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起的灵柩运回江陵,楚王府素缟一片,往来吊唁的宾客虽然络绎不绝,却非常安静,只有悲哀的丧乐不时的响起,催人泪下。宾客们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他们都知道楚王刘修除夕夜遇刺,伤重未愈,如今又遇上这样的事,已经卧床不起,连出来答谢祭拜都做不到,更不可能有精力和他们客套了,所以大部分人都尽可能的不去打扰他,实在有什么事,也只是和楚王府丞虞翻商量一下,如果虞翻还不能做出决定,再通报给主持大事的长公主,看看是不是需要惊动刘修。

    刘修所住的后院,成了楚王府中最寂静的地方,连人影都很难看到一个,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沉郁之气,只要走进一些,都会让人感到压抑,就像有无数头猛兽在暗中窥伺一般。

    这里面的确有猛兽,而且不是一头两头,关羽和许禇各率百名重甲士和虎卫,将这座小院看守得严密无比,不管任何时刻,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人都会在刘修身边,而另一人就在隔壁的小院里休息。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及时赶到。

    能够进出这里的人除了长公主、虞翻等人,大概只有唐英子母女。唐英子再顽劣,也知道家里出事了。她没见过刘元起,但是她知道刘修现在很伤心,所以她也收敛了许多,连走路都踮着脚,偶尔来看刘修,也是乖巧得很,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没心没肺的大笑大闹。就连她那头清不灵光的母亲到了这里,都会很自然的放慢步子。

    让唐英子失望的是,刘修对双修之术根本不感兴趣,他拒绝了她的好意,只是自己静坐养神,希望凭一已之力恢复,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其实唐英子也知道,她自己虽然曾经做过太平道的圣姑,可是修行其实非常有限,根本帮不上刘修什么忙,而她的母亲修行倒是很高,脑子却不灵光,对于双修术这样要求极高的道法根本无法掌握,何况她也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大哥哥有这样的关系。真正能帮得上刘修忙的是卢夫人,偏偏卢夫人又突然失踪,音讯全无。

    刘修在道术上下的功夫有限,再加上最近连遇重挫,心情根本无法平静,他的恢复非常慢,基本上没什么起色。

    唐英子蹑手蹑脚的走进后院,她的母亲章文姬跟在后面,牵着她的衣带,像是捉迷藏的孩子一样,脸上还挂着白痴的笑容。她们刚进院子,许禇便迎了上来,冲着唐英子无声的摇了摇头。唐英子叹了一口气,知道刘修现在没心情见她,不再坚持,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郭嘉从里面赶了出来,走到唐英子面前,轻声说道:“英子姑娘,大王请你们进去。”

    唐英子眉毛一挑,伸手揪着郭嘉凳下刚长出来不久的胡须拽了拽:“嘻嘻,长胡子啦,怎么样,有中意的人家没有,大哥哥没心情帮你,姊姊帮你。”

    郭嘉非常尴尬,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伸手相邀。唐英子见了,也有些无趣,咳嗽了一声,拉着藏在她身后的母亲登堂入室。

    屋里生着火,刘修穿着一身宽松的单衣,盘腿坐在一张锦榻上,见唐英子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锦榻,示意她坐下。唐英子规规矩矩的坐了。这是一张宽大的双人榻,章文姬不用人说,紧紧的挨着唐英子坐了。

    “英子,这些天多亏你了。”刘修沙哑着嗓子说道。

    唐英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没什么,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应该做的。”这些天,她看似和她的母亲闲极无聊的到处乱逛,其实是利用她母亲章文姬对那个老妖怪近乎本能的紧张来查看老妖怪还在不在附近。章文姬虽然疯了,可是感觉却非常敏锐,特别是对那个老妖怪。

    “这跟你无关,就是你不来,她也会来找我。”刘修简短的结束了这个话题,把目光转向正在一旁玩弄衣带的章文姬:“你母亲的病,你有没有找医匠看过?”

    唐英子收起了笑容,轻轻的叹息一声,转过头,抚着章文姬的肩膀。章文姬仰起脸,冲她笑了一声。“找过,可惜都没人能治,他们都说她中了邪,要驱邪,可是要论这些,谁还能比我强?”

    刘修点点头:“我也不相信是中邪,我当年在颍川曾经当面问过你父亲,他说你母亲发病是因为当年挨了老妖怪一掌所致。我想她可能是头部受了伤,脑子里有瘀血,压迫神经所致。”

    唐英子听得莫明其妙,“什么叫神经?”

