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肆 作者:三无斋主人

    第4章 养阴蟹

    且不说那头四郎修为尚浅,遇有阴邪之气交感,便露出耳朵,陶二又如何与他歪缠。

    这头却正当是浓情蜜意,暗伏杀机。

    李有行也算是年少得意,近来却有些诸事不顺。先是宝贝的独生子生了病。再是不知如何添了个房事不顺的毛病,偏偏近日从云又常常与他歪缠,少不得要偷偷吃些壮阳的药材,听得清河坊有好鹿茸,好容易来回打点也捎带了些,吃了也见好,可自觉渐渐添了些头晕乏力的症候。

    他与女子行房本就不顺,如今是懒得在院中莺莺燕燕间流连,唯独对从云,这几日越发丢不开手。谁知前几日便被家人撞破了好事,直闹到老太太面前去。

    这日下雨,他打店铺巡视番回到后宅。去看了儿子番,见柳姨娘正坐在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旁边,哄着发财吃药。人说贤妻美妾,他于女色事上并不看重,家里只个正妻,因无子,才取的个柳姨娘。这柳姨娘虽然与柳从云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面相上反倒不如他出色。圆盘子脸,圆鼻头,两个鼻翼尤为明显,倒是副好生养的面相。老太太想孙子想疯了,见这柳姨娘便喜欢,李有行因她是从云的妹妹,又生的儿子,也顾念几分。

    这时见她因儿子生病,日日衣不解带的照看,熬得脸儿都发黄了。便少有的温言安慰几句。

    这时便有少奶奶那边的婢女上来问在哪里摆饭。然而他也知那日的事闹得不好看,这几日总有些不愿意见大少奶奶。便道:“摆在书房吧,今日我在书房里歇。”

    回到书房看了会账本,不知不觉便到了时分。窗外树影摇动,窗内烛火忽明忽暗。忽而有人轻叩门扉。李公子以为是端茶进来的婢女,便道;“放边上吧。”

    半晌没闻声,抬头见,竟是从云长身玉立在跟前。

    这李有行先前见了柳姨娘,时就想起了前几天被打出去的柳从云。这几日老太太正在气头上,他不好去看望,只去找几个小子泻泻火,却总有些无滋无味的感觉,因而发思念从云。如今见了人在跟前,哪有不惊喜的?

    他喜道:“从云,你怎么来了?”

    从云道:“怎么?你不敢来看我,我来见你也不行么?难道你也相信我会害你子嗣?”

    李有行对从云倒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今日听他说的这样近似拈酸吃醋的话,哪里还有份心思怀疑,赶忙表白番。

    从云听了便笑道:“那你是欢喜我些呢?还是欢喜你那端庄贤淑的少奶奶些呢?”

    李有行生来是个情种子,在他心里,从云是从小长大的竹马,是他丢不开手的知己,他有的几分爱意,便都赋予了从云,甚至愿意和从云的妹妹生下唯的儿子。而大少奶奶却是亲爹为他求取来的。这几年对他是关怀体贴无微不至,岳父那边对他也是有关照,因而也十分敬爱嫡妻。只道:“她是她你是你,你何必与她比?”

    他这话说完,室内忽然吹来阵怪风,窗户被打得啪啪响,烛火完全熄灭了。柳从云眼里缓缓凝出了两行血泪。

    室内忽然静了下来,从云的声音也飘忽起来:“李郎,你我从小起长大,我先遇见的你,先与你有了誓约,只要能和你在起,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李有行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也知道是上次老太太做的事伤了他,只好打叠起千百的小意儿哄他。又自己去关了窗户点燃蜡烛。

    好容易从云对他缓了脸色,把带来的食盒拿了出来:“你几次三番说胡四郎的手艺好,如今我托他做的坛蟹糟刚好,记得你最爱吃蟹,便特意带来与你尝尝。”

    说着把那坛子取了出来,李有行打开闻,果然香味浓郁,时也来了兴致。

    两个人就着醉蟹喝着小酒,从云不胜酒力,不时便脸泛红霞,眼儿也殇了,腰儿也软了。李有行哪里受得了这个,况且他正当壮年,又自觉两情相悦。酒酣耳热间便要行好事。

    入得巷来,正得趣间,忽然觉得下腹凉,居然就此软了。他这几日本来就有些问题,吃了些鹿茸,今日是心火燥热却小腹冰凉,怀里的美人也沉的叫他喘不过起来,自觉如怀中抱着块寒冰,想要脱开手去,却怎么也甩不脱。

    虽是初秋天气,他却冻的哆哆嗦嗦,迷迷糊糊中只见从云青白的脸上现出个诡异的笑,还是只说:“李郎,我做牛做马也与你在起,你呢?”

