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山水狂飙 作者:伍近先

    第 10 章

    政治局扩大会议的三次会议都是在晚上召开的,当时娄山关那边的战斗还在进行,白天有很多的军务要处理。李卓然是在会议中途从部队赶来开会的,彭德怀没等开完会,就飞马到前线指挥作战去了。在最后的一次会议上,关于新根据地的选择,根据已经发生的敌情变化,刘伯承和聂荣臻提出,是不是打过长江去,到川西北去寻找立足之地,他们的理由是:四川的人口、地理条件比贵州好,只要站稳脚跟,同4方面军取得协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四川对外交通不便,当地军阀长期有排外思想,蒋介石大量调兵入川是不容易的。

    他们的意见得到了会议的口头赞成。

    最后一次会议结束,已是凌晨两点。毛泽东在楼下的院落里透了透气,尔后想回到他的房间,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他一脚踏进屋,却见王稼祥和刘少奇正在房间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什么,毛泽东问:“有紧急情况?”王稼祥说:“泽东同志,我和少奇同志对会议不满意哩。”毛泽东一听,心里禁不住格登一下,一时没有回上话来。王稼祥接着说:“我怎么觉得,像个半截子会议。”刘少奇说:“我也是这个感觉,深度不够,问题解决得不够彻底。”毛泽东说:“愿闻其详。”刘少奇说:“着重解决军事指挥问题,我能理解,可问题的根子还是在政治路线上,不解决政治路线问题,且不说军事路线将来还会发生偏差,白区的工作怎么办?”王稼祥说:“应当明确无误地撤消他们的职务,现在只说取消最高‘三人团’,这是不是说负总责的还是负总责,当顾问的还是当顾问?我们的意思是你要出来负总责,可你一再说,你做常委就行了,在军事上帮周恩来的忙就行了,这还是含含糊糊的,中央的核心领导还不是一目了然的。”毛泽东笑了笑,说:“这么说,二位还是不怎么信得过我老毛啦。”王稼祥说:“嗨,就是信得过你老毛,我才嚷着要抓紧开这么一次会嘛,这也算是在党内搞了一次冒险主义。”毛泽东摇了摇头,说:“不行,太全面了不行,太深了也不行,太断然了也不行。抓住军事问题解决了,既解决了大问题,又不致震动太大。我们正面临着多路敌人,内部的事情不能占用我们太多的精力。政治局扩大会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全面解决党和军队的问题,至少要开一次中央全会,可现在做不到不是吗?至于是不是要宣布撤消几个人的职务?就说李德吧,人家本来就是个顾问,你撤了还不是个顾问?人家是国际派来的,连个顾问都不让当,中国同志是不是太小气了?蒋介石还用德国顾问哩。至于博古,你把最高‘三人团’取消了,他也就无权让李德指挥一切了,这就行了嘛。至于他在党内还有多大的权力,还能说些什么话,他自己不会不知道吧?主要解决军事指挥权问题,其他的事情,让他们说说话也没有什么害处。少奇同志说到白区工作路线问题似乎没有解决,这倒是个实际问题。但是,由军事路线上的冒险主义、保守主义到逃跑主义,也是可以折射出白区工作上的问题的。我赞成你在会上说的,白区工作主要是‘左’倾冒险主义。但是这个问题是不是暂时不要在决议上写,你写了,军事的,政治的,都有了,组织上也动了这么个手术,人家就会说啦,你怎么背着国际干这么大的事呀,你这些事情合法不合法呀,何必去找那些麻烦!王熙凤协理荣国府,弄权铁槛寺,不是还要讲点王法么?怎么样,想得通想不通呀?”王稼祥说:“你老毛的脑子就是要全面一点。只是,那个凯丰是不是就不要到9军团去搅和了?罗炳辉很烦他。”毛泽东说:“凯丰这个人要不给你添麻烦,恐怕是很难的。他可以不去9军团做党代表,你总政治部主任可以提出这样的意见。但是,还是不要宣布撤职,你撤了他,他又会说,你怎么只撤了我呀?我是不理会打仗的事的,怎么挨撤的是我呀?弄得你倒像输了理给他似的。”刘少奇频频点头,说:“说得对,说得对,这些事情你都考虑得很周到。

    我没什么讲的了,休息吧。”

    王稼祥和刘少奇正要出门,贺子珍挺着大肚子出现在门口。

    刘少奇说:“子珍同志,这么晚了——”

    贺子珍说:“我就知道,你们也早不了。”

    王稼祥说:“我们就别打搅了吧。走。”

