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弃 作者:肉书屋

    爱莫能弃 第5部分阅读

    我们要去东南西北都不知道,跟我们走干吗?”

    杏花也说:“就是,你是谁?”

    钱眼一翻眼睛:“我是千人恨万人嫌!我就是镖上你们了,不能让你们这么白骂了我。什么时候我治了你们,什么时候我就走。”扭脸对谢审言说:“谢公子,你这咳嗽听得我心乱。我出点儿银子,给你买点儿药行不行……”他开始拉关系。

    杏花气急,“谁要你出银子买药?你这是羞我们,你这个小心眼的家伙!你这个……”

    我看向李伯,李伯有点对眼儿的意思,钱眼看见了我的眼神,转脸对李伯说:“李伯,兄弟我看你是个江湖大侠的模样,深怀敬仰……”他这是想各个击破,方式方法还因人而异。

    我说:“怎么能叫了‘伯’还称兄弟的?”

    钱眼一愣:“他不叫李博吗?”杏花出声笑了。

    李伯也苦笑了,看着我说:“钱公子不像是个坏人。”

    钱眼拍着胸脯说:“李伯,为了你这句话,兄弟我……小侄我交你这个朋友。咱们往哪儿走?”

    李伯还是看我,我突然觉得耗尽了我的心力,不想再骑马,就说:“我累了,想休息。”

    李伯点头说:“那么就在这里找家小店住下吧。”钱眼皱眉说:“要花银子啊。”

    杏花冷笑:“没钱住店,还不自己去赶路?”

    我站起,杏花一边说一边起身,帮我拿了斗笠,伸手挽住我的胳膊。

    钱眼哼一声:“你想赶我,我偏不走,气死你!”

    杏花骂道:“你就欠……”我忙动了下胳膊,杏花住了嘴。

    钱眼笑了:“欠揍?十个人里有九个这么说我。”

    杏花接着说:“剩下的那个只是没说出口。”

    钱眼起身晃了晃脑袋,说道:“可惜我还是活得好好的,他们可都被我气死了!”

    杏花恨道:“别得意,你等着……”

    钱眼坏笑,“等着看你被我气死?”

    李伯已经站了起来,说道:“钱公子带路。”这大概算是正式同意他入伙儿了。

    钱眼马上精神焕发地说:“李伯,我还真知道一处小店,价钱合理……”他带头走了出去,李伯在钱眼身后,示意我在他后面,大概还是不放心钱眼。临转身,李伯对着站在桌边的谢审言看了一眼。我挽着杏花跟上李伯,杏花冲着钱眼的背影磨牙。谢审言走在了我身后。听他间或低低的咳声,我知道他离我大概也就是一步左右,不知为何,心里舒服了许多。

    出了门,李伯牵着缰绳,我上了马。钱眼也上了一匹瘦但十分精神的马。一路领着我们,到了一家看着干净的旅店,我和杏花,李伯和谢审言,两间上房,钱眼要了一间下房。我进了店就倒头睡了午觉,起来时是傍晚的时候了。我中午在那个皇帝面前几乎没怎么吃饭,肚中饥饿,记起谢审言也没怎么吃,还想到他怎么躲着我坐,猜测大概他吃不下饭不仅是因为皇上,也是因为看着我在旁边。于是就让杏花去告诉李伯,说我们在屋中用晚餐,让他们随意。

    我睡了觉,虽然没有午饭时那么烦躁,可心里也别扭着。

    我不喜欢欠人情。的确,我长大,得到了许多人的喜爱,但我也对他们回报了我的关心。我的一位小学老师对我格外钟爱,那时总让我在班前朗诵,讲故事,出够了风头。离开小学,我每年春节都去看她。她重病住院,我三两天就到医院去。每次,我收到卡片都会回答,接到的礼物都会还礼。大家都说我十分重礼数。长辈的生日我从不会忘了,不仅我的父母,我那位的父母和奶奶,我们乱七八糟的亲戚,我必然为他们买东西,有时带他们去餐馆给他们庆生……我心思没用在读书挣钱上,都用在了和人的交往上了。

