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谢良辰 作者:不二之臣

    第 27 章

    谢轻裘在街上直等到街灯依次燃起,才被人一拍左肩,五皇子笑道:“怎么不进茶肆,喝喝茶听听说书多好打发时间。”说罢,将一个小纸包递给谢轻裘:“解药。本来制好了原料,制药用不了多久的。可我给你用的药大约对它有些影响,老先生里面调整了些许药材用量,这才拖到现在。开水冲服即可,一回客栈你就喝下。”

    谢轻裘握紧那枚小小的纸包,轻声道:“多谢。”

    五皇子笑了笑:“谢?你要真想谢我,就陪我喝酒吧。说好了的,不许耍赖。我还特意问过先生,这酒和药性并无冲突,你只管尽情去喝就是。怎么样,你回客栈喝药,我去买酒,再定一桌菜叫他们送上楼去,我们今晚好好醉一场。”

    谢轻裘愣了一下,低下头,淡淡笑道:“好。”

    五皇子动作麻利极了,不一会就抱着两坛酒走上楼,用肩膀撞开房门,口内道:“好沉!”门敞开着,几个小二打扮的少年跟着进来,将各色菜肴摆上桌面,五皇子拍手道:“行了,明早来收,出去吧!”

    谢轻裘道:“怎么这么多菜?”他自己虽不在意这些,但跟付良沉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觉就不大看得惯铺张,眼看这一桌子满满当当的凉菜热菜,眉头便拧起来。

    五皇子道:“怎么吃不完?再者,吃不完,就要浪费吗?”他不等谢轻裘开口反驳,就把他拉到桌边坐下:“吃菜,来。你多吃点,不就行了吗?酒我也给你倒上,多喝点,这可是青州特产,回京城嘛,喝是喝的上,但总差点味道。多喝点啊。”

    谢轻裘喝了一口,初入口时辛辣,回味却绵柔,不呛口,但像是很醉头。五皇子笑道:“怎么样?”

    谢轻裘道:“不错,就是,这么喝下去,万一醉了怎么办?”

    五皇子道:“什么叫醉了怎么办?醉了才好玩!喝酒不喝醉,那有什么意思?”他说完,自己猛喝一大口,捞起酒坛又满上了。

    他喝得太快,这样是很容易醉的。果然,四杯之后,五皇子脸上便泛出红色,舌头也不如之前那样灵活,慢吞吞道:“哎,谢一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呗。”

    谢轻裘道:“好,你讲吧。”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没有房子住,有一天在路边,奄奄一息,突然,一个白袍老人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把刀,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这个小男孩用这把刀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就成为了那个国家的国王。”

    谢轻裘听完了,拧眉道:“这个故事是在讲什么?”

    五皇子道:“讲的是,这世上有很多人,有饭吃,有水喝,有房子住,但是,没有这些的,也可能当上一国之王。”

    谢轻裘道:“谁讲给你的?”

    五皇子被他一问,又黑又狠的眼珠忽然覆上一层柔软的水光,两手托脸,傻气地笑起来,自顾自嘿嘿笑了半天,轻声道:“我娘。”

    谢轻裘心道:大约那个付老太,看自己的儿子没吃没穿,又不想叫他觉得自己卑贱,这辈子只能做地上一滩泥,才编出这个故事。

    又喝了两杯,五皇子揪着谢轻裘不放,不依不饶地道:“谢一,你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轻裘没见人撒过酒疯,倒不嫌烦,反而觉得有些稀奇,乐得看他闹,便笑道:“话多的人。”

    五皇子道:“嗐!别糊弄行吗?”

    谢轻裘也喝得有些多了,酒扑上头,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顺口便道:“——坏人。”

    五皇子愣了一下,捶桌狂笑,笑出眼泪。谢轻裘一边看他笑,一边喝酒,间或不满道:“碰洒了!酒酒酒!”

    五皇子终于笑够了,又闷一大口酒:“坏人。说得好!”他眼泪还有笑出的泪,忽然直勾勾看向谢轻裘:“咱们俩,两个坏人,真该在一起。真的。我们都是那种,不管别人死活的坏人,什么礼义、廉耻、道德,什么规矩,什么四书五经,管得着我们吗?我们俩,在一起,这世上,别人活也好,死也好,我们都不在乎——这世上的东西,但凡我们想要,就能拿过来,管他用什么法子;谁要对不起我们,那可惨了,他肯定,要死的透透的——我们,才是天生,就该在一起的!”

