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燕云梦1、2 (完) 作者:肉书屋

    花落燕云梦1、2 (完)第3部分阅读

    已将我与香云分别抓在左右手中,挡于胸前,说道:“唐堡主自己要做英雄替人出头,不可不顾及此二人性命。”

    唐茹见他直扑此处,分明是已探听好我们行踪,以我与香云阻止他出手相扰,怒道:“你待如何?速速将她们放下!”

    那男子笑道:“唐堡主若要出手,只恐首先丧命于漫天花雨之下的便是她们,在下奉主命擒拿贼子,不得不如此,明日定将她们送还。”唐茹虽是怒极,但是见我们二人受制与他,投鼠忌器,不敢再轻举妄动。那男子将我们抓住,纵身跃上一骑,身法之快让我眼花缭乱。

    我来到明代居然遇见如此离奇际遇,不知他要将我与香云掳往哪里。

    那马速极快,不多时已至一所大宅院之前。

    众骑皆下马肃然依序而入,我与香云同样被那男子带至大厅之中,我心中开始恐惧,这里人生地不熟,又没有唐茹庇护,不知道他们会对我怎样。

    那男子放下我们,我便跌坐于地上,他取下遮面黑巾,我不由愣住,此人正是日间所见那少年公子张玉,难怪我总觉他故意压低声音说话,却仍是觉得耳熟,原来竟是他。

    宁清风似乎被制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只见一人自后厅而入,说道:“张玉可完成本王之命了么?”

    我抬头看去,不是别人,正是晋王朱枫。

    我万万没有料到张玉居然是他的属下,将我掳来之处正是晋王居所,但太行一带本是晋王封地,他在这里出现并不奇怪。那张玉今日所为应该皆是受他之命,却为什么要和宁清风过不去?

    我心中疑惑,只是远远的看着他。

    晋王看到我的第一眼,也是略有惊异之色。

    我刚才已经准备更衣歇息,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仅是穿着一件白色比甲,明代女子常着此衣,可以越发显得身材窈窕修长,亭亭玉立。我此时面上神情,自然是惶恐不安,但是看到他后,我反而渐渐平静下来,顾翌凡永远都能够镇定我的心神,让我觉得安全可靠。

    他目光视向张玉,问道:“为何会如此?”

    张玉忙近前说道:“此二人是蜀中唐门堡主之随从,属下行事恐唐堡主有所阻挠,破坏殿下安排,是以辖制她们一用,明日即放她们回去。”

    他微微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目光看向我时却蕴涵关怀之意,对身后那红衣少女道:“铃儿,你带二位姑娘下去,妥善安置。”那名唤铃儿的美貌少女正是日间与张玉同行女子,她随即走近我们道:“二位姐姐请随我来。”却始终与我们保持一段距离,想必是对唐门中人有所防范。

    我不动声色,让她们以为我只是普通丫鬟最好,乖乖跟在她身后。

    那铃儿果然极是聪明,似已看出我和晋王之间有些渊源,对我之态度格外不同,笑道:“今日太行之巅姐姐原来是易容改扮过了,铃儿险些错过见识美人之良机。”

    太行论剑(三)v

    她开口就夸赞唐蕊美貌,的确是乖巧机灵,我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香云在旁说道:“姑娘所言不错,不过姑娘自己又何尝不是美人呢?恐怕晋王殿下对姑娘亦是青眼有加。”

    铃儿笑道:“姐姐恐是有所误会,铃儿不过是跟着我家公子相随晋王殿下而已,公子在何处,铃儿便在何处,请二位姑娘勿为今日之事怪责我家公子。晋王殿下王宫之中美女如云,他怎会对我垂青?”

    我听她之言似乎晋王宫中妻妾不少,虽然早知定是如此,心中还是难免抑郁,我虽然重新见到了顾翌凡,但是眼前的晋王却与他有着天壤之别。但是此时此刻我对顾翌凡的爱已经延续到了晋王的身上,即使明知未来之路不会那么平坦,我还是愿意去试探他对我的态度。

    我问她道:“你是何方人氏?追随晋王有多久了?”

