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弃 作者:肉书屋

    爱莫能弃 第28部分阅读

    蒙了。谢御史倒抽了口了冷气。屋里刹那寂静无声。

    我们同室而居,大家都知道。即使谢审言不能……但在这个时代,未婚男女日夜同宿也是被视为极为有伤风化之事,就如在现代,未婚同居要受传统人士侧目一样。府中所有的人都假装不知,我们周围除了杏花李伯,没有别的仆人。现在谢审言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可谢审言大概觉得还不够,又悄声加了一句:“你可以给我梳一下头发……”我有时想起那时那个女子曾为他缅发,常在早上格外细心地给他梳发,他从不拒绝,也没说过什么。他现在倒是提起这事来了!我心跳,低声说:“审言……”垂了头。大家纷纷抽气。

    谢御史回了意识,大骂道:“你这无耻……”

    谢审言根本不容他说完,对着我说:“现在正是春夏之交、风景如画之时。我可带你出府,赏景观花,品茶湖边,把你介绍给我的旧日文友……”

    爹一声长叹说道:“谢大人,我教女失误,不能助你。现时下,夜长梦多,拖下去,只会更遭人议论。还不如速战速决,让审言早返朝堂。我家一定派人帮助打点,大人不必过度操心。”

    我们似乎可以听见谢御史咬碎钢牙的声音,他停了半天,切齿说道:“五日内下聘,一月后婚礼。这期间,那孽障回府居住!”

    我心中方才难过,谢审言轻叹道:“欢语,我想明白了,结不结婚的,没什么关系。我们就这样天天在一起,也很好,我一天也不和你分离。”后面的人都大声咳嗽起来,爹也轻叹一声!

    谢御史压住了怒火,颤着声音说道:“好!你这孽障!我让你如愿!但她嫁入我家,就要守我家的规矩!”

    我心里一寒,谢审言握了我的手说道:“欢语,我知道你舍不得那些孩子,这么好的亲人和朋友们。我也舍不得。我们常回来住就是了,我的东西还留在这里。在那边杏花和武功高强的李伯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低声说:“杏花的家在这里,她结婚了……”

    谢审言说道:“她只需白天陪你,我下朝后,自然陪你……”大家已经是一片哮喘。

    谢御史一跺脚,恨道:“伤风败俗!孽障!都是你家干的好事!”拔腿走了出去,爹咳了一下跟着他,说道:“我来送谢大人出府。”

    等他们远了,大家才笑起来,一片恭喜祝贺的声音,我抬头看向谢审言,他也正看着我,我们目光一触,两个人都笑了。他的笑容仿佛那馥郁明丽的春光,展颜之间,让我心中万花齐放。

    哥哥轻叹说:“我从没见过爹如此穿插机变。”

    钱眼长长地一叹道:“我原来以为我是个死皮赖脸的人……”

    我说道:“你就是最死皮赖脸的人,没别人!”

    钱眼接着说:“谁能想到那平时少言少语……”

    我再围追堵截:“你就是太多言多语!”

    钱眼再接再厉:“不咸不淡的……”

    我可不能让他说谢审言死皮赖脸,谢审言生气了怎么办?忙叫道:“杏花!你……”我还是说不出‘打’字,谢审言轻声接道:“打他个半死不活。”大家又咬牙吸气,我耸了肩。

    钱眼举了双手:“不说了不说了!有这样的嘛?!知道我心软,还这么说话!”

    杏花笑起来:“夫君的确是好心人。”

    钱眼恬脸一笑,轻挽了杏花的手臂说道:“娘子是第一对我好的人。”

    我冷笑道:“你这就不肉麻了?”

    钱眼一翻白眼:“比那个一叫人家名字连气都喘不上来的人好多了!”

    谢审言一攥我的手,低声说:“你别理他。”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李伯进来对谢审言说道:“恭喜姑爷了!”谢审言对着李伯一礼,低声说道:“多谢李伯当初的照料。”李伯忙还礼,眼中似有泪光。大家都不出声了,我心中痛,但想到他能这么说出来了,就是不那么挂怀了吧。谢审言又看着大家说:“过去的事了,你们都不必再为我担忧了。”所有人都使劲点头。

    丽娘几步跑进来,大笑着说:“老爷说了,一个月后的喜事!”她一把抱住了我,一个劲地说:“太好了太好了!”说着竟流下泪来。她忙放了手,抹了脸,笑道:“早知道,我刚才就见见那谢御史,也说几句话。”

    钱眼笑道:“再多几句,那谢御史就被气疯了。”

