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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郎来了。”王宁氏脸上露出笑模样。
    “叔祖母,姐姐,七郎来了……”随着说话声,王琪大踏步地进来,对着王宁氏与顺娘露出一口小白牙,随即视线却落到饭桌的半碟素馅包子上,咽了一口吐沫。
    道痴虽说不甘不愿,可是“长幼有序”,便也只能从座位上起来。
    王宁氏关切道:“七郎没有用早饭就出来了?”
    王琪耷拉下脑袋,闷声道:“孙儿从没离开过家里,心里头恁不踏实,只喝了半碗粥。”
    王宁氏与顺娘都露出几分心疼,王宁氏望向道痴,顺娘则是起身去厨房取碗筷去了。
    道痴没法子,只能将老太太右手边的位置让出来,自己往下挪了一位。
    在王宁氏的吩咐下,王琪老实地坐了,“腼腆”地笑道:“孙儿也不知怎么,在家里| 恁是吃不下,来了这边见了二郎心里便踏实,一下子就觉得饿了。”说到这里,还不忘转过头看看道痴,眼里隐隐地都是得意。
    一句话,便说的王宁氏眉开眼笑,连拿了新碗筷回来的顺娘,眼睛也越发弯了。这祖孙两个待王琪再热络,也不会越过道痴去。除了怜惜他没有双亲外,主要还是为了道痴,希望他们族兄弟多亲近。毕竟道痴是同王琪入王府,王府里能依靠的王夫人,又是王琪嫡亲的姑母。
    道痴虽偶尔心里有些泛酸外,还是很欢迎王琪搞怪的。太多的坎坷,使得王宁氏与顺娘的性子都有些过于压抑。王琪的数次造访,耍乖弄宝,倒是使得这个家里添了不少生气。
    当王琪将剩下的半盘素馅包子吃个精光,也差不多到了将出门的时候。
    恋恋不舍地从饭桌前起身,王琪看着道痴身上的潞绸长衫,撇撇嘴。倒不是不忿祖父安排针线房为道痴缝制新衣,而是觉得这小子还是穿细布衫子时顺眼。
    这小子穿细布衫子,固然也不会显得寒酸,可也不会完全抢了他的风头;如今两人穿的衣服料子、样式相同,就显得这小子好风采,自己圆鼓鼓的不爽利。
    道痴顺着他的目光,自然也留意到自己身上。为了这四套潞绸衣服,他又欠下宗房一个人情,他心里并不乐意。在他眼中,王宁氏与顺娘给他缝制的细布衣服与夏麻衣服,吸汗轻薄,并不比潞绸的衣服差。
    可是他进兴王府,代表的却是王氏家族的脸面,总不能肆意行事。
    这会儿功夫,王珍也到了,今日将由他送王琪两个去兴王府。原本定好的是打发马车过来接了道痴,从宗房那边去王府的。王琪却是不耐烦等,同车夫一道过来。
    王老太爷想着该叮嘱的都叮嘱了,便打发王珍过来,直接带两个小的去兴王府。
    兴王府在城正中,占地三百五十余亩,名为府,实际上就是一座王城。四周高墙耸立,将王府众人与百姓仕宦隔了开来;王府中前殿**,自成一个小天地。亲王家眷住王府内城,亲王府属官的住宅与办公之处,则分布在王府外城。
    亲王府定制,本在八百间以上,兴王府却是由弘治皇帝亲自下旨为长弟兴建,立时四年才修建完毕,其巍峨宏伟可见一斑。
    王珍与王琪兄弟因王夫人的缘故,都来过王府,还不觉得有什么。
    道痴是第一次来,站在王府大门外,觉得甚是震撼。上辈子在京城,也游览过王公府邸,不管是占地五十亩的恭王府花园,还是屡经扩建后占地百亩的雍和宫,都没有眼前情景的震撼。
    道痴脑子里出现在宗房补的王府知识,王城墙高二丈九尺,下阔六丈,上阔二丈;女墙、高五尺五寸;城河阔十五丈,深三丈。
    同这巍峨的王城相比,安陆州城的城墙与城门就像是小儿过家家。
    王府外门外,是一座五彩琉璃材质的九龙壁,十几丈长,台基加上主壁高三丈,不说旁的,就这道九龙壁,就已经将清廷后来在故宫里烧制那个九龙壁比下去。这个九龙壁的面积是那个的数倍。
    九龙壁正对着是外门,第二道门是前门,第三道门才是王府南大门端礼门。
    端礼门两侧,是两个牌坊,其中门东面字“钦承上命世守代邦坊”,门西面书“天璜宗帝亲藩坊”。
    进了端礼门,才算真的进了兴王府。
    府学所在就在王府东路,是个三进的院子,第一进正殿挂了匾额,上书“大成之殿”,是供奉孔子先师之所,左右是“崇文堂”、“修文堂”是王府储书所在;第二进正堂匾额是开华堂,左右厢匾额为“星罗”、“三叠”,则是府学学堂之处。
    第三进,则是伴读所居之处,正房五间,做宴饮茶会之用,左右厢共三间,都是独立开门,就是道痴等人宿舍;厢房南边,又有盝顶房合计六间,则是净房、小厮住处。