    我的那位和女友常问我累不累,我没觉得累,只觉得快乐。我喜欢看别人满意,喜欢看他们惊喜。我不喜欢别人对我厌烦,我的对策就是逃避。我不像我那位,一旦发现有人看不惯他,就使出所有的手段也要得到人家的喜爱,然后就不再理人家了。我也不像哥哥,对谢审言的冷淡视若无睹,依然对他关照再三。我发现谢审言躲着我,不喜欢我,我也只想离他远远的,可欠了他的情又让我无法甩手,总想着怎么把这个情还了。纠结啊。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天色渐晚。我下午睡了那么久,又吃了那么多,心情还郁闷,就想出去走走。对杏花说能不能就我们两个人溜出去看看,杏花严厉地制止了我,讲了一通大道理。我只好让她去告诉李伯,她回来说李伯在旅店的门口等我。

    我换了件暗色的衣服,与杏花走出去到了店门,发现谢审言还是戴了斗笠,站在李伯的身后。我正怕见着他,但想起他的身份,该是李伯怕把他一个人留在屋中被人发现吧。我对李伯说:“麻烦李伯了,其实我只想和杏花随便走走。”

    李伯忙说道:“小姐尽管随意,我们不会打扰小姐的。”

    我皱眉想了想我说的话,发现那句话可以有两种解释:“我只想,和杏花走走”(我的本意,只想走走而已);或者,“我只想和杏花,走走”(我不想和你们走,李伯理解的意思。)我想澄清一下,但怕反而让李伯觉得自己小气了,就不情愿地背了这个不懂礼貌的黑锅,走出门去。

    到了外面,李伯他们果然离我们很远,我听不见谢审言的咳嗽,表示他们也听不见我们讲话。杏花告诉我那个钱眼自己出去了,说旅店的吃的太贵。她提起钱眼的败落一个劲儿地笑,十分可疑。我没说什么,杏花又说道:“李伯对我说,谢公子没怎么吃晚饭。”我下意识地说:“他中午就没吃什么,还不饿吗?”杏花哧哧一笑。

    我心里一动,从一开始,杏花话里话外的就总点明着我对谢审言的关照,还几次说让我和谢审言有些什么。她知道我不是原来的小姐了,和谢审言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么把我往谢审言那里推呢?

    有什么事情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我肯定是疏忽了什么。我默默地走着,杏花也被我的情绪感染,不说话了。

    我仔细想我是怎么来的,那天早上与杏花的谈话,我觉得我要的答案就在那里。想了好久,天都黑了,月亮生了起来,我找到了我的答案,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

    那天,我说我不是来替她的小姐承担报复的,杏花说道:“可小姐与谢公子……”当时谢审言的身体突然哆嗦了一下,而我打断了杏花没说出的话。

    我怎么能如此迟钝糊涂!那个小姐是个未婚的女孩子,本该对男子的身体十分忌讳,可我来的那天早上,看到的谢审言是赤身捰体的样子,连个遮羞的东西都没有!杏花这么年少的小姑娘,对男女情爱如此明白。还有,那个小姐如果是不谙人事,怎么会把谢审言送给下人去凌辱?!

    我低声问道:“杏花,你的小姐,和谢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杏花没说话,我心存的侥幸也烟消云散了。

    等了好久,我停下脚步,对着杏花,杏花低头不敢看我,最后轻声地说:“原来的小姐,刚开始时,强要了谢公子……”

    虽然已经猜到,我还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今天终于明白了全部原委。这里女子一旦婚前失身,终生蒙羞。那小姐竟自献了贞洁,必是对谢审言十分痴狂。那时谢审言是下奴身份,她贵为太傅之女,良贱不能通婚,有此举动,是绝望还是深情?我已不知道。其实她献身之后,我看谢审言是个知礼之人,也该明白她的心意,能还她的情意,只是他身份是奴,心中骄傲,那小姐只需安心等待,好言相求,终该得到他的报答。可谁知她竟起了恶意……

    说实话,我能体会那个小姐的恨怨。我说声谢谢,谢审言不理我,我都觉得不快。那个心高的小姐,没有父母的爱,心中一定满怀了对爱的渴望。她一直看不上别人,终于对一个人深深倾心,献出自己宝贵的贞操,表明了她志在必得。可谁想依然没有得到身处绝境的谢审言的言语。被一个沦为下奴的人拒绝,这样的耻辱一定化成了让她发疯的狂怒。人说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她该是想让谢审言受尽侮辱直到死去。

    我叹道:“这就是为什么她后来那么狠啊!”