    王稼祥和刘少奇出门,贺子珍走进屋,毛泽东说:“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警卫员也跟你休息不好。”说着,觉得不够情份,又连忙改了口气说:“对对,既然来了嘛,就请坐吧。子珍啦,现在会开完了,我可以告诉你了。这个会开得不错,大家觉得我这个菩萨又有用了,要我进政治局常委,帮助周恩来同志处理军事指挥问题。请注意,就是这么个角色。可以了,军事问题算是解决了。在这次会议上,恩来同志不错,明智通达,转变得快,得到大家的谅解。洛甫、稼祥也很支持我。刚才我还在跟稼祥和少奇同志说,只解决军事问题,其他的事情基本不谈。这样,主动一些,少一些麻烦事。看来,原来同志是很赞成这样做的。子珍啦,以后的担子更重了,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照顾你,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生孩子的事情,请傅连暲多帮忙。”他说着,见贺子珍站了起来,问道:“你怎么了?”贺子珍说:“我走了。”毛泽东说:“既然来了,怎么又走啊,几个钟头天就亮了。”贺子珍说:“有你刚才的这几句话,我就能睡着了。你休息吧,我回我们的驻地。”毛泽东又想起了贺子珍在黎平山上的那次细言相劝,说:“别以为我这是叫你的枕边风刮的,就高兴得都不想在这里住了。不,今天晚上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走,我得在你跟前睡个好觉,我已经好几晚上没有睡好觉了。”

    贺子珍一腔情怀,莞尔一笑说:“好吧,我把警卫打发走。”她把手放在隆起的腹部:“让我们3个人好好休息一下……”

    第十回 蒋介石山城起战云 毛泽东饮马赤水河

    第十回 蒋介石山城起战云 毛泽东饮马赤水河

    话说蒋介石正得意于薛兵团进驻贵阳,即可在黔东南形成对中央红军的包围圈时,忽闻“共匪”越湘黔路,过乌江,占领了遵义,有如惊梦一般,他一口气憋在胸口,好久没能吐出来。

    “这个薛岳是怎么搞的嘛!是怎么搞的嘛!”见在座将领都闷头不吭声,蒋介石才彻悟到:娘希屁,还不是自己急于“图黔”,令薛岳的8个师星夜驰赴贵阳,无暇顾及匪之北窜而造成的么?他坐下,把头靠在高靠背上,小眼睛扫着在座将领:“你们说,这件事情会对各方面有些什么子影响吧?”陈诚自然理解委座说的影响指的是什么,嗫嚅道:“影响也许多少会有一点的。”蒋介石轻轻一笑,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喝道:“明摆着,朱、毛残匪所以能越过湘黔路,完全是黔军下层的昏庸无能!当然,薛岳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给薛岳发个报,并通电‘围剿军’各路首要:薛岳匆忙进贵,放松湘黔要道,致使共匪越过湘黔路,北渡乌江,又陷遵义。为将者当予军中自责……”在座将领都明白委座的意图,也都赞成如此勾当,唯其如此,才能掩人耳目,推卸责任,安抚川、滇、黔地方势力。

    在各路“围剿军”首要中,最先识破机关的是广西的李宗仁。李宗仁在南宁阅通电后哈哈一笑说:“贺国光在重庆宰鸡(处置侯之担),蒋先生在南昌杀猴;猴者看鸡,鸡者看猴;属鸡属猴,还是好自为之为妙。”有见于蒋介石的明枪暗箭,作为对蒋介石“通电”的回复,李宗仁相邀白崇禧和陈济棠,共同向蒋表示:“愿以北伐精神,积极策进剿共,贡献委座,拥护中央,决不含糊推诿。”事有蹊跷的是,李、白、陈的“表示”是通过薛岳赴南宁连络团团长萧文哿转告薛岳,又由薛岳电告蒋介石的。