    谢轻裘被酒泡晕的脑子突然一凛,他压低声音,死死盯着五皇子的眼睛:“你说的是谁?是我吗?”

    五皇子打了个酒嗝,撑起眼睛,努力辨认眼前左摇右晃的面孔,看了半天,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不,不是你,不是你。是他。”

    谢轻裘道:“我不是他?”

    五皇子摇头尚嫌不够,摆起手来:“你不是!他早死啦!你可不是他!……他,他不但坏,而且瞎。”

    谢轻裘咬牙道:“他怎么瞎了!”

    五皇子猛灌一口酒:“他不瞎,怎么会,哼,去帮那个,人,做事。他们根本就不一样!他跟那个人待久了,就像,就像野兽的爪子被人拔了,变小猫了。那还是他吗?不是!在好人身边,就真以为自己是个好人。他是吗?根本不是!他的脑子,他的心,他的想法,他的手段,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可他就慢慢习惯,习惯用那个人的法子解决问题——”

    谢轻裘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你他妈放屁!”

    不知是不是被酒泡出的错觉,五皇子这段颠三倒四、气怒攻心的话,竟好像是嫉妒到口不择言。不知是真的痛恨谢轻裘“自甘堕落”,还是在拼命遮掩自己心中隐隐的自卑。好像只要这样刻薄地说“他”是坏人,“他”就真是坏的,和他一样,坏进骨子里——这是他死死坚守的、他们之间最后一线微弱的联系。

    五皇子被他一吼,竟真的闭上嘴,拿起筷子,默默吃菜。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闷不做声,只灌酒,不说话。喝到谢轻裘快要失去意识时,隐约听见五皇子问:“你有没有什么话,憋了很久,想说,但说不出口?”

    有啊。谢轻裘扯起嘴角,把头闷闷埋在桌上,小声苦涩道:“想跟他说:我这辈子,爱只爱他一个,恨也只恨他一个……”

    五皇子没听清,含糊地道:“我也有。想跟一个人说,说:我是个坏人啊……但我,其实,没那么坏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简直连一点音也没有,不知道是说不下去,还是睡着了。

    来时顺风,回程就稍慢些。他们两人醉后都不记事,一早醒来就收拾赶路,终于在第三日傍晚回到京都。

    谢轻裘在五皇子的私宅换好衣裳,想告辞,却被婉言留下,说五皇子还有要事找他。离开六日,大约许多事都要处理,等了许久,五皇子才派人将他带去等闲居。

    穿上亲王冠服的五皇子,又变成那个威重难测,阴晴不定,手段酷辣,意图谋逆的王爷。前几日在舟前教他骂人,在客栈醉酒胡言的顽劣少年,似乎只是记忆中一抹虚影。

    谢轻裘拱手一拜:“王爷。”

    五皇子笑了笑:“轻裘,你过来。本王要给你个东西。”说罢,将一个玉瓶放进他手心,柔声道:“这里面是一丸药,拂衣散。”

    拂衣散,比万骨枯更为狠辣的毒药,服食后人会呕血而亡。它号称见血即无救,说白了,就是无药可解,有药也来不及。

    这枚药丸递进他手里,要下给谁?除了付良沉,他想不出第二个。

    谢轻裘眼珠狠狠颤了颤,心中冷笑:果然,费尽千辛万苦保下我的命,原来是有这个大用处的!

    【第十二章】

    谢轻裘走出五皇子私宅,小宁子早早在门外等他。

    谢轻裘道:“皇上怎么样了,头还疼吗?”

    小宁子道:“已经大好了。”

    谢轻裘道:“把袖子撩起来,给我看看。”小宁子依言照做,少年纤细的胳膊上虽还残留有淡淡的乌色,但黥刑的痕迹已经褪去大半。他满意地点点头,掀帘上轿,道:“先不回宫,去一趟诏狱。”

    小宁子惶惶道:“皇上听说大人今天回来,吩咐安排一桌宴席。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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