    李家的大院今日黑的特别沉,连老苍头养的狗也不呜呜了。天上刚下过雨,地上冰冷泥泞,后门的桑树在风里随风舞动。

    声惨叫仿佛撕破了这沉寂,院里各房的灯盏盏亮了……

    第二日天不亮,李婆子就去敲有味斋的门。

    胡四郎这夜也没睡好,只担心醒来后耳朵还在。陶二倒是吃了个饱足,此时正慵懒卧床边。四郎听得外头说话声,忙摸摸头,见耳朵已经恢复了正常,松了口气,忙披衣出来问:“婆婆慢些,李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婆子似乎熬了宿。眼睛里还带着红血丝,她叹道:“也不知是犯了哪路太岁,大少爷好好地个人,不知怎的,昨晚上忽得急症去了。家里的厨子也忙不过来,只得烦请胡小哥儿帮忙做些丧事用的馒头和各色果子。”

    四郎应了,那婆子又约定明日来取。

    进得院里来,四郎见槐大大早就出门采买食材。槐二也忙着照看炉子。

    便进屋对陶二说:“你昨晚倒吃饱了,也不怕乱了规矩。”

    陶二漫不经心的边用爪子去逗弄个青黑色的半透明小球,边道:“我本来就是以人间为食。只要不参合人间的恩恩怨怨,便不怕乱了规矩。况且昨晚柳从云仅凭腔怨气就敢来这里嚣张,这笔账怎能不与他算?”说着,把把那小球拍成个饼状,感觉充分显示了什么叫王者之怒。

    四郎听了也只叹:“上次端午柳姨娘去城外的野观里求了个养阴蟹的方子,原以为是她自己用,谁知道竟是柳从云用了。”

    虾养阳,蟹养阴。秋季是食蟹的好季节,从养阳转为养阴也是顺应天时。然而,有那等奸猾道人,扶乩婆子懂个邪方儿,乃是用死人的身体和主人的精血养蟹,养出来的螃蟹便味道尤其的肥美,且阴气极重,养生蟹便成了杀人蟹。男子食了便房事不畅,下腹坠痛。且又与鹿茸相克,二者混食可致人死,死者脸部肿大,死相可怖。

    那日见了柳从云,四郎便看出来他用了阴损的法子在养蟹。然则,世上没有不需要代价就能得的结果,那法子对养蟹人伤害极大。人的精血失的了,又整日与干阴物在处,可不就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么?

    后来柳从云在李家挨了顿打,本来气血就虚,这下是怨气冲天竟成了个厉鬼。

    厉鬼是失了理智,味偏执地往歪处想,他倒不怀疑自己妹妹,反怨恨上了胡四郎。昨晚便过来作乱,谁知道被陶二哥彪悍的爪子抽了回去。

    四郎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事情过程也能猜出几分。但是却有事没有想明白:上次柳从云送来的阴蟹,自己见着不对并没有用,而是用的青崖山送来的螃蟹做的蟹糟,绝不会出问题。不知怎地又说李家小少爷叫人换了食盒吃了死蟹。

    陶二听他问了却只不以为意:“那些后宅阴私不与我们相干。那柳从云整日晕了头似的,由爱转恨,别的都不顾了。李有行是贪婪,什么都想要。柳姨娘心中嫉恨,又不甘被当做个生育工具。贪嗔痴求不得,这顿味道倒是好。”

    四郎也道:“柳姨娘这个女人也算果决,那两个男人反不如她。世间男子相恋本不是什么异事,只是何苦中间要夹杂个女人。”时想到了又说:“这么说起来,那李家大少奶奶岂不是中间最无辜的个?”

    陶二听了笑:“也是人间这种事有,我们妖怪就不来这套。”

    妖怪们不懂什么情情爱爱,也不比人类会说那许甜言蜜语,很做事只凭本能,许小妖是派天真。有时候反而比人类以爱为名来满足自己私欲强的了。

    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会儿话,见槐二和槐大都不得空,四郎便支使陶二去烧火,他这边也把锅子烧的热热的煮些饴糖做李家订的果子。

    过阵子抬头看,陶二却又跑到窗台上去蹲着往里看他,回头看,个青色衣裳看不清面目的人在烧火。

    见四郎抬头,陶二便作漫不经心地道:“他的味道不好,我昨晚便带了回来。你灶间事忙,也个伙计打下手。”

    四郎手上不停的发面揉面,听得此言不禁暗地做了个鬼脸。心下暗笑他肯定是因为常常被叫去做临时店小二,面上过不去才找来这么个“伙计”吧。

    第4章 养阴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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