    情况是严重的。对于滞留遵、桐地区的中央红军,蒋介石作了4种可能的判断:一是东向湘鄂西与贺、萧会合;二是西窜进入金沙江以西地区;三是北上入川同徐、张合股;四是盘据黔北地区,向东策应贺、萧股,向北策应徐、张股,企图在川湘黔联成一片。“现在看来,朱、毛窜匪再图东向湘鄂西只是一种可能性了。”蒋介石在他的最高军事决策会议上说:“而且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小了,朱、毛要是决心东向湘鄂西,就无需渡乌江,贺、萧一股也就不会东向常德地区,而应向黔东北策应。他们也不大可能西窜进入金沙江以西地区,那是石达开走过的一条全军覆灭的路。从他们目前向北伸向桐梓、松坎的触角看,大有可能是企图北进入川,在川南渡江,奔徐、张的大头。因此,诸线皆防,亦防亦围,但重点似应放在川南长江一线,把他们限制在乌江以北、长江以南地区,然后实施大军合围,聚而歼之。”何应钦、陈诚等都很“赞成”委座的判断和决心。何应钦说:“川北徐、张一股,是目前共匪中最为人多势众的;刘湘的‘六路围攻’又一塌糊涂,徐、张正得势于一时。委座决断英明,朱、毛是要奔他们的大头,这一点,我们以往似乎估计不足。然而这一来,局势便有些严重了。一则蜀道维艰,易守难攻,便于他们立足,川军屡战失利,当中就有个战场地形问题;再则,川军内讧久治难愈,中央军进川虽有‘南京会商’的协议,但真要付诸实施,仍难免有所碍难的,而光靠川军,对徐、张一股他们就已经无可奈何。因之,在黔北、川南解决朱、毛一股,当为上策,不能再失良机。”陈诚说:“在黔北地区解决问题,尽管黔军王家烈部不大得力,但总起来看,我方条件比在江西、湖南要好得多。以往在这边,南边的粤、桂方面漏洞太多;在黔北,这种状况有可能完全改变过来。川、滇、湘、黔各路大军,加上薛岳兵团,是可以形成坚实可靠的合围的,兵力也可大大超过以往,更不用说还有长江天险了。”陈布雷更从政治上论证了委座的决心,他说:“让他们联成一片,害莫大焉!一当他们联成一片,川省联着大西北,他们就有可能打通国际路线,背靠苏俄,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蒋介石坐不住了。他不知道薛岳的进驻贵阳,到底是得大于失,还是失大于得?

    且说1935年1月中旬的一天,蒋介石突发号令,率领一帮将领,由南昌直飞重庆。宋美龄从南京赶到南昌,竟没有赶上“大令”的座机,气得她在机场上抹泪直骂:“他心里头只有共匪,没有我了……”

    蒋介石在重庆菜园坝机场走下飞机,川军各路要员都来不及赶到机场接驾。贺国光解释说:“委座,时间太紧迫了,刘湘及各军长想在黄山会合后再往这里来。”蒋介石来了一点小幽默:“等他们会合了,朱、毛同徐、张已经在四川握手言欢了。”

    第二天,蒋介石便在黄山召见川军各路首要。到会的除刘湘、贺国光,还有潘文华、杨森、唐式遵、范绍增、孙震、李家钰、王陵基、罗泽洲等,成都的刘文辉、邓锡侯也连夜赶到了。蒋介石一看川将阵势,心里倒有几分高兴。川军的7个军都还在,“这不是又一道长江防线么!”

    说是召见,其实是一次作战会议。这天,山城浓雾笼罩,蒋介石在会上,掀得战云滚滚。他说:“现在看来,朱、毛赣匪北窜四川的图谋是明显的了。非同小可呐,诸位。朱、毛赣匪并非普通的一股匪众,而是他们的中央,他们的首脑!一当他们窜犯四川同徐、张一股会合,这四川还是你们的四川吗?这个话我在南京的时候同甫澄兄讲过的。甫澄呐,你能证明我讲过这个话吗?”刘湘起身答道:“讲过的,讲过的。”蒋介石接着说:“能证明就好。本人在南京同甫澄兄会商,据说在川各军尚有微词,现在怎么样,该领会中央的诚意了吧?当然,我们当时也还不能完全肯定窜黔的朱、毛赣匪就要北窜四川,估计他还有可能东向湘鄂西。可是,他们就是迟迟不东向湘鄂西,而要北窜四川,足见他们是早就看上你们四川了。这一仗怎么打?本委座的意思是,要在川南、黔北解决问题,最好在黔北解决问题。这就需要各路大军的密切配合,形成合力,聚而歼之。各守地盘,自己不敢打出去,也不让别人打进来,那是不行的。到底怎么打法?中央明天将要制订出一个在乌江以北、长江以南地区的围歼计划。主要部署,请何应钦给你们讲个大概。”何应钦起身道:“此事由于委座在南京便有预见,刘总司令回川后便作了些部署,主要思路是很好的;只因当时敌情还不甚明朗,使用的兵力还不够。”他说着提鞭指着地图:“遵照委座意图,潘文华‘川南剿总’驻泸县,以21军主力及所属各旅,在赤水、古蔺、叙永一线布防堵截;龙云部以孙渡为前敌指挥,率部由滇入黔,封锁横江一线;黔军王家烈部渡乌江追击;上官云相由鄂入川,集结于川黔边之松坎一带;薛岳的周浑元部渡乌江至黔西、大定侧击;吴奇伟部在贵阳待命机动。总共各路大军150余团,50万部队。这是委座决心之要点。”

