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作者:肉书屋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21部分阅读

    落地,在青石地上结成一个成型的浑圆,就差一个小小的缺口。

    谢源手里的餐盘砰地掉在地上,嘤嘤抬头,带着恶质地笑迎上他目睁口呆的脸。

    谢源泪流满面地伏地跪拜:“我等凡愚有眼不识泰山……大术士继续修炼吧在下管吃管喝管漂亮衣服管红包,他日大术士练成了……”

    “成了成了,你这种油嘴滑舌的漂亮话可骗不了本座嘤嘤嘤!”嘤嘤满意地挥挥手,“下去吧下去吧,今天要吃小鹿做的手抓肉!”

    谢源从倒霉孩子房里出来,一眼就望见庭院对面的阿昭。他成天赖在廊角刻他的小木偶,眼神时而欣喜时而空洞,时而乐出声时而哭出泪,状若疯癫,隔着风雪看,尤其有悲情片的感觉。

    “这位……”

    “他自称御剑山庄的庄主。”谢源掩面,和路过的月娘讲着悄悄话。月娘捧着干净衣裳,绷紧了身体,“哦……这么大来头……他是不是以前也来过?”

    “赖着不肯走了,据说怕他妈,今年过年就多备一份年货。”

    月娘步履轻快,有些担心地跟在他身后穿过了门庭:“先生,御剑山庄是中原喊得上名号的门派,他会不会……”

    “是祸躲不过。再说,小鹿也是清风剑派的。”谢源在主屋前停下了脚步,接过她手中的衣服,“好了,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月娘看着他温和的笑,失神地移不开眼。但是一想到他每天……就赶紧摇了摇头,扭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是的,谢源每天都过得相当糟糕。

    相当相当糟糕。

    以至于众人都不太愿意出门。

    一旦他下定决心把陆铭当男朋友,把自己挪到了脱光阶级的人群当中,谢源十几年万花丛中过的素质和经验就火山喷发般表露无遗。他太强大了,以至于陆铭从前的那点破事至多算是小打小闹。

    谢源是个活生生的情场老手,调情高手,对付女朋友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如今这个男朋友嘛,初时不适应,现在适应起来,便得心应手:不论男朋友女朋友,顺着他们嘛,时不时再卖点萌,肉麻兮兮的情话跟不要钱一样一麻袋一麻袋往外掏着砸他们满脸。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在得如鱼得水,殊不知青莲坛中,除了阿昭那样神经粗到用锯才能锯开的货色,其他人早已不堪其苦。可怜陆铭初开情窍,在他眼前走不了一个回合,就晕头转向迷了南北。从前多正直仗义的孩子啊,现在倒好,脸皮就没一刻不是红的,要不不说话,一开口就软绵绵得跟三月春雨一般,在谢源的强烈攻势下羞涩得都不敢拿正眼看他,但就是手脚不知道老实。

    两个人就成天软绵绵地偎着,阶前看雪挑灯话情,动不动蹭来蹭去你香一个,我香一个,我咬你的鼻子尖我啃你的小耳垂。本来横竖看不对眼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就算冷个场,也是你侬我侬小手拉着此时无声胜有声,跟生下来就长了四条胳膊四条腿似的,也不顾及众人都是“君未成名我未嫁”的状态。众人索性闭门不出,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种日子没过个几天,解放的诏书就从昆仑山飞了过来,那不仅仅是一封信,也是拯救众人于黏腻水火的旗纛……

    谢源捏着素宣一脸正经:“不要让他知道!”

    “是是是是陆少侠不会知道不会知道……”老宋自从上回死劝活劝反驳了二太太要把青莲坛的匾额换成“陆府”的主意之后,做人更小心了,看到二太太都想绕着走。

    谢源一把拎起他的襟口:“你上次没说我还不出钱就得去昆仑山过年!”

    老宋那倒霉的眉毛一下垂,显得更倒霉了,两只手跟仓鼠似的并一块,赶忙作揖:“这不……这不明摆着么,大人您还急吼吼地把钱花掉……”

    “我以为还不出就还不出呗,又不会要我脑袋,至多再贬得远些,要不就是他亲自来捉拿我……可是那时候我肯定已经跑得没影了!”老爷没心没肺唉声叹气。“这这这……唉!”

    老宋赶紧地抱大腿:“老爷您主意多!这钱的事儿……”

    “我哪儿变得出来啊,我又不是印钞票的!”谢源赶紧甩了他往账房走,“快快快把账本和账房先生都请来请来快去!”

