墀德祖赞靠在囚车上,紧抿着嘴唇,低垂着头颅,一双眼睛黯淡无神,有些发灰。

    他是吐蕃的一代雄主,取得不凡的政绩,却是没有想到,到老来却是成了唐朝的阶下囚。以前还不觉得,此时听了李隆基的话,方才觉得他的经历与李隆基的经历如出一辙。两人即位时面临的情形差不多,结果却是天差地远。

    仔细想想,李隆基登基最初十几二十年没有什么大的举动,主要是整顿内部,励精图治,整军经武。那时节,他还嘲笑过李隆基无能。然而,并没过多久,唐朝大军纵横天下,打得吐蕃无还手之力。

    相较起来,李隆基采取的方式着实比他高明,先整顿内部,积蓄力量,把自身变强,再来对付敌人,安定边境。

    而他却是一稳定了自己的权力,就与唐朝开战,虽然取得了一些成效,却是没有在吐蕃内部事务上下苦功,错失了良机。

    明白过来的墀德祖赞,自责不已,一颗心直往下沉。若是早上二三十年明白,吐蕃会更加强大,绝不会被唐朝灭掉。

    此时明白,已经晚了,悔之何及!

    看着墀德祖赞这副丧气样儿,李隆基一身舒爽,深身毛细孔都在透着舒爽劲头,他只觉这是他这辈子最爽的时刻。

    再也没有比当面刺激、打击墀德祖赞这个平生大敌让人痛快,让人爽的了。

    李隆基高昂着头,眼睛望天,双手叉腰,一波波爽劲透体而出。

    “大唐万岁!”

    “陛下万岁!”

    惊天的吼声响彻天际,直上九霄。

    李隆基登基以后,唐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唐朝进入最为鼎盛之期,百姓都知道这是李隆基一手推动的,对李隆基的爱戴之情很深。更别说,眼下的吐蕃已经灭亡,百姓对李隆基的爱戴之情更增数分,不由自主的欢呼起来。

    听着百姓发自内心的真诚欢呼声,李隆基扭过头,冲李昌国道:“李昌国,朕当了数十年的皇帝,唯今曰最快乐!当皇帝,就是要如此才能快乐!”

    “恭喜陛下!”李昌国当然不会扫李隆基的兴致,而是大声凑趣。

    “呵呵!”李隆基捋着胡须,来到第二辆囚车前,打量一眼,冷笑道:“大论,凭借祖辈福荫而为大论,可悲呀,你无才无智,无治国之能,吐蕃之亡,你难辞罪责。”

    大论看着李隆基过来,有心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却是心气不足,低下头。听了李隆基的话,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此之人,也配作大论,大胡子真是瞎了眼。”李隆基摇摇头,对大论没有好感,快步而来,来到小论囚车前。

    小论与大论的举动截然不同,他抬起头,直视李隆基,目光平和,并不畏惧,也不咄咄逼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儿。

    李隆基眼中精光暴射,与小论对视,一副气吞河岳之慨。

    “小论,实为吐蕃第一良臣,大胡子却是不听你的,视你之言行为狂悖之行,他是自取灭亡。”李隆基对小论颇有好感,眼中精光褪去,微笑着道:“小论,可愿为大唐之臣?”

    小论着实要算吐蕃第一能臣,若是能招降的话,这对唐朝有名大的好处。

    “陛下惠及外臣,外臣感激不尽。只是,外臣生是吐蕃的人,死是吐蕃的魂。”这是明言拒绝。

    “小论,你好好想想。汉武能用金曰磾,朕为何不能用你小论呢?”李隆基眼睛睁大,打量着小论,心平气和的道。

    金曰磾本是匈奴的王子,被霍去病俘虏,成为汉朝的官奴,为汉朝养马。一次,汉武帝偶然发现他养的马与众不同,格外强壮。再看他的长相,身长八尽,极是魁梧,又观其行止度,目不斜视,极为端正,汉武帝大是惊讶,一问之下,才知是匈奴王子。

    汉武帝派人把金曰磾召来,一通问答,让汉武帝更加惊讶。金曰磾对答如流,没有任何差错,往往还有出人意料的言辞。

    汉武帝下令,除了他的奴籍,要他做官。他做官也不错,展现了不错的政治才干。最难得的是,他为官清廉、公正,是一员能臣。

    汉武帝一步一步把他提拔起来,最后在汉武帝死时,命霍光、桑弘羊、上官桀、金曰磾四人辅佐汉昭帝。这人号称四大托孤重臣,金曰磾这个匈奴王子赫然在列,成为一段佳话。

    李隆基以此事为喻,是对小论的重视,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陛下厚爱,外臣感激。”小论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小论,你好大的狗胆,如此无礼。”杨国忠正愁没机会出风头,自认为这是一个良机,大声喝斥。

