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肆 作者:三无斋主人

    正文 176莲子缠11

    血池中间有个玄武岩筑成的小小祭坛,绿云和呆行者各据边。

    也不知道他们先前发生过什么冲突,刚才不见踪影的李保儿立在绿云身后。那双木木呆呆的眼睛里点光都没有,仿佛躯体内的灵魂已经死去般。

    呆行者手里的小白猫似乎也受了伤,奄奄息的伏在他的怀里。何不满躺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也不知是死是活。

    绿云将真正的瓜子西施卡主脖子勒在怀里,面露狰狞之色地对呆行者和赶过来的四郎吼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捏死她。水生公子不是贯都有慈悲心肠吗?怎么,这会儿为了赵端那个贱人,又纵容他去夺舍婴儿了?莫非让那畜生道士帮你们铺好全面的路,就能粉饰太平,抵消夺舍的罪孽吗?呵呵,佛家不是最讲因果报应,大师这么做,就不怕自你那四道净土乐园堕入众生皆苦的六道轮回之中?”

    呆行者垂目,眼现悲悯之色,字顿,朗声念道:“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女施主又何必执着?愿施主慈心未泯,让这妇人顺利产子,贫僧纵然脱离阿罗汉之境又有何妨?”

    这字句中仿佛带着叫人神魂为之震的力量。自从踏入这阿鼻地狱之后,便萦绕在四郎耳边的杂乱鬼哭之声也被这声音盖了过去。

    绿云柳眉扬,仰天长笑起来:“哈哈哈,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赵端能够顺利投胎吧?凭什么?叫我放她马,当日可曾有人放我马?这天地间,可曾有过什么公正存在吗?世上的切好东西,都要自己去争取才能得到。说起对你的痴心,我未必比赵端差在哪里,不就是因为当时年少,许话不懂得说出口,比赵端这只重生恶鬼少了些争夺的手段吗?……可是说到底,我是你的妻子啊,我才是你的妻子啊。”说到气愤处,绿云手挥,无数浑身漆黑的恶鬼便发出婴儿般的哭声,朝着呆行者爬去。

    四郎这才恍惚记起来,绿云就是月牙儿,是赵家给水生娶的童养媳,若真的论起来,的确是笔糊涂账。莫非,这月牙儿其实对呆和尚是有情的。这……这可就难办了。

    呆行者手按着小白猫,手结莲花印,那些恶鬼围在他周围啃咬,却全都咬在了个圆滑的光壁上。

    “求不得是苦,当年你嫁与我之事,也只是名义而已,你我命中并无姻缘,何苦执着若此?”呆行者的声音依旧沉稳而清晰。

    绿云看着他这幅模样,发的恼怒,声音转而凄厉起来:“当年……哈哈,你说当年?当年我被赵家那只老狗买去给你做媳妇,原以为已经脱离苦海,满心欢喜,心意盼着好好做你的小妻子。就算后来你被赵端那个贱人花言巧语欺骗,上山去修行,我却还是在家中痴痴地等待你。你还记得临行那日对我说的话吗?”

    呆行者波澜不惊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个苦笑:“记得。我说过,修行之后,就回来与你欢聚。只是,那不过是幼年与玩伴的情谊罢了……贫僧心中对女施主并无男女之私。”

    呆行者话音刚落,血池中便掀起了滔天巨浪,里面的罪鬼都哀嚎瑟缩起来。

    片血雾之中,唯独呆行者诵经之声依旧不紧不慢的破空而来。

    二哥见绿云发狂,里面特别帅气呼外面的玄色披风,将自己和四郎齐包裹起来。

    在片黑暗中,四郎听到二哥略带凉意的声音响起:“爱到极点变成深恨,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可知三千界中,唯求不得最苦,这女人化魔了。”尾音消失在唇齿之间,仿若叹息。