    杏花点头:“那之后,谢公子依然不说话,小姐就……”她停下,迟疑了半天,还是说了下去:“吊打外,她让我在一旁看着,她把谢公子……再骂他下贱,用铁烫针扎,后来还用……插入……谢公子常叫到昏迷……有一次,小姐剪去了一块皮肉,谢公子当场痛死过去……后来,谢公子就不能……小姐说他不是个男人了,该让人……谢公子还不说话……小姐就把他给了下人们……”我突然起步向前走去,杏花不再言声,跟着我走着。

    这就是为什么谢审言会避开我!他知道我不是原来的小姐,但他恨这个身体。这就是为什么他不理我们,不在乎哥哥的好言好语,不在意爹的承诺;这就是为什么他坐在水边,忧愁难解。我原来以为是因他不能原谅,现在看来,其实是因他明白了原谅不原谅都不再重要,什么仇恨宽恕都已不能改变他所受的创伤。人心的黑暗如此深沉,他无法看透。

    想通了这一点,我不再怨他不理我的答谢。今天,难怪李伯大喊让他不要伤我,那一瞬间他是不是看到了那个狠毒的人?那个夺去了他所有希望的人?我不觉得他会动手伤我,因他已无生气。他倒是可以袖手不管,由着我坠马受伤……可他还是伸手拉住了我的马缰,他这一伸手,告诉了我他的善良……

    我又叹息,以前的小姐干下了这样的恶行,我何尝不也欠了他?可我根本无法偿还,因为我应该做的就是离他远远的!原来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我觉得他伤好了,他点了头,我就以为他不介意我与他们出行。可谁知他被害如此!受的伤已是终生难愈。他那时只是好心,知道我想出来,没有阻拦。可他天天这么看着我,只能让更他忘不了。他现在开始连饭都吃不下了……我实在不该再呆下去!

    我突然转身向李伯他们快步走去,杏花紧紧跟着我。走到他们身前,我看着李伯说:“李伯,我是个大麻烦。本不该出府。我不会骑马,白白连累你们。我就同杏花回去吧……”余光中见谢审言浑身一抖,轻微地低了斗笠。我忽感到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心中疼痛,一时说不下去。

    李伯看着我说:“小姐今天受了惊,我们先回去安歇。明日再做商议可好?”我点了点头。

    我们大家在夜色中慢慢地走回去,谁也没有说话。我听见李伯衣服的声音,谢审言极轻的步履,杏花在我身后的呼吸……

    月明星稀,春夜清淡的风,温暖迷人,可我的心中一片寒凉。

    10知音

    这一夜我睡得十分混乱。辗转反侧之间,总听见有人叹息。我开始以为是我自己,因为我也在叹气,后来知道不是。可每到清醒时,周围只有静寂,只在半梦里隐约听得见。

    起来,我无语地收拾东西,一向叽叽喳喳的杏花也不敢说话。她替我梳头时,我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眼睛浮肿,脸色无光,十分难看。

    走出房门,见李伯在走廊站着,他身旁的谢审言一身黑衣,已经戴上了斗笠,遮住了他的脸。李伯向我们道早安,我和杏花回了礼。谢审言木然无语。

    我心中压抑,强颜微笑着说:“李伯不必等我们,先去用早餐就是了。”根本不敢再看谢审言。

    李伯说道:“还是等小姐一同用餐才好,高兴些,也许能多吃点儿。”

    我轻叹道:“什么高兴,大概会让我烦得吃不下东西。”说完皱眉,李伯在说自己,还是众人,还是谢审言?我怎么就以为他在说谢审言,把我自己的回答就这么说出来了?