    川军将领们都目瞪口呆了。有人在啧啧感叹:“这是一次大会战啦!”只有王陵基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们的‘六路围攻’也是浩浩荡荡的一百几十个团。”

    蒋介石见众将领雀跃了片刻又沉静了下来,说:“甫澄兄,这回你们是要辛苦一下了。我要补充说明的是,湖南的何键、刘建绪,因为还有个贺、萧一股的问题,暂时还不能动他们。你们这边呢,还有徐、张一股,是几股中最大的一股。甫澄兄的意思是,除21军和直属各旅外,在川其他各军目前主要任务是堵剿徐、张一股,这样的部署,我看是可以的。但要补上一句,各军都要有候命加入南线作战的准备。另外,考虑到甫澄兄要腾出手来重点对付南线,北线各军的行动可以由唐式遵来协调。这样一来,诸位,便有这么一个问题了:你们似乎处在南北夹击当中了。是这么一个形势呐。要是平平常常的一个形势,本委座也就不必这么匆忙来麻烦大家了。我希望大家都以党国利益为重,同心协力,捐弃前嫌,一致对敌。本委座将在重庆就近指挥军事,希望你们当中,不要有像侯之担那样的软弱货。都听明白了吗?”

    众回答道:“听明白了!”

    贺国光宣布召见结束:“各军具体行动请照围歼计划执行……”

    重庆黄山公馆,座落在长江南岸高达1500米的黄山之巅,向后看,丘林山色,田野农家,倒也平常;向前看,却是深沟巨壑,整个山城尽收眼底。这天傍晚,天气转晴,蒋介石独自走出公馆,向右沿着一条小路走出50多米,便来到了一处阁楼式的观景台,他坐在那里,尽情地观赏着山城景色。他还是头一次来重庆,想不到人称山城也叫雾城的重庆,竟是这样的险峻、隐蔽而又水陆通达,怪不得川军总是那么自傲自负,难以驯服了。他此刻是不是想到了几年之后他将在这里运作半壁河山?不得而知。他只觉得这地方不错,公馆该叫贺国光重修一下……他从眼前的黄山,想起了江西的庐山,想起了军官训练团,想起了冯?赛克特,想起了冯?赛克特的堡垒推进,“在黔北,是不是也……”他正这么想着,贺国光匆匆走上前来,报告说:“委座,刚才接到情报,共党最近在遵义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毛泽东重新上台指挥军事。”蒋介石像是没有听清贺国光的话,茫然道:“什么子,毛泽东重新上台?”不等贺国光答话,何应钦和陈诚走了过来。何应钦说:“委座,看得出来,共党内部很不太平呐。我们第五次‘围剿’的得手,似乎是……”蒋介石这才恍然有悟,嗫嚅道:“毛泽东重新上台……怪不得赣匪前一段乱了手脚,我还以为是朱、毛江郎才尽了,原来他也搞了一段下野……此事,你们作何评价?”何应钦说:“我们也是刚才听国光兄说起。情报看来是准确的。朱毛朱毛,前一段其实是有朱无毛;我们不能低估毛泽东的复出。”陈诚说:“毛泽东的复出,当与湘江之战有关,他们有可能吸取了湘江惨败的教训。败军的再起就在于总结失败的教训呐。”蒋介石问贺国光:“毛泽东是什么时候下野的,搞清楚没有?”贺国光说:“共党的上层活动,一向严守秘密,连他们自己也是不轻易泄露的。要是可以猜测一下的话,我想,毛泽东的下野很可能发生在一年前。”蒋介石又问:“何以见得?”贺国光说:“委座的‘朱、毛江郎才尽’不是在一年之前感觉到的么?所谓‘朱、毛江郎才尽’者,就是毛泽东不在其位,在匪党中说不起话了。委座也许记不到了,我是记得的,一年前委座在军官训练团的一次训话,就有过‘朱、毛江郎才尽,赣匪穷途末路’的妙语珠言。”蒋介石“哧”了一声,说,“你贺国光搞我的情报倒还可以,搞共党的情报,恐怕就不怎么行了。但是,你刚才的猜测倒是不无道理。我也想起来,一年前我是讲过这个话。只是,感觉总是迟后的。因此应当说,毛泽东的下野似乎还要早一点,也许是前年的下半年?既然如此,我们也该总结一下,把决心下狠一点了。敬之,辞修,是不是把冯?赛克特将军接来重庆一趟?”何应钦问:“委座的意思是……”蒋介石无言地踱着慢步,他在反复地掂量着毛泽东复出的份量,回味着他在战场上所体验过的毛泽东的用兵之道。他想来想去,找不到对策,思路还是回到了冯?赛克特。他说:“毛泽东是搞运动战的,讲究在战术上集中优势兵力。针对这个东西子,趁他们现在还滞留在遵、桐地区,冯?赛克特将军的堡垒推进,还是用得着的。就是不能让他们运动起来,不能让他们运动起来……”何应钦说:“委座,恕我直言,堡垒推进对付运动战,不无它的长处。但现在恐怕来不及了。黔北共匪既然决心北窜,他就不可能等到我们修好碉堡再付诸实施。再说,即使要搞堡垒推进,也得围而后筑,一当他们窜离遵、桐地区,就有可能造成围而不严的状况。因此,卑职意见,马上下达作战命令,把他们先围起来再说。”蒋介石思虑片刻,一个“围”字,又对了他的思路。他说:“敬之说得对,马上下达作战命令!围而后筑,边围边筑,再聚而歼之。”