    老宋赶紧窜了出去,还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扑。

    不一会儿几个账房就捧着蓝皮的厚簿子钻进大堂里。大堂是青莲坛的第二进,四间房打通了,让老宋在这儿办公,体会一把当大老爷的瘾。其实根本没什么东西,空空荡荡,老宋那个抠门都不晓得点灯,四围黑乎乎的也不知道堆着什么货物,一股霉烂的味道。谢源一坐上头就满心烦躁,结果账本翻了翻也看不出个花头,把簿子一扔:“这个我也看不懂,你们说吧,坛里的入息都是些什么。”

    老宋抖抖索索一摸光溜溜的头:“这个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坛里最大的进账是在封丘受保护费,然后是卖药……”

    “什么?!”谢源蓦然拔高了声音,“保护费!”

    八十一、计都罗什可都是凶神

    老宋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啥,傻傻一点头,伸出五根手指:“一个月,这个数!”

    谢源扶着靠手慢慢坐了回去,“这个数……”

    他抚了抚下巴,“我问你们一件事,封丘这一条街上……全是酒馆客栈?”

    老宋一点头。

    “他们有多少月息,你们知道么?”

    老宋瞪眼:“这我怎么会知道?”

    谢源打了个榧子,把老宋勾到眼前:“保护费好收么?”

    老宋摇头叹气皱眉头:“这年头,什么生意都难做啊……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我们又不敢真砸,这地方砸了一家店,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开出新的来,不值当!而且现在,哟呵,都养起了护院,咱们前几天走了那么些个人,若不是大人您在,还真不知道镇不镇得住……这年关可不好过了喂!”

    谢源让几个掌柜的起来说话,把老宋叫进内间:“他们手脚快不快?”

    “快!快!”

    “那就好,一晚上,就一晚上,我要他们抄完封丘所有的账本。”

    “!”

    谢源笑,敛着袍子进了内间,把阿昭陆铭叫了出来,“阿昭,付房钱!”

    阿昭幽幽地刻着小木人抬起头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谢源上前拉了陆铭的手:“晚上要你们帮个忙。”说着你们,一双细长勾人的眼却直直看着陆铭,把人家八荣八耻好少年电得站都站不住脚。

    老宋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接下来就听他慢悠悠拢着手道:“晚上,把全封丘的账本都偷来,让账房先生们拣就近的抄了,心中有个数,明早上再送回去。”

    老宋有了准备,没有跳脚,而是扑通跪了一地:“老爷哟您这又是闹哪门子事儿啊!在这里开堂的没一个好惹,人上头有人!”

    谢源笑得乐呵,把人扶了起来:“啧啧。不过我上头即使没他们有人,却自是个上头的人。”

    老宋看他纤长手指上的九煌,心扑通扑通直跳。阿昭唉拉唉啦摸摸鼻子:“没别的事儿了么?那老宋给我讲讲他们几时打烊,几时睡,把账本都搁哪儿吧。”老宋不甘心地跟着他去了。

    陆铭则牵了谢源的衣袖,贱兮兮地凑上去,“怎么报答我?”

    谢源亦是偎过去,大袖掩着他的手臂:“想要什么?”

    陆铭二话不说,腆着脸啄了一口,再啄一口,软绵绵地将他搂紧怀里:“跟那晚上一样,叫老公,叫老公……”

    谢源悲愤扭头:“先把东西拿来再说!”

    当天夜里,整个封丘静悄悄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这个塞外小镇像是伏在昆仑山下的银狐,皮毛上跳动着冷月的白光。

    青莲坛里只有一个人睡得香甜,大堂里头则灯火煌煌,几个账房先生把账本摊得满地都是,握着支小小的细毫在灯下疯狂地抄书。月娘给里头的人做了些小点心,有一位老眼昏花的老爷子还错把墨汁蘸成了糖浆,吃得满嘴墨。

    老宋的大光头急得细溜溜的汗,直盯着檐角,嘤嘤在院子里唯恐天下不乱地窜来窜去。月满中天,清亮亮的辉光下撒的可见毫厘,一片云过,檐角突然多了个蹲伏的人影,背着一把大刀。

    老宋觉得自己激动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昭公子!昭公子!”

    阿昭跳到庭中把几本账本一丢,打了个哈欠:“看看对不对吧……唉,这家睡得也太晚了。”

    老宋粗粗一翻,是隔壁悦来客栈,有八年前的,五年前的,还有个今年的,勉强能用,不禁腆笑着点头哈腰:“昭公子下次记得取近三年的……”

    阿昭唉拉唉啦,蹒跚地往自己的卧房里去了,老宋赶忙扯住他:“公子这是做什么?!”

