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金屋可藏娇 作者:那那

    第四十七章 三生石上梦落花

    何处金屋可藏娇 作者:那那

    第四十七章 三生石上梦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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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阳殿

    当刘彻踏入时,陈娇刚刚用完早膳,在房中弹奏着前日自茂陵邑的府邸搬来的古筝,希望凭借着音乐的声音,让自己平静下来。有了两人记忆的她,对这种古典乐器自然理解得更深入,素手轻扬间流泻出如行云流水般的浅吟低唱,衣袖在晨风的吹拂下微微飘动。刘徽臣亦着一身淡青色衣衫,吹着箫,配合着。箫声并筝声在昭阳殿幽幽响起。

    刘彻茫然地站在不远处,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陈娇,再度想起从前,每当他被太皇太后的专制弄得气愤不已时,她就会在椒房殿中,焚香,弹琴,安抚他的心,那时他也会如刘徽臣一般,吹xiao相伴,拥有同一个乐器师傅的他们,总是能够配合得很好。只有在那一刻,他们才能脱离于宫廷之外,像一对平凡的共患难的小夫妻。而如今,这里不是椒房殿,她弹的也不是琴,为她吹xiao以伴的人也不是自己,这里没有了太皇太后,也便没有了夫妻患难的情谊。

    是刘徽臣率先发现了刘彻的到来,她口中的动作不觉停了下来,感受到刘徽臣变化的陈娇抬起头,立刻看到了刘彻,丝竹之声戛然而止。他们就这么对视着,一时间,大殿之内,安静得只剩下宫女宦官的呼吸声。刘徽臣最先清醒了过来,她忙上前,向刘彻叩首道:“江都刘徽臣见过陛下。”其余以飘儿、阿奴为首的宫女也纷纷上前行礼。

    “都起来吧。”刘彻作了一个起身的手势,然后说道,“你们都出去。”所有人都离去后,刘彻走到了陈娇的跟前,静静地看着她。

    最终还是陈娇先受不住他的注视,转过头去,说道:“放我走。”

    刘彻听到这句话,神色不禁一暗,但是他很快恢复了惯有的淡然,说道:“阿娇,朕以为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恢复了又如何?”陈娇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看着刘彻,说道,“你以为,恢复了记忆,我就会乖乖待在这皇宫里做你囚笼里的小鸟吗?刘彻,你不会以为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你留给我的是什么快乐得让我舍不得离开的回忆吧?”

    “阿娇。”绕是刘彻这样心硬如铁的人,看着眼前人如此讥讽也不禁心情波动。

    “放我走。”陈娇咬牙说道,“刘彻,我不欠你,从头到尾我都不欠你。”

    刘彻就这样站着,看着眼前人,看着那曾经熟悉的五官出现了令他陌生的愤怒,是的,愤怒而不是悲伤。当阿娇还爱他的时候,即使要强如阿娇,也不禁会展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而如今……刘彻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从见到阿娇起就开始浮动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平静了。他的双眸渐趋清冷,他开口说道:“走?你想走去哪里?自古以来,似乎还没有废后能够离宫的。阿娇,你的所作所为若让外头知晓,立即会引起轩然大波,朕怎么可能放你走。”

    刘彻靠近一步走到陈娇身边,俯视着陈娇,冷然道:“想走,先交待清楚,你在宫外到底经历了什么,墨门和你又是怎么回事,而你又是怎么看懂余明留下的那些书籍的。”

    “余明,余明。“陈娇亦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当年,你那么用心地对我隐瞒你和余明之间的交往,如今却要向我询问余明之事,真是讽刺得很啊,陛下。”

    刘彻和余明之间亦师亦友的交往,开始于平阳公主府,开始于他最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因为余明的建议,所以性情激烈的他才开始那段漫长的韬光隐晦的岁月,也是从那时起,他和阿娇,渐行渐远。

    “阿娇,朕希望你能明白,朕已是帝王之尊了。你用这种口吻和朕说话,若被旁人听见,定是要治你个不敬之罪的。”刘彻没有被陈娇挑衅式的话语激怒,只是淡淡地提醒道。在十年帝王生涯的锻炼下,他的城府早已深不可测,当他不愿意泄露心绪时,陈娇又怎么可能影响得了他。