    何应钦和陈诚匆匆离去。蒋介石还留在观景台上背手踱步。毛泽东的复出令他愁绪万千,他又想起了前几年有人逼他下野的把戏,不由得独自吟哦:“娘希屁,毛泽东也下野又复出,毛泽东也下野又复出……”

    且说中国共产党遵义政治局扩大会议,因避开了政治路线问题,在组织处理上只是取消了最高“三人团”(有文字说撤销了李德的军事顾问职务,那其实是不确的。李德只是不再参与军事指挥,会后他自己要求到1军团去体验部队生活),既解决了领导核心问题,结束了“左”的教条主义的军事指挥,又震动不大,中央领导集体是稳定的。因此,当得知蒋介石即将调动150多个团大举向黔北地区围歼而来的情报后,几个常委讨论是否放弃在黔北建立根据地的打算的时候,包括博古在内,一致同意改变原决心,迅速北上,渡赤水,过长江,去四川。

    中央红军1月19日撤出遵义,兵分三路北上。1军团由桐梓集结地西进,3军团经仁怀向北,5、9军团和军委纵队随后跟进。第二天,中央军委下达了《渡江作战计划》,拟定在宜宾、泸州之间北渡长江。同一天,又分别致电4方面军和2、6军团,令4方面军西渡嘉陵江南下,威逼重庆,牵制川敌;令2、6军团积极向东出击,威胁长江交通,牵制湘鄂之敌。

    就这样,一个要大举合围聚歼,一个要大踏步地前进;一个气壮如牛,一个用兵如神。于是,在黔北的山山水水之间,便演出了中国近代内战史上的一出有声有色的活剧——四渡赤水之战。

    1月20日,林彪的1军团由桐梓、松坎出发西进,经石壕、温水、良村,途中只有两次小的战斗,24日便顺利地抵达土城。尔后,在由土城向赤水县城挺进时,在距赤水县城15公里的黄陂洞,突与川敌章安平旅遭遇受阻,经激烈战斗,竟不能打开前进的通路。林彪连夜向毛泽东报告失利的消息。毛泽东没大重视先头部队的失利,他不相信林彪对付不了一小股川军,仍命令1军团继续向赤水县城前进。

    军委纵队在由习水向土城开进途中,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伯承来到距土城数里的黄金湾。毛泽东举目附近的地形,看到两侧有高地,中间一条大路通过一片浅丘,遂与周恩来、朱德、刘伯承说:“地形不错,打一仗怎么样?”朱德说:“据现在掌握的情况,尾追之敌是川军的两个旅4个团,距我们一天的路程。叫化子打狗,边打边走。我看可以打一仗,试试川军的战斗力也好。”毛泽东问:“川军的战斗力究竟怎么样呢?”刘伯承说:“徐向前在川北一举破了刘湘的‘六路围攻’,川军的许多部队都是重新组建起来的,估计战斗力好不到哪里去。”毛泽东说:“我也正是这么想的。怎么样,我们就来打一次狗吧。”当即决定,以彭德怀3军团的3个师和董振堂5军团的两个师,在土城以东屋基坝、黄金湾两侧占领有利地形,由彭德怀统一指挥,待机夹击尾追之敌,给刘湘一个迎头痛击。为了打好这一仗,朱德到3军团,刘伯承到5军团。毛泽东和周恩来继续前进到土城,在土城西北侧的白马山半坡上设立总部指挥所。