    铃儿说道:“我家公子祖籍金陵,去年此时偶遇晋王殿下,一见如故,殿下十分礼遇,因此带我一起来到晋中。”

    原来晋王对待张玉也是如同秦王对待唐茹一样,这些藩王都在四处搜罗可用之材,其心昭然若揭,恐怕晋王同样也有谋夺皇位之意。她将我们带至一间小房之内,里面桌椅床榻一应具备,说道:“二位姐姐请今晚在此歇息,明日一早殿下定会送姐姐们回去。”即带上门离去。

    我与香云隐约往门外张望,只见守卫森严,分明是将我们严加看守起来。我心中忐忑不安,唐茹此时应该忧心如焚,却只能空自等待,那宁清风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晋王,被他拘拿在此,且不愿江湖门派知晓此事,今日张玉与宁清风过招,是试探他之武功路数无疑。

    迄今为止四大亲王中我惟一没有见过的就是燕王同母兄弟,五皇子周王朱博,秦、晋、燕三王前些时齐集蜀地,朝中定有大事发生。我虽然知道历史的走向,史书上记载了朱标之死,但是涉及到具体事件似乎别有内情,我实在是毫无半点头绪。

    那个晋王据载“文学宋濂,书学杜环,善骑射,有谋略”,其文韬武略在诸王中出类拔萃,我所知道的仅此而已。

    香云见我满心惆怅,附耳低声道:“小姐不必担心,奴婢适才沿途皆已留下唐门暗记,他们明日若不放我们回去,堡主定会前来要人。”

    她处于险境之中尚有这般缜密心计,加上她阅人之见识,我感觉她似乎并非等闲女子,问她道:“你父母是谁?可还记得么?”

    她神情略有变异,说道:“奴婢早已父母双亡,小姐六岁之时与老堡主路经中原,见到我被恶人欺侮出手相救,将我带回唐家堡庇护照顾多年,小姐恐是忘记了,奴婢却不敢忘小姐恩德。”说至此处她那大大的眼睛里已莹然泛起泪光。

    我不曾想到她竟然身世如此可怜,她比唐蕊略大一两岁,我孤身穿越来到明代与她同病相怜,想起顾翌凡,又想起晋王,不由叹息了一声。

    香云见我叹息,说道:“奴婢有些话确实想提醒小姐,那晋王殿下对小姐似乎有些不同,奴婢如果所料不错,小姐对他亦有几分心动。但是小姐如今是唐门圣女,即使晋王殿下愿意迎娶小姐,堡主恐怕也不会答应,小姐若要强行离去,堡主定会伤心。”

    我不料她竟如此火眼金睛,一望便知我对晋王之特殊感情,旁人如此,想来晋王自己更是清楚不过。但香云所言确是问题,唐茹可以因道衍处决唐蕙,难道不能因晋王杀了我?我若存心跟随晋王,唐茹这一关确实难过。

    况且,晋王已有邓妃,我跟着他又算什么?难道要我进入王府做他的妾侍,从此过着金丝雀般的生活?

    晋王确实不是顾翌凡,但我的灵魂却依然是林希的,我只要得到他的爱就足够了,那种明代女子的生活方式并非我所追求。我对香云说道:“你放心好了,就算晋王愿意,我也不会嫁给他。”

    铃儿离去了些时候,此时又敲门回来说道:“晋王殿下请姐姐过去,姐姐请随我来。”

    我已眼神示意香云不必担心,即随铃儿而去。

    她带我行至南面一个房间门口,侧身说道:“姐姐请进,殿下已在内等候。”

    我轻轻推门而入,却不料刚一进去便落入一人怀抱之中,我定下心神,知道定是晋王无疑,并不害怕。只见他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软绸锦袍,胸前绣着大幅的云朵图案,与青城山中所见不同,隐约已有皇子气象。我目光轻移扫视房间之内,此处并非晋王王宫所在,估计只是他在太行山脉附近的临时居所,陈设简单精致。

    他随手将门掩上,低头视我,双眸闪烁出喜悦的光芒,说道:“你我始终还是有缘,原来你竟是蜀中唐门之女,那日我并非有意爽约,只因父皇急诏我赶回金陵,恐误归期只得委托四弟前去传信与你。只是此刻我仍然不知你的芳名,可能告知我么?”

    我见他遽然有此亲密举动,却是吓了一跳,本欲逃开,但顾翌凡在身边的感觉已经失而复得,那种感觉如此熟悉,早已在我心头无尽蔓延开来,我无力抗拒,只能软软的依偎在他怀中,任由他抱着我,低头说道:“我叫唐蕊。那日不见殿下前来,我以为此生并无再见之期了。”

    他笑道:“如花之真,如蕊之纯,蕊蕊这名字我记住了。今日我属下无意冒犯唐门,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见我身着衣服单薄,伸手抚摸我肩膀问道:“此地不比蜀中,你穿得如此少,不冷么?”

