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豪门庶子 作者:楚河汉界

    第二章

    重生之豪门庶子 作者:楚河汉界

    第二章

    景帝十五年,锦州城,秋。

    细雨纷纷,街上行人匆忙,与大延其它地方的秋风萧瑟不同,锦州素有“沃野千里,天府之国”的美誉,故雨水常年丰沛。

    一年中至少有八个月是在下雨的。

    因此,在这靠天吃饭的年月里,锦州绝对当得上“天下粮仓”的名号。

    城北的锦绣街是锦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即便是秋雨绵绵,也没让这条街冷清下来。

    而在锦绣街十分显眼的位置上有一栋府邸,朱漆高门,嵌兽面铜环,飞檐斗拱,就连门口的两尊镇宅石狮,都比旁的地方看着要威武些,

    往日里,但凡路过这家大门口的贩夫走卒,叫卖声自会矮上三分,更别说今儿个一早,门口的匾额上就扎起了白绸,两边也挂起的白纸灯笼了。

    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谢家人的晦气。

    上至锦州都指挥使,布政使,下至平头百姓,整个锦州城的人都知道——

    昨天夜里,谢府的三少爷,殁了!

    锦州谢氏,并不是锦州那种土生土长,世代相传的高门府第。相反的,当家做主的谢文昌谢参政完全是个没根基的新贵,但锦州城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敢找他的不痛快。

    至少明面上不会,只因为他姓谢。

    谢氏宗族在大延王朝来说,那是绝对的公侯世家。

    谢家祖先谢安在跟着太祖皇帝起兵造反前,仅是一介布衣,但太祖善用人才,任贤举能,破格提拔谢安为帐下第一谋士。

    事实证明,太祖皇帝果真慧眼识珠,每晚两人就大帐中秉烛夜谈,定下一统天下大计。

    后历时二十年,推翻前朝暴政,荡平四海诸侯,九州尽握手中。

    待坐稳江山,平定四海后,太祖皇帝大加封赏有功之臣,谢氏以一介儒生坐得三公之一,受封一等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并赐丹书铁卷,与太祖自起兵时就跟在身边的三员平起平坐。

    谢氏与这三员战功彪炳的大将各领文武,史称“四国公”。

    据说这还是谢安推辞的结果,太祖原本是想封谢氏祖先一个异姓亲王的,但谢安推辞下拜道。

    “安,不求富贵荣华,愿为国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祖遂作罢,但仍把御笔亲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金漆匾额赐给谢家,可见谢氏一族圣恩眷顾。

    锦州左参政谢文昌乃是现任谢国公的嫡次子,但他的地位十分微妙,因为国公府的嫡长子谢文睿并不是他的胞兄,他原为继室所出,可若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他生母是个没福的,而老国公又命硬,至今共娶了三任正妻。

    所以,现在坐在国公夫人位置上的人对谢文昌来说也是继母,而第二次续弦的国公夫人又争气地生下了嫡子,这样一算,谢文昌这个嫡次子简直尴尬的要命。

    似嫡非嫡,要长不长。

    好在谢文昌妻运亨通,正妻娶得是盛京寿宁侯府的嫡女孟氏,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后凭借岳家的裙带关系谋得了一个四品益州知府的位置。

    也就是在人杰地灵,民风开放的益州府,谢文昌邂逅了谢瑜的母亲苏岚,益州豪商的独女。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尚懂得何谓良人的年纪,只看着对方是个老实本分的,又自己她许以海誓山盟,想来不会亏待她,便不顾家中长辈的激烈反对,毅然决然的要嫁给谢文昌做侧室。

    十里红妆,锦服华裳,少不知,一朝嫁入公侯府,从此纯良是路人……

    此时,流岚院,谢府偏西边的一个院子。

    往常欢声笑语的地方,现在只余嘤嘤哭声。

    正房里设了一处灵堂,布置十分简单,一口薄皮儿柳木棺材跟前仅摆着几根白烛,几个丫鬟婆子跪在火盆前,一边烧纸,一边哭灵。

    这简陋的葬礼与谢府高门府第的身份有些不太相符。

    啪的一声,上好的汝窑茶盏碎裂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苏岚的身上,她却不为所动,仍旧跪在地上揪着谢文昌的常服下摆不放,哀求道:“老爷,求求您,让府衙里的仵作验尸吧,哪怕请个大夫来也好,瑜儿不能枉死啊——”

    “无知妇人!”谢文昌呵斥道,一把揪出自己的衣摆,倒没有动手,终归是十几年的夫妻,他望着这张泪流满面的素颜,声音不由得稍稍缓和了几分:“你当我谢家是什么人家,若是传出去,不光我面上无光,连瑜儿地下也不得安宁!”