    阿昭满不在乎地把朴刀一背,转过身来,“啊,是这样的,我想睡一觉再去,大概丑时叫我吧,宋先生不要忘记啊!”

    老宋还没来得及回话呐,这公子哥就摇摇晃晃一关门,正巧身后的雪地上噗地一声响,老宋左转转右转转,陆铭在背后不高兴地“喂”了一声。

    老宋又是一阵点头哈腰,收下了好几本,直夸二太太能干。二太太离了老爷就人五人六,怎么说都不愿意搭理你的模样,脾气顶古怪。老宋正愁这下词穷了,二太太却一皱眉,死活要去找老爷:“不行……我现在就得听他亲口叫了再去……”

    老宋一扶额:这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哟……

    第二天一早,谢源推开门伸了个懒腰,外头歪得七七八八,都是给累的。阿昭房里的门都没掩上,陆铭靠着阿昭,我的腿压你你的手压我,俩难兄难弟。谢源掰了掰指骨,嘀咕了句果然还是分房睡舒服,轻飘飘走到大堂。难得里头被地龙熏得暖,谢源闻着空气里浓重的墨香,嘴边难得有丝j诈的弧度。

    账房先生大抵有五六人,平日里闲的无事,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都是大腹便便,上了年纪的。倒是不起眼的一角歪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模样,谢源乍一眼看到他就觉得此人顺眼,面相清秀得像是从小生长在江南人家。他不记得此间有这样一号人物:他青莲坛里的人,可是出了名的不是老,就是丑,要不又老又丑。

    大概是他不在的时候,老宋觉得人手吃紧,招进来的小学徒吧。谢源这样想着,反身去用早膳,却不料脚后放着一个装了团子的碗,叮当一声就踢翻了。

    谢源无意惊醒他们,看看四围无人醒来,小心地将碗搁在桌上。临出门却感觉到一道清冷的视线,一回头,火盆的光幽暗,不见醒人。

    当天下午一帮人才回过劲头。阿昭不问天下事,又懒得要命,就不见他一个,其余人都神色匆匆地在谢源身边走来走去,生生竖着耳朵,生怕漏了他说的话——谢左使这人奇怪死了呢。

    谢源只吩咐老宋明天养足精神,带几个老手,再去沿街收保护费:“穿一样的,去地窖里取了锁子甲,配口好刀。不过记得换个名头,就说上头收税。”

    “税?”老宋被这么正经又彪悍的词汇震得一懵,“啥上头?啥税?”

    谢源坐在他心爱的黄花梨大灯挂椅上,脚上只套了一双冰锦刺绣的袜,上头的花木缠枝分明是小荷的绣工。一双脚被抄在陆铭怀里,看上去恍若无骨。

    他忝了忝茶盏,“你管这么多,往高了说……什一,就什一,下去吧。把账房的管事叫进来——别来那么多,一个就够,我看着头晕。”

    老宋满头雾水地退了下去,和门外的人交代了些什么,就有一个穿着蓝布青衫的人迈进了门中。谢源一愣,正是早上见过的那青年。

    陆铭感到他的身体一僵,几乎从椅上弹了起来,不由得用不解又敌意的眼神看着来人,手上则狠狠按着他的脚底心。谢源“嗷”了一嗓子,抓着靠手往后头挪,不高兴地扭身直想踹他,却被他抱得紧紧,连膝弯都动弹不得。

    来人好像不晓得这么场闹剧似的,在几步路的地方低头站着,也不说话。

    陆铭会手法,又对|岤位很是了解,谢源好不容易缓下劲来,压了一杯茶下去:“你们昨晚上抄了些什么,给我看看。”

    年轻人递上账簿,彬彬有礼,但都不愿意抬头。

    他匆匆翻了翻,新墨的味道让他安下心来,但是账面上一应是看不懂。他微微有些沮丧地搁在一边,陆铭好奇地翻看着。

    “几个客栈的情况怎么样?细细说与我听。”

    他问得甚是宽泛,年轻人站在那里似乎是一愣,但立马便侃侃而谈起来:“……封丘系首阳古道之重站,西入昆仑之通途,往来人马众多,多是人马疲沓,故只求有地借宿整顿,不求安居舒适。几家客栈的进账多是这些行旅,是故账面上相差不大。”

    “这个帐有问题。”陆铭翻了翻。

    谢源按下他翻动的手:“我看这本账簿抄得很干净,不像是昨夜匆匆而就,各家的账面也都分门别类,是你整理的么?”

    那人略一躬身。

    谢源从陆铭怀里收回腿脚,走到他跟前:“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一揖:“在下计都。”

    “计都?名还是字?姓呢?”谢源绕着他打起圈来,“这是你父母给你取的么?”