    陈娇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当然明白,我当然明白。”从前的阿娇,被太多太多的童年记忆所迷惑,总把作为皇帝的他和作为丈夫的他分裂开来。如今的她心中却明白,眼前这个骄傲、冷酷,拥有永远清醒头脑的男人,是一个天生适合做皇帝的男人,也许会有一时的感动、愧疚,但是,这种情感绝对不可能真正影响到他。正是因为明白,所以她想逃离,即使逃不出这长安,至少也希望能够逃出这未央宫。

    陈娇走到席边,微敛衣裙,穿上丝履,走到刘彻身边,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仰视着刘彻,看着他脸上难以掩饰的惊讶,笑着说道:“陛下,既然你只是要用我的才,那么我是否有资格要求,像墨门诸人那样,拥有一个独立的属于我的府邸?”

    “独立的府邸?”刘彻的眼睛不觉眯了起来。

    陈娇有条不紊地说道,“陛下当年的废后诏书之下,夫妻之情结发之谊便已灰飞烟灭,若陛下希望用陈娇之才,请以君臣之礼相待,否则……”

    “否则如何?”刘彻嗤笑道,“你竟然还想威胁朕?阿娇,你以为你如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朕吗?”

    “当然没有。”陈娇微微一笑,抬起头,说道,“我威胁不了你,却可以杀了我自己。只看陛下要的是一具尸体呢,还是一个能为你办事的人呢?”

    刘彻脸上的笑容不再,他冷着脸,看着陈娇,默默不语。

    “君臣之礼,好个君臣之礼。”刘彻拂袖而去,留下瘫倒在地上的陈娇一个人。

    陈娇看着空旷的宫殿,忽然笑了,低声喃喃道:“还是这样好。这样就好。”她摸着自己的胸口道,“阿娇也好,陈娇也好,都不是可以和刘彻再有瓜葛的人啊。”

    ……

    披香殿

    “陛下去了增成殿?”王灵放下手中的书简,问道。

    “回娘娘,是的。”阿静应道,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听说昭阳殿的那位,和堂邑侯府关系非比寻常。增成殿那位又上报说有喜,你看,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禀告陛下……”

    “阿静,一切本夫人自有主张。你不用担忧。”王灵说道,“本宫让你去查的事情,查到了没有?你是主管宫中服饰的尚冠丞,昭阳殿中人所用的衣饰,到底准备的是哪个等级的?夫人?美人?良人?还是其他?”

    “回夫人,奴婢查不到。”阿静说道。

    “查不到?怎么会?宫中一切衣饰都要经尚冠丞之手的啊。”王灵有些惊讶。

    “奴婢问过南威御府令,她说陛下指示,昭阳殿中的一切用度,都由大长秋负责。”阿静回答道。

    “大长秋?石达?那么……”

    “奴婢也问过石大人手下的小宦官,他们说,石大人只是命他们拿着陛下的手谕,到馆陶大长公主府上,搬运东西。”

    “馆陶大长公主。”王灵低眉喃喃道。明明身在宫中,衣饰却要从外间侯府中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陛下至今还没决定好,要给昭阳殿中人的品秩吗?

    ……

    堂邑侯府。

    “石达,东西就是这些了。你们派人点点,就送过去吧。”刘嫖含笑看着前来拿东西的大长秋石达。

    石达自然不敢对这位皇帝的亲姑姑不敬,忙说道:“公主府上之人办的事,我们当然放心。”

    “石达,听说你一向清贫,家中又多弟妹。为陛下办事,又那么辛苦,公主一向最是怜惜下人的。这些,你收下吧。”董偃拿出一个小盒子,塞到石达手中。

    石达在宫中做事,也有些年头了,一向明白,馆陶大长公主,那是做事最有分寸的,也是最大方的。赏赐之物从来只多不少,陈娘娘仍在之时,宫里头谁没有受过她的好处啊。陈娘娘被废之后,宫中的那一阵清洗,弄得人心惶惶的,留下来的几个老人也不敢再和这位大长公主联系了,幸而大长公主也是个知趣的人,从此也没再走他们的门道,而他们也总算不用和她撕破脸皮。可是如今,大长公主这礼……