    我恐他再有过分之举,忙自他怀中离开,岔开话题说道:“我不冷。殿下所托前来传信之人竟是燕王殿下,我实在是有些意外。”

    他视我深情说道:“若不将此事托付给四弟,随意委之属下奴仆,又怎能显示出我对你之重视?我本准备完成父皇诏命后再去青城山中寻访你之踪迹,却不料今日提前见到你,实在是意外而且开心。”

    我听他如此细心解释,无论真假,心中仍是无限欢喜,说道:“殿下明日可会依言放我们离开么?”

    他轻轻摇头道:“我自再见你之时就无此打算了,明日我自会去见那唐门主人,只要他将你留下,我可以接受他提出的所有条件。”他仿佛觉得世间任何东西都是可以交换、可以谈条件的,包括我在内。

    顾翌凡是不会这样的,我只觉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难过。

    我忍住情绪说道:“若是堡主他不肯将我交给殿下呢?”

    他笑道:“这个你倒不必担心,我自有方法让他应许我。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以后我会时刻把你带在身边,有的是相聚之机会。”他取过雕花长椅上一件披风披于我肩上,柔声说道:“天气寒冷,你莫要着凉了。”

    他对我的关心细致和谦谦君子之风,让我觉得或许我的选择并没有错,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更让我心乱如麻,思绪起伏。

    我回到房间中,香云仍在等候,见我无恙归来,方才放心,我却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太行论剑(四)v

    次日,铃儿前来请我和香云至大厅。

    我一眼就看见大厅之中右侧端坐之少年,正是唐茹。晋王坐于大厅中央主位,张玉坐在晋王身旁。

    他们都是英俊青年,年纪相差其实并不太远,但是各自气质却不相同。唐茹俊逸柔美,面上却透出狠决之色,以他二十出头的年纪担当唐门堡主,江湖中人无不畏服,足见少年老成。

    张玉看上去是举止斯文的书生模样,一柄洒金折扇不离手,那种悠然自得之态仿佛离世出尘,如此翩翩佳公子,难怪铃儿执意追随于他。我在太行绝顶与客栈中我见过他与宁清风两番交手,“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形容他正是恰如其分,其身手也不可小觑。

    相较之下晋王气度略显雍容高傲,他身为三皇子,自幼与唐茹、张玉所受教育便不同,朱元璋自己以武力征服天下,胸中墨水并不多,连给徐达御题的碑文都断不开句,因此十分重视对儿子们的教育。诸位皇子自幼就接受了十分严格的皇家教育,朱元璋还不时亲自加以训导,诸王就藩之前,都必须到安徽凤阳老家去住上一段时间,体会“民间疾苦”,然后依据安排奔赴全国各地,镇守四方。

    朱元璋以为自己的精心安排可以保住大明江山稳固,却低估了自己那些儿子的野心和能力,太子朱标被人下毒,他命令秦王追查此事,那么晋王、燕王莫非也是为此而来?

    唐茹是自己寻来此处,还是晋王请他前来?

    我观他二人神色,并无丝毫敌意,似是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一样,倒让我迷惑不解。

    我见到唐茹,随香云一起唤他“堡主”,因为我还不知道晋王是否得知我真实身份。

    唐茹却说道:“蕊蕊,殿下已经知道了,你还是唤我哥哥吧。”

    我望向晋王,只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心中大窘,却开始疑心唐茹与他的关系,他们之间似乎并非初次谋面。

    晋王转头视唐茹说道:“唐门居然有此绝色佳人,若非巧合,连本王也无缘得见,你这珍藏密敛的功夫着实了得。”

    唐茹淡淡说道:“幼妹自幼缺乏管教,随意任性,不过蒲柳之姿而已,殿下如此过誉,属下实在愧不敢当。”

    “属下”二字入我耳中,我警觉唐茹似乎已投靠晋王麾下,同那张玉一样,否则不必如此谦称。原来那日晋王来到蜀中,所约之人正是唐茹,才会在唐家堡后山无意遇到昏迷花瘴中的我。

    他们二人本来就是认识的。

    秦王想到了蜀中唐门,正欲前来拉拢,却不知晋王早已先他一步。唐茹欲知未来天下归属之先机,正是不知在二位皇子之中如何抉择。我无意中告诉唐茹秦王决非未来天子,让唐茹更加相信他如今应该选择跟随晋王。

    但是唐茹并不知道张玉擒拿宁清风目的何在,因此方有昨日之事,导致一场误会。晋王昨日那么肯定他能留下我,只因他与唐茹的关系,唐茹不可能因一名少女违抗他的心意。

    但是,唐蕊不一样。在唐茹心目中,唐蕊就是唐门的象征与希望。在唐门的祖传遗训与自己的野心之间,他最终会选择什么?