    话语间,爹进了门,脸上一抹十分罕见的淡淡笑意。谢审言对着爹说:“谢谢……”丽娘说道:“岳父大人!”大家笑起来,谢审言低声说道:“岳父大人……”哥哥打断:“叫爹!”谢审言低头,大家嘿嘿笑,爹站到谢审言的面前,见谢审言不再说话,叹息了一声,方要开口,谢审言突然轻声说:“爹。”那声音微弱,像是一个小孩子。爹听了一闭眼,张开双臂把谢审言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大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没人出声,只有哥哥似乎有点撅嘴。

    爹抱了谢审言一会儿,才放开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审言,我儿……”谢审言低着头,低声又叫了一声:“爹。”丽娘抹脸,笑着说:“咱们快来说说婚礼的事吧!”爹轻碰了一下谢审言的胳膊,说道:“审言,你做主吧,我去后面了。”

    大家和爹告了别,都坐了下来。谢审言紧靠着我站在我身边。

    钱眼叹道:“我不能看他们,不然我算不了帐!”

    丽娘笑道:“不许吵架了!我们得干正事了。我知道怎么操办,可时间不够。冬儿的身子重了,我们……”

    我实在想和谢审言单处,就视而不见地说道:“我们回去了,你们忙吧!”说完我拉着谢审言就走,大家一片叫喊声:“嗨!审言,多少喜帖……”“小姐,嫁衣……”“嫁妆还没有……”

    我们毫不理会,手拉着手,走过近黄昏的庭院。微风柔和,花香弥漫。一口气走进我的房中,进了门,我立刻回身,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我们深深地吻着对方,无论多少次,他的舌总有着那醉入我骨髓的甘甜,他的微凉唇总柔软得让我心碎。我紧紧地抱着他的后背,恍惚之间,觉得我们相溶相合成为一体……

    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感到了我回来后的第一缕忧伤,为什么?一定是因为谢御史的来临,让我想起了他曾经受过的苦……

    62婚前

    次日,婚讯就传遍了京城。同一天,府外就围满了要见谢审言的人。人们要向他献计献策、自我推荐;要让他给安排官职(因为他一复职,就又有了商部的人员调配权);要报告些别人做的坏事;要告诉他些秘密的传闻;要他看看自己的文稿,提提意见;要给他当学生、要给他当门客;要让他帮助把自己介绍给别人,要向他介绍别人,要给他礼物,要……

    他从一早到前厅见客,就再无暇抽身。日日如此,白天我们就没有在一起。

    我知他初入仕途,又在十分讲究人脉的商部,必是无法回避与人们的广泛接触,日后只会更加耗神。

    也许因为要结婚了,我忽然良心发现,明白自己日后得做个妻子,再也不是个女朋友了,于是开始关心他的饮食。努力想着以前知道的那些营养知识,我让人每日早餐给他准备鸡蛋,粥和馒头。午饭,总有碗鸡汤排骨汤之类的。知道他时间匆忙,就把米饭做成丸子一样的小团,像寿司,中间夹了肉,把青菜剁成小块,给他省些时间咀嚼。送饭时,我常随着人到他的屋附近,他吃完,我看看他还剩了些什么。仆人们总告诉我,姑爷说小姐别担心,他的确吃饱了。下午还给他送一次小点。我从来不会做东西,但看我妈做了那么多饭,多少有些主意。就常到厨房,纸上谈兵,让人做这做那。

    不给他准备吃的时候,我就与孩子们玩耍。和他们一起跑来跑去,我一会儿抱抱言言,一会儿抱抱常欢。言言像一下子长大了,喜欢玩积木,推个小车乱走。有时会过来让我抱抱,接着就主动离开去玩了。常欢淘得不像样子。每天就想爬上家具再往下跳。自己摔了不知道多少次,天天鼻青脸肿,可依然勇于登高。常语和澄儿都才一岁多,是蹒跚学步的时候,扶住东西走几步,就坐下来,爬几步。玩了吃了,一天一晃就过去了。

    爹不久就接到了皇上免去他太傅之职,委任他建立科举考试制度的诏书,他当朝谢恩,十分真诚。

    爹告诉我,谢御史来访后的第三天,就有两个大臣上奏皇上,说谢审言已经遵从父命,要明媒正娶董家小姐。他既然守法习礼了,想国家正是用人之时,他有突出才干,请皇上复他职位,让商部的运转重新开始。皇上脸色阴沉,不与置否,他身边的三位新臣一言不发。表面看,皇上对谢审言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可皇上临下朝时,多看了那两个大臣一眼。