    “若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埋了,瑜儿才会死不瞑目!我亦枉为人母!好好的孩子,如何会失足落水,落水后又怎么能病得一命呜呼啊!老爷!”苏氏复又抱紧丈夫的大腿,“您如何能忘瑜儿为您在国公府,在父亲面前挣得脸面的时候!想当初瑜儿他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八岁便做了童生,这十年来锦州城里哪个不赞您一句教子有方!老爷,你难道往常对瑜儿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苏岚没有其他法子,除了用哭诉来唤起丈夫对儿子的些许愧疚和怀念以外,她真的毫无他法,嫁入公侯府门方知商贾身份低微。

    “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

    端坐于另一边的正妻孟氏,抬手理了理云鬓中的两根光华流转的翡翠簪子,今天她身着素色云锦襦裙,首饰佩环也分外简单,但她却感觉比往日穿上那身诰命霞帔更加顺心,看向跪趴在谢文昌脚边的苏岚时,凤眸中露出一抹快意的怨毒,“老爷平日如何对三少爷,咱们这些深宅妇人也是有目共睹,既比起珏儿这个嫡子,也不遑多让,你如何能责怪老爷——哦,我忘了,妹妹出身商贾之家,家里定是没那么大规矩,怕是自由惯了。”

    苏岚脸色微凝,她知道正房孟氏对她与儿子早就看不惯了,庶子得到的宠爱与赞美多于嫡子必遭人嫉妒,此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夫人说的在理,妾身本不愿多事,但怎奈个性爽直,想说句不该说的。”坐于大夫人下首的杨氏转了转手里的帕子,她本是县令之女,出身并不高,才貌更差苏岚远矣,但她总端着娘家是读书人的身份,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却分外瞧不起苏岚娘家的商贾身份,加上这几年谢瑜博得锦州天才之名,又得各方青睐,越发心存嫉妒。

    同为庶子,凭什么我儿子不如你儿子!如今死了好!死了干净!

    “既然姐姐觉得不该说,那便闭上嘴吧,老爷和夫人尚在首位呢。”苏岚带着仅存的尊严,冷眼看向杨氏,“我儿尸骨未寒,当心口德。”

    杨氏被噎了一下,只动了动嘴唇,脸色僵硬,故作姿态的想用帕子掩着嘴,可动作却十分滑稽,她望向上首的大夫人孟氏,眼神讪讪。

    孟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杨氏一眼,心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中用的东西,活该你儿子是个纨绔!

    眼看着苏岚就要把谢文昌求得心软,突然眼珠一转,孟氏想起一事,昔年她恨苏岚嫁入谢府比她承宠时曾向娘家寿宁侯府求助,在听她断断续续地哭诉半天之后,老侯爷只是捻了捻下巴上的长须,幽幽道:“你回去且做出副大度的样子来,再才貌双全也不过是个商贾之女,日子长了凭你那夫君必定压不住她,人如驯马,好马驯服不了时没人觉得是自己无能,只怨马太烈不懂得屈服,慢慢地也就厌了。”

    思及此处,孟氏先端过茶盏呷了一口,才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我知道妹妹你自来聪慧过人,这阖府上下,即便是老爷也是沉浸在丧志之痛中,并未觉得三少爷死得有何蹊跷,全当做不幸夭折,唯独妹妹你一眼看穿,果然是当年名满益州的才女——”

    孟氏的话一出口,苏岚脸色瞬间变得雪白,险些没咬碎一口银牙!她早已不是当初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不会天真的以为夫君许下的那些海誓山盟,真能让她施展才华。

    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有匹配的胸襟,焉能容她!

    想当初她与谢文昌二人也曾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而苏岚原为家中独女,益州又民风开放,故自小不学女则女训,与两位兄长一起习四书五经,一手策论写的最好。

    谢文昌能做到今天从三品左参政的位置与苏岚前期为他出谋划策和苏家的资助是分不开的,可是,资质平庸之人最见不得有人比他聪明,身份却又比他低微,况且苏岚还是个女流之辈,商贾之女。

    天长日久,谢文昌便对苏岚越发疏远起来,即使后来苏岚生下谢瑜这个天才,为他在人前人后挣足了颜面,可谢文昌从心底里来讲并不是真心喜欢如此聪慧的庶子,这让他觉得莫名有种危机感和厌恶,就像以前在国公府时,兄弟几人莫说嫡长兄文章策论强于他,就连妾侍所生的庶子都比他要得老国公赞许。

    尽管他已过不惑之年,官位也做到了从三品,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但每每午夜梦回想到这些,他就觉得有一根刺扎在心上,拔不出来,也消不下去,于是他看向苏氏的眼神变得闪烁起来。