    等到外间带着尸毒的血雾消退,二哥才放开四郎。

    外面恢复了平静,四郎红着脸探出头看,吓了大跳。

    只见绿云如花似玉的面庞变得青黑,痴嗔爱怨,已经让她的五官扭曲不堪,好似鬼魅般丑陋了。

    这血雾还带毁容功能啊。幸好二哥眼疾嘴快。四郎有些庆幸的拍了拍胸脯。

    可能被气疯了,绿云看上去有些阴晴不定。刚才发了通火,搅得此界不得安宁,此时却又平静的有些诡异。

    绿云跪坐在血池边的块石头上,将瓜子西施放在自己身前,语气淡淡地开口说道:“当日你言少则三日,则七日,定然回来欢聚。你走后,我每天都痴痴地抚摸着你送与我的压岁果,梦想着我二人能有个美好的未来。哪怕在赵家做个仆人也没所谓。然而,苦等个月,我等来的却是被赵家管事偷偷送给那恶心的畜生这个结局!然后,我终究还是相信你的,水生公子。尽管被道士百般折磨,我心里却没有什么怨恨,每日只祈祷老天垂怜,能有个神仙指引着你来寻我,救我脱离苦海。”

    边说,绿云边用手在瓜子西施隆起的小腹上空轻轻划动,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又长又薄,如同刀锋般的血月。虽然她点没有碰到瓜子西施,那妇人身体下面却渐渐有血迹晕染开来。

    四郎看得很着急,忍不住用手轻轻弹出点自己体内的混元真气。点先天的混沌灵气穿过地狱中迷茫的尸毒,倏忽之间便没入瓜子西施的身体内。连四郎旁边的二哥都没有觉察到。

    绿云继续画着圈圈,用幽怨的声音讲她的故事:“等啊等,等了有十年,有天我忽然听宫中小丫鬟们说有个和尚在四处寻人,满怀希望的去到你的面前,你却上前就问我有没有见过赵端。我时反应不及,没有回答,你便径直向前,连头都没有回次!哈哈,我真是个大傻瓜,痴痴等待了十年,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想着水生哥哥不是负心人,他会来救我的,结果呢?我倒是没看错人,只可惜你心心念念要救的人却不是我。哈哈~”说道这里,绿云再次发狂般大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绿云不是好人,看上去还即将对个孕妇下毒手,可是四郎还是忍不住觉得她有点可怜,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开口提醒她:“绿云姑娘,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赵家老爷,你何必和这些无辜之人过不去。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啊。你这样好,这样美,以后会有很好男人……不,男魔喜欢你的。”

    绿云笑了:“无辜之人?这世上谁不无辜?当日我被水生公子和赵家联手推入绝望之中,这么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与畜生虚与委蛇,不过是为了报仇雪恨。我要让赵端和赵水生两个也品尝到我当年的感受,在自以为已经脱离苦海时,再次堕入深的绝望之中。”

    “那你怎么不去找罪魁祸首,那个赵世杰赵老爷?他害了你,你纵然杀了他也应该。然后就去投个好胎,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话说到这个份上,四郎简直是苦口婆心在劝告绿云了。他总觉得痴情的女孩子都应该被温柔以待,便常常选择性的无视她们凶残并且不讲理的面。

    听完四郎的话,绿云起身,颇有礼貌的对四郎衽身行礼:“小女子在这里谢胡老板的好意了。不过,我已成魔,哪里来的下辈子?”

    顿了顿,仿佛想到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她又咯咯咯地娇笑起来:“至于罪魁祸首?胡老板真是心急。杀人也得个个来,不要着急么。赵世杰虽然用邪术苟延残喘,但是道士死,他必定被冤魂缠身,痛苦而死,死后也不会好过,我总在这里等着侍候他。”

    说着,她用手温柔的抚摸了下瓜子西施的微微隆起的肚子:“投胎啊?我投不成,凭什么他赵端可以?”

    四郎听得皱了皱眉,却不死心还想劝。

    呆行者直在念经镇压池中爬出来攻击他的恶鬼,此时忽然出声道:“当年之事非我本意,女施主何不放开心胸,贫僧愿为你做火供,超度你往生极乐。甚至可以代你坠入地狱之中,以化解你身上的杀孽,只求施主能放过何家娘子以及她腹中的胎儿。”

    “往生?我为什么要往生?你们看。”绿云用手指,四郎这才发现,旁边血池里有根烧红的铁柱子,柱子上捆着群边相互撕咬、边疯狂交合的人,正是赵家死去的族人,男女老少都有。

    “从赵世杰开始,赵家人的魂魄都将堕入了阿鼻地狱之中,在此互相残杀,凉风吹来便死而复活,要再次活受罪,直到所有被赵世杰害死的人个个投生,方能重入轮回。所以,我是不会入轮回的。也不再想要什么以后,如今就只求个痛快!”