    果然,28日早晨,尾追之敌4个团进入红军的预设地段,战斗当即打响。然而,经半天激战,发展不顺,战果不能扩大,敌人越打越多,两侧的高地还有的被敌人夺了去。毛泽东正焦急着。他是很想打好这一仗的,这是他重新指挥军事的第一仗。这时,朱德回到总部指挥所:“老毛,敌情判断不确啦,不是4个团,而是8个团,上万的敌人!”毛泽东一听,脸上更显焦急,问朱德道:“是不是郭勋祺上来了?”朱德说:“正是,模范师,装备不错,连有机枪,团有迫击炮。”毛泽东沉思片刻,给身边的参谋人员说:“命令1军团停止北上,立即返回增援!要陈赓、宋任穷的干部团投入战斗!”参谋应声去传达命令。毛泽东跟朱德说:“朱德同志啦,这一仗打不胜,也不能打败呀,山那边就是赤水河,我们是背水一战嘞!”朱德说:“说的正是,这一仗是不能打糟的。我到前边去吧?毛泽东猛抽着烟,不置可否。朱德明白,“老伙计”不让他再到前边去,便一摘帽子说:“得喽老伙计,不要光考虑我个人的安全,这是遵义会议后的头一仗,打好很要紧的。”周恩来、洛甫、王稼祥、博古等听说朱德要披甲亲征,都走出屋来。朱德说:“送我老朱上前线吗?礼重了,礼重了。”毛泽东说:“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昆仲手足情……”朱德走后不久,远处传来一阵急骤的枪声和手榴弹声,稍后,一个骑兵通信员飞马来到总部指挥所,向毛泽东报告:“首长,总司令要我向毛委员报告,干部团好样的,一个反冲锋,把敌人打退了,夺回了原来的阵地,又继续往前打过去了。你能转告毛委员吗?”毛泽东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谢谢,谢谢总司令。恩来同志,总算不会太糟了。”骑兵通信员接过周恩来递上的一碗水,道了声“谢谢”,又说,“瞧你说的,有毛委员指挥,能糟到哪里去!”毛泽东说:“我就是毛泽东呀。小鬼,你是哪个团的呀?”小家伙怔了半天,说:“那正好,不要转告了。我是我们陈团长陈赓的警卫员,小名陈天柱。”毛泽东“哦”了一声,笑道:“你这名字还小呀,天柱,天塌下来你是根柱子嘞!”小家伙“嘿嘿”笑了笑,想走又舍不得走,说:“其实,这是陈团长跟我闹着玩哩,名字是他给改的,原名叫狗儿,陈小狗。”毛泽东和周恩来哈哈乐了。通信员飞马而去。毛泽东说:“好样的陈赓,可以当军长!”周恩来说:“将来会有他军长当的。”战斗相持到下午两点,跑步回援的1军团2师赶到,与干部团协同作战,方才击退尾追之敌,郭勋祺的模范师才不得不退守平川地带。

    这一仗,3军团和5军团损失较大,3军团团长欧阳鑫、1军团团政委赵云龙牺牲。川军方面“伤亡官长百余员,士兵约3000名,为川军剿匪以来未有之激战”。

    土城一仗,揭开了四渡赤水之战的序幕。

    就在白马山总部指挥所,毛泽东召集政治局几位主要领导同志开会。毛泽东说:“既然郭勋祺上来了,川军的其他各部也不会远了;他既然深入黔境作战,长江江防更会预有准备;川军的战斗力也还是不可轻视的。根据这个情况,由赤水方向前进,在宜宾、泸州之间渡江似有不宜。有必要打乱敌人的尾追计划,变被动为主动。这样,也不宜在这里同郭勋祺恋战,恋战必有祸事。我的意见,渡赤水河西进,第一步向叙、古方向,能否在那边寻机渡江,到时再议。”会议一致同意毛泽东的意见:改道西进。会后,周恩来亲赴赤水河指挥架桥,陈云带领卫生、供给部门人员,安置伤员,处理笨重物资。一夜之间,赤水河上的浮桥便架通了,部队也轻装了许多。第二天,天未过午,除9军团在青杠坡方向打阻击外,1、3、5军团和军委纵队全都渡过了赤水河,向川南古蔺前进。