    “谢大长公主怜惜!不过,石达为陛下办事,不敢说辛苦。”石达轻轻推开董偃递来的东西,说道。

    “石达,你也不必如此。本宫知道,你是人老成精了。”刘嫖慵懒的声音响起,让石达眼皮不觉一跳,“不过你放心,本宫敢给,就说明你一定收得下。拿去吧。”

    “奴婢不敢!”石达仍然推拒得滴水不漏。卫皇后已经生下嫡皇子,馆陶公主一脉翻身的机会,微乎其微啊。

    “是吗?”刘嫖也不生气,淡淡地笑道,“逢高踩低是宫里人的常性,当初我跟着我母后时,也不是没见过。不过,谁也不会想到我母后那样的一个瞎老太婆,能一直撑到成为大汉的太皇太后吧?本宫今天就通过你,向宫里传个话,天有不测风云,将来谁要是觉得我刘嫖还是遮雨的那块料,我这里,随时欢迎。”

    “公主的训示,石达谨记在心。石达告退!”石达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退下了,心中却对这位大长公主如此自信的言语,留了个心眼。

    “公主,这种人……”石达一离开,董偃就有些愤愤不平,从他跟着刘嫖开始,遇到的哪个人不是客客气气的,这位石达如此拂刘嫖的面子,实在是……

    “好了。”刘嫖喝道,“这就是宫里人。能混到他们这份上的,谁没一两个心眼子。石达还是记着旧情的那一个,换了别人,这一回宫就把咱们的话送到椒房殿去讨赏了。”

    董偃被刘嫖这么一说,气焰也下来了,低头说道:“公主,你之前说引陛下来见娘娘,如今人也见了,宫也入了,可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你看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现在怕是正心烦呢。”刘嫖无谓地笑了笑,“不过你放心,他想知道的事情,这天下只有娇娇能解,所以他绝对舍不得放了娇娇。只要他不放人,年长日久,本宫就不信他能心狠如旧。”

    ……

    增成殿。

    皇帝的驾临,使得整个增成殿都显得十分热闹,所有人都显得喜气洋洋的。金支灯九华灯被点的通亮。刘彻靠在床上,半搂着李茜,看着女侍医淳于义为她把脉。淳于义收回手,将李茜的玉腕重新放回被子,转身对刘彻弯腰行礼,说道:“陛下,李美人身子虚弱,不过胎儿无恙。以后几个月里,小心调养,一定可以安然生产。”

    “是吗?那就好。”刘彻点了点头,李茜是他目前这么多后宫中,唯一一个宣布怀孕的,他自然十分重视。“义侍医,以后你就住在增成殿的偏殿如何?这样有事,你就可以及时照料。”

    “回陛下,为了皇嗣臣自然应该长留宫中。只是百草堂平日若有事情,望陛下允许其入宫禀报。”淳于义秀眉微皱,开口说道。

    “义侍医。”刘彻挑了挑眉说道,“朕知道你还要照料你那个百草堂,不过,这是皇嗣,难道不比你的百草堂更重要吗?”

    “陛下,医者父母心。”淳于义说道,“臣心中,皇嗣自然重要,但是百草堂所医之平民,同样也是生命。”

    “义侍医还是这么悲天悯人。”刘彻笑道,“好吧,那朕特许,如果百草堂有要事相报,让他们派人到北阙禀报便是。”

    淳于义医术高明,声名在外,所以当初为了方便给后宫的妃嫔公主看病,刘彻便下诏宣她进宫。女子为医,医术高明者寥寥无几,所以淳于义才如此受刘彻的重视。当初淳于义有言在先,她虽入宫,却不愿一身医术困于宫中,所以在宫外另开百草堂救治平民,作为交换条件,她则为宫中培养一些女医、乳医。

    “若无他事,臣先到宫外准备准备,明日再入宫。”淳于义知道这个皇帝已经不会勉强自己了,淡淡笑道。

    看着淳于义退下的身影,刘彻低头道:“你最近感觉如何?”