    “在下无父无母。”

    脚步停下,陆铭看着谢源的背影,觉得他好像疏忽冷漠了起来,又变成了那个可望不可即的人。

    “你从哪里来?”

    “豫州。”

    “豫州哪里?”

    “颍川郡。”

    “颍川郡守何人?”

    “郭守奉。”

    “郭家郡望何处?”

    陆铭不自觉地顶住了剑:谢源问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声,到最后已经有些骇人了。陆铭也是豫州来的,问他豫州刺史是谁,他肯定自己去抹脖子。但是谢源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理由,恐怕这个计都有问题。

    那年轻人也是一愣,明显跟不上他的节拍。屋里的气氛凝固住了。

    “跪下。”

    计都顺从,动作有些僵硬。他看到雪白的袍角在眼角下一晃,又坐回了大椅上。大椅旁,跪坐在水晶簟上的少年戒备地拦在他身前。

    谢源举起了账本:“你很熟悉这个。”

    “是。”

    “从哪里习来?”

    “从小跟着师傅在账房……”

    “谁家账房?”

    计都深吸了一口气,“秦家的票号……”

    “秦家。”谢源喃喃,“你的名字不太好。计都,罗什,都是凶神。”

    计都一叩首。

    谢源闷笑着,伸手去摸陆铭的脸,陆铭仰起头有些不明所以。他的手很暖,明煌却是冷的。

    抚过他唇边的时候陆铭忍不住抿了一抿。

    “你看,逗你多没意思,聪明又不经事。”他把眼光投到计都头顶青青的方帕上,“下去吧。让老宋涨你五倍的月俸,你就留在这里。”

    “谢大人。”

    “等等!”陆铭一把按住他的手,“这个账本有问题。”

    八十二、大太太杀将过来了

    “你还去账房帮过佣?”谢源侧身望着他,眼眸深不见底。

    陆铭划划翻着纸页,聚精会神:“不对……这个也不对……九章衡平式代错……”

    “不是代错,”计都无声无息地垂手立在前头,“故意的。假账,但是不多。”

    “为什么?他们在怕什么?谁要查他们的帐?”

    陆铭“嗯哼”一声:“大概是背后的人吧……”

    “还有千绝宫。”计都淡淡道,垂下了眼,谢源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便伸手,一把抹掉桌上的茶盏,静室里“啪”地一声脆响。陆铭惊讶,只见谢源怒气腾腾地站了起来,一手插着腰在房间里乱转:“他们背着千绝宫、越过青莲坛在卖货给商人?他们害怕我去查账!”

    计都一俯身:“恐怕是。”

    “那就让他们去怕——你下去领赏吧。”

    计都又施了一礼,带着他的账本退了出去。他一走动,卧室里的熏烟都淡了。

    陆铭不安地从背后抱住谢源:“怎么了?那么急躁。你明明不在乎这些的。”

    “任何一个主事的听说都应该这样——计都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铭顾自抱着他的腰摇头:“不是这个,我是问你突然让老宋筹钱做什么?”

    谢源一愣,“到了年底每个分坛都是这样,以前没经历过,有些做不来。”

    看陆铭若有所思地模样,谢源不禁又想编得更真些。只是陆铭很快就放弃了那个话题,小心翼翼碰碰他的额发,“那老宋会筹到钱么?”

    谢源嗤笑:“当然不会。姬叔夜要得可不少。”

    “那你想怎么样?”陆铭有些急躁地握了握他的手,“你有什么打算么?”

    谢源刚想开口说,神色一变,摇了摇头说罢了。陆铭猜,多半是他说了自己也听不懂,不禁懊恼,只细细叮嘱他若是有什么要帮忙一定要说。

    外头老宋心急火燎得没等到变个天,就跑去收所谓的税了,从街头到街尾,从狐假虎威到摇尾乞怜,最后灰溜溜地回了青莲坛。谢源喝着晚茶看他一副落水狗被痛打了的模样,不禁莞尔:“怎么样?他们怎么说?”

    “嗨,骂呗——这盔甲太硬实,这把老骨头端不动了!”

    谢源纡尊降贵地走到他身后解开系带,把老宋搞得受宠若惊:“谢左使,实话说吧,没人搭理咱们哟……只当看耍猴了。”

    “明天再去。”谢源给他取了便衣来搭上,“跟他们说些好处。”

    老宋奇怪:“啥好处?”

    谢源眯眼:“收保护费时候许的好处。”

    老宋一扶膝:“哎哟我的好大人,您就只说了吧,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呀!收保护费就保护费呗,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要我说啊左使,就算整个封丘真交了什一,咱也凑不出教主大人的那笔款子!”

