田地方官可征收得三钱到五钱银子,交给藩王的只有一分五到三分,剩下的都是入了地方银库。三千余顷良田,每年带给王府的收益,也不过是五千到一万两银子。当然,这些官田的税收是免税的,否则王府说不定就要倒贴。
    剩下的五千余顷是民田,王府的主要收益就来自于这些民田。这些民田是王府花钱购入或者开垦出来的,照例需要向朝廷缴税,可每年也能给王府带来二十多万两银子的收益。
    王府每年能从朝廷领的禄米有限,压根就不够王府开支。王府的主要开支,还是来自于田庄。
    瞧着今年立夏来雨水的情况,夏秋少不得要大涝一场,不仅会影响六月的稻收,下半年稻田能不能顺利开始二季稻都是两说。
    对于王府来说,这绝对是件大事。
    想通这点,道痴便踏实了。
    下雨天实不是读书天,他便撂下书本,去里间睡觉去了。
    半夜醒来一次,外头的雨势依旧未减,道痴不禁有些庆幸,幸好去年冬天将家里的屋顶都修缮一番,要不然这一日一夜的暴雨下来,家里的屋子肯定受不了。
    北城势偏高,应不会发生积水;这一回,南城怕是要挨淹了。
    翌日,道痴睁眼时,外边的雨已经停了。
    天空碧蓝如洗,院子里却因雨下的太急的缘故,有半尺的积水。
    王府内尚且如此,外头会如何?
    惊蛰早已找出牛皮水靴,送了过来。
    在乐群堂吃早饭时,王琪念叨道:“这雨下的也太大,昨儿打雷那个响。戌初(晚上七点)前后雷声闪电都连上了,真是怕人。幸好晴了,再下几日,还叫不叫人活。”
    刘从云面上的笑容有些浅淡,透过窗纱望向外头,道:“不知道这次能晴几日,希望能缓上几日。”
    陈赤忠道:“这雨水确是来的凶,王府都有积水,外头可见一般。旁的还罢,南城地势低洼,房屋又破,怕是百姓要受苦。”
    只有吕文召,尽管学问平平,可却带了读书人的不知世事,有些诧异地看着众人道:“不过是一场雨,也值当你们唠叨一回。逃了半日课,不是挺好么?”
    众人都白了他一眼,吕文召有些恼,对一直没开口的道痴道:“二郎,你说呢?”
    道痴道:“几位兄长担心的是民生经济,天灾无情,百姓无辜。不过诸位兄长二爷不必太过担心,王爷向来爱民如子,说不得已经安排人手出去修坝。”
    王琪道:“修堤坝可是得用银子堆?王爷会修堤坝?”
    倒不是对兴王不恭敬,实在是因修堤坝是个劳民伤财又难讨好的事,其中还容易出现各种是非麻烦。
    剩下几个人也是满脸不相信的模样,道痴笑笑,并未与众人多解释。
    兴王并不需要自己掏银子修堤坝,只要寻个理由,引得地方官员做此事就是。不必自己掏腰包,还能得了百姓口碑,何乐而不为?不管是耗费银钱也好,还是劳心劳力也好,叫苦的都是士绅百姓,兴王只需动动嘴就行了。
    不为旁的,就为了那一年二十多万两银子的进项,兴王也会十分热心。
    用罢早饭,众人到了大成殿。
    世子平素来是押后过来,今日却已经先到一步在这里等着。依旧是世子常服的装扮,可眉眼之间却有些不同,像是隐隐带了兴奋。
    众人见了,不免有些奇怪。
    直到中午下课,世子方对众人说了缘由:“昨日大雨肆虐,父王担心城南的梁王墓,吩咐孤明日去出城探看,大家随孤一起去!”
    都是半大少年,听了这话,不免雀跃。
    陆炳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低声跟世子念叨着:“殿下,明日我要骑马,不要坐车!”
    世子眼睛闪亮道:“孤的红云也带着。”
    王琪凑上前道:“殿下,是当日就回,还是在那边歇一晚?”
    他听人提过,安陆境内的两处王陵,郢王墓离的近,在城东二十里外;梁王墓挺远的,在城南四十五里外。
    这两位王爷都是无子除藩,每年生祭、死祭,便由兴王府与官府一道出人祭祀。
    听到这个,世子的兴奋劲稍减道:“要当日去当日回,所以大家还得起得早些。”
    都是精力充沛的半大少年,谁会在意多睡少睡?就连吕文召这个大明地道宅男,也露出期待之色。
    世子挺了挺胸脯道:“大家伙别忘了带上自己的弓箭与箭囊。若是时间富足,还能试试骑射!”说到这里,望向陆炳。显然是为了照顾这个爱武事的乳兄弟,才有这般安排。
    听到这个,陆炳几乎欢喜的要手舞足蹈。
    众人脸上亦是带了笑,只是出了大成殿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看天,祈祷明日是个好天气。
    世子身份贵重,若是明天阴天,王妃肯定要留人。
    跟着王府里的先生学了大半年,对于藩国之事,众人了解的更深些。
    世子没有在世的兄弟,王府未来系与他一身;若是他有个万一,兴王府不管多么辉煌,王爷百年后也是“无子国除”的下场,王妃与两位郡主就成了无根浮萍。
    六伴读中,陈赤忠与陆炳没有参加童子试。在其他四伴挑灯夜读时,这两位也没闲下,只是将精力都放在武事上。
    道痴曾与陈赤忠过招,结果不出二十招便落败。道痴可不是纯书呆,老和尚早年也没少折腾他。如此还不是陈赤忠的对手,除了他年岁小,力气不足有些吃亏外,也说明陈赤忠确实有两把刷子。
    看来他们六伴读中,将分成文武两系。
    只是不知陈赤忠求的到底是什么,若是攀附王府,为何还不去了道袍?去年他刚入府学时,大家伙也有所猜测,想着他是不是想要借王府的势力夺回玄妙观的掌控权。毕竟他叔祖父曾是玄妙观观主。
    可时日久了,发现他跟大家一样,该上课上课,除了茹素与穿道袍外,丝毫没有出家人的样子。
    有的时候,道痴羡慕陈赤忠的身份。不说旁的,只凭着这小道士身份,就能让尊奉道教的兴王父子另眼相待。
    一夜无话,因出发的时间早,大家天不亮就醒了,都带了些兴奋。
    不单单是出游的缘故,还因为他们作为世子随从,第一次伴世子出行。
    虽说还没人告知他们,他们将来在兴王府具体会是什么位置,可对于王府结构已经熟悉的众人来说,大致也有了估算。
    从文的四人,不管最后能走到哪一步,起步当是从九品的王府伴读或引礼舍人;习武那两个,肯定是要进仪卫司。
    不过现下也只是想想,世子虽早请封了世子,可因是独子的缘故,并未单独设世子府,他们这些人想要正式补差事,怎么也要等到世子过了“成童礼”。
    四十五里路,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不远的距离,可对于身份贵重的世子来说,也算远足。
    除了府学的伴读外,随从世子出行的还有王府长吏司长吏袁宗皋,仪卫司仪卫正陆典,护送人员是仪卫司的六十仪卫,王府护卫亲军指挥使司的三百亲兵。
    近四百人的规模,在百姓敬畏眼神中,顺着城中的南北大道出城,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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