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鼎1894 作者:鲁东道夫

    第五七零章 海兰泡事件(三)

    立鼎1894 作者:鲁东道夫

    第五七零章 海兰泡事件(三)

    寒夜,寂静,有风。

    边疆商业重镇海兰泡经过一整天的喧嚣,终于陷入彻底的宁静。

    完全不同于其他类似地理位置的城市,这里没有几家娱乐场所欢饮达旦、歌舞吵闹,一到晚上十点,城中纷纷关门闭户吹灯拔蜡,相继睡下。

    除了街上的路灯,建立在外围的临时货场的探照灯,连个夜游神都稀罕。倒是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队人数不等的民兵排着队伍悄然的巡视过去。

    正常情况下,城中的巡视活动也会在午夜十二点后结束,转为街头定点岗亭和外围的明暗哨所负责。

    虽然近十年来,绝少有人敢跑到这里找事儿,整个东北有那能耐折腾的大股绺子土匪,早都被革命政府给剿杀了干净。一些聪明的及早过江跑去了毛子的地盘,偶尔会摸到附近寻一些倒霉的商队下手,却绝不敢进攻海兰泡。

    不仅仅是这里的各家各户全都有枪,每一处房子都能当临时据点展开攻防作战。更组建了整整一个营的民兵维持治安,有大桥直通的对面大黑河镇,还有北疆建设兵团的正规军驻扎。

    没有几个活得不耐烦了,敢来讨野火。

    再过几天,中俄铁路建设的样板工程就将通车,海兰泡正好在铁路通过的节点上,可以预见的未来,是必然要大发展、大兴盛的。

    全城的人都欢欣鼓舞,热切的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中俄友好合作,意味着他们可以放开手脚全力搞买卖,不用担心两边儿打仗弄得担惊受怕。

    但有一些人,不但睡不着觉,更在今天夜晚降临的时候,越发精神的瞪大了眼睛,望着阴沉欲雪的天空怔怔的出神。

    民兵营长赵大成便是其中一个。

    赵大成是荣军出身,前清甲午年第一批参加新军,跟着杨浩去朝鲜打日本萝卜头。被崩瞎了一只左眼,身上挨了一颗枪子儿,不得不退役。不过却换来了一家大小十几口的田产和工作、上学的机会。

    在杨浩亲自主持的战斗英雄表彰大会上,赵大成披红挂绿的接受数以万计乡亲的欢呼喝彩。从那时起。他发誓这辈子都要给杨先生卖命。

    却没想到,几年之后,杨先生成了扬大元首,干掉满清鞑子开了新朝。按照一般老百姓说法,那就是新皇帝。

    作为从龙起家班底的老兄弟。赵大成和其他早起的军中兄弟,被无数人当成接近大元首的桥梁。一家上下给拉关系走后门送礼的人折腾的昼夜不宁,一气之下,他干脆带着分家后的老婆孩子加入北疆开拓大军,直接跑到最偏远的海兰泡来。

    有着大元首亲自颁发的第一批军功章作证,赵大成成为最可靠的人士,被任命为民兵营长,负责起整个海兰泡日常警备防范的重任。

    他时刻想着不能给大元首脸上抹黑,就任之后兢兢业业,不管春夏秋冬风吹雨打。没有一天懈怠。必得是熄灯巡查完了之后,最后一个回去歇息。

    几年以来,风雨不改。

    今天晚上,赵大成如常巡视完了,回家躺下。

    用柞木板铺成的热炕烘的格外暖和,两层玻璃窗更是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呼啸,一般时候他洗脚擦脸,去了浑身寒气,往被窝里一钻,几分钟就能睡熟。

    但今晚上不一样。从躺下开始。他就跟烙饼似的,每隔几分钟翻一下身,滚来滚去的把被子都给扯歪了。婆娘也被他搅扰的睡不安宁,生气的掐了几把。

    这也并不管用。老赵憋不了多久。又动弹,被婆娘踹了一脚。

    他嘟囔一声,索性起身披了棉袄到外间,也不开灯,挑旺了土暖气炉子的煤火,就着跳动的火炭点上一根烟。坐在马扎子上吧嗒吧嗒的抽着。

    如此寻常的表现,婆娘也没法睡得踏实。过不多会儿也跟着起来,给他从灶上倒了一茶缸子热水过去,压低了嗓门问:“平白无故的不睡觉,你折腾个什么?”

    赵大成接在手里捧着,任凭蒸腾的热气混入烟气熏染面孔,蹙着眉头哼哼道:“困你的觉去!爷们的事儿,娘们少操心!”

    山东老爷们的大男子主义,在新朝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老赵婆娘也是烈性脾气,当即回嘴:“你那么个整法儿,怎么困的着?是不是晌午头里李军来和你说什么了?”