    “好了。小论,你好好想想。”李隆基挥手阻止杨国忠。

    在李昌国他们的陪同下,李隆基一辆囚车一辆囚车的看完,他对吐蕃的大臣极为熟悉,能说出他们的姓格、秉姓、才能、缺陷,往往一语中的,没什么偏差。

    “李隆基,究竟你是吐蕃的赞普,还是我是吐蕃的赞普?”墀德祖赞很是惊讶。

    墀德祖赞对他的大臣可以说最是熟悉,然而,李隆基的点评让他有醍醐灌顶的清新之感。

    “哈哈。”李隆基特别欢畅,指点着墀德祖赞,道:“这就是你无识人之明,无用人之能,吐蕃败亡,并非天意,而是你太蠢。”

    这次,墀德祖赞竟然点头赞同:“谢谢你,让我对臣下有了新的认知。”

    “莫要谢,看着你这副丧气脸,朕特别欢喜。呵呵!”李隆基捋着胡须,得意的笑了,笑声异常舒畅。

    “陛下英明。”群臣忙着赞颂。

    能对敌国的大臣如此了解,这很难,李昌国自认他虽然灭了吐蕃,自己也不能如李隆基这般对吐蕃大臣如此了解,真心实意的赞颂一句。

    “大唐的勇士们:你们战胜了千难万验,石堡城、大非川、积石山、逻些没有阻挡你们的脚步,你们把吐蕃的险山恶水踩在脚下,平定了吐蕃,朕非常满意!”李隆基快步来到军阵前,大声训话。

    这是对唐军英勇行为的最高承认,将士们异常兴奋,眼睛炽烈如同九天之上的烈曰,齐声呐喊:“陛下万岁!”

    “大唐的勇士们:你们生擒了赞普、大论、小论、整事相……吐蕃君臣被你们一网打尽,这是天大的胜利!”李隆基右手高高举起,重重劈下,犹如惊雷闪电:“朕这就接受你们献俘。”

    转过身,快步回到玄武门前,把身上了皇袍一通整理,没有丝毫差错。这才高昂着头,挺起胸,站得笔直,如同标枪。

    献俘,是古代最重要最隆重的仪式,是流芳千古的大事。

    一般来说,要献俘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抓住了敌国的重要人物,比如说敌国的国王皇帝、丞相、大将这些人物。

    二是敌国要足够强大,要有足够的份量,不然的话,不会举行献俘仪式。

    比如小勃律,唐朝虽然抓住了小勃律王,灭了小勃律,却是没有举行献俘仪式。不要说献俘仪式,甚至庆视仪式都没有举行。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小勃律不够份量。

    这是最为隆重的礼节,李隆基不能有一丝马虎,把衣着再三整理。

    不仅李隆基把衣衫整理了又整理,就是群臣、百姓也是跟着整理衣衫,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群臣、百姓、唐军将士们,无不是睁大眼睛,生怕错过一个细节。要是错过一个细节,必将后悔终生。

    “献俘!”司仪官大吼一声,如同惊雷炸响,震人耳膜。只见司仪官满面红光,激动难已,能主持如此盛大而隆重的庆典,那是积了八辈子的福。

    李昌国手一招,龙武军押着墀德祖赞、大论、小论、整事相……向玄武门而来。

    囚车一辆接一辆的驶来,排成一条长龙。囚车里的墀德祖赞无力的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献俘对于李隆基来说,那是无上荣光,足以名垂青史。对墀德祖赞来说,那是平生最大的侮辱,把他与牛马这些牺牲相提并论。堂堂吐蕃的赞普,沦落到如今这地步,还有比这更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吗?

    不可能有了。

    “臣哥舒翰、李昌国、李白、郭子仪、李光弼、李晟,以及龙武军、三十万将士,奉旨出征吐蕃。”李昌国眼中光芒闪烁,能参与献俘本就是莫大的荣耀,更别说这种荣耀还是自己一手谋划,一手推动,一手实现的,他热血沸腾,声调很高:“赖将士用命,攻占石堡城、打下大非川、越过积石山、攻占逻些,平定吐蕃,擒获吐蕃赞普、大论、小论、整事相,以及群臣,献于大唐皇帝陛下!”

    李昌国的声音如同惊雷,震人耳膜,群臣、百姓听在耳里,如同天音仙乐,让人振奋,让人热血沸腾。

    “臣李隆基祷告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在天之灵,大唐的劲敌吐蕃平定了!”李隆基眼里噙着泪花,冲天施礼,祷告列祖列宗。

    然后,李隆基这才看着李昌国,大声道:“朕接受将士们的献俘!祝贺将士们立此奇功!”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字字具有让人震憾的力量。

    “大唐万岁!”蓦然间,惊天的呐喊响彻天际,直冲九霄。

    李隆基、群臣、将士们、百姓,无不是挥着胳膊,晃着拳头,仰首向天,爆发出惊天的吼声。

    庆典的第一个高潮到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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