    唐茹做任何一种选择,都会付出代价。

    晋王沉默不语,凝视唐茹。

    唐茹对我说道:“蕊蕊,哥哥有些要事在身,暂时不会返回蜀中。你就安心在此地小住些时候,哥哥事情完结之后便来接你。”

    晋王微笑说道:“只恐本王此处太过简陋,委屈了令妹,还是随本王回太原去住些时日,你日后去太原接她也是一样。”

    唐茹点头应允,并无异议。

    长兄如父,唐茹所说的话,唐蕊只有听从的份。明代女子本来就是如此,我并不觉得意外。唐茹将自己的妹妹献给晋王,赌的正是晋王将来能够登上帝位,但是我却不解他们为何如此有信心?莫非晋王早已暗中策划了一些事情?

    秦王根本不是晋王的对手,在晋王的那些兄弟当中,堪称他对手的惟有燕王,但是燕王似乎与他关系还不错。

    无论如何,我以后都要跟着晋王了。对我来说,这不算一件坏事,我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接近他、了解他,可以缓解我对顾翌凡的思念,哪怕只是每天远远的看他一眼而已。

    唐茹临走之前,与我在房间之中单独叙话。

    他轻声说道:“蕊蕊,晋王胸怀天下,绝非轻易为美色所惑之人,我将你放于他身边,正是要你时刻关注朝廷之动向,你若不想在此,我随时可来接你。”

    我摇头说道:“我并非不愿意,哥哥且放心离去,我会照顾好自己,晋王他应该不会难为我的。”

    他说道:“不错。你聪明伶俐,其实早已不需要哥哥保护,我此次前去西安会见秦王,本是奉晋王之命,前途如何同样难料。你只须记住我曾经说过的话,多加练习轻功身法,时机不对便走为上策。”

    我听得明白,唐茹假作投靠跟随秦王之目的,不过是为晋王做间谍而已,而我同样是唐茹下在晋王身边的一颗棋子,可以时时窥探晋王的心意和动向。

    尔虞我诈,实在复杂。

    我还有一事不明,遂问他道:“哥哥可知晋王为何要将宁清风捉来么?”

    唐茹说道:“晋王已告知,十日之前皇宫中一件珍贵宝物被人盗取,且身手非同一般,宫中侍卫皆非此人敌手,任他逃逸而去。皇上为此诏命晋王追查此事,江南飞龙门最擅长此道,自然是最有嫌疑,故而秘密缉拿宁清风讯问,依我看却未必系他所为。”

    我说道:“哥哥可知我那日不仅是见到了晋王?后来燕王也出现了,似乎是与晋王同至蜀中。”

    唐茹并不觉惊奇,说道:“他们二人属地相邻,颇为友爱,只是燕王此人并不简单,你日后若是再见到他,须得多加小心提防。”

    我心道你这句话倒是说对了,燕王朱棣的确不是等闲人物。我对燕王的印象全是来自历史记载,对于那日所见那紫眸男子却全无感觉,不知道真实的他会是怎样的性情。唐茹既然叫我小心行事,定有他的理由,我多几分防范之心总不会错。

    唐茹去后,我们在太行山下住了几日。

    晋王对我关怀备至悉心呵护,却没有太过亲密的举动,不知是他应许过唐茹什么还是他真的无意将我纳作妻妾,我只希望能够永远和他这样相处下去。

    一日我正与香云在后院散步闲聊,只见数名护卫匆匆押着宁清风路过,由关押之地至前厅,后院是必经之地,宁清风似乎已经被制住,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那日之后,宁清风似乎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觉得有些可怕,晋王是不会轻易放走他的,如果他不见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死。朝廷既然是秘密追查此事,分明是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宁清风已知捉他来此的是晋王,晋王没有留下他的性命,其实正好说明盗取宝物之人并不是他,否则一定已经追索到了宝物,该回金陵去复皇命才是。

    但是晋王即将要带我去的并不是金陵,也不是太原。

    是地处江南的苏州城。

    明月山庄(一)v

    江南清明前后,绵绵春雨空蒙,晋王带着我共乘一骑,途经山中,只见繁茂的杏花一片片如云似雾,漂浮在山腰,雨润红姿柔弱无骨,越发显得娇娆。那些大簇花朵轻香扑鼻,就像我此刻的心情,愉悦而略带激动。

    山间三五名少女冒雨采摘春茶,她们粉红的脸颊比杏花更美丽。

    我靠在晋王怀中,轻轻说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江南果然与蜀中不同。”

    晋王笑道:“看来蕊蕊似乎更喜欢这里。你应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之句,日后长居太原,可尽情品尝杏花汾酒,体会晋中风情,定然不会逊于江南。”