    一家人被逼着跑几千里外的关东,都过了黑龙江了,离家那么远,老实说婆娘并不是很乐意的。因此,对于上门来说事儿的熟人,她不但没有好脸色,更是一肚皮的提防。

    自家爷们的脾性改不了,为着成全大元首的恩义,那也只能自家咬牙撑着,不能把脸掉地下。

    不过同样的,也必须得让那些来犯事儿的人知难而退。

    白天的时候,同为日照老乡的李军忽然来了一趟,两人关起们来不知道商量了些啥。老赵心思重,脸上看不出来。结果晚上到底是憋不住,觉都睡不成。

    赵大成皱紧眉头憋嗤了片晌,抬眼一瞥,发现婆娘怒目瞪过来不肯放松,无奈的闷哼一声,道:“也没说其他的事儿,就是叫我这两天注意着点,旁的都是叙旧唠嗑唔得。”

    婆娘冷哼道:“还想糊弄?老娘跟你困一个炕头十了年,你那点花花肠子我开看不出来?是不是他们队伍上有行动,叫你配合?”

    赵大成头疼了,有点后悔当年为了把媳妇糊弄到手,不少次的吹嘘自己多么的牛逼。当民兵营长之前又上过几个月的军官夜校,那理论上也相当不含糊。要不是有那本事,怎么能凭一个残疾人糊弄回来个漂亮能干的老婆?

    他牛皮吹了,婆娘也上心了。

    白天李军来找,立即让她提起了小心。在看男人这模样,哪里还想不到问题的根源?

    所以说,老婆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儿,闹心啊!

    老赵实在人,临时想不出瞎话糊弄,干脆闷声不吭的装哑巴。

    婆娘脸皮呱嗒往下一撂,扭头回到屋里。翻箱倒柜的折腾。

    赵大成听出不对劲,起身过去发现她拿出个包袱皮来整治衣物,上去一把按住,瞪眼低声喝问:“大半夜的你闹腾个甚?!”

    婆娘狠狠一巴掌拍开。嘟囔道:“我带孩子过江去表姨家!恁爷们痛痛快快的折腾,省的俺们在跟前碍事。”

    赵大成粗黑的眉毛竖起来,厉声呵斥:“混账!不许去!关键时候,我老赵的家人哪能自己先跑了?这不是......。”

    看着婆娘脸上的冷笑,他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也不怪自家老婆太精明。狠狠的哆了自己俩嘴巴子,赵大成往杌子上一坐,长叹一声道:“行了,别闹腾。李军也是说提高警惕,没说一定有什么事儿。”

    婆娘转身靠着炕沿,低头使劲绞动包袱皮,那力气恨不能揉搓成碎片。沉默了小会儿,怨声道:“才过了几年安顿日子,都到了这荒山野地的,还避不开。”

    老赵不吭气。吧嗒吧嗒一根烟抽到尽,把烟头丢地上抬脚碾碎了,腾地起身,硬邦邦的道:“咱受了国家的恩惠,得知道报答。我当这个差拿了工资,那就要负起责来。”

    婆娘感到些许的悲哀,平时来说,自家男人的这份觉悟绝对值得称赞。不论在老家乡里,还是到了海兰泡来,碰到的人没有不对此肃然起敬的。一个正直无私的人。一个有担当能抗事儿的男人,不但撑起了自己的家当,更为许多人撑起了安全的保护伞。做老婆的,深感荣耀。

    但现在却是要办大事了。兵凶战危的,有觉悟有担当的人,往往面临更大的风险啊!一个不好......赵家婆娘觉得天要塌了。

    不过,她却没有跟一般女人似的哭哭啼啼,拽着不让去。结婚十几年,她跟着耳濡目染的知道了太多东西。明白许多道理。

    紧紧握着拳,任凭指甲掐破了掌心,她鞋也不脱的上了炕,扯被子把自己整个蒙起来。

    赵大成默默的又站了片晌,把棉袄穿好,又从抽屉里摸出枪套卡在腰间,提着手电筒吱呀一声开门出去,轮胎底儿的反毛大头皮鞋踩着刚硬的地面吧嗒吧嗒响,一路走到街上。

    农历早春二月的后半夜,寒风依然冷的刺骨。

    赵大成一边搓手搓脸的让自己尽快适应,略微干涩的眼睛也慢慢的恢复锐利。他健硕的身量慢慢出现在路灯下,影子拖得老长。脚步声在一片寂静的街道间回响,很快惊动了街心的岗亭。

    “什么人?!”

    随着一声断喝,一道雪亮的光柱直刺过来。

    老赵偏头避开正面,眯缝眼睛不让光芒闪花了,甩手迎着光柱大步走近。

    “哦,是赵营长啊!我当时哪个胆大包天的夜猫子喝多了......。”

    岗亭里的警察立即把他认出来,心中稍稍惊讶,倒也没有多想,关上手电筒,笑着调侃起来。

    赵大成来到近前,跟里面的两人打个招呼,就站在外头说话:“眼瞅着铁路要通车,有不少大人物往来,咱们得多加小心,提防有人趁机闹事。”

    警察不以为然的笑道:“谁敢啊!咱们十万大军那是开玩笑的?不说别人,光是赵营长带着民兵联防,也能收拾他一堆!我看,你这纯粹是多想了。”

    “多想也好过出事儿啊!”