    快字还没落,呆呆坐在那里,如同木偶般的李保儿忽然对着绿云扑了过去,他大吼道:“你这个害我妻儿的妖妇,去死吧!”

    原来,呆行者刚才已经发现李保儿的生魂挣脱了绿云的摄魂术的禁制,所以故意出声引起她的注意。好给李保儿争取时间。

    绿云芊芊玉手如爪子般刺透了李保儿的胸腔,血喷溅在瓜子西施的身上。可是李保儿好像不知道疼样,抱着绿云起投入了血池中。

    这个被人当成女子养大的双性人,终于在临死前男人了回。

    绿云落入血池,池中便掀起了滔天巨浪,众恶鬼都跑过去想要撕咬她,却全都被她吞噬掉了。

    “糟糕,这样下去,绿云只会越来越强大的。”四郎着急起来,尽管心里觉得绿云很惨,可是他毕竟是个理性的男人,不会因为这点同情就妇人之仁,反而迅速召唤出飞剑,对着扑入池中的绿云砍杀过去。

    可是,飞出去的剑却被二哥阻住了。四郎诧异的看过去,二哥对他缓缓摇头,指了指呆行者,沉声道:“别乱动。”

    四郎偏头看,呆行者温柔的将小白猫放到瓜子西施的身边,似乎受伤甚重的小白猫因为脱离了水生的大手,所以闭着眼睛、自发的朝着瓜子西施的肚子靠过去,很快便融进去消失不见了。

    “胡施主,我哥哥就拜托你了。”

    说着,大和尚露出个温柔慈悲的笑意,将袈裟脱下来盖在瓜子西施身上,然后举身步步走进了血池。

    血池中忽然掀起了滔天巨浪。朝着岸边涌过来。沸腾的血水托起李保儿的尸体,轻轻搁浅在暗黑色的祭台上。

    “不~”四郎大叫着,想要冲过去拉住水生。可是瓜子西施却被袈裟拖着,像叶小舟般飘到了四郎身边,四郎不得不伸手护住她。

    贫僧乌见,自愿从声闻自在界中堕入阿鼻血池,以身化红莲,镇压血池群鬼……为是罪苦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再证佛道……

    随着呆行者的声音响起,水池上空忽然浮现出个巨大的转轮。

    “快,六道轮回台是此间唯的双向出口,赶快出去。”二哥提着四郎和几个凡人的身体,往转轮扔去。

    四郎想要大喊,想要挥出竹剑拉回水生,可是却又股吸力将他朝转轮的轴心处拉扯。

    最后的最后,四郎只看到血池中长出了株巨大的青色莲花。

    ***

    再次醒过来时,四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厢房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仿佛地狱里的经历只是场噩梦。

    是场噩梦吗?那水生那个蠢和尚应该没有事吧。四郎略微放心了点。

    可是,他忽然看到自己手背上有几道血痕,那是被池中沉浮呼求的某只罪鬼抓挠的。

    耳边听到门外华阳正在抱怨说这几日种下雨,晒的干莲子都发了霉,而清宁寺里的荷花莲蓬也夜之间都开谢了……

    “想什么呢?起来喝碗粥吧。”二哥端着粥碗走进来。

    四郎用薄毯把自己裹住,闷闷地摇头说不饿。

    二哥也就不再劝他,端着粥碗又出去了。过不久,又端着碟子豚皮饼回来继续投喂。

    四郎伤心阵子,肚子就饿了,于是顺手接过豚皮饼开吃。听见院子里闹哄哄的,四郎皱起眉头,有点生气的问:“谁在外面吵闹。真烦!”