    “谢陛下关心,茜一切都好。”李茜笑道,“倒是陛下,你的气色似乎不大好呢?昭阳殿的那位姑娘,身子是否还没大好?臣妾听说,那么多御医都没办法呢。是否让义侍医去……”

    刘彻听到昭阳殿三字,脸上立刻没有了刚才的轻松,他轻轻说了一句,“朕不想听这个。”

    “臣妾失礼了。”李茜立刻适时地道歉,低眉顺目地说道,“因为宫中许多姐妹都十分好奇,所以……”

    “李美人,朕说了,朕不想听这个。”刘彻眼神已经变得有些凌厉,让一旁伺候的阿国也是一抖,知道主子已经有些触怒皇帝了。

    “臣妾知错。”李茜忙低下头说道。

    刘彻看着眼前这个一贯懂礼的女子,有些恼,刚才她那两次不知趣的探问,生生挑起了他心中的不愉快,本来今晚来增成殿就是为了忘记那些烦恼的。现在看来反而更加火上浇油了。他不耐烦地起身,向外走去,一众宫人默默地跪下送他离去。

    “陛下起驾!”小宦官清脆的声音在深夜中响起,这一句听在了后宫许多有心人的耳中。

    确定刘彻的行驾已经离去后,阿国惊慌地走到李茜面前,说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问……”

    李茜抬起头,脸上没有一点惊慌之色,她伸手遮住阿过的嘴,对其余人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娘娘。”一众宫女应道。

    “阿国,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李茜满不在乎地说。

    “什么理由啊?难道娘娘看不出,陛下已经生气了吗?”阿国心中惊慌之下,语气中已经带着责问的味道。

    虽然从道理上讲,宫中女官自成体系,即使所服侍的娘娘失宠,与她们职位也无关。只是,如今宫中已经不同于陈娘娘之时,那时一应女官俱是陈娘娘所定。陈后退位后,原来的那些女官们或被迁往甘泉长门,或被遣散。之后,陛下又未立即立卫子夫为皇后,所以各宫官不仅是从原系统中擢升,也有的是从得宠妃嫔的身边升去的,如披香殿的阿静便是御府丞,椒房殿的崔依依是中长秋。一旦所服侍的妃嫔失宠,到时候她们的地位定然不保。所以身为李茜贴身婢女的阿国,自然对于李茜在皇帝面前得宠与否十分关注。

    “阿国,我已经有喜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李茜看着阿国惊慌的样子,有些失笑,“你好歹也是一个尚食令,怎么如此不镇定呢?”

    “娘娘。”阿国实在受不了李茜在这种时候还这么悠哉。

    “阿国,我一直把你当自己人,所以今天才和你说这些。”李茜走下床,走到案边端起一杯茶,说道,“我从来,就不想做什么皇后。”

    “你以为卫皇后是这么好对付的吗?如果她只是一个性情温和的歌姬,陈皇后那样的人又怎么会败在她手上呢?”李茜看着陷入沉思的阿国说道,“不要以为陛下现在宠着我和披香殿那位,少去椒房殿了,就以为她不行了。无论如何,她才是椒房殿的主人,我们不是。她能在封后之前就入住椒房,我们不能。”

    “如果不是有意外,有喜的事情,我是根本就不想对外公布的。深宫之中,谁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呢。”李茜说到此处,有些伤感地摸着肚子。

    “娘娘,这和你今晚刻意得罪陛下,又有什么关系?”阿国还是第一次听到李茜和她说这种话,不想做皇后?嫔妃之中,谁会不想做皇后呢。

    “我既已经有喜,陛下若今晚又在我这儿就寝。只怕,没多久,整个未央宫的眼睛都要从昭阳殿,转到我这里来了。”李茜微微一笑说道。

    “所以,你特意将陛下气走吗?”阿国似懂非懂,“既然怕引人注目,那么当初别把有喜的事情张扬出去就是了啊。”

