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十三章我们回家吧。

    轰。

    啪嗒。

    哐。

    楼外的战场、楼内的走廊,以及被烈火洗礼的焦土,无一不透着惨烈与悲壮的意味。

    纵使这远离战争的办公室,亦无法避免陷入其中。

    地面躺着十余尸体,他们的脖子被寒冷的刀锋割破,鲜血已在咽喉处凝固,看上去不止慎人,还让人反胃。

    他们的中间,躺着一名脑浆迸裂的将军。

    那名将军临死,脸上都写满了不甘与悲愤,似乎对自己多桀的命运感到不忿。

    滴答。

    滴答。

    墙壁上的挂钟正不紧不慢地行走着,此时不过中午十二点,在许多地方,许多场景里,正是合家吃午餐的欢乐时光,而在这片区域,唯一拥有的只有死亡。

    世界公平吗,不公平。

    否则为何有些人可以幸福安稳地过一生,而有些人,却一生流离失所,颠沛凄冷。

    世界不公平吗,公平。

    有些人得到了,却也失去了,有些人失去了,却得到了。

    拥有什么,必然失去什么,而失去了,也未必便是上帝的不公。

    “唔,。”

    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疼得他想晕死过去都不能。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至少不会被这一枪打死,可他怀疑自己会痛死。

    身上穿了防弹衣,鲨鱼也知道。

    可鲨鱼终究不是神枪手,他能一枪打中林泽的身体,却沒把握一枪打中林泽的脑袋,所以他明知道林泽有防弹衣,也还是选择打身体。

    幸好的是,他那把枪里的子弹,是可以穿透防弹衣的,虽说不可能一枪打爆林泽的身体,却可以让他难受欲死。

    口中涌出鲜血。

    林泽猜得出自己的胸骨可能被震裂了。

    那一枪的威力太惊人,哪怕有防弹衣防御,却仍阻挡不了那可怕的后劲。

    胸闷气晕,林泽难受得要命。

    他无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來,满是鲜血的双手撑住椅子,坐下。

    “呼,。”

    林泽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瞧着胸口刺着一把刀锋的鲨鱼,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咳,,咳。”甫一牵动嘴角,胸口咽喉便一阵干涩翻滚。

    “你笑什么。”鲨鱼虚弱地问道。

    他一尘不染的西装被鲜血浸染成大红色,本來容光焕发的脸上已死气沉沉,很显然,林泽这一刀对他造成了难以挽救的伤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坐在沙发上等死。

    “笑你傲视全球,却要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林泽恶毒地说道。

    他和鲨鱼不同。

    他这一生艰辛无比,一身伤痕多到常人难以想象。

    所以这一枪,不会要他的命。

    “死有什么可怕。”鲨鱼无力地说道,“我这一生,怕的是寂寞,不是死。”

    林泽沒说什么。

    寂寞。

    不止鲨鱼怕,他也怕。

    这世上,谁不怕寂寞。

    有人不怕穷,有人不怕辛苦,还有人不怕死,但几乎每个人,都怕寂寞。

    “唔,。”

    林泽艰难起身,挪步來到鲨鱼身边,坐下。

    扑哧。

    将鲨鱼胸口的刀锋拔出,又是惹來鲨鱼一阵鲜血狂喷。

    “按照你流血的速度,大约还能活五分钟。”

    咕咕咕咕。

    林泽端起茶几上的红酒清洗刀锋上的鲜血,并进行消毒,随后,他点燃打火机,焚烧刀锋,做第二次消毒。

    一分钟的准备功夫后,林泽扯开防弹衣,将刀锋刺入胸口,挖出子弹…哐当。

    子弹跌落地面,林泽满头冷汗地吐出一口浊气,用事先准备好的碎布包扎伤口,举起那瓶刚开的红酒狂饮。

    由始至终,鲨鱼都沒出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泽的一举一动。

    他不能动,也沒什么力气开口说话了。

    每说一个字,他都感觉胸口的疼痛在加重,脑子也在逐渐沉重。

    他知道,说话只会加速死亡,可不说话,还是会死亡,以后也不再有说话的机会。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今天了。”鲨鱼虚弱地说道。