    谢源比了个嘘摇摇头,老宋偷眼看看四处没有二夫人,才松了口气。

    他偷偷摸摸对上谢左使漂亮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神分明写着“老宋啊对不住你”,可那神情却是“此事没有余地”:“这个坎一定要过。你要去,天天去,而且这几天不能再在青莲坛里窝着。你要去巡街,他们怎么骂你、笑话你,你就要穿着这身盔甲从街头走到街尾,日初、日中、日晚各一次,不要跟那些老板起冲突。遇上有闹事的客人,帮客栈老板摆平,不行就绑回来交给我;遇上有不知情的商旅与你们打听,你只管把收保护费的名头搬出来,但是要记住……”

    老宋竖起一根手指:“说的是……收税!”

    谢源满意地点点头:“如果小丫头肯的话,就带上她,如果出了乱子也有个照应。”

    “那能不能将昭公子与陆少侠……”

    “不行。”谢源斩钉截铁道,“他们时候未到,不可抛头露面。”

    老宋虾似地弓着腰“嗨”了一声,神色绝类汉j,就差念叨一句“皇军托我带句话”……

    “怎么?”谢源背手穿过游廊回主屋,见老宋还跟在屁股后面,不禁很奇怪。老宋向来识相,晓得他不愿意管事儿,从来不磨磨唧唧。

    “这个……那个……敢问大人到底在做什么?”

    谢源“哦”了一声:“赚钱。”

    “哎呦我的好大人喂……小的这胸口都被猫爪子挠似的!”老宋摸着胸口的铁镜一脸纠结,“大人您就别卖关子了!”

    谢源轻笑:“我还真没忽悠你。这世上最赚钱的营生是何?”

    “是……是挖金子?!”

    谢源心说挖金子各种险恶啊你是不知道:“你倒是说说,我去哪里寻金矿?说个封丘有的营生。”

    老宋挠头:“封丘没什么营生好做……砗磲血胤?”

    谢源轻笑:“收税,信我。这世上最来钱的是税,其次是卖标准,再次才是挖花花肠子去赚点蝇头小利。上头一说话,立马变了天。封丘小地方,要挖得出什么新的好货色,我是做不来。但我知道封丘缺的恰恰是最来钱的。”

    他循循善诱地张着口型,老宋也醍醐灌顶地张着口型。结果面对面张了半天,没下文了。

    谢源失望地一弹他的脑瓜崩儿:“官!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懂么!”

    老宋似懂非懂:“可是谢大人,这儿的人可不服什么官儿,而且……若是您真贪个十万雪花银,那您恐怕也呆不下去……”

    “我还会让人看得出我清不清贪不贪?笑话。也罢也罢,你就等着看吧。”谢源一拂袖,说罢就要走。

    老宋一把扯住他的手,“大人!昆仑来了信!”

    谢源狐疑:“又来?”

    两人看看主卧里陆铭不在,闪身进去,摊开了信笺。谢源一目十行地看完,啧了一声,老宋歪着头:“写啥?写啥?”

    “我说,这关你什么事儿啊?”谢源面红耳赤道。

    老宋多精明的人,一看便嘿嘿讪笑着,也不问了,只嘱托他千万要藏好,不要让陆铭见着。老宋瞅了瞅那带着木质纹路的素笺,仿佛闻到了昆仑绝顶的靡靡香味,打了个喷嚏喷得满纸都是:“我瞧教主大人这意思……大概还得来。”

    谢源看看信,又看看老宋,目不斜视地塞到怀里,去找月娘要了一个小小的妆箧与昨天的那封一同装起来。

    信上没别的什么事,原本也用不着恐慌。只是如果什么都没说的人是姬书夜,还用那飘渺俊逸的字迹谈些诗词歌赋人生理想,这事情就比较难办了。谢源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以回信的,一回信,保露馅,但是如果教主大人天天一封,他完全束手无策。

    而教主大人果真是天天一封。

    尽是些优哉游哉的清谈,毫无催迫之意,字里行间是极有分寸的洽然。

    多一分亵,少一分远。

    但是谢源看着那越来越熟悉的笔迹,却越来越急躁。

    他不知道那份急躁从哪里来。他每日匆匆问晚归的老宋取了信,在灯下展开的时候,总有一种饮鸩止渴的味道。

    蜡烛在手边的烛台上结了花儿,今日他写的是文玩清供。

    昆仑下了很大的雪,我在浅口的瓷瓶里插了一支梅。

    一张画从信封里落了下来,飘飘摇摇落在地上,像是一片落叶。谢源看着落在脚边上的画,突然失了神。

    梅花,老枝,天秋……

    又来了。

    这种无往不来、不知所以、漫长到望不见头的忧伤……

    背后的门吱嘎推开,谢源回神,匆匆打开妆奁把信塞了进去。陆铭从背后抱他的时候,修扬的眉不自禁地一挑,大袖抚碎了上好的阳池砚。

    陆铭低呼一声,长袍底下尽是墨渍:“诶?这是……”