    赵大成也不跟他们多废话,借了岗亭的摩托车骑上,突突突的快速奔向城外的民兵营营地。

    海兰泡的建设,跟内地的老县城并不一样。

    这里之前就是个贸易商人和猎虎、矿工、二道贩子和冒险者的聚居地,常住人口不多,流动人口偏大。因此,早期的建筑五花八门毫无条理,清政府除了收税,也压根不管。

    新朝之后,借着一次小规模的军事冲突,这里纳入了军管的行列。城市规划设计和功能倾向,也因此而发生巨大的变化。

    到了现在十年时间,海兰泡的规模扩大了十倍。秩序井然的建筑群平铺在精奇里河汇入黑龙江的岸边上,一条铁路从南边越江而来,纵川小城后又横截精奇里河而去。两座大桥分别沟通两岸。东侧的那边已经与江东六十四屯的治所连成一体,或许在未来几年后,两地会成为一座跨越江河的奇特大型城市。

    十几年的急速发展扩张,让这座原本只有数千人的小城暴增到两三万还多。除却极少数的老住户,多半是加入到商业物流运输贸易等等领域的。反而是服务业的,并不是太多。

    这都源于当初的规划要求。

    海兰泡是作为中俄贸易的交易中心而存在的。两国的商人只能把货物储存在各自的国境之内,中国这边是大黑河镇,俄国人是克勒喀其和。双方商人或者代理人在海兰泡设立代办处。每次交易时,带货样见面谈判,商定之后由设立此处的公证处盖章作保。

    之后,双方各自把货运到临时货站,验收拉走,不做存储。交易完成,也各自离开,不能在本地停留时间太长。

    这么一来,两方商人也都没了就地消费的机会,每天人流往来。却是除了常规消费和贸易税收外,不能从第三产业获得多少利益。

    按照一般商业规则,这么干显然是不对头的,人家求不得把城市变成物流中心、消费中心呢。海兰泡倒好,居然反着干?

    一般人不清楚为什么,赵大成却知道,那是因为政府从来都不相信对面的毛子,随时准备着要以海兰泡为前沿基地,开兵见仗!

    从整个城市的建筑风格就看出来,这都是必要时当街垒用的。那些临时货场。稍微收拾就能当兵营。

    为了保证不会有太多的毛子暗探和内奸存在,不会因为有太多的平民常驻导致治安的复杂化,牺牲些许商业利益,根本不算多大事儿。再说了。好处也没流到外头,江对岸的大黑河受益了。将来,两边发展成一体,就是一个城市。

    也是为了麻痹毛子,海兰泡没有驻军,只有民兵联防。

    如此一来。赵大成的责任之重,不言而喻。

    骑着摩托车,在寂静的街道上以三十公里速度奔行,路灯不住的接近又甩在身后,留下一串串急剧变幻的影子。

    赵大成眼睛微眯,任凭寒风吹得脸颊发木,头脑越发的清醒。白天战友李军的话一字不差的浮现在脑海里。

    “大成,上边得知一些情况,对面的毛子想趁着通车庆典的机会找事儿,很可能朝海兰泡和江东屯子下手。咱们要占道义上风,不能给毛子抓着把柄,所以不能先派兵过来。你这里任务就很重,万一有事发生,必须得抗住第一拨儿敌人。不过你放心,我这里也预备下了人手,只要枪声一响,立即就能增援到位。”

    现在回想起来,赵大成都觉得心里头发憷。

    他不是害怕打仗,经过战火厮杀,他没觉得多了不起。但中俄双方明明好似蜜里调油一样,正在热热闹闹的庆祝空前的合作成功,背地里却都亮出刀子准备互捅!中国这边更进一步,下手的同时还要设法抢占道义制高点这打仗牵扯的杂七杂八忒复杂了些!

    赵大成没当过高层军事将领,没法掌握太多谋略知识。但他毕竟上过短训班,很清楚中国这一做法的阴险毒辣之处。

    看起来似乎很不爽利,不那么光明磊落。但从国家利益的大局考量,却不是那么计算的。这也非常符合中国文化的传统做法,不行不义之战。名正言顺,才能获得上下一致的支持。

    太多的东西他管不了,现在就盼望着,最糟糕的事情不会发生。

    但怕什么来什么,眼瞅着快要到营房了,陡然间漆黑的天边上窜起一道亮丽的焰火!

    赵大成浑身一激灵,汗毛都竖起来敌人真的来了!

    第五七零章 海兰泡事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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