    李伯大约没听见,转身向楼下餐馆走去,谢审言没动,等我们走过了他的身前,他跟在了我们后面。

    到了地方,李伯选了一张小方桌,我先坐了,李伯坐在我身边,又说道:“谢公子请坐。”谢审言坐在了李伯身边,我的对面。虽然没在我旁边,但他这么正对着我,心里一定也不舒服,我就微侧了身子,对着我旁边的杏花,心中无奈,又有种难受的感觉。

    李伯让小二上了早餐,不过是两千年都不变的粥和馒头之类的东西。店小二给每个人面前都放了碗粥,把一碟馒头放在了桌子中间,又上了四碟咸菜之类的东西。

    李伯把一个馒头放在小碟上,把碟子放到了谢审言面前的粥碗旁,又从桌子上的筷子桶和勺筐里拿出筷子和勺摆在了他的面前。谢审言只静静地坐着看着。我感慨,看来贵族家庭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落难了,照样有架子,让人伺候着显得这么自然。

    杏花刚要如法炮制,我自己伸手拿了筷子和勺。我毫无胃口,但我知道府中的规矩是主仆不可同席,在外面了,没这层讲究了,但主人也要先举箸,就忙开始喝粥。杏花和李伯也动作了。余光里见谢审言缓缓抬了手,拿起勺,也开始用餐。我松了口气,他要是当着我的面不吃东西,大概我立刻就得离开。

    大家正地吃着,就听一声:“你们也不叫我一声,想偷偷吃了走人?”我没抬头,知道是昨天的那个钱眼,他往桌子上放了一丁点儿银子,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在了李伯身边,不由分说就拿了个馒头咬了一口,嘴里含着馒头口齿不清地喊着:“小二,再上碗粥!”

    杏花气道:“吃饭时这么大呼小叫的,嘴里有东西还说话!不知道闭着嘴嚼吗?”

    钱眼依然边吃边说道:“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管得着么?日后我顿顿这么吃着说话,早晚气死你!”

    杏花回嘴道:“你气不死我了!我今天就和小姐回府了,再也看不到你了!”说到后来,她好像真生气了,有点哭腔。我抬眼看杏花,杏花忙低头吃东西。我眼中瞥见谢审言慢慢地放下了勺,手离了桌子,他面前的粥还没有吃掉半碗,馒头根本没有动。

    钱眼大叫起来:“真的吗?”

    我看向钱眼,他满嘴的嚼得碎烂的馒头,说话时馒头渣子飞溅出来,像喷雾。我没了食欲,也放下勺说:“是。”接着对李伯说道:“李伯,我和杏花饭后就动身回府。我们离城并不远,你不要担心。我给你们添了麻烦,对不起。”也算是对谢审言的致歉吧。瞥见谢审言似乎低了他的斗笠。不知为何我心里隐隐作痛。

    李伯和杏花都放了手中的餐具,我明白我停了,他们就不能再接着吃,忙又握了勺说:“我还没吃完,你们接着吃。”李伯叹息了一下,才要说话,钱眼又叫:“什么什么?赢了就走?不给别人翻本儿的机会?你也太不仗义了!我还花了那么多银子!昨天为了你们,我呆了一宿,还要住在这么贵的旅店里,真不值!不就是一张床吗?哪儿不能睡?这里的吃的这么贵!我出门,买个火烧,只需一个铜板,可为了一会儿来和你们一起走,就得在这儿吃,倒霉!我花了那么多银子!”

    我正觉得胸中不畅,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几点银子,说道:“那是银子吗?我还以为是以前人们剩下米粒儿呢。”

    杏花哈哈大笑起来,捂着嘴,前仰后合。钱眼呛着了,一把抓住到了身边的店小二,从他手里夺过粥来,大喝了一口,被烫得舌头乱动。谢审言轻咳了几下。

    钱眼放了碗,用袖子一通擦嘴擦脸,然后抬头红着眼睛看着我说:“我从没这么窝囊过!我就不信赢不了你了。”

    杏花笑着叱道:“哪里那么容易,我们的小姐读了十六年书。”我真是很感动,从小到大,没有人像杏花这么佩服过我。在现代社会,卖猪肉的都读了十六年书,别说我了。可在这里,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才学,难怪大家都要穿到古代来,平白无故地就高人一等了。

    钱眼两眼大瞪,李伯也转脸看我,我惯常地谦逊道:“都已经忘了……”

    钱眼厉声道:“你撒谎!”