    毛泽东饮马赤水河。他找到林彪说:“林彪啦,你留下个把团在这边跟敌人兜兜圈子怎么样?南北东西由他们,跟主力保持三两天路程的距离就可。”林彪问:“迷惑敌人,隐蔽主力意图?”毛泽东点了点头。林彪说:“好吧,我就要3团来干这个事,他们就是喜欢东钻西窜,偷鸡摸狗的。”毛泽东瞥了林彪一眼,飞身上马说:“我告诉你林彪,可不要把你的部队惯坏了。”

    林彪这里说的红3团,曾8次渡过赤水河,走的路,打的仗,比哪个部队都多。这是后话。

    第十一回 扎西道上贺姐遗幼女 贵阳城里众将怀鬼胎

    第十一回 扎西道上贺姐遗幼女 贵阳城里众将怀鬼胎

    话说中央红军渡过赤水河,再向北进入古蔺县境时,川军方面的敌情更加明朗了。刘湘的30多个团已全部在赤水、叙永、古蔺一线到位,严密封锁了长江;江津至宜宾的北岸滩头,以及川南各县的要隘,都在蒋介石“围而后筑,边围边筑”的严令下,赶筑了堡垒和工事;各县民团和地方武装,也全都动员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川南兵马尘飞,民不堪虐。根据这个情况,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当机立断,决定暂缓北渡长江,改向川、滇、黔三省交界地区实行机动作战。2月3日,朱德发布命令,中央红军迅速脱离当面之敌,由川南之古、叙隐蔽折向云南扎西地区,一则集结休整,二则待机破敌。

    扎西,古老的小城镇,座落在川、黔两省间的偏僻山地里。不熟悉地理的人,在读到这段历史时总是顿生迷雾:红军刚才还在古、叙地区,怎么一下子就跑到云南去了?实者,这里离昆明那边的云南还很远很远,离川南倒是很近的,只有一两天的路程。扎西,地形隐蔽,历来是个藏龙卧虎之地。“中国人的习俗,到那边过年去吧!”毛泽东说。周恩来说:

    “好主意。贵州打仗,云南过年。”

    在向扎西集结途中,在一个叫“鸡鸣三省”的地方,张闻天找到毛泽东说:“土城一仗没打好,北渡长江又发生了困难,有的人未必有正确的看法啦。他们会说,你们说我们不行,你们的又怎么样呀?要是东向湘鄂西,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开会师大会了。”毛泽东问:“果然有此说法么?”张闻天说:“李德不是又回到军委纵队了?他是有此议论的。其他人会不会有反复,难得说。反复倒不怕,就怕吵起架来耽误事情。而且,我总觉得,遵义会议上组织问题解决得不透。名不正,则言不顺,办起事来还是疙疙瘩瘩的。事实上,博古再领导下去也很困难,已经没人听他的了。”毛泽东一想也对。本来,博古至今没有交出中央的那付“挑子”,只是暂时的一个妥协。便说:“你的意见可以考虑,我再同恩来同志商量商量看。不过,说到他们思想上可能有反复,想算算帐,那也不要紧。人家当初不让我们说话,我们现在不让人家说话,不好。不管怎么说,他们总不会希望我们打败仗吧。要是那样,机会主义前头的那个‘左’字就该换成另一个字了。”张闻天说:“是呀,左,总是有可爱的一面的。”当天,毛泽东找到周恩来,说:“洛甫要求变换领导,你看怎么办啦?”周恩来说:“说的是博古不该再负总的责任是不是?这是势所必然的。你看,谁来负总的责任好?是不是就是……”毛泽东没让周恩来说下去,接上说:“我看,我们几个都有个军事指挥问题,事情够多的了;全面工作,是不是碰个头,就让洛甫来做。”周恩来原本的意思是让毛泽东“一肩挑”,从组织上彻底解决领导核心问题,听毛泽东这一说,他也同意了。2月5日,政治局常委碰头分工,洛甫正式接过了博古的那付专门装中央印章和文件的“挑子”。博古说不上痛快,也说不上不痛快,他只说了一句:“我正想轻装哩。”洛甫倒是有些惶惶然:“我可不是要来当这个挑夫的呀……”