    晋王此次前来苏州,所带随从不过数十人而已,张玉与铃儿亦在其中,我见他们二人虽名为主仆,却是两情相悦如同神仙眷侣,心中感叹不已。

    我离晋王越近,越能感觉得到他与顾翌凡的明显差别,他待我虽好,但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他对我似是有着防范之意,或许是因我是唐门之女,或许是因他心中对我不过只是有些喜欢而已,并非爱情。

    我如果执意要跟着他,他一定不会拒绝娶我。

    但是他数日来从不提及未来之事。

    我听他此时所言似乎是要我一直相随于他身边,定居太原,隐隐已有许我终身之意,心中虽是高兴激动,却又涌起无限惆怅。

    我不愿意与他那些妃嫔妻妾去争宠。

    我摇头道:“殿下是要将我纳入王宫做妾侍么?不知哥哥可否告知殿下我身为唐门圣女之命运?”

    他似是早已考虑过此事,从容说道:“唐茹的确对我说过,我也应许过他不会随意亲近你,但未来之事变数颇多,并无绝对。你对我之情意我早已深知,怎会辜负你?我迟早定要将你明媒正娶来做我的妃子。”

    他以为我是担忧唐茹不肯答应将我嫁给他,但我心中郁闷即使对他说出,他又怎能理解一个未来时代的女子的顾虑?说了也只是白费口舌而已。

    苏州城门已近,早有两名随从先我们入城打点安排,此时在城门相侯,说道:“燕王殿下已至,邀请殿下前往明月山庄。”

    晋王笑道:“他居然先我而至,如此看来我不得不去他那里走走了。”

    我听见那随从说到燕王,便知晋王来到苏州应是与他相约,却不知他们又是为了何事。

    明月山庄在苏州城外一里之地,我们不久即至,此处风景优美,定是燕王所置别苑。只见明月山庄依山而建,旁临大湖,湖形如弯弯明月,楼阁皆小巧精致。

    我脱口赞道:“好别致的山庄,若能长居此地,定可修身养性,与世无争。”

    晋王却笑道:“你可知此地本是四弟金屋藏娇之所?只因湖衣本是苏州人氏,无法忍受燕北恶劣气候,四弟为她而建此别苑,本是爱惜美人之意,时常前来此处小住。”

    我第一次听到“湖衣”这个名字,脑中早已生出无穷想像,不知是何等样的美人才配得上如此清雅之名,能够得到燕王如此宠爱,连晋王也赞她美丽,于是戏言道:“连殿下都如此念念不忘湖衣,足见她之美丽,不知殿下心中可曾羡慕过燕王殿下有此红颜知己?”

    晋王将我抱下马来,说道:“昔日我的确是羡慕四弟,不过如今恐是情形相反,该四弟羡慕我才是。”我知道他话中之意,分明是暗指我在他身边,但我与他的关系并非象燕王和湖衣那样,当下红晕双颊,不再多话。

    我们进入山庄之内,只见一人率众而出,头戴银冠,身着月白锦衣,所罩纱袍薄而透明,浅淡的紫眸中投射出灼人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视。他身旁的众侍卫皆是齐整少年,此时却被他那月华般的皎洁之姿所遮盖,只成为了暗淡的点点繁星。

    燕王的风度气质的确是上乘,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却并不亲切。我对他始终存着几分防范之心,唐茹同样叮嘱过我要小心此人。

    燕王已出来迎接我们,说道:“小弟恭迎三哥移驾来此。”他看见晋王身边的我时,眼光略有停顿,似是有些意外,但转瞬即逝。晋王并不谦让,直往正厅而去,定是与燕王有事相商。

    燕王身边一名丫鬟走近我和香云、铃儿说道:“几位姐姐远道而来辛苦了,请随奴婢前往居所歇息。”

    我们随她而行,铃儿似乎与那丫鬟并不陌生,笑道:“眉儿姐姐越来越美丽了,这里山清水秀,娘娘待你们又好,不知是姐姐几世修来的福气。”

    那眉儿说道:“你这丫头自己舍不下别人,反在这里装模作样,这事却也容易,我跟你换过便是,只恐你又要担心你家公子了。”

    铃儿被她言中心事,眼睛四处看了一回,岔开话题说道:“为何不见娘娘出来?”

    眉儿叹口气道:“娘娘这几日又犯了旧疾,殿下嘱咐她安心静养,不必理会别的事情。”却忽然住口不言,停下脚步。

    铃儿本是跟在她身侧,顺她目光望去,惊讶道:“那不是娘娘么?”