    后一日,皇上以爹曾经为朝廷贡献甚多为由,重赐礼品贺董家小姐婚嫁之喜,可没提一句董家小姐的夫婿姓名。

    再一日,三位新臣之一,启奏那两个首倡谢审言复职的大臣,忠于职守,知人善任,当官升一级,皇上准奏。

    后面的日子,上奏的人越来越多。大肆称赞谢审言深思熟虑,持重练达,独当一面地从无到有筹建了商部,展现了超人的处世用人之能,是日后辅佐皇上的得力之臣。他现今已经奉公守法,请皇上网开一面,让他回朝为国家贡献青春才华(大概这意思吧)。皇上还是不与理论,但脸色越来越好。

    最后,谢御史终于亲自上奏,说他的儿子幡然悔悟,主动回归正途,将按照道德礼仪,完成婚姻之约。他年纪已大,愿告老离去。谢审言正当年华,能力显著,望皇上允许谢审言重返仕途,服务皇上,忠诚报国,光耀祖先。

    皇上次日下诏,大意说谢审言洗心革面,服从礼教,真心遵守道德之礼。念其诚心诚意,皇上恕他以往过失,以示仁君恩典。谢审言即日起重列朝班,恢复他原来的职位薪俸,继续商部的执行运作。谢御史教子有方,理当嘉奖,不必告老,可继续为国散些余热,日后专司有关道德方面书籍的整理,负责编篡新版烈女传,新编孝子传和头版七十二孝细则等等经典著作。他现在的御史职位由一位皇上新提拔的臣子接替。

    谢审言要回朝的前一天,时离我们的婚期还有十来天的样子。他那天非常忙,来见他的人在府外排成了长队。我让人每半个时辰要奉茶到他手边,无论他是否在与人相谈。那天的午饭,他吃得很少,喝了一小碗汤,米饭丸子只吃了几个。我知道他是忙得没了心思,下午的点心给他上了酸枣泥做的凉糕,想让他开开胃口。

    傍晚时,我在小径上等着他回来。远远看着他走过来,穿着一件铅灰色的精美长衫,衣领处露出一线白色的内衬。这是一个十分不惹眼的颜色,但穿在他身上却是如此典雅端庄。我迎上去,两个人拉了手,他没说话,我知道他累了。

    回到屋中,我不由自主地为他脱去外衣,心理学中说这是潜意识里对他充满性渴望的表现,大概很对,但我绝对不会告诉他。我为他解去腰带,手抚摸了几下他挺立的腰。再为他褪去衣服双袖,看他露出里面的粗布白衣,放下外衣,就忍不住给他整理了衣襟,抹平了肩膀。我好好地抱住他,看着他有些疲惫的面容,吻上他干燥的嘴唇。

    也许是时近黄昏,让我想起了那次哥哥婚礼时我们漫长而绝望的吻,也许是因他明日上朝,白天我就没法让人给他送饭送点心了,也许是我抱上他的后背时觉得他还是太瘦,我突然一阵心酸,眼泪涌起。在我心的角落处,我感到了一丝阴影。这是熟悉的阴郁,是对未来的莫名恐惧……我吓得不敢细看,在脑中反复进行着理性的思索:皇上都肯定了我们的关系,复了他的官位,他的父亲允许我嫁入他的家,我们的婚期已定……还有什么能让我心生惧怕,一定是我无病呻吟,一定是我疑神疑鬼……

    我紧闭了眼睛使劲吸吮着他的舌,他吻了好久,终于停下来,附在我耳边轻声问:“怎么了?”他的声音格外沙哑,我不愿让他多说话,就又闭了眼睛,想再吻他,他的嘴唇停在我的唇边,他低声说:“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会在一起了。你别担心……”我心中的阴影隐去,温情似海。我觉得我刚才是没事找事,就点点头,再次吻上他……

    谢审言重新上朝,下朝后还是要忙着接待人。大家都知道他还是住在我府,朝臣世族,高官新贵,纷纷前来,说是道喜或帮助他筹备婚礼。

    府里日夜闹得炸窝。丽娘几乎是一个人在操持着种种,每天看到她,都见她神色异常兴奋,脸上似发出光来。她微笑着指挥众人,安排着大事小事。

    我们几个年轻人,因为我的婚礼,还是常聚在一起。谢审言不在,但对他的议论,常常出现。

    钱眼:“知音,我就不明白了。我天天陪了笑脸,到处给人作揖鞠躬,可没几个对我好的人。你那个人家,天天淡着个脸色,没笑容,可我看那些人,恨不能像要吃了他一样使劲对他笑……”

    我笑:“那是看着他的官位……”皱眉:“谁敢吃他?!”