    刘修冲着郭嘉使了个眼色,郭嘉点点头,掩上了门。刘修取出那枚指环,在上面摩挲了几下,一个人脑的全像就凭空出现在他们之间。唐英子一愣:“大哥哥,你解开第二重了?”

    “这不是第二重,这只是你没有注意到的一些杂学。”刘修道:“你别打岔,听我说。这就是人的大脑,里面那些红色和白色的网状物,就是血管和神经。如果受了外伤,有血块瘀在其中,挤压神经,就会造成大脑的某些区域不能正常工作……”

    刘修指着那个图像,给唐英子粗略的解释一下大脑的功能,唐英子听得目瞪口呆,章文姬却傻呵呵的笑着,伸出手去碰那个虚拟的图像,好奇的看着手。

    “这么说,我阿母……有希望治好了?”

    刘修苦笑着摇了摇头。脑外科手术岂是那么容易做的,稍有差池,说不定就能由傻子变成死人。再说了,就算有高手能做这样的精细手术,消炎、麻醉这些纯技术的事也没法解决,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还很粗陋,术后并发症比伤口更可怕。

    唐英子失望的撅起了嘴巴。

    “不是没希望,只是难度很大,而且很危险。”刘修淡淡的说道:“有一成的成功希望,却有七成的死亡可能。”

    唐英子倒吸一口凉气。

    “你仔细想想,是冒险治,还是保持现状。”刘修看着章文姬那张细嫩如少女,却又呆痴无表情的脸,突然有些羡慕她的无知。这个疯女人是他所见过人中除了那个老妖怪之外道术最高明的人,犹在卢夫人之上,她没有过双修的经历,也没有见过藏在枕头中的道术,却修成了不亚于卢夫人的道术,元气的精纯让人羡慕不已。这也许和她这些年来无思无虑有关,卢夫人虽然道法精深,可是她的牵挂太多,修道进展并不理想。突破虎啸这么多年,一直止步不前,连龙吟的门槛都摸不到。

    “我已经派人去请你父亲,等他来了,你们一起商量商量。”刘修抬起手,制止了刚要发怒的唐英子。“英子,你不要任姓,你父亲是爱你母亲的,你母亲的心里也未尝没有你父亲,你不能因为对你父亲的误会而替他们做决定,毕竟最关心你母亲的是他而不是你。”

    唐英子不悦的哼了一声,碍于刘修的面子,没有再说下去。生了好一会儿的气,她才想起来问道:“有这样的医匠吗?”

    “有,而且很快就会到江陵来。”

    “谁?”

    “华佗。”

    ……刚刚走了洛阳城门的华佗忽然打了个冷颤,连带着马车都晃了一下。坐在他身边,正在回想刚才在殿上与天子说的话的曹艹被他惊了一下,关切的问道:“元化,怎么了?”

    “没事。”华佗揉了揉鼻子,掩饰的笑了一声:“鼻子突然有些痒,可能受了些风寒。”

    曹艹白了他一眼,嗤的笑了一声:“你不是总说自己的五禽戏如何高明嘛,怎么还会受凉?”

    “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有个小病小灾的?”华佗反唇相讥:“你不是也号称自己用兵如神,深得孙子三味,不照样打败仗?”

    曹艹呃了一声,不好意思再说了。他和华佗是同乡,不过一个做官,一个为医,交往并不多。上次兖州大疫,华佗不请而来,帮他解决了不少问题,曹艹为了感谢他,就请他喝酒。曹艹受刘修影响,也喜欢神仙术,经常静坐什么的,还向卢夫人请教过隐身术,不过他的道术基础太差,表演表演还行,真要派大用场就不够了。凑巧华佗也通晓道术,此外除了医术,他还通晓儒家经典,说起学问来也是头头是道,和曹艹趣味相投,可谓是一见如故。得知华佗有意于仕途,却碍于医匠百工的身份得不到人推荐,曹艹就主动将华佗推荐给小天子。小天子也没当回事,就安排了一个太医的职务给华佗。

    这一次,华佗是奉诏与曹艹一起去江陵的。曹艹是去祭奠刘元起和探望刘修,这里面有他自己的心意,也有小天子的授意。刚刚在宫里,曹艹就去江陵的各项事宜和小天子长谈了近两个时辰。而华佗的任务则比较简单,听说刘修受了重伤,卧床不起,他是奉诏给刘修疗伤的。

    目的地相同,又是好友,还同样是奉诏前往江陵,两人就相约一起同行。不过奉诏都是奉诏,可是诏书的内容不一样,他们虽然是好友,却也不好互相探问,在浅浅的试探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之后,他们就非常默契的不再提及这个问题,反而说起了家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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