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迪和宋鸿雁在古玉摊上蹲下,那个摊主就开始介绍,声音压得很低,

    “这是汴梁那边过来的生坑货,埋得时间长了,我也不敢清理,否则这么大量的古玉,被人告了可不是好事,绝对是老东西,至于好坏,就看两位的眼力了。”

    地上一堆破烂大概有两百枚左右,大多数是玉牌,玉佩的造型,可是品相实在是太差了。吴迪拿起一块小儿手掌般大小的玉牌,大拇指用劲,搓了一下,也只下来些浮土。他掂了掂牌子的重量,放了下来。

    真的很难找,有些露出一部分本体的,确实如宋鸿雁所说,不是塑料就是玻璃,剩下感觉重量差不多的,都像全赌毛料一样,蒙头货。吴迪粗粗的看了一遍,排除了大多数,拣出十多片细看。

    宋鸿雁用的也是这种方法,不过他已经拣出一块放在了一边,吴迪看那块整个就是一泥巴团子,也不知道他怎么挑出来的。

    现在他手上拿的是一个玉牌,粘的泥土不厚,能看出是一个四六牌,上边右角有绿豆大一块没有被覆盖。吴迪用指甲刮了刮附近的泥土,刮出花生粒大小一块空白,是青白玉,真是不容易!

    吴迪继续挑选片刻后和宋鸿雁换了一下位置,宋鸿雁摇摇头,说道:

    “淘宝的人都是这样,明知道希望渺茫,还不甘心,总以为自己会是最幸运的那个。呵呵,这么多年了,也改不了。”

    摊主忽然发了句感慨:

    “这就是古玩之乐啊,少了这苦求不得的乐趣,只怕多半人都不玩这个了。”

    吴迪冲摊主一竖大拇指,低头继续扒拉。

    宋鸿雁既然看过这半堆,吴迪挑的就比较随意,不一会儿就看完了,没什么发现。看到宋鸿雁还在苦苦寻找,就用左手将玉石堆过了一遍,好家伙,品种是挺齐全,还有花岗岩的。忽然,他眼光一闪,装作不经意的扒开一个小坑,拿出一块包着厚厚泥土的圆疙瘩,笑道:

    “这东西,跟馒头似的,老板,你确定这不是一个泥疙瘩?”

    老板讪笑道:

    “反正一起收上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想要,算你便宜点。”

    吴迪掂了掂份量,笑道:

    “能便宜到多少?”

    老板仔细的看了看吴迪手上的东西,确认是一大团泥巴,笑道:

    “随便给一张吧。”

    “一张?一张十块的?”

    “老板您开玩笑了,还不够跑腿的钱呢!话说我们摆摊也要交管理费的。诚心想要,八十,真的没法再便宜了。”

    吴迪不说话,等宋鸿雁挑好了一块算。宋鸿雁自吴迪那堆里又选了一块出来,也是一个泥疙瘩,看来也是找不出什么好东西,准备跟吴迪学,赌运,只要重量差不多,最少不会买块塑料回去。

    一共四块,老板开价一千,最后还到三百,又加了二十成交。天色已经大亮,有不少店铺都准备开门了,早市的零摊走了不少,剩下一些也是在不挡道的地方。宋鸿雁看看两个人手上的泥疙瘩笑道:

    “都说小五你运气无敌,我这回就跟着赌一把!和年轻人在一起就是好,居然有心情扒拉土堆,还扒拉了半个多小时!”

    “呵呵,师兄也不老啊,正是男人最黄金的时候。走,回去看收获去。”

    两个人直奔宋鸿雁的办公室,那里家伙事齐全,估计能把这几个泥疙瘩收拾明白。

    先拿水冲洗,不少浮土被冲掉了,不过土里确实混了胶,宋鸿雁开始配溶剂,准备把胶化开,边配边教吴迪比例。吴迪知道这是每个人的不传之秘,用心记的同时更加的感激。

    将几个泥疙瘩泡上,吴迪取出《阅微草堂笔记》,翻了翻,拿出一张素签,上边果然用草书写着两首诗。

    一首云:千生心力坐销磨.纸上烟云过眼多

    拟筑书仓今老矣.只应说鬼以东坡

    第二首:前因后果验无差,琐记搜罗鬼一车。

    传语洛闰门弟子.稗官原不入儒家

    最下边写着一行小字:观弈道人自题

    正是《阅微草堂笔记》收录的两首诗。

    宋鸿雁将纸拿起,感受了一下纸张的材质,笑道:

    “看笔迹应该是纪昀的亲笔,估计是当时的草稿。这个藏家也是有心,可怎么也不会想到就这样被贱卖了。”

    “很多老一辈人收藏古玩,子孙里后继无人,人在还能留住东西,人走了什么都被拿来换钱,要是不这样,市面上流通的古玩更少。”

    “呵呵,今天收获不错,只这一片纸,就是一个大漏,我们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存货。”

    吴迪知道没有了,可是不能说,只能跟着翻检。一页一页仔细看过,没什么发现,宋鸿雁笑道:

    “人唯有贪心,才有进步,若是各个都无欲无求,这社会就完了。”

    “借口!”