    谢源按住他的肩头,随手拣了枝狼毫蹲身:“不要动。”

    陆铭老实地挺直背脊,任凭狼毫在底下悉悉索索地动,时而大开大阖,时而精雕细琢。须臾,轻拢慢捻,作一幅墨梅图。

    “这样就不用麻烦月娘了。”谢源笑着站起来,修长的双指夹着那副落在地上的画,“刚刚花了个小样,年里的清供也可以做成这个样式。”

    陆铭高兴地不肯脱衣服,却又在他转身的时候抱住他:“喂,你那个盒子里头装的什么?”

    谢源讶然,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正捧着那个妆奁。

    他便扭头亲了亲少年润泽的嘴唇:“我想骗你的东西。”

    顿了顿又道,“我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陆铭羞得小脸黑红黑红的:“是……是么……”显然想到什么诡异的地方去了。

    “你最近好像都很烦躁,是因为那个分坛的岁息么?”

    “有么?”

    “你都不专心,时常迷迷糊糊的。”陆铭扣住纤细的手腕,把他拉到怀里,拨弄着他的长发,“大夫说,你思虑过重呐,让我带你出去走走。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谢源按着眉心。

    “啊?”

    谢源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猛地一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陆铭看他脸色难看,赶紧把他扶到床上:“怎么了?怎么了你?大夫——”

    “没事,不要叫,不要大声说话,”谢源紧紧拉着他的衣襟,“嘘。”

    陆铭紧张地想去抱他,被他推开了些许,只好担心地摸着他的头发,谢源显出很难受的模样。

    “你……”

    “你去找阿昭,明天,明天你们出去砸老宋的场子。”

    “阿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谢源扶着他的手臂:“听我说,我没事,你明天,和阿昭沿途砸场子,叫说是来找千绝宫的麻烦,记得那些客栈都是千绝宫的。”

    “……可是、可是他们不是魔教中人,只是些生意人……”

    “他们,是,魔教中人。”谢源一字一顿道,“你心里明白可是要说成另外一套。”

    陆铭看他回复过来,摸过去倒了杯水,匆匆忙忙被蜡油烫了个小印花。谢源饮了口茶:“打伤老宋的人,然后让老宋把你们押回来,剩下的都交给我。”

    八十三、我也是很精通演戏的

    陆铭那天晚上被赶了出来。他看着那扇门在面前吱呀阖上,连个不字都来不及说,只好神不守舍地去找阿昭留宿。情人之间哪怕分开半天都会觉得浑身不舒坦,更不要说长夜漫漫,小少年背着手一路长叹。

    恰巧阿昭也在寻他,把他拉到屋子里:“诶,我们这里是不是有个账房先生,叫计都?”

    陆铭点点头,过了会儿才狐疑地瞟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阿昭正两眼放光地朝着屋外,满脸春光。

    陆铭推推他:“喂,明天我们得出门打劫。”

    阿昭亮晶晶的眼神倏忽投在陆铭身上:“劫……劫计都么?我去的,我去!”

    “……”

    陆铭抓抓头:“你看上他了?”

    “他比谢左使还美!”阿昭憧憬地望着烛光。

    陆铭大叫“胡说八道”,被他那痴样唬得满身鸡皮疙瘩:“你别做梦了,那个人,来历不明,阿源不喜欢他。你可不要被人一拐就拐走了!——不过计都看上去很冷清,应该……”

    阿昭根本没在听他说话,满脸通红地傻笑着,陆铭凭经验觉得他应该在想某些龌龊的事情。想着想着便自怨自艾起来:本来这个时候,他就应该在谢源房里做某些龌龊的事情……

    两个家伙各怀心思地睡下,一个做梦还要笑醒,一个在硬床板上翻来覆去。

    第二天中午,两人按照谢源的吩咐去封丘最大的客栈打尖儿。阿昭顺道点了一桌好食,暗暗跟陆铭商量,吃完了再动手。陆铭则托着腮,难得没什么胃口,还困得慌。想他陆伯纯头一回出山行侠,白马双剑,玉树临风,怎么都应该去杀山贼、砍恶人、除狗官,现在居然要蒙着脸欺负小老百姓。他又不是那些浑水摸鱼的所谓大侠,入了魔教地界就不分人地砍,偏偏谢源让他糊涂一回,他心里憋屈得要命。看阿昭没事人一样在那里一碗,再来一碗,吃的连蒙面巾都给摘了,一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余的模样,气得不行,也把蒙面布一摔,松了松领巾。等了两刻钟,不知给阿昭使了几个眼色,他还吃个没完,陆铭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下可好,站起来就把桌子一脚踹翻。