    “傻丫头,你以为,有喜的事能瞒过皇后吗?说到底,这六宫之中,她还是做主的那个人。”李茜敲了敲她的头,说道,“我经期若迟迟不来,御府令迟早会把这事报到她那里。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不如乘大家目前的心不在我这里,把事情公布出去。今晚我惹怒了陛下,这事很快会传遍宫中,可以稍稍减少那些人的嫉妒。”

    “不过,这并不是我最重要的目的。我今晚这么做,是因为,我希望接下来能够被宫中人遗忘。”李茜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

    “遗忘?”阿国有些似懂非懂。

    “阿国,接下来的日子,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对宫中膳食的事情,要多放些心思进去,可不要出了纰漏。否则,本美人可保不住你。”李茜看着犹自迷惘的阿国轻笑道。她缓缓走到殿外,望着天上的明月,心中想道,这样就好,今晚陛下这一恼,再有什么烦恼就不会到我增成殿来了。暴风雨将至啊,王灵,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栽在里头了。

    “娘娘,无论如何,你最好还是想个办法,让陛下息怒吧。这样下去,可不好啊。”阿国又跟上来啰嗦道。

    “傻丫头,陛下子嗣稀少,只要有皇嗣在,增成殿就不会有事的。”李茜笑了笑,对阿国说道,“这宫里头风风雨雨的,每次都站在风口浪尖上,不见得就是件好事。”随即她又神秘地笑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

    百草堂

    淳于义拿起行李,有些留恋地看了看四周的摆设,心中感叹道,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重新回到这种简单的生活中。

    “义儿,要走了吗?”这时,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推门而入,赫然就是李希。

    “大哥。”淳于义转头喊道,脸上带着一丝欢欣。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啊。”李希笑道,他接过淳于义的包袱,说道,“先别急着走,我们聊会儿。”

    淳于义,其外祖淳于意乃是可以和华佗、张仲景相提并论的汉代三大神医,后来司马迁做《史记》,将淳于意同春秋时代的神医扁鹊共同列传,题名为扁鹊仓公列传。淳于义的母亲是淳于意的第四个女儿,因为未能生下儿子而被夫家虐待,最终病故,临终将女儿托付于赶来为她治病的小妹,便是淳于缇萦。李希少时一直由缇萦抚养,和淳于义虽无血缘关系,但是却一直如亲兄妹一般。

    “大哥想说什么?”淳于义问道。

    “义儿,大哥知道你一直讨厌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如果你不想,现在就可以……”李希考虑良久,终于开口说道。

    淳于义没等他说完,就伸手拦住了他的嘴,然后笑道:“大哥怎么和义这么见外呢?”

    “义儿,我说真的。”李希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后宫争宠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大哥,我也说真的。”淳于义也敛去了笑容,郑重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独自在民间历练,很多事情我也是都看在眼里的。大哥,我已经不是从前你心中的那个娇娇女了。”

    “义儿。”李希看到好像一下子长大了的淳于义,不觉愣了一下。

    “大哥,我会长大的。”淳于义低着头,声音里多了一丝感伤,然后她马上抬头,开朗地说道,“大哥,难道不想知道你那个亲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吗?”

    “娇娇现在怎么样了?”李希知道淳于义决心已定,便顺着她的话将话题转开,“她怎么会忽然晕倒呢?”

    “原因,义也不知道。”淳于义苦笑道,“我只给她把了一次脉,便被招到增成殿去了。今晚离宫时,听说她已经清醒过来了,身体无恙。”

    “是吗?那太好了。”李希长长吁了一口气,自从知道陈娇被强行带回宫中,而且陷入昏迷,他一直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如果陈娇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正是因为要打探陈娇的身体情况,他才会再度联络上多年未见的淳于义,请求她的帮助。

    “大哥现在可以放心了。”淳于义也是一笑,然后对李希说道,“以后大哥如果还有事情需要义帮忙的话,就叫百草堂的掌柜送消息给北阙的门卫,他们自会把消息传到增成殿的。”