    我愣住:“你怎么知道我没全忘了?”没几个人为我的无能辩护过。

    钱眼一副凌驾于我的样子,“你才多大?!不可能从婴儿之时就开始读书!我总算抓着了你的把柄!说谎的人都是因为心里头想的得不到,就骗自己……”

    杏花急了:“谁说我们小姐撒谎?!我们小姐就是……”

    我一摇头,“杏花,对这种人,别解释,他自以为是,你越解释,他越不信。”

    钱眼狞笑了,“你还觉得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你不过看清了我爱财,但我要比你想得厉害得多!”我一下子笑了一声,杏花也笑道:“哪有这么自己夸自己的?没羞!”

    钱眼大咬了几口馒头,含糊地说:“你别笑,你敢说你知道?”

    我眼睛往上一看,我做了那么多人格分析,这个人是小菜。那些出名的术士算命的,多少都是有些异感的人。依靠着同样的命书,只有心有灵犀的人才能断出未来。那些成功的心理学家也是多少有些感应的人。在国外,有侦探天才事后写回忆录时,也说心中常有种持着的念头,认定了某个人是罪犯。但大多数人都对心灵的感觉讳莫如深,觉得如果信了就和迷信有关,其实科学已经证实了:科学并不能解释人的所有潜能。

    闭上眼,我说道:“你乞儿出身,自幼丧母,流浪奔波,由父亲或相似的人亲自教导成|人。白手起家,但挣下了大笔财富。不能说是乘人之危,也是凭了机缘巧合。你把金银财宝都藏在了隐蔽之处,不是挣的不够,是你贪心不足……”

    突然发觉钱眼没说话,睁开眼睛,见他一脸严肃,直愣愣地看着我,我一笑道:“怎么样?我对不对?”

    钱眼使劲咽了口中的馒头,双手一按桌子,说道:“我钱茂虽是视钱如命,但从没有害过人。挣下钱财,没有失了良心。我忠人之事,只取我所该得之份,从无克扣。我发誓此言为实。我称大仙为‘知音’,实属不敬。请大仙别计较,不要把我山中的银子变没了!”

    杏花的快乐笑声绕梁往返,大家纷纷看过来,我笑了。杏花这么高兴,我也高兴。听到钱眼说他忠人之事,想起哥哥说他需要人来帮他掌管府中事情,就问钱眼道:“钱眼,你想不想要份差事?”

    钱眼还是没有笑容,忙摇手说:“我还不想成仙得道!人间很好,我只喜欢讨价收帐……”

    杏花更是笑得开心,我说道:“正是这样的事呀。”

    钱眼还是沉重的样子:“我不敢去给大仙干活。大仙不要记恨我,我还有位老爹……”

    我轻声笑起来:“你现在信不信我读了十六年书?”

    钱眼庄严地说:“我信你读了六十年,不,六百年、六千年的书,都行!”

    杏花笑得趴在了桌子上。我对着钱眼说:“钱眼,那些话只是动动脑筋的事,没到大仙的份上。”被人称颂时,表示一下自己没怎么苦干就取得了那些成就,更显出自己的伟大。反之,如果没有成就,一定要表明自己什么都没干。让钱眼这么服贴,我感到很解气。

    钱眼看看周围,盯着我低声说:“你的话句句是实。我没有几个朋友,也从没有告诉过别人我的身世。我与你以往素不相识,你不是大仙怎么能知道那些?”

    我笑:“我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你认不认输?”

    他一个劲儿点头,一副恭敬的表情,“认输。”

    我笑着说:“你爱财如命,必是儿时受过贫苦。为人没什么规矩,应非奴仆或市民家庭。行止之中没有乡民的单纯,该也不是个农人的背景。剩下的不外乎乞讨流浪之类的出身。你知道我和杏花是女子,但毫无顾忌,差不多没把我们当成女子,大概是自幼在没有女子的家里长大,未得母亲指点,我断你婴儿之时就没有了母亲。你虽认字,可话里没有四书五经的熏陶,若真是流浪,也不会上过学,可见是你的父亲或带大了你的人亲自教导了你。你虽表面精明,但不是个谋财害命的人。你没有家庭背景,挣下了那么多钱,定是走了运。你明明有很多钱,但却住小店,节衣缩食,当是把钱藏了起来,埋在了深山老林之类的地方,舍不得花,以备不时之需或老来使用。”半是推理,但半是我的感觉。多是心里有了结论,我才搜集了证据。

    钱眼想了想,脸上的恭敬之色没了,挺了一下腰,脖子直了,“这么简单的事!可见我是对的,你是我的知音哪。”

    我忍不住了,哈哈笑起来,看着钱眼道:“怎么弄半天倒成了你是对的了?幸亏我让你刚才认了输。”总是这样,一旦没了神秘感,人们就没了尊敬。

    钱眼哼了一声说:“你装神弄鬼,那不算!”伸手拿了个馒头开吃。

    杏花生气:“你这个赖皮鬼,刚才谁一口一个大仙来着?!你自己认的!”