    吵吵嚷嚷的大厅里一静,阿昭捧着个碗,断线了的模样。

    今日层云垒聚,天气阴霾,木石相构的楼内本就昏暗,只在大厅深处点了一个大大的壁炉。突然出了这么大动静,一个个不知水深几许的行脚商停杯投箸望着他们,脸上不是刀刻就是风霜,面色和脸上的黑污成正比。陆铭咽了口口水,把剑咣当抽了出来,狠狠扎在桌板上:“掌柜的!”

    一小二慌慌张张跑出来:“大爷!怎么了这位爷!”

    陆铭缓缓坐下,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这……你们这些魔教妖人,怎么连饭都做得那么难吃!”

    小二的笑意敛了一瞬,站直了把毛巾布往肩上一甩:“哎呦喂,这位爷中原来的?”

    “我这位朋友吃坏肚子了!”阿昭赶紧上来救场,“他平日里可是很温顺的,居然被你们惹毛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么娇贵,还出来混什么。”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大厅里的人都附和纷纷。有一个人自阴影里站起来,走到陆铭旁一坐,眼看伸手就往他脸上拂去,“哪儿来的小伙子,哟,这清秀得跟个兔儿爷似的……娘们吧?”

    几个泼皮唯恐天下不乱地闹将起来。

    如果谢源谢左使在这里大概就是笑呵呵:“哎呀,不好这么讲的吧。”

    可偏偏这里是谢源谢左使他老公,只见陆铭脸一黑,抽剑狠狠往他胯下钉了下去,直把长凳劈成两半。那人只见剑锋一过,快如飞虹,还以为子孙将要不报,待回头时已坐在一堆破木板上,原本猥琐的脸哗地就白了。陆铭默然收了剑,闻到空气里一股马蚤味,显是他吓得失了禁。

    “这位爷!这位爷!”小二一看他的身手,这才着了急,想上前拦他又不敢,在原地跳脚,“这就是个玩笑!就是个玩笑!您是要去找魔……千绝宫里的人吧,那得往东行个百余里……”

    “你们不就是么?”陆铭剑眉一蹙。

    小二“嘿”了一声:“这位爷您也不能不讲道理啊!咱们就是做些小本生意……”

    “小本?镇东头可还有个千绝宫的分坛呢,你们敢说自己不是魔教的人?!”陆铭一声冷哼,整个大厅里就剩下壁炉里的干柴哔哔啵啵地响。

    阿昭看气氛正好,赶紧帮腔:“哎呀哎呀,不是魔教中人,最好,饶你们一命就是了……不过咱们兄弟俩正要去除j惩恶,你们既要表清白,那就意思意思?”

    陆铭眨眨眼:意思啥?!

    阿昭恨铁不成钢:当然是打劫!

    正在此间,老宋歪戴着个皮贲,从外头窜进来,按着刀的手上青筋毕现:“哪里来的贼子!”

    陆铭、阿昭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升起一股怨念:阿源,你是怎么选角的!我们一点都不想被这样的英雄角色干掉!

    “喂!喂!”

    谢源捂着头坐起来,有些迷茫地晃了晃脑袋:“怎么了?”

    “怎么了?!你居然问我怎么了?!全封丘的人都给你叫来了,老宋押着小鹿和阿昭在外面跪着呢!你还在这里睡午觉……”

    谢源脸色很苍白,嘤嘤吓得不敢大声叫嚷了,只不满地哼哼几声,“喂,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要不要我告诉他们明天再说?”