    “为什么。”喝下半瓶红酒的林泽回了些神。

    酒精是个好东西,可以麻痹人的疼痛,也能让人充满活力。

    “你的命太硬了。”鲨鱼说道。

    林泽咧嘴笑了笑,说道:“你今天才知道。”

    鲨鱼笑了笑:“很遗憾不能见证你与那位大人物的交锋。”

    “不用遗憾。”林泽吐出一口浊气,“在我们华夏,老人们总是希望能看着自己的孩子结婚生子,否则死的不甘心,走的太遗憾,可等有了孙子,又希望看着孙子上高中上大学,还恨不得见到孙子结婚生子,最好是能抱一抱重孙。”

    “可人终究要死,又哪能死的时候真沒遗憾。”林泽点了一支烟,灌了一大口红酒,说道,“安心上路吧,下了地狱,会有很多人找你偿命。”

    “偿命。”鲨鱼脸上光彩照人,宛若林泽初次见到的鲨鱼,霸气,傲视一切。

    “在上面他们怕我,到了地狱,他们不怕。”

    鲨鱼死了。

    说出那句霸道之极的话语,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林泽知道鲨鱼是被人害死的,被他的盟友害死,但鲨鱼由始至终沒抱怨什么。

    也许是鲨鱼这种境界的人,从來不知道什么叫抱怨,抱怨永远是失败者干的事儿,成功的人,优秀的人,绝霸无匹的人,从不抱怨,再多委屈再多苦,只往肚子里咽。

    ……兹兹兹兹。

    下楼的路上,林泽闻到的是烧焦的味道,看见的是满目疮痍,躺在地上的有叛军,还有猛虎营兄弟。

    林泽跌跌撞撞提着那瓶酒下楼,在大厅门口看见了无力坐在地上的叶龙。

    猛虎营大队长背靠着墙壁,满是鲜血的指间夹着一根香烟,双目无神地抽着。

    在他旁边的阶梯上,依稀坐了七八个猛虎营兄弟,每个人皆夹着一根烟,神色憔悴落魄地抽着香烟,默默不语。

    原本开阔地上无比空旷,可此刻,却堆满了尸体,土地焦黄,不断冒出黑烟,火焰将这片天空烧得火红似锦,仿佛上了古战场一般,凄凉而悲壮。

    “死了。”叶龙仰起头,望向林泽。

    “死了。”林泽沙哑着嗓子道。

    “死得好。”叶龙狠狠抽了一口烟。

    林泽发现叶龙的左臂无力垂在腿上,一动不动,眉头微皱,却沒发问。

    这场战役,能有人独善其身吗。

    这场战役,可以安然无恙吗。

    林泽嘴巴一阵发苦,能活下來,已是上帝的恩赐了吧。

    带來的四百多人,如今只剩七八个,这是猛虎营经历的最惨烈的一战,也是林泽这一生经历的最惨烈一战。

    坐在叶龙旁边抽烟,林泽也陷入了微妙的走神。

    叮叮叮…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打破了这妖异诡谲的沉闷,一名白衣女子与猛虎营众人认识的方科长徐步走來。

    方素素走在前头,白衣女子则是安静地跟在身后。

    方素素一路走,一路哭。

    地面上躺下的,很多方素素都认识,其中一部分还跟她开过玩笑,聊过天。

    沒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她的心便下沉一分,直至瞧见大门口无力坐着的七八名猛虎营成员,方素素泪如雨下,纹丝不动。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來。

    你是否理解。

    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再不能起來。

    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方素素哽咽地轻轻哼着,视线模糊地盯着神色麻痹地猛虎营战士,心疼难当。

    听着方素素的轻哼,那些猛虎营战士渐渐回神,张开那干裂的嘴唇,跟着方素素唱起來。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

    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将不能醒來。

    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脉。”

    起初,还只是稀落的歌声,到后來,战士们一个个站起來,双目有神地望向东方,铿锵有力。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血染的,,风采。”

    方素素哭了。

    战士们也哭了。

    为死去的兄弟,为他们执着的精神。

    叮叮叮…清脆的铃铛再度响起,白衣女子光着脚,穿过焚烧的火焰,踩在沾染鲜血的土地,迎着毒辣的冷风,一步步,來到阶梯上的战士们面前。

    伸手,揭开遮掩着完美玉容的银面,扬起脸,干净而纯真地笑道:“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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