    钱眼看了一眼杏花,边吃边说:“看你高兴成那样!没安好心!”

    杏花抬高了眉毛叫道:“我没安好心?!小姐,他竟然说我没安好心!”

    钱眼说道:“你就想看见我出丑,我不高兴,你就那么高兴!”

    杏花皱了眉,“是呀,我怎么就见不得你高兴呢?”

    我笑,“杏花,是不是他高兴的时候显得特可恨?”

    杏花使劲点头:“对呀!真可恨!”

    我看向钱眼,钱眼意味深长地坏笑起来,眼光闪耀,满嘴唇馒头渣儿。我对他哼了一声说:“别得意,我们今天就回府了。”

    话一出口,刚才的桌上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杏花的头耷拉了下来。钱眼立刻急了,“别呀!我们讲了这么半天,你们还是要走。我又输了一场,这也太气人了。这样吧,你们如果真要回去,我陪你们。咱们在周围玩几天,然后我送你们回家。”

    我心中一动,这也挺好。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了,这么回去,也太不尽兴。这个钱眼和我谈得来,杏花有点喜欢他,也许我们可以在附近游山玩水一番。就问道:“你会武功吗?能不能保护我们呢?”话音未落,谢审言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直咳得全身乱抖,一手紧捂着嘴。李伯忙倒了茶水,双手放在了谢审言面前。谢审言抖着手端起了茶杯,喝了几口,才停了咳嗽。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大概是见到我们大家都在看着他,他垂了头。

    我发现他咳时我一直屏住呼吸,他停下来,我才出了口气。是不能待下去了,太让我提心吊胆。

    钱眼看谢审言不咳了,转脸对我说:“知音,不是我夸口……”

    李伯突然打断钱眼说:“小姐,骑马一两天就能学会,反正我们也不急着赶路。小姐说话风趣横生,还有道理,大家爱听,不会惹什么祸。昨天那样的事都过得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大家一起,多些谈笑,也能让人快乐些。小姐,还是一起走吧。”

    我看李伯,他的方脸上表情平静,可眼睛紧盯着我,似另有含义。他的语气恳切,是在说我若同行,大家,自然包括谢审言,就会多些快乐。我暗自思衬,如果谢审言不在意我的样子,我就为他多说些好玩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正好还了他的人情。想到这里,心里松快,笑着说道:“李伯如果不嫌弃我,那自然好。”

    杏花大出了口气:“小姐,吓死我了!你真回去了,我就见不到我的父亲和弟弟了。”

    我忙说:“杏花,我怎么忘了这一点,我若真回去,你别跟着我就是了。”

    杏花笑了:“我不跟着你,你不认识路,哪里回得了府?自己不知道转悠到哪里去了!”

    钱眼笑道:“你是路痴?读了十六年书,是路痴,哈哈哈!”他得意非常,拿了另一个馒头吃起来。

    杏花说道:“小姐,你说他是不是该……”我不敢让杏花说“打”字,就接口道:“该出好多银子!不然也太便宜了他。”

    钱眼立刻紧张地说:“干吗让我出银子?你们也不缺这个钱呀。”

    我叹息道:“钱眼,这是为了你好啊!”

    钱眼冷哼:“别说这话,我花银子,只有可能让别人得到好处,没听说会自己得利的。”

    我也用鼻子出了下气,向钱眼伸出了平摊的手掌,钱眼当场捂住肚子,“干吗?没这么要钱的!我看着你的手像把剑!”杏花笑。

    我问道:“钱眼,如果我的手一直这么伸着,不会握了,这是什么?”

    钱眼皱眉:“这是畸形啊!你若一直这么要钱,我可给不起!”