    中央红军在扎西集结完毕,中央军委召开了军委扩大会议。毛泽东在会上总结了土城战斗的教训,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提出了敌变我变的指导原则。他说:“黄陂洞一小仗,土城一中仗,打的是拉锯战,消耗战。我们没有消灭川军,反而受到很大损失,不合算,可以说是一个败仗。主要教训有三:一是敌情没有摸准,原以为是4个团,实际是8个团;红军说是5个师投入战斗,实际是5个团,当然就力不从心了。二是轻敌了,对刘湘的模范师战斗力估计太低。三是不该让1军团继续北上,分散了兵力。总起来是判断有误,指挥有误,都是我的责任,今后要力戒之。下一步怎么办?我们来到这扎西,一方面摆脱了一些敌人,川军和黔军有所收缩;同时也会吸引过来一些敌人。敌人收缩,有个地域问题,还有个年关问题。何时能把敌人吸引过来,也同这个时值年关有关;蒋介石也还需要一个间隙来想一想的。但不管怎样,收缩也好,再围上来也好,长江防线他们是不会放松的。因此,要在当面渡过长江,可能性似乎越来越小了。所以,我们还得准备走长路,准备走更难走的路,准备在川、滇、黔打更多的仗。为此,我们要抓紧办两件事:一是部队要整编,各军团能编师的编师,不能编师的编成团;要说服干部,师长当团长,团长当营长,干部要当兵。实兵实将,打起仗来才好指挥,才能如实估计自己的战斗力。第二,军委纵队和各军团要进一步轻装,该甩的还要狠心甩掉。要更加便于机动。时间会来得及的,刚才讲了,年关嘛。怎么样,这两件事情是不是分工抓一抓,有关同志是不是明天就拟出个细则来?”

    会议一致赞同毛泽东的意见。朱德和刘伯承说:“我们马上拟出细则来,今晚就定下来。”毛泽东轻轻地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说:“这个整编、轻装的问题,我那个贺子珍倒还抓得紧,做得也还不错,前天晚上在半路上轻装了。”在座都愣了愣,周恩来问道:“生啦?”毛泽东说:“生了,托付给老乡了。”

    开完会,已是半夜。高寒山区,冬季大雪。这天晚上,扎西城里又是一个飞雪之夜。春节已过去3天,但这天晚上,古镇却像年卅似的,满街热热闹闹,红军战士在给老乡挂灯笼,打扫卫生,清理积雪,人来人往地在分粮食,分盐巴,分浮财。热闹中,周恩来穿过小街,他兜里揣着4个鸡蛋,他挤空儿要去军委纵队休养连驻地看望看望贺子珍。他在街心停下脚来,又向街沿跨了一步,问正在挂灯笼的战士:“你们也糊了红灯啊?”红军战士说:“我们哪有钱买这红绸红纸啊!前两天,不是在这里打了个小仗吗,老乡没有过好年,现在给他们补起。”周恩来连连点头,说:“好,好,应该这样。”战士不认识周恩来,说:“你别光说好好好呀老表,把梯子给我搬过来。”周恩来扭头往墙根瞧,灰暗处果然有块像梯子一般的大木头靠在墙上,上面锯着一个个的缺口。那家伙看上去重不说,他怕打了兜里的4个鸡蛋,一犹豫,那战士吼道:“你倒快点啦,手都举累了。嗨,瞧你那一脸胡子,一看就知道你们的连长指导员不怎么样。”周恩来没回嘴,一边护着衣兜,一边手肩并用,把那块大木头砍成的梯子给战士扛了过去。刚放好,警卫员魏国禄追了上来,才悄然把他拉走,边走边说:“半夜了,去哪呀?”周恩来不吭声,只朝前边扬手。那个战士还在后边嚷嚷:“懒虫!连老百姓过年的事都不热心,就悄悄地走了……”

    周恩来叫那个战士数落得心里很舒服,走远了才摇着头跟警卫员说:“李富春昨天在禹王宫军民大会上的讲话很有效果啦……”说着,他又停下脚步:“哟,什么时候了,他们都睡觉了吧?”警卫员魏国禄说:“既来了,就走吧,说不定今晚也在过年卅哩。”在警卫员的护送下,周恩来来到休养连的住地,轻脚走进小院,只见院内的雪地里有个人影在走动,把地上的雪踩得“嘎吱嘎吱”响。他走近一看,是毛泽东。“泽东同志,是你啊,怎么不进屋?”毛泽东伸了个指头到嘴边:“人家在告状啦!等告完状再去请罪不迟。”周恩来问:“怎么回事?”毛泽东说:“贺子珍轻装的时候我没有去……不,去是去了的,就是没进那扇门。帮不了什么忙嘛,有傅连暲在嘛。错就错在轻装以后也没去看她。这不,找老师告学生,还不一告就准。”周恩来说:“我有办法,给!”连忙从兜里掏出4个鸡蛋来递给毛泽东:“一个鸡蛋消一口气,能消4口气。”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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