    冬儿笑道:“没人敢,姐姐守着呢!”

    钱眼又贼笑:“妒妇把门,万妇莫过……”

    我咬牙:“说什么哪?”

    哥哥瞪着比较天真的眼睛:“妹妹,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到底……”他突然脸红:“哦,我呆会儿再去找你……”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大家都明白了,一齐笑了,但我却没有笑容。大家看了我的脸色,不笑了。哥哥忙说:“你一定要让我看看……”

    我说道:“不让!”

    大家重新笑了,哥哥有些急:“我为良医,不能袖手旁观……”

    我坚持:“你袖手吧,不让!”

    冬儿笑着:“姐姐,我们都是结了婚的人了,别这么不好意思。”

    我轻叹道:“御医都说了不行……如果治不好,就更让他伤心了。”大家安静了一会儿,哥哥重又看着我说道:“我一定要治!”

    冬儿也开口说:“姐姐,你哥哥不是个平庸之医。”

    大家又看着我,我想了想说:“再过一段时间,等我觉得……再告诉你。”

    哥哥点头舒了口气。

    钱眼说道:“知音,你这么护着他,快成老母鸡了!”

    我被点到痛处,气得骂道:“你这说不出好话的家伙!难怪人人喊打!”

    钱眼探头四周看看:“除了我的娘子总打我,还有谁敢打我?!”

    杏花忙道:“夫君!快别这么说,我也不是总打你!”大家大笑起来,我看着杏花笑道:“杏花,你终于叛变了!站到了他的那一边!”

    杏花赶快弥补:“小姐,我回去一定替你打他!”

    钱眼说道:“听听,听听,人家不在,这‘打’字就敢说了。”

    我闻言摇头叹息起来。钱眼哼了一声说道:“知音,我说过,人家没你想的那么……”

    我叫道:“住口!”

    哥哥笑了:“妹妹,审言是个坚强的人……”

    我皱眉:“那也不成!”

    冬儿笑着说:“夫君,姑爷喜欢姐姐这样对他啊。”

    杏花也笑起来:“就是啊,每次小姐护着姑爷时,姑爷脸上就有笑意……”

    我忙道:“杏花!少说几句,憋不死你!”大家一片笑声。

    那天夜里,吻了谢审言后,我一直抱着他,黑暗里听着他睡着了。我的脸贴着他的鬓角,臂弯里感觉着他的依偎。是的,钱眼是对的,我对谢审言的爱中,有着母爱的情怀。我要护着他,想用我的双翼为他挡去一切打击,想用我的吻为他抹去所有伤痛的记忆,想用我的关怀,为他散去所有的劳累……可我却要感激他,让我这份沉重的爱有了一处停泊之所。多少人有一份这样的爱,多少这样的爱被抛在了泥泞里,多少人付出了这样的心,多少这样的心被踩碎在尘埃里……

    如果他不爱我,我这样有些变态的爱会让他避犹不及!可是他需要我的爱,我是如此幸运!

    谁更幸福?付出的了爱的人,还是接受了爱的人?其实,幸福的是能够付出爱而感到幸运的人。

    在四周浓密黑暗里,我紧紧地靠着谢审言,一遍遍地在心中说:“谢谢你,审言,让我能这样爱你。谢谢你,永远不要离开我。”我又察觉到了那隐约的恐惧,似是从远处慢慢地伸过来的一只魔爪,直指向我们拥在一起的身躯。我不禁有些发抖。我不敢太使劲地抱他,怕把他弄醒。只有闭目细细体会我与他身体的接触,这么真实,这么温暖,这么让我满足……

    我在梦中惊醒,感到他在身边,才又安然睡去。

    婚礼前的那天,谢审言没有上朝,也没有见客。我们忙了一天。所有细小的事宜,他的衣装直至鞋袜,他要做的一系列礼仪。我的嫁妆的装箱摆放。还有谁在请求喜帖……

    晚饭后,丽娘及哥哥钱眼两对夫妇留在了大厅接着准备。我和谢审言回到了我的房中。冬儿和杏花给我绣出的喜衣已经烫熨好,挂在床边架上,桌案上满是次日要穿戴的头花饰物,黄昏的阳光从窗间照入,让所有的红色都涂上了一层金黄|色。