    杏花骂道:“你这个小人!我们小姐才不会向你要钱!”

    我把手攥了拳头,钱眼说道:“要打人?”

    我尽量平淡地问:“钱眼,如果我的手再也张不开了,这又是什么?”

    钱眼不假思索:“也是畸形……”他停了话,狠狠咬馒头。

    我收回了手,问杏花:“杏花,钱眼说两个都是畸形,那什么不是畸形呢?”

    杏花几乎雀跃地说:“当然是能开能合的手呀!钱眼,我们小姐让你出银子就是帮你张张手,不然你握得那么死,手就不会动了!”

    我笑道:“杏花真是太聪明了!”杏花又笑得铃铛乱响,钱眼张着个嘴看她,见她停了笑,才转了脸看我说:“你说有份差事?”

    我点头:“就是我们家,替我哥收收帐之类的。”

    钱眼立刻精神了,“太好了!你我日后常来常往……”

    杏花低骂:“看把你美的!”

    钱眼嬉皮笑脸地看着杏花说:“我与你,也会时常相见……”

    杏花哼道:“谁想见你!”

    我诚恳地说:“钱眼,士为知己者死,你就给我们家白干吧!”

    钱眼大喊起来:“杀人啦!这是要我的命啊!那些‘士’就是这么死的!”

    我和杏花大笑,李伯也轻声笑了,谢审言咳了一下。

    钱眼似乎事态严重地说:“虽然我实在想去,但我还没干完手上这档子事。现在的东家给我十分优厚的报酬,不知你府……”

    我一摆手,“别来这套,我们家没那么多钱。你帮我哥去买卖药材,收讨钱帐。按所得利润抽成儿,一成可行?”现代社会中帮人追讨欠款就是索取百分之十到三十的手续费用。

    钱眼貌似惆怅了一会儿,吃了口馒头,显得异常痛苦地说:“你真是我的克星啊!也罢!为了帮你这个忙,我只好忍让些!”我心中暗喜,居然让我争得了最低价,简直太阳西升……

    李伯道:“小姐,这样的抽成实在太大方……”

    钱眼一瞪眼:“嘿嘿嘿!小姐说的能错吗?!你在这里瞎指使什么?!”

    我悲哀地看着李伯说:“看来我让他占了便宜。”我就知道我一般会吃亏。

    钱眼得意:“那自然!我是谁?!天字第一的占便宜大师!你也该让我得一次手。”

    杏花不平地说:“小姐得手什么都没得到,你得手就是多了银子。你得多些出银子才能和我们一起走!”

    钱眼马上肃穆了,“别!我觉得我出的银子已经足够了,如果我出面讨价还价,我们再吃得简单些……”很快地吃完了他手中的馒头。

    杏花生气了:“还要简单?!小姐本来就吃得不多!你这个小气鬼!你看你吃的最多!”

    我往桌子上一看,钱眼把桌子中间的几个馒头都吃了,他刚把谢审言面前的馒头拿在了自己手里。我说道:“钱眼,你说实话,昨天晚上是不是没吃晚饭?”忽然想起谢审言也没吃,可今天早上还吃得这么少。

    杏花接道:“你真没羞!知道要和我们吃饭就先饿肚子!怎么拿谢公子的馒头吃?”

    钱眼忙说道:“这不正好?不能浪费吃的!他不像要吃的样子。我这是在帮他吃!”他说完几口大声喝干了自己的粥,扭头对谢审言道:“你不该剩下这半碗粥!”我正等着看谢审言不理钱眼,钱眼碰一鼻子灰的样子,却见谢审言微向前倾身,重拿起了勺,慢慢地把那半碗粥吃了下去。

    杏花惊讶地和我对视,李伯也扭脸看了我一眼。我感到舒服了,看来他不是因为我在才不吃饭。一转眼,见钱眼死盯着我面前的小半碗剩粥,我笑道:“怎么?你想喝?”

    杏花笑了,钱眼瞪了她一眼,不说话地看着我。我叹道:“你是跟我学的。”说完我三勺两勺把剩下的凉粥送到了口中。吃完了,竟觉得还有些饿。

    我们收拾东西去到外面,李伯他们都在等着。还是李伯为我牵着马。我对着马乞求地说:“转转啊!帮帮忙吧!”马出了下气,钱眼大笑。

    可能是转转听了我的话,可能是李伯紧紧骑在我身边,当我又接过缰绳后,转转居然没有乱跑。我拉着缰绳,骑得很慢,但至少是我自己在骑,不是被人拉着跑。我十分得意,喊道:“杏花!看看我骑得好不好?”