    我们所行走之回廊蜿蜒曲折,凌驾于湖面之上,只见远处太湖石边,绰然站立一名女子。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见到她那一瞬间的感觉。

    那已不是美丽二字可以形容。

    她身着藕荷色短衣和长裙,双手轻扶湖边曲栏,软绢所制襟带绕过她的背后飘垂委地,她静静立于湖光山色之间,仿佛已与湖水融为一体,湖水只不过是她的陪衬而已。

    她的发髻也很特别,梳理成双环,两缕垂在胸前,却没有任何发饰。明代女子以“简、洁、精、雅”为美,她居然能集这四字于一身,已经达到美之极致。

    湖衣,果然人如其名,燕王实在是有眼光。

    由于铃儿的讶异之声,我看到湖衣的时候,她也看见了我。

    她那美丽的剪水双瞳柔柔看向我时,我觉得自己似乎被三月里的和风细雨所笼罩,她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沉溺和眷恋。

    她是绝代的佳人,我一辈子都无法练就如此风仪,唐蕊的性格和我有相似之处,她恐怕也不能达到湖衣的境界。

    当然,如果仅是从容貌而言,能胜似唐蕊的女子世上不会有太多。即使穿着最简单的白纱衣,唐蕊的天然绝色依然显露无遗,湖衣一定会惊诧于唐蕊的美貌。

    湖衣走到我面前时,我还在看着她的眼睛。

    她开口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今日与晋王同来的朋友么?”她说话的声音带着苏州韵味,吴侬软语非常好听。

    我回过神来,想起来该拜见她,匆忙行礼,她伸手扶住我说道:“不必客气。”我这才答道:“我叫唐蕊,哥哥将我临时托付给晋王殿下照顾,并没有资格做他的朋友。”

    湖衣眼眸中掠过一丝喜悦,说道:“那你可愿意做我的朋友么?”她的态度如此诚恳,眼神如此温柔,我无法拒绝她的好意。

    不过半日之间,我和湖衣无话不谈,从喜欢的颜色谈到喜欢的诗词,从名山大川谈到精致美食,我惊奇的发现湖衣居然和我一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并不是木头美人。虽然我们相隔将近七百年,但意趣十分相投,等到眉儿奉晋王之命前来寻找我时,我和湖衣居然已经成了好朋友。

    她问我道:“你多大了?”

    我心道林希当然是比你大,但是唐蕊还小,只得说道:“我今年十六岁。”

    她说道:“看来我痴长你三岁有余,但见识却不及你,你可愿意与我结拜为姐妹么?”

    刚才与湖衣的谈话中我已经知道湖衣是苏州王氏之女。史载明成祖朱棣的王贵妃正是苏州人氏,如我所料不错,湖衣便是王贵妃无疑,她后来之地位仅次于皇后,且获朱棣数年盛宠不衰。未来之事难以预料,与她结拜为姐妹,对我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忙点头说道:“妹妹仰慕姐姐风华,蒙姐姐不弃,岂有不愿之理?”

    她甚是高兴,拉我至供奉的佛像之前焚香拜倒,共同盟誓。

    眉儿、铃儿、香云见我们如此和睦,也十分欢喜,眉儿忙道:“二位殿下已设宴等候多时,请姑娘快些去。”

    湖衣微笑道:“我见了你,病也好了许多,我们一起去吧。”

    晋王与燕王见湖衣与我携手款款而至,自是惊奇不已。

    明月山庄(二)v

    明月山庄的宴客厅,落座于一池荡着涟漪的湖水之前,早春里玉兰花开,那种香满山庄的清幽魅惑,绝非王宫中跳荡的明黄|色与雕梁画栋所能比拟。

    如此赏心悦目之雅境,吃饭与否已经不太重要。

    晋王与燕王已坐于黄杨梨木的大圆桌之前,同时坐于下首的还有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此刻正拈须微笑,晋王与他似乎言谈颇为投机。

    燕王看着湖衣,并不说话,目光中却流露出关怀体贴之意,湖衣携着我走近他们二人,对晋王温柔说道:“湖衣见过晋王殿下。”

    晋王点头笑道:“你何必如此客气?你才是明月山庄主人,我们来此恐是扰你清静了。”他淡蓝色的衣袖轻扬,我只觉手被他握住,只好坐在他身旁,燕王座位正在离我不远的左侧。

    湖衣嫣然一笑,说道:“殿下来此本是我的荣幸,只恐明月山庄不及太原府,多有简慢殿下。”她落座之后,各种菜色便如流水一般送上桌来。

    来到明代以后,我最喜欢的就是毫无污染的生活环境和形形色色的美食。惟一感觉不好的是明代落后的生活方式,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渐渐习惯。