    在这明艳的斑斓里,我却心虚得手足发冷。我死死地抱着谢审言的腰,把脸紧贴在他的脸上,不能看他。他抱着我,低声问:“你在担心什么?”我轻摇头,说不出话来。他在我耳边接着说:“你想想我们经历过的事情……到今天……日后,只会更好……你信我。”

    我的心又一次和缓下来,一定是我发神经,我一向胡思乱想……他是这样的坚定,带着我一路行来……我不必忧虑。

    我们拉着手,坐在床边,说了很多话。美味食品,童年记忆……零星片段,低笑浅语……

    天完全黑了,杏花在门外出声说她等着了。我惊讶地看向谢审言,他深深地看着我说:“我今夜回府居住,明天早上来迎娶你。”

    我问道:“你记住了我那时说的婚礼前夜不该见面的事?”

    他轻点了一下头说:“你那时是在向我解释你是谁,我怎么能记不住?”

    我不知为什么,心中一松。也许我这么战战兢兢,就是潜意识里害怕我们共度了此夜后,夫妻不会长久?

    想起我们从山寺回来时,他说我要蒙他很难,就叹息着说:“审言,你那时就那么知道我了。”

    他悄声说:“我那时还不知你,但我知道你的命。”

    我赶快问:“我什么命?”

    他低低地说:“我告诉你……”

    我忙聚精会神,他接着说:“在明天。”我扑哧一笑,就要推他,他不躲,反往我身上倚过来,一边说:“那次公堂上你推了我一下,摔得我好疼。”

    我知道他在开玩笑,可还是忍不住抱住了他,一通抚摸,嘴里说:“真对不起,我来揉揉,还疼吗?”

    他把头倚在我肩上,低声说:“越来越疼了……”

    我咯咯笑起来,紧紧抱了他,小声说:“我心疼了。”

    他忙说:“那我就不疼了,怎舍得让我的……”他没说完。我笑:“你不敢?”他把脸贴过来轻声说道:“明天,我就敢了。”……

    我们又抱又吻了半天,到门口,我开了门,对杏花说让李伯来见。李伯来了,我对他说要把谢审言送进谢府的府门,他们都哧哧笑,李伯说:“小姐的嘱咐,我一定办到。”

    我在门口,看着谢审言白色的身影,随着李伯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悲哀,差点奔出去,同他一起走……

    杏花出声道:“姑爷让我陪小姐过这晚上。”

    我干笑着说:“那钱眼怎么办?!”

    杏花笑:“就一晚上……”

    我逗她:“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一夜不见如十秋兮……”

    杏花轻声:“小姐在说自己吧!”

    我一下大张嘴:“杏花!你成我师傅了!”我们一同笑起来,我心上的沉重暂时消失了。

    杏花帮我彻底洗头沐浴。我湿着头发回到卧室里,杏花又为我擦干梳理头发。李伯在外面通报说已经把谢审言送回了谢府,说谢审言反复让他告诉我,明天他就来了,让我别担心。我谢了李伯,杏花笑着说:“其实,姑爷也是护着小姐的。”我笑着点头,他一直在呵护着我的心。

    夜深了,我还是让杏花回去睡,杏花不愿,但我对她说我想一个人呆着,好好体会一下婚前的最后一晚独身生活。她笑着走了。

    我心中莫名恍惚,抱膝坐在床沿,久久地看着闪动的烛光。我不想熄灯,怕在黑暗里更想念谢审言在我身边的感觉。我准备就这么坐一夜。

    真的要结婚了!虽然我们这么长的时间在一起,有没有婚礼都不是什么。但这个婚礼是一个标志,代表着我们越过了那些挡在我们面前的障碍,不该说是我们,应该说是他,这一路,他可算是披荆斩棘地走到了今天……

    婚礼,人们都说是人生最重要的一次事件,会让人余生无意识地回想多次……我想起我那次婚礼前,怎么看着电视,却心烦意乱……就像现在,心里有种不知原因的不安……

    63道别

    外面轻微的声音,我卧室的门无声开了。我吓得手脚俱软,脑中空白。朦胧中知道该大声叫喊,可张嘴只发出了一声低哑的惊呼。就像我曾做过的那些恶梦,看着恐怖走向我,可我喊不出声音!