    “还是义儿考虑周到。大哥知道了。”李希笑着点头。

    “不过,大哥,既然你已经是郎官了,为什么不多接近陛下?以大哥的才华,应该可以很快得到陛下赏识的。”淳于义不解地问道。

    李希听到这话,淡淡一笑,然后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宫去了。有事,我会通知你的。”淳于义知道,很多事,李希从来不愿意她涉入过多,便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李希看着淳于义的马车远去,脑中却浮现了数日前,他和公孙弘的相会。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是已经足够让公孙弘这样的人精了解到,陈娇此时已到了皇帝身边了。李希从入京起,就毫不怀疑自己有一天要面对公孙弘的质疑,毕竟陈娇回宫后,彭城煤行之事也许能瞒得过别人,却绝对瞒不过如今被刘彻倚为臂助的公孙弘的。只是他也有一定程度的信心,看在多年交情的情分上,公孙弘绝对会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因此,那一天,他很冷静。

    “不错,皎皎的确回到了陛下身边。”李希如是回答道。

    “回到?”

    “……公孙先生可知道,皎皎的真实身份?当日在新丰,希就曾和先生提及,皎皎是希在长水之滨偶遇的。那时,她说自己失忆了,所以希也便带着她一起,后来因为萃萃与她情意日深才结为姐妹的。”

    “不错,你是说过。”

    “希后来才知道,皎皎的身份并不寻常。她其实是堂邑侯府的大小姐。”

    “堂邑侯府……”公孙弘眼中闪过一丝了悟,“你是说,她是……废后?”

    李希点了点头,肯定道:“正是。”

    公孙弘狐疑地看着李希,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皎皎身份的?”

    “是在到茂陵后。”李希毫不犹豫地说道。

    “到茂陵后?”

    “主父偃令下,皎皎所设的彭城煤行亦在迁徙之列,皎皎不愿意连累我夫妇,所以提议由她一个人入茂陵即可。但是我和萃萃终究不放心,所以,决定举家迁入茂陵邑,好方便照顾她。希不否认,在茂陵邑如此接近未央宫的地方,滋长了希的野心,所以我才会放弃过去的坚持,选择入仕。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入仕之后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我发现,皎皎的身份非比寻常。为了此事,我至今犹豫不决,没敢和她相认。”李希自信自己的这个解释,半真半假,不甚了解情况,也不可能去质问陈娇的公孙弘是很难看破的。

    果然,公孙弘并不怀疑李希言语中的真实性,甚至他还十分理解李希隐瞒此事的原因,毕竟对于一个仕途才刚刚开始的男人来说,和曾经显赫的废后家族扯上关系,只会带来坏处,绝不会带来好处。

    “所以,公孙先生,希如今正是进退维谷之时,到底该怎么做,还望先生赐教。”

    “……既然贤侄是真的想有一番作为,此事倒的确是个阻碍。”公孙弘淡然道,“看在你我相交一场,当日在新丰,公孙弘见到的,只有你们夫妻二人。只是今后,贤侄行事还是和堂邑侯府划清界限的好。这种后宫争斗,为人臣者最好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李希谨遵教诲。”

    ……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的李希,看着朗朗晴空,抿唇微笑道:“公孙先生,不沾染后宫争斗,的确是最好的为臣之道。可是,我大汉开国至今,非刘姓者,想要掌控国运的话,除却外戚一途,还有什么办法?此法虽险,却能险中求胜啊。”

    注:汉承秦制,置六尚,即尚书、尚冠、尚衣、尚沐、尚席、尚食。尚书掌收受章奏,出宣诏命。六尚均为少府官,但尚书负责处理政务,实际上是中朝官,不受少府节制。

    御府令、御府丞,掌皇帝服饰织造与保管;(文中改为掌皇帝和后宫服饰织造和保管)

    尚冠令、尚冠丞,掌皇帝各种礼服所需的皇冠;

    尚衣令、尚衣丞,掌服侍皇帝更衣;

    尚食令、尚食丞,掌服侍皇帝饮食;

    尚沐令、尚沐丞,掌皇帝洗浴;

    尚席令、尚席丞,掌皇帝就寝用具;

    尚书令、尚书丞、尚书仆射,掌宫中文书发启、呈送皇帝;

    大长秋,《汉书百官公卿表》云:“将行,秦官,景帝中六年更名大长秋,或用中人,或用士人。”是皇后宫官,秩二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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