    桌上的菜式琳琅满目,我终于亲眼见识了明代皇子王孙吃饭的气派,明月山庄虽然不是燕王宫,但是以燕王对湖衣的宠爱程度,湖衣所拥有的一切,都不会与燕王妃相差太远。

    首先是各式小点心,一个个做成花朵状的小烧饼,两面烤成黄白分明,外脆里嫩,菱角糕是将水中自然生长,夏日浮于水面的新鲜菱角碾粉制成的糕,细软清香,还有小窝头和豌豆黄。

    凉菜中有碧绿的荆芥、雪白的绿豆粉丝、白里透红的卤羊肉和白里透黄的牛鞭冻,这四种小菜拼在一起,不仅味道独特,而且色泽清雅,而且清凉中自有一种暗香。

    其余如芥蓝羊肝肚、牡丹燕菜、松鼠鱼、荷花莲蓬鸡、清炖鸭舌鸭掌、樱桃肉等,还有西瓜盅,里面是鸡丁、火腿丁、莲子、龙眼、胡桃、松子、杏仁,道道皆是精美无比。

    这些菜式并非山珍海味,但颇费功夫,明月山庄中膳房主事确实用心。晋王唯恐我拘谨,不停的夹菜给我,时时关注我神情,我同样关心他,两人目光偶尔相遇,我忙低下头去。

    燕王和湖衣见此情景,都故作不知。

    席间听他们谈话,我已知那老者便是袁珙,燕王手下第一相士,善观面相而知人过去未来,吉凶祸福。

    酒过三巡,袁珙无意中与我迎面相望,竟略有惊讶之色,我微微错愕,晋王已经发觉,笑道:“袁先生本是奇人,相面从无不中,今日有此机会,正好请先生相下本王身边这位姑娘。”

    湖衣视我微笑道:“袁先生昔日对我之命运预测,如今可不是都应验了么?我亦想知道妹妹前途如何。”

    我是在与湖衣谈话之时,知道她与燕王相识相知的那段故事。

    那是一个浪漫而美丽的故事。

    “紫陌绝纤埃,油幢千骑来。珠履飒轻尘,琴书列上宾。晓桂香怕叮潞枨缏ār固队邢婶矗朐碌彼小!

    燕王所书的这首诗正是他与湖衣的爱情写实。

    三年前湖衣还是一个垂髫少女,偶遇燕王,燕王对她一见倾心,在苏州寻访多时,方知她是苏州按察司副使之女。燕王亲往王家求娶湖衣,并为她建造明月山庄,湖衣嫁入燕王府,成为他的妃子。

    袁珙本是苏州人氏,或许是曾经预测过湖衣会贵为王妃。

    我只觉好玩,不知历史上号称“麻衣神相”的袁珙会如何预测我的命运。

    袁珙见晋王有言,凝视我片刻,闭目沉思半晌,睁开眼睛时居然摇头叹道:“老臣向二位殿下请罪,实在无法预知这位姑娘过去未来之事。”

    我越发觉得好奇,难道是我穿越时空来此,让他觉得我有些古怪?以袁珙之能,居然看不出任何结果,座中诸人似乎都深感意外。

    晋王端正神色说道:“本王却是不解,请袁先生详细道来。”

    袁珙说道:“既然殿下欲知详情,老臣只得直言相告,只是请这位姑娘勿怪老臣出言冒犯。”

    我忙道:“袁先生但说无妨,我怎会责怪先生。”

    袁珙方才徐徐说道:“姑娘神情面貌,不似该在此时此地之人。姑娘之过去未来,老臣只见到楼高千丈,鳞次栉比,地面皆系凝固土石,庞大铁箱下置飞轮,姑娘正在那铁箱之内,种种幻象呈现,老臣实在难悟其中玄机。”

    我几乎欣喜若狂,袁珙所言正是我穿越之前的景象,高楼、宽阔的马路和飞驰的汽车,我实在是太熟悉。既然他说到未来也是如此,那么我以后是有可能回到现代的。

    我所关心的不是我的去向,而是顾翌凡是否还有可能和我在一起。他既然见到我在汽车里,或许可以看到顾翌凡的影子。

    我不再顾及其他,脱口便问:“那先生可曾看到我身旁有晋王殿下?”此言出口,只见湖衣眸光流转,视我微笑。我顿时面红过耳,发觉此问十分不妥,如此询问我的过去未来是否与晋王相关,实在是过于大胆,等于是在当众宣告我对晋王之情意。

    燕王终于忍不住笑道:“三哥真是好福气。”

    燕王多半时候神情严肃,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感觉犹如春风摧破寒冰,江河解冻。我开始隐隐约约觉得,或许他并没有那么残暴可怕,只是历史记载有误而已。