    一阵微风,烛火摇曳,满屋黑影乱晃。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一闪进来,手中长剑直刺向我的胸口,我张着嘴,一动不动。那剑锋触到了我的肌肤,一下子停在了那里。一阵寒意,我打了冷战。另一个黑衣蒙面的人进了屋,关了门,无声地站在了门边。

    我脱口而出:“贾功唯?”面前的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说道:“你竟然没了武功。”说完,不握剑的手拉下了蒙面的布,的确是他!他平庸的脸,现在阴沉可怕,小眼睛里的厉光让我开始战栗。他虽然显得平静,可我就是感到他疯了。

    首先反应到我脑中的是深深的懊恼。我知道我有事,可不知道会有什么事。这样异觉真是不要也罢!接着是悔恨。我府中遣散了大半仆人,因为谢审言和我的未婚同居关系,我们附近更没有什么人。杏花住得近,李伯住在爹近旁。爹从太傅位子上退下来,曾说要更换到一处小的府邸,大家都说等我出嫁后再说。这么空落的院子,不说是开门纳盗,也可以说是连最基本的防人之心不可无都没有做到。

    可谁会想到有人敢来动武?太傅已然不理政事,除了皇上,谁想除去他?谢审言是皇上重臣,谁敢动他?除非是个疯子,可偏偏就有一个,他恨我……

    贾功唯扫了眼屋中的喜衣饰物,又看着我,低声说:“你要嫁人了么?”我发着抖,手都抬不起来。他缓缓地说道:“可惜,你嫁不了了。”他的语气里,有种实事求是的轻松。

    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看着我们两个人,我虽然颤抖,可心里实际很平静。人们说与死亡多次面对的人会变得勇敢,我觉得我不是,是变得麻木。我知道什么是死亡,所以并不恐惧。只是想到我又一次要撇下谢审言,他又一次要抱着我的尸身痛心,这让我心生伤感。

    贾功唯几乎是深情款款地看着我,他说道:“你上次竟然死而复生,这次我让你尸骨无存。一会儿,我点住你的|岤,让你醒着,活活烧死你。啧啧,多可惜,新婚之前夜,不慎失火,董家小姐命丧黄泉。”他嘿嘿笑起来。

    我的嘴干了,贾功唯还是看着我:“我让人看了几次了,你和那个娼妓一直在一起。可临了,他回了家!机会还是来了。可见你注定当死在婚前。”

    我知道他早有准备,谢审言是朝臣,他不敢动他,就勉强应答:“我毕竟也是官宦之女。我死去,我父亲和谢审言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追查到底。”

    贾功唯又笑了:“追查又怎么了?你不过是个臣子的女儿,上次要你的命的是太后。把你快打死了,太后也没怎么样。这次就是有人怀疑,谁能说不是太后气不过,再追你的性命?”

    我咽了吐沫,牵扯了皇家人物的谋杀,大多都查不出真凶。可到了现在,他明白地说要杀了我,我还是觉得我有幸免的机会。我看着贾功唯,考虑是不是要放声尖叫,钱眼的耳朵那么好,自然听得见。但贾功唯的剑就停在我胸前,我一叫就是立刻死去。我想等到最后一刻,想再多活一会儿,看看……

    我再做努力,说道:“我实在已经不是以前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他看着我,没说话,我又说道:“我以前开口时,你就该知道。原来的那个小姐,已经走了。”

    贾功唯看着我,脸色不定,他死死地盯着我,我看清了那么多人,可根本摸不出他的头绪。他是恨原来的小姐羞辱他?还是爱原来的小姐?

    过了一会儿,贾功唯没有拿开剑,看着我说道:“那又怎么样,我都来了,还能让你活?”

    我抖着声音说:“原来的她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更没有伤害过你。”

    他笑了:“她当然干了该死的事情!我曾剜去一个贱人的双眼,就因为她瞪了我。她竟然敢打我!还不知好歹!我父亲那么想置太傅于死地,我让我父亲保太傅性命,只要你嫁给我……”

    我忙说:“不是我!”

    他仔细看着我:“不是你?难怪那个娼妓喜欢了你!听说他曾哭得不成样子。为了让他伤心,我也得杀了你!况且,你的样子没有变,只比以前更可恶!”他手中剑轻轻地向前一送,我感到痛,条件反射地忙向后倒了些,双手支在身后,半仰着坐着。

    他笑了:“你还是会动的,我以为你是呆子呢。”他仔细打量着我:“你的这个样子,好看……但我更喜欢以前的你,眼睛里有神儿。现在的你,软绵绵,死里死气的,根本没有那个火爆劲儿!杀你都不解气!”