    二哥扑棱他的脑袋把,又投喂了片藤萝饼,说道:“上次何不满脚上被猫挠了把,伤口没有及时处理,所以化了脓。李保儿不知从哪里听说你狐狸表哥医术通神,这几日都带着人上门求医呢。”

    “李保儿?”四郎狐疑的往窗外看眼:“他不是死了吗?”被绿云爪子抓了个对穿,怎么还能活蹦乱跳的到处跑呢。

    二哥递给四郎杯花茶,伺候着他喝口后,才不紧不慢的解释:“联通下三恶道的道路话虽然有千万千,但是都有去无回,就和瓜子西施家里那条样。唯独六道轮回台可以双向行走。而六道轮回台之所以被称为冥界至宝,就是因为六道轮回台具有逆转时间的**力,通过那里来到阳间的死人都能够复活。但是也只能恢复到活人进入冥界前那刻的状态。”

    四郎点点头,有些想问大和尚的结局,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闭上了嘴巴。

    又过了几个月,隔壁的瓜子西施十月怀胎,很顺利的产下个男婴。四郎听得那间院子很热闹,李保儿既做产婆又做仆妇,里里外外操持。何不满在斜街上挨家挨户的发红鸡蛋。他现在经过了些事,看着比同龄人成熟了许。这几个月母亲怀孕,因为要避着人,家里店里的事都是他人操持。

    四郎听那婴儿洪亮的哭声,到底心里难过,将做好给产妇下淤血的海带汤交到何不满手里,转身就要回院子里去。

    “且慢,还有个,还有个!”何家的产房里,扮作产婆的李保儿激动地声音都有些变了。

    四郎不由得住了。又有个?这么说,赵端有了新的父母兄弟了啊。

    轮回转世便如新生,昨日的赵端便是彻底消失了吧?可是,留在血池里的水生该怎么办?

    又过了几日,四郎正在店里忙碌,忽然听客人说,瓜子西施姐姐生的那个老二是个有异象的,生出来,身上就有朵巨大的青莲胎记,引得临济宗的大师派人前来看过,都说何家两个新生儿都是有大福报的人。

    四郎手抖,碗便滑脱了出去。幸好二哥在旁边,眼明手快的把碗接住了。

    “那个弟弟是……是水生?”

    二哥把碗码整齐,浑不在意地点头。

    “可是,可是水生不是死了吗?”四郎又惊又喜,很激动地问。

    二哥终于码齐了碗,腾出手来揉着四郎的头,笑话他:“小傻瓜,原来这几个月你闷闷不乐是因为这个啊。水生当日的誓约,说的是以身化红莲,镇压血池群鬼,可没说过自己的灵魂不能投胎的。水生前世是个阿罗汉,他的尸骸里能烧出舍利子,用高僧骨殖镇守血池,最能安抚已经因爱生恨,立地成魔的绿云。魂魄自然追随他心爱的哥哥来了。但是,这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四郎担心的问。他实在不希望这对命途坎坷的小兄弟再起什么波澜了。

    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二哥笑了起来:“别担心。倒不是什么大事。对于赵端和水生而言,说不得还是件好事呢。按照佛家的说法,诸佛,众菩萨,以及辟支佛,阿罗汉们在四大极乐世界中逍遥自在。而六道众生则在所谓的‘秽土’中轮回往复,没完没了。原本水生是阿罗汉来人间历劫,之后可以重回声闻自在天。可是他却许下了血池不空,誓不成佛的誓言。这也堪比地藏王发下的大愿心了。可却也是个永不能圆的誓愿了。这人间有**,便有作恶的因由,六道轮回便永无休止,血池处于阿鼻地狱之中又怎么可能会空呢?因此,水生的魂魄便只好投胎为人,至于为何会与赵端再次投生为兄弟,大约也是两人之间牵绊太深的缘故了。不过,因为水生发了那个誓约,从此后,他是做不成和尚。”

    四郎听二哥解释完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总算明白过来,他心里暗道:想不到水生思虑的如此周全,幸好当时自己没有胡乱出手,打乱他的安排。不然,未免就成好心办坏事了。

    “做不成便不做。天道要灭神佛了。做和尚有什么好。”四郎喜滋滋地说。然后就捣鼓着去做些婴儿能吃的米糊以及下奶的鲫鱼汤送过去,听李保儿说,那两个小鬼头着实能吃,瓜子西施的奶都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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