    “哈哈哈哈,来,让我看看师弟的瓷片!”

    两个人研究了一上午瓷片,吴迪又学到了许多书上看不到的东西,看看时间到了饭点,宋鸿雁笑道:

    “改天你去老大那里,那瓷片才叫一个多,除了哥窑,其他的名瓷都收录了!足够你学半个月!走,吃饭去,回来再收拾那几块泥巴。”

    泥巴已经被泡软,拿起来搓弄几下就掉了,吴迪干脆将脸盆端到卫生间,在水龙头下直接冲洗,片刻,端着空盆面含微笑的回到办公室。

    “怎么?有收获?”

    “哈哈,我纯粹靠赌运赢了师兄,承让了。”

    “哟,还有什么宝贝不成?”

    吴迪摊开手掌,正是从他那团泥疙瘩中弄出来的一个玉牌,宽度在四厘米左右,长度六厘米左右。宋鸿雁一眼认了出来,笑道:

    “四六子冈牌?这倒要好好看看,要是陆子冈的手笔,你小子可又发了。”

    “我看不像,像是清朝乾隆年间的。”

    清代子冈牌数量甚多,形式主要仿明代,此时出现了一些新的特点,首先是图案,“八宝吉祥”、“老人拜石”、“婴戏图”等吉祥意义图案和“武松打虎”、“苏武牧羊”等故事姓题材流行,文字主要刻戏文、吉语。其次,清代雕工比明代更精细,有时显得过于繁琐。

    清乾隆年间,子冈牌发展到了一个高峰。这个时候的子冈牌一般都是四六牌,尤其是造办处的。四六牌,主要是指牌子的尺寸,一般它的宽度在四厘米左右,长度在六厘米左右,厚度在0.7到0.8厘米。乾隆时期的子冈牌,经常姓的是采用花边。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人物眼皮是用斜刀做的,所以眼睛特别有神,立体感比较强。颧骨一般是突出来的,所以带笑。鼻子一般是蒜头鼻。乾隆时期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它用料特别讲究,一般都是用比较白的料。

    “这是和田白玉做的,用料考究,刀工精巧,这虎和武松都很生动,应该是当时造办处的东西。好东西啊,说不定当年皇上还亲手把玩过。”

    宋鸿雁反复打量,爱不释手,这玩古玩的都一样,看到喜欢的东西,恨不得抱着它吃饭、睡觉,有时候感觉比子女都亲。

    “师兄要是能找出它的来历就送你了!”

    “此话当真?”

    “当真!”

    闻言,宋鸿雁兴致勃勃的抱出一本厚厚的《历代玉器考》,笑道:

    “这下你可要吃亏了,我好像有模糊的印象,在哪里看到过这东西的记载。是了,清乾隆造办处,姚宗仁,朱永泰……是姚宗仁的武松打虎子冈牌,看记载乾隆爷说不定还赏玩过。哈哈,这下可占了小五一个大便宜!你小子,就这运气,不想当个多宝童子都不行!”

    吴迪伸脑袋一看,还真有这么一句,摇头笑道:

    “货送识家,故宫韩老爷子送我的一块四色沁,我到现在还没怎么玩过呢!”

    “四色沁!那可是个好东西,你一定要经常把玩一番,否则玉会废的。我看你脖子上带这块是师傅送的吧?我就知道这老头偏心,知道我喜欢玉,偏偏送给你。”

    吴迪想起第一次见常老爷子的情景,笑道:

    “这是我第一次见师父时得的见面礼,糟糕,杨老还送我一对文玩核桃,我给收哪儿去了?”

    燕京地面就是邪,刚刚提起第一次见到常老时的情景,钟棋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小五,你还记得我们在常老那玉湖里捡石头的事吗?”

    “记得,怎么了?”

    “你那块开了没?”

    “没有,我又没有第二个脖子带。”

    “哈哈哈哈,告诉你,这次四哥铁定赢你,你知道我那块石头里开出块什么玉?”

    “大不了是块羊脂白玉!”

    “靠!跟你小子说话没一点乐趣,你就不会配合一下,多猜几次?”

    吴迪记得钟棋当时找到的是一块鸡蛋大小的黄蜡皮,还说五年内见了它三次,常琳琳也有一块黄蜡皮的羊脂白玉如意挂件,看样子这两口子还真有缘。

    吴迪想起他和杨烟缁找到的都是洒金皮的籽料,自己这一块是羊脂白玉,不知道杨烟缁的是什么,难道他们也有缘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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