    “老爷,妾身求您了,看在妾身服侍您十几年的份上,可怜可怜夭折的孩子,彻查此事吧!”苏岚咬紧牙关,打算彻底豁出去,哪怕放弃她最后的尊严。

    苏岚放开谢文昌的下摆,以极卑微的姿势跪伏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

    一时间,流岚院里只听得到苏岚砰砰的磕头声,不少丫鬟婆子都面露不忍,血肉之躯怎敌得过青砖硬石,须臾,地板就染上血迹,暗红到刺目。

    “莫要多费口舌了!”谢文昌听着心烦,一挥衣袖,将桌上的另一杯茶也给扫了下去,惯性使然,滚烫的茶水一滴不剩的泼在了苏岚的手上,登时便红肿起来。

    可谢文昌却看也不看,站起身,理理衣袍轻描淡写道:“今天就差人抬着棺材埋了吧,平白摆在屋里添晦气——”

    “……”苏岚眼前一黑,愈发伤心欲绝,额头上的鲜血已经流进了眼睛,在素缟丧服上也落下几滴,雪白的麻衣染出大片大片的血花。

    她此时恨不得扑上去揪着谢文昌的领子问问,谢瑜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虎毒尚不食子!你身为公侯府门的嫡子难道蠢到这个地步?!连儿子是不是被害死的都看不出来!当初真是瞎了眼会觉得老实人好!殊不知刚愎自用的蠢材最是可恨!

    达到目的的孟氏也跟着起身,手搭在身旁的嬷嬷胳膊上,望了望还在下雨的灰暗天空,吩咐自己的大丫鬟:“一会儿去给大少爷送伞去,珏儿早上走得急定是没带——我说妹妹呀,你也莫要磕了,这如花似玉的脸我都不忍心让它落疤,儿子嘛以后再生一个便是了,你说呢?”

    “你……”苏岚一双纤手上的长指甲狠狠扎进掌心,紧握的缝隙里竟滴出血来!

    到如今这个地步,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谢三少就要被这么草草的埋了事时,放在灵堂正中的棺材,却突然发出了巨大地响动。

    棺材盖缓缓地移动着。

    “吱嘎——”

    这声音像是敲击所有人的心弦上,狠狠一颤。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半盖着的棺材,之前嚣张的此时全青白着脸,僵硬着身体,半张着嘴,却动也不敢动,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屋里的众人发布出一点儿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棺材里的人,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坐了起来。

    待看到屋里的众生相时,重生的少年弯了一下唇角,这笑容让所有人具是背后一凉。

    谢瑜其实已经醒来很久了,只是他的意识一直处于混沌,故口不能言,只能耳闻,也许是重生的代价,从四肢百骸传来疼痛又折磨的他无法动弹,像是被利刃割开皮肉,挑出经络,先浸在冰水里泡,复又架在火上烤。

    待痛楚的高峰过去之后,谢瑜才终于恢复了行动力,恰逢此时外面的闹剧也演到了高潮部分,待看清所有人的真面目后,谢三少选择在这个恰当的时机从棺材里坐起来,

    先狠狠地吓这些人一跳,讨些利息回来——

    “啊鬼啊!!见鬼了!!厉鬼来索命了!!”

    一个嬷嬷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尊卑礼仪,大声地哀嚎起来。她这一嚷,倒把周围人叫回过神儿,可也却越发惊恐的看向端坐在棺材中面带微笑的三少爷。

    坐在棺材里的少年眉目如画,鸦翅般的长发散在肩头,愈发显得脸色苍白,一双黑眸亮若星辰,似闪过一抹嘲讽。

    屋里众人从脚底凉到头顶,胆小些的连牙齿都在打颤。

    孟氏吓得赶紧躲在谢文昌身后,只敢偷偷摸摸的探头窥伺,而一旁的杨氏却早就抖成糠筛,软在地上,几个丫鬟婆子扶都扶不起来,就连谢文昌也双腿发软,瞳孔几乎缩成了针尖儿,可为了不丢面子,他只能呆在原地不动,任由孟氏狠命地掐着他的胳膊。

    院子里唯独苏岚面露惊喜,由于跪在地上太久,她起来时脚步有些踉跄,整个人几乎是扑倒棺材跟前。

    苏氏扶着棺材,定定地望着死而复生的儿子,虽然谢瑜脸色还很苍白,但完可以判断是个活人,并不是死人的那种紫青发黑的颜色。

    瞬时,苏岚的眼泪便像断线的珍珠般,顺着脸颊扑簌流下,声如泣血,“苍天开眼,吾儿未死……吾儿活着……”

    旁边原本哭灵的几个丫鬟婆子,这时也反应过来,虽然发现少爷竟然未死,但甭管什么原因,谢瑜活着就是他们的希望,于是赶紧起身,七手八脚的把谢瑜从棺材里扶出来。

    谢瑜望着母亲额头上刺目的血迹和惨白憔悴的脸色,肃州采石场的血腥回忆立刻如潮水般涌入脑子里,他捧起苏岚的被热茶烫得红肿的双手,一字一顿道:“无须担心,娘,万事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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