    他的话让我突发奇想,是啊,那个小姐回来,她有武功,以前就打得过贾功唯,她能活下来。我回去,也肯定就不会死……她翩然而至,她在那里开了个s的生意,非常兴隆,可她厌倦驯服想被驯服的人,她想回来,想谢审言……我一个冷战!如果她真的回来了,谢审言因为对我的爱,就是知道这身体中不是我了,会不会因眷恋我而不离开?她会怎么对他?!如果我回去了,没有谢审言,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宁可死……她消失……

    贾功唯半扭了脸对着门边的人说道:“你出去。”那个人低低应了声“是。”转身开门出去了。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可也许因为我方才自己选择了死亡,多少有点心甘情愿的冷静,干坐着看着他。贾功唯对着我微笑了,一种病态的神采从他脸上显露出来,他的剑锋划过我胸,到我的脖子,到我的下巴,我不由得仰起头,他说道:“这还差不多……”下一个瞬间,他的剑离开,他的手触到了我的前胸。一刹那,我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股怒火和着羞耻燃遍了我的周身!我嘶叫了一声,奋力要推开了他,他的手一翻,铁钳一样握住了我的双腕。我全身抖动,拼命地挣扎,胡乱地踢打,喊出的声音低哑微弱。如果我真的将死在他手里,我也一定要用尽我最后的一分力气,不能让他太容易!

    这是一种绝望的挣扎,不想逃脱,只想抵抗到底。我在疯狂中看不清东西,隐约听到我的衣服被撕裂的响声,贾功唯打在我脸上的掌声,他的骂声和笑声……渐渐地,我喘不过气来,他的身体压在了我的身上……他用一只手把我的两手按在我的胸前,另一只手伸向下方,我听见了我自己没有了力气的叫声,他笑着说:“你还是很有味儿的……”

    房门突然一声大响,朦胧中一个白色的身影闯过来,一把抓起了贾功唯的头发,把他拉起来,掼向外边,然后一下扑在了我身上。

    我用力眨眼,大喘着气,看见了谢审言溅了血迹的脸,正在我的面前,我突然有了眼泪,但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把他猛地拉开,扔在了地上。几声打斗后,我挣扎着抬头,看见谢审言倚着墙半坐在地上,他的白衣上已是处处血迹。他喘息着扶着墙要起身,那个从门外进来的黑衣人一剑刺去,谢审言一闪,剑锋深扎入了他的左肩。谢审言哼了一声,那黑衣人拔了剑,就要再刺,贾功唯出声说:“先看看他能不能再动。”黑衣人停了剑,谢审言努力着要起来,贾功唯兴致勃勃地说道:“再刺,但别急着要他的命。”那黑衣人又一剑,刺在谢审言的腿上。谢审言又哼了一声,坐回地上,低头好久不能动弹,但终于还是又要起来……突然间,我的眼泪干了,巨大的恐惧充满了我的身心!难道,我感到的危险是谢审言的危险?!一念之下,我浑身冰冷!我颤抖着对谢审言出声道:“你别动啊!”我转向贾功唯哑声说道:“他是朝臣,你怎敢如此?!”

    贾功唯站在屋中,扭脸看着我,他衣襟敞开着,貌似冷静,但眼里亮得吓人。他冷笑:“他既然来了,就得死在这里了。只要我们不留痕迹,谁能怎么样?他回去了,再回来就是倒霉,失火也不见得就烧死一个人。”我尽量忍住哆嗦,喘息道:“他受皇上赏识,皇上必会严查!对我和对他有仇的,只有你!这么明显的嫌疑,你能逃得了?!诛杀大臣,祸及全家!你现在反悔,还能保住家人性命!”

    贾功唯笑了:“你是真的怕了!听没听说过栽赃陷害?越是这么明显的事情,越可疑。只要没有证据,太后在那里护着,谁敢定这个案子!”他真是个疯人了,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又一笑说:“人死了,皇上用不了了。活着人,还是有用的。”他转头看着谢审言说:“你这个……”

    他们在外面打斗,钱眼肯定听见了,只要拖延一些时间。我打断贾功唯说道:“你这个胆小鬼!疯子!难怪她不要你,你太难看了!不仅是长的难看,你的心臭不可闻,简直让人作呕!她管你叫癞蛤蟆,她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会管你叫屎壳郎!狗屎!但是那些都比你这癞蛤蟆强!她打你骂你,你还喜欢她!你真欠……”

    贾功唯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我一口气上不来,他哼笑道:“你这是找……”

    谢审言清冷的声音传来:“贾功唯,当初,你没买到我,是不是,很遗憾。”

    贾功唯停住,半起身,转头看向谢审言,我从他身体旁看去,谢审言倚墙坐着,满身的血,苍白的脸上,溅着几滴血,秀眉墨黑,眼亮如星,嘴角似翘,看着是如此俊美都雅,世罕其匹。

    贾功唯笑起来,对着谢审言说道:“你们竟然争着。你别急,一个一个来。她那么着都没治死你,一会儿,我让你更难受,看你……”

    谢审言喘了一口气,看着贾功唯,轻声道:“大概我,活不到那时了,可惜你……”

    我吓得没了心跳,强笑起来:“贾功唯,这时候,是个台阶,下去,还来得及!”