    晋王见燕王与湖衣皆有玩笑之意,怕我难堪,说道:“本王也想知道蕊蕊所问之事。”

    袁珙面露难色道:“老臣所见幻象中姑娘面目尚且模糊,更何况是身旁之人。”他就此打住不肯再说下去,众人见他为难,知道天机玄妙,也不再追问。

    但是我已经打定主意,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找袁珙问个明白,今日他吞吞吐吐,分明是在晋王燕王面前不便说出。

    这顿饭吃得大有收获。

    湖面六角小亭造型精巧,我与湖衣在小亭内悠然品尝香茗。

    香云手执钓竿,眉儿撒饵相诱湖中大群金红鲤鱼前来争食,费尽心思半日才钓起一条,她们二人却又将它放归湖中。

    今日一早就不见了铃儿,晋王和燕王、张玉等人也不在山庄中。少了铃儿的娇声笑语,似是冷清了许多,我问湖衣道:“姐姐可知铃儿去了哪里?”

    湖衣玉手轻执起茶壶,替我又斟上一杯二道茶,笑道:“铃儿是你们晋王的丫鬟,妹妹该问他才是,怎么好问起我来?”

    我低头说道:“我只是现在依哥哥之言在此而已,日后哥哥来接我时,我仍旧要回蜀中去的。我们或许根本不会有结果。”

    湖衣有些迷惑,说道:“难道是晋王他不愿娶你么?还是你自己不愿意做他的侧室?”

    我略有踌躇,不知如何对湖衣说出我的心事,并非我有意隐瞒真相,只是我的经历太让人难以置信。我对她道:“我是唐门的圣女,本来就不宜嫁人的。况且晋王已经有了那么多妃子了。”

    湖衣似有所感,说道:“你是何身份倒不要紧,只恐你自己心中有芥蒂。你若真心喜欢他,无论他除你之外有多少红粉知己,你都不要去在乎,只要他心里有你就够了。燕王殿下不来明月山庄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身边还有谁,从来不问他,也不去想,心里反而觉得安静。”

    燕王地位尊贵,人品出众,身边美女应该不计其数,湖衣的确是很特别的一个。我惊诧的不仅是她的美丽,还有她的冷静和从容。

    我试探问道:“姐姐莫非觉得燕王殿下还有别的心爱之人吗?”

    她淡淡微笑道:“若是没有,他就不是他了。”

    我黯然说道:“皇子王孙都是风流成性,晋王殿下想必也是如此。”

    湖衣知道我介意此事,遂以别的话题岔开。

    明月山庄(三)v

    晋王与燕王先后离开明月山庄已有三日之久,张玉和铃儿也不见踪影,但晋王所带随从中大部分还留在明月山庄中。晋王本是为追查皇宫盗宝之事而来苏州,行踪诡秘情有可原,燕王却不知何往。

    我与湖衣相处愈加亲密,湖衣的琴声悠扬悦耳,我随口所唱之曲,她听过一遍之后即可将曲调记下,化为琴谱。她并不知道我是从何处听来那些流行的经典歌曲,但是对音乐的欣赏古今皆同,她已翻了不少的歌出来。

    夕阳西下之时,湖面碎玉流银,波光粼粼,水天一色。

    轻风伴着玉兰花的清香吹过,我与湖衣泛舟湖上。

    湖衣将琴弦理顺,款款笑道:“此情此景,妹妹可有新曲歌唱么?”

    我为了让湖衣容易接受,所唱的基本都是些宋词改成的歌,如王菲的《但愿人长久》之类,若是把周杰伦的《双截棍》拿出来唱给湖衣听,那场面一定很滑稽。

    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还有什么好听的歌,随口唱了一首小齐的歌,湖衣居然觉得很好听,她将曲调翻好之后,说道:“妹妹你再唱一遍,我们再来试试词曲可能配得上。”

    湖衣举袖轻抚琴弦,我曼声而歌,悠扬乐曲之声已在湖面回旋:

    “翩翩一叶扁舟,载不动许多愁,双肩扛起数不尽的忧;

    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自古风流,纷纷扰扰只为红颜半点羞;

    江山仍在,人难依旧,滚滚黄沙掩去多少少年头;

    悲欢是非成败,转眼成空,涛涛江河汹涌淘尽男儿梦……”

    一曲停歇后,只听有人说道:“好词好曲!我若回来迟些,恐无缘听此绝妙天籁之音。”

    我与湖衣同时望去,只见燕王一身白衣玉立于湖岸边,淡紫的双眸正看向我们。我举目四顾湖畔,却不见晋王身影,原来他们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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