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教而使之战,是谓弃之。”卢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胀红了脸,挥舞着手臂大声说道:“我不同意。你要坚决这么做,那就让我开城迎敌,待我战死之后,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夏育紧握着刀环上,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和卢敏相处时间不短了,知道卢敏这不是虚言恫吓,如果他坚持已见,卢敏绝对会抗争到底,出城死战也不是一句空话。他当然不敢让卢敏战死,如何向卢植交待那还是以后的事,眼前他就要面对着城中几千流民的怒火。

    卢敏教流民的孩子读书,在流民中取得了非常大的反响,流民们对卢敏的尊敬远超过对他夏育的尊敬,也许只有张鸣这个太平道人在流民中的影响力能和卢敏相提并论。如果让流民们知道卢敏因为不肯白白牺牲他们而死,那他这个罪魁祸首必成万夫所指,城内也一定会大乱。

    除非他下令杀掉所有敢跳出来闹事的人,他相信在死亡的威胁面前,真正有胆量坚持自己的正义感的人毕竟是少数。

    但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夏育把目光转向了刘修,刘修低着头,但从他紧握的双拳上可以看得出,他也不赞同这个办法。夏育又看向张鸣,张鸣微蹙着眉头,神情不悦,他身后的杨凤更是柳眉倒竖,怒形于色。

    毕竟是书生,他们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只能在嘴上空谈。夏育叹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把卢敏请来做长史并不是件完全的事。

    夏育慢慢的松开了手,咳嗽了一声。从事张武会意,连忙站了起来,走到卢敏面前拱了拱手:“子行,大人这也只是一个建议,并不是最后的决定,你又何必这么激动呢。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另想办法就是了,没必要这么大声吧?你是长史,是大人的副将,主将和副将不和,要是让外面的人听到了,他们会怎么想,人心能安稳吗,人心不稳,还怎么守城?”

    卢敏恼怒的皱着眉,他当然不相信张武说这只是什么建议的说辞,夏育心里绝对是真的想这么干的,只不过囿于他的威信,所以才不敢倒行逆施。不过他对张武后面的话倒是不好反驳,只好一甩袖子,回到自己的坐席上,阴着脸沉默不语。

    张武十分尴尬,对众人说道:“诸位,坐着怎么行啊,大家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才能打赢这场战事啊。”

    谁也不吭声。卢敏带来的人觉得夏育太残忍,为了自己立功,要让流民们白白送死。夏育的人却认为这天经地义,要想赢得这场战事,必须有人去消耗鲜卑人的耐姓和实力,让他们看到破城的希望,舍不得就此离开,攻城攻得筋疲力尽,士气低落,然后才有可能一战而定,卢敏等人不知兵事,有妇人之仁,却不知道这样只会坏事。

    张郃扯了扯刘修的衣袖。刘修偏过头,见张郃示意他站出来说话。他扯了扯嘴角,也知道张郃的建议是对的,这么沉默的对抗下去,只会让对立情绪更大,而只有他站出来说话,才会被双方接受。可是他非常不赞同夏育的建议,打战是要有牺牲,可是当兵的牺牲那才叫天经地义,因为你的责任就是保家卫国,凭什么反倒让流民去牺牲?如果早知道要被你牺牲掉,那我又何必费那么多事把流民招到城里来?

    流民不是不可以牺牲,但是不能这么被你们牺牲掉。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说起来很豪迈,听起来很过瘾,可是如果你不是那将,而是那枯骨,又当作如何想?就算你是那将,你又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义正辞严?

    刘修知道,从客观的立场来看,夏育的提议是对的,只有这么做,才能把鲜卑人打痛了,打怕了,让他们不敢再轻易的入侵,才能减少更多的人死亡。可是,事到临头,又有几个人冷血得绝对客观?今天他能牺牲流民,明天就不会牺牲你刘修?

    张郃见刘修不动,只得向他挪了挪,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德然,不教而战谓之弃,可是我们还有时间,可以边战边教,边教边战啊。”

    刘修不太明白,转了转眼珠。

    “如果不让这些流民参战,校尉府的兵力折损过大,就算我们取得了优势也有限,因为最后校尉大人没有兵力追击,扩大战果。而一旦城破,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流民会有什么结果?要么被鲜卑人杀掉,要么成为鲜卑人的奴隶,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先教他们作战?大汉虽然取消了都试,可是这些流民在外面奔波流徙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有点敢拼命的本事的。”

    张郃耐心的解释了一下,刘修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了想,“儁乂,你为什么不自已说?”

    张郃笑笑,轻轻的摇摇头,扶在刘修肩上的手用力握了握:“我们是一起的。”

    刘修笑了,他微微的点点头,站起身来,冲着夏育和卢敏拱拱手,把刚才张郃的建议用自己的话解释了一下。夏育见他的提议虽然不是自己立即想要的,却也偏差不大,勉强应了。卢敏想了一会,也觉得夏育虽然残忍,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点头应了。接着大家讨论了一下细节,诸如夏育安排多少人去帮助训练,卢敏又当如何安抚流民,劝说他们配合训练和参战,这件事总算是取得了一个统一的意见。

    接下来的几天,夏育对城外冯垣内的兵力做了一定的调整,一方面增加了一些人手,一方面让一些胆子大的流民先到城上参战,有了心理准备之后再派到冯垣内配合作战,为了防止流民伤亡过大,他加强了城上的弓弩攻击密度,同时在城内进行练兵。不光是艹练流民,还艹练准备用来出城追击的骑兵。

    为了弥补夏育的损失,刘修提出了用马镫装备这些骑兵的建议。

    夏育开始没太当回事,可是在试用了一下之后,立刻发现了这看似简单的东西的妙用,他随即下令让人赶制了两千副,同时给所有的骑士准备了戟矛等长兵,为了让骑士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这些装备,他拆掉了校尉府的后院,沿着北城墙建起了一条长约五百步的跑道,让两千骑士分成几组,曰夜不停的轮流练习。

    看着由生疏到熟练的骑士,夏育第一次亲热地拍着刘修的肩膀说:“德然,这个马镫能让我军的战力至少提升一倍,足以补偿几百人带来的战力损失,我现在有把握与两倍于我的鲜卑人面对面的接战而且取胜。这东西是好东西,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鲜卑人。”

    刘修摸了摸头,他先前把马镫给过公孙瓒,可是公孙瓒对此不以为然,对他打击不小,他以为只有自己这种骑术不精的人才会把马镫当回事,可是夏育的反应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想到的东西也远远比他周到。怪不得夏育特地让骑士上披上了长长的腿甲,开始他还以为只是为了加强防护呢,原来还有不让人看到马镫的用意。

    看来这有经验的和没经验的就是不一样。

    城内如何备战,槐纵和窦归看不到,他们看到的只是冯垣里的守卒发生了变化,经验丰富的战士越来越少,手脚笨拙的战士越来越多,虽然城上的防守越来越严密,可是冯垣被突破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窦归首先感觉到了这其中的意味,他对槐纵说,城里的兵力不足了,他们可能使用了流民来守城。槐纵大喜,和窦归商量着加紧进攻,进一步消耗城中的兵力,争取早曰破城。

    槐纵大喜,准备加强攻击,就在这时,他们收到了一个消息:押运牛羊的队伍遭到袭击,牛羊损失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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