    贾功唯转头看着我哼了一声:“你这么说,我偏选他!”说着就要起身,我喊起来:“我就知道你生来有病!不是个常人!白痴!疯癫!你的娘怎么没打死你?!大概原来她想打死你,可弄错了人!给世间留下你这么个祸害!难怪没人想嫁给你!定了亲就得自尽!……”

    贾功唯的手卡住我的脖子,我呼吸艰难,眼前模糊,耳中传来谢审言清晰快速的话语:“贾功唯!我为皇上近臣,你让我活下去,我必销毁你所有诗集著作,文史册上,留你无才无能之恶名!评你文笔粗劣难堪,遗笑大方,为人不齿,恶誉千古!”

    我颈上的手松了,我大喘着气,见贾功唯弯腰拾起剑,疾步走到谢审言面前,把剑抵在了谢审言的胸口。我尖叫起来,声音细小,我挣扎着起身,平伸着双手,像是要抓住离开的贾功唯,像是要扑向谢审言。

    对着寒亮的剑锋,谢审言的脸上露出了浅淡明亮的笑容,没有苦涩,没有艰难,直入他的眼中,让他水晶样莹澈的眼里,闪出熠熠光芒。他抬眼向我看来,他的目光与我的目光一触的瞬间,贾功唯出声道:“我早就想杀了你!今天便宜你了。”说着,他将剑慢慢地从谢审言胸口的白衣上深深推入,谢审言的眼睛闭上,眉头微微一蹙又展开,他轻轻一叹。

    霎时间,我的胸膛一寸寸地被万箭刺透洞穿,疼痛爆炸一样散发开来,锁紧了我的喉咙,我的呐喊声完全被阻塞在了胸中……

    这分秒之中,我走过了比死亡更痛苦的死亡,比地狱更恐怖的地狱。我全身的血液流淌干净,我的力量完全消失,我瘫软如泥。

    贾功唯拔出剑,回身对着我,脸上有一抹冷笑,他不回头地对着另一个人说:“点火,我们完事了。”我看着他,感到了我平生从未感到过的仇恨!我从床上扑到地上,向他跌爬过去,他手腕一转,那带着谢审言鲜血的剑锋,向我刺来。我看着那剑锋在烛光下流淌而来,像水中的游蛇,心中的憎恨和剧痛里夹着喜悦……它的毒信满载着人间的恶意,这样强劲,所向无敌。刹那间,我想起,那些在马上,我眼中谢审言的身影,我们走过的多少青山绿水……那些夜里,我对他的无数温存,我们多少安眠中的依偎……我们的吻,我们画的画,我们那么多的笑语,我们对未来的梦想,我们要一同走过人生的温情……都将在这银蛇的毒液里化成两具尸体,腐败成灰,随风而去……可至少我们会一起在那边了!

    有人一声大喝,贾功唯的身体突然飞开,撞到了墙上,口喷鲜血,滑倒在地。另外一个人见贾功唯倒下,夺门而出。门外一片打斗之声,可屋里的人喝道:“姑爷伤了!狗儿!快去请郎中!”门外安静了……

    我坐在地上,怅然若失。我怎么没有死?!谢审言怎么办?!我忙看向谢审言,打飞了贾功唯的人已经到了谢审言面前,抱起了他,手在他的胸前连点几下。我用了全力爬过去,发现那个人是钱眼的爹。他一身素衣,凄苦的脸,神情严峻,眼中精芒慑人。他在谢审言背后也点了几处|岤,接着把手掌按在那里许久。然后他又点了谢审言身上的几处|岤位,把谢审言平放在地上。他到床边,拿了我的喜衣,给我披在了肩上。我抖成了一堆,斜坐在谢审言身边。钱眼的爹离开我们,到一处角落盘膝坐在了地上,合目不语。

    我哆嗦着,不敢碰谢审言浑身是血的身体,在他剑透的前胸,血在衣服上积成了小小的血泊。我抓起他的手,他的手已是冰凉。我看向他的脸,他闭着眼睛,脸色如冰,淡得透明。

    半俯在地

    爱莫能弃 第2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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