    “小鹿?阿昭……?”他迷惘着扶额,“那是谁……”

    嘤嘤一惊:“你躺床上还能失忆啊!”赶紧抱了他的脑袋一阵好摸,又捉了他的手腕搭上,“没事呀!就是思虑过重……”

    谢源又闭了眼,歪身仰在床头,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嘤嘤在他床前陪了一会儿,觉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很冷,不好相处,心说别是几天不说话错过什么事了吧,不禁有些委屈了:“我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我有几个趋邪的法子……”

    谢源猛地一震,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把前堂的布帘钉起来换上竹帘,然后在竹帘背后的过道上准备一张水晶簟,点上灯,薰上香,茶也不要少,我待会儿就过去。”

    “还要待会儿?”嘤嘤抱怨地抱着皮贲,“他们等了好一会儿了。”

    “让他们等。”谢源斜她一眼,“这是怎么了?穿成这个模样。”

    嘤嘤狐疑地对上他的眼,还是那双让人觉得温暖亲近的绯色瞳子,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说话也随便了:“还不是你!老宋哪里捉得住小鹿和阿昭啊,他们两个又不配合,在镇上跑来跑去,还踩塌了人家的房顶……自然只能我出马咯!”说着,把皮贲顶在手指上一转。

    谢源干笑,“被捉了?打了没?”

    嘤嘤大讶:“还要打?!喂,这戏演过头了,你舍得啊!”

    谢源笑而不语。

    那日下午,封丘数得上台面的掌柜都跑到青莲坛里,来看老宋怎么对付那两个从中原跑来的、不知深浅的家伙。自不是出于魔教中人对名门正派的偏见,只是想讨个公道,敲点钱回去,毕竟陆铭和阿昭的破坏力还是比较惊人的。陆铭据说切掉谁家的房梁,好家伙,这个可是大工程呀,阿昭则打伤了不少客栈的护院。

    剩下没有遭事的幸运老板,原本便不太愿意跟他们来往,这次却难得被好声“请”了来。青莲坛再怎么弱气,这也是千绝宫的地盘。只不过众人素知老宋的斤两,加之他走的是猥琐流,再好再正气的军装往他身上一套,也是个汉j模样,自然托大。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望见竹围后有个绰约人影,雪衣华裳,茶香袅袅间执着一把十骨仕舞扇,刹那间这个僻陋的地方便像迎了尊佛像一般,当真蓬荜生辉。

    老宋正和人争执怎么赔偿的问题,眼看就要镇不住场,见到谢源怎不是大喜过望:总算可以撂挑子了!转身扑通跪在地上。外头的人自然不知青莲坛里还有个千绝宫高层,一时都慎言谨行起来。

    竹围后的人一击折扇:“诸位且息怒。这二人自称从中原而来,中原距此千里迢遥,不知所为何事?”

    众人一听这清凌凌的声音,只觉地气渐暖之时冰凌层层而化,化作一汪春潮盘绕横梁,一时难以接口。只有个胆大的络腮胡子,一躬身道:“据说是为讨伐千绝宫而来……”口气颇为恭敬。

    陆铭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他被反手绑着,压跪在厅堂中央,满脸是血,看上去很狰狞,显然是他妹妹公报私仇的结果:“到时候,武林正道一举大旗,你们这些魔道妖人没一个有好下场!”说完,又慢又狠的眼光从一张张脸上剜过,临场一干人等皆是一惊,想不到这中原的少侠年纪轻轻就这般刻毒。只是没人注意到,当那少侠的眼神滑到竹帘后玉山一般的剪影时,就偷偷抛了个媚眼。

    竹围后的人传来一声轻咳,众人只见眼前一道赤虹如电,飞快地击中那少侠的左肩,少侠立马像抽了线的偶人,躺下不动了。

    白衣公子淡淡道:“拖下去。”

    老宋会意,命人拖了两人便往地窖中走,铁链在地上拖得丁零当啷,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收了绯瑞云递到竹围后头。

    地窖里不一会儿就传来几声说牟医校簧纫簧伊遥詈竺簧恕`余永纤谓允且⊥罚饬饺耍隙ㄊ桥苋ズ炔枇耍幻魉缘耐馊嗽蛞涣尘帧?br /gt;

    竹围后的人仿佛没有听到,闲闲一击十骨仕舞扇:“诸位不必担心。若是再有中原所谓的正道侠士来闹事,千绝宫不会坐视不理。”

    “我们与千绝宫素无……”

    “两国交战,白丁为苦,这个道理,诸位要明白。在正道的眼里,大概诸位与我千绝宫脱不了干系。只是诸位还要明白一点,只要这地方有千绝宫一日,诸位便能安心做诸位的生意。这次的损失,我也会尽量相助。只是坛中资货不多,所与只有人力——老宋!”

    “是,左使大人!”

    “那两个中原人给几位先生遭的麻烦,你拨几个人下去帮忙重营。”

    底下都是精明的商人,听闻不由得面面相觑。那个胆大的络腮胡子受了几个冤家对头的鼓舞,又对着竹围一躬身:“原来是谢左使,久仰久仰……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谢左使这般体贴,我等感激不胜,敢问谢左使是否要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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