    按照王府这边的说法,外头选进来的伴读,未来三年就要在这里陪世子读书。
    王家几兄弟来的不算早,两侧的厢房已经有开门的。
    王瑾与道痴两个房间,是西厢靠北的两间。王府使官将人送过来后,这边有两个小太监接应,问清了二人姓名,拿了钥匙开门。
    这时就见东厢第一间屋门打开,走出个穿着绸衣的中年人。
    王珍与王琪两个见了,忙躬身作揖:“见过姨丈。”
    道痴见状,听了兄弟两个的称呼,晓得眼前这个当是王珍的姨夫,安陆四大姓中的吕家家主吕盛。安陆四大姓氏,王、沈、刘、吕,是安陆一等一的大户。王珍的舅家郑氏,虽比不上这四大家,可是家族中举业不断,家教又好,所以两个女儿,分别嫁入王家与吕家为宗妇。
    这次进来的伴读中,就有王珍的表弟、吕盛的长子吕文召。
    吕盛见道痴站在兄弟两个身后,没有随之给自己见礼,眼中有些不快。不过也晓得,这里不是发作的地方,便温煦地对王珍道:“是大郎过来送人。”又对着王瑾道:“既入了王府,可不比在家里,七郎以后要多听你表哥的,少淘气些,省得使家族蒙羞,还要连累到夫人。”
    吕家与王家虽是姻亲,可因早年两家为地界之事有过纠纷,所以往来并不亲近。这会儿却摆出长辈的架子,不过是想要让王琪与自家儿子多亲近些,好得到王夫人的照拂。
    不过因是一族之长,又是长辈,心下倨傲,这说出的话就变味了。
    王琪听得腻歪,可碍于堂兄的面子,只能老实应下。
    这时,便听到有人冷声道:“老爷,说什么呢?儿子来府学,是跟着大儒做学问,可不是来照看人的。读书的时间都不够,哪里有空闲理会闲杂人等?”
    开口说话的,是跟在吕盛身后出来的少年,身材颀长,面色莹白,细眉细眼,穿着青绸直衫,手中握着一卷书,这就是吕文召。
    即便是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也没离了手中的书卷,看也没看众人一眼。
    道痴见了,真是纳罕,这是吕家长子?哪里有士绅公子的模样,活脱脱就是读书读傻了、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
    这样的人,不关在家中备考,送到王府作甚?
    王珍与王琪兄弟两个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原本是因吕盛是长辈的身份,两人才过来寒暄,并且还听了吕盛的啰嗦。
    即便吕盛说的隐晦,可是兄弟两个也听出他是想要让王琪与他儿子亲近的意思。可到了他儿子口中,王琪倒成了打扰他看书的“闲杂人等”。
    吕盛也觉得不妥当,刚好开口训斥儿子,便见门口又进来几个人。
    是沈家与刘家人送子弟到了。
    几家人同在安陆州,彼此都能论上亲的,不管实际上交情如何,面上都满是热络。
    大人们寒暄完,少不得将几个孩子也叫到一处。除了道痴之外,剩下那四人显然都是相熟的。吕文召还是手不释卷的书呆状,让人看了气闷;王琪腆着圆滚滚的肚子,小眼睛眯缝着,看着憨痴不敏;刘家子弟叫刘从云,气质斯文,老是微笑,露出两个酒窝,看着很是可亲;沈家子弟名沈鹤轩,不仅是众人中长得好的,穿着打扮也最出彩。
    其他人都是或青或蓝的直衫,沈鹤轩身上穿了藕荷色的圆领衫,下身还系了围裳,手中拿了把檀香扇子,一副风流公子的装扮,看的吕文召与王琪直翻白眼。
    这几个少年都是旧识,自然少了拘谨,趁着大人们没注意,你一言我一语地挖苦起来。
    这个口称“吕书呆”,那个低喊“沈凤凰”,要不就叫“王胖子”,不用说,正是这吕文召、沈鹤轩、王琪三人的“绰号”。只是刘从云的外号,有些叫道痴意外,那三个竟然叫其“大猫”。
    若说叫“小猫”外形上还有几分相似,叫“大猫”所谓何来?
    似是看出道痴不解,王琪附耳道:“那小子最是黑心肝,有名的笑面虎。”
    刘从云似也接受了这个绰号,笑吟吟地看着大家,一副好孩子模样。
    在道痴打量这沈、刘、吕三人时,这三人也在打量道痴。
    王家十二房将庶子过继到外房之事,早已在安陆州士绅人家传遍。
    吕文召看向道痴的目光,就带了轻鄙;刘从云笑容渐深,沈鹤轩则看了众人一圈,道:“这里才五个,不是说这次进府的伴读是六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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