    杏花笑着说:“小姐骑得太好了!”

    钱眼说:“这世上有这么免费说好话的吗?没有!她是你的丫鬟,自然说好。”

    我又叫:“钱眼!我骑得好不好?”

    他迟疑了好久,终于低声说:“算好吧!”

    杏花冷笑:“这还没拿到差事呢就说上好话了,比我拿了钱才说还差!”

    我笑道:“杏花,你快出师了!”马突然一大动,我尖叫了一声,李伯一把抓了缰绳,大家都纷纷笑起来,当然,除了那个哑人,只咳个不停。

    11私语

    我没像李伯说的一两天学会骑马,可四五天后能自己骑了。虽然技术不高,但让马慢慢地跑直线还是可以的。万一转转又圈着跑(它还是贼心不死地总这样干),我也能把它扯回来了。转转因此得了忧郁症,眼睛常含泪水。

    我们不急着赶路,遇到下雨刮风,就在店中歇息。看到风景,就去游览一番。

    既然我能和李伯谢审言继续走,我就有机会还谢审言的人情。其实还个人情很简单,不过是一句话:对人好。怎么对人好?一个词:投其所好。说白了,就是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他不喜欢的就别给他。

    大家都知道这点,可做起来很难。原因就是大家都很骄傲,觉得对别人好点就是跌了份儿,万一人家不待见,自己的脸就没了。我是个自认为没有什么能力的人,从来坦白我的软弱和胆小。所以我该没什么可骄傲的。况且,我又欠了人家的情没法明着还,对人家好也是偷偷摸摸的,大概不会丢脸。

    谢审言不说话,要想投他的所好,我只好利用我们每天凑在一起的三顿饭时间对他进行观察。在饭间,我用余光瞄着他吃什么菜,结果发现他只动他面前的菜,根本不往别处伸筷子。我只好运用“尝试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原则。每次李伯都让我先点菜,我就点不同口味或品种的菜,然后看他对他面前的菜吃多少。我暗暗掐指计算他下了几次筷子,如果是三次以下,那个菜就是他不喜欢吃的,如果是七次以上,那就是他喜欢吃的。

    很快我就发现了他的口味。他喜欢吃极为清淡的东西,稍微咸点儿他都不怎么吃。辣的是更不会碰。我想该是因为他咳嗽,受不了刺激。他喜欢吃鱼,爱吃鱼脑袋后面的那块肉,一下筷子就是那里,然后是鱼腮边的那块。还吃几口鸡,但不吃猪肉和牛肉。他喜欢吃清煮过的笋片丝瓜之流的蔬菜。还有,他喜欢喝清得能看得见底儿的汤。他喜欢吃好米饭,糙米饭他只吃半碗。他不爱吃馒头之类的东西,坚决不沾面条。我注意到他爱喝浅色的新茶,那些浓黑的茶,上面飘着茶叶杆儿的,他只喝一两口润一下嘴唇。

    话说他的口味和我还真不一样。我喜欢吃烧得带点作料颜色的菜,见到本色的菜就觉得没味儿。我喜欢酸辣汤打卤面红烧肉之类的东西,喝那苦得涩口的茶水。大概是因为多了油腻,得用茶刮刮肠子。真不是贵族出身的人哪。

    但为了还人情,我就得牺牲一下自己的爱好,每次只点谢审言喜欢吃的东西,等菜和汤上来,我看着实在懒得动,但为了掩饰一下,还得吃几口,接着就去吃别人点的东西。

    于是每天的这三顿饭就成了我的智力游戏。总要揣摩怎么把给他的菜不动声色地推到他的面前,再贼惦记似地计算他吃了多少。我对我的这种病态爱好归结为“没事干”闲出来的毛病。

    斗智斗勇地还谢审言的人情还包括给他提供精神娱乐:我和钱眼杏花白天在马上说说笑笑,晚上在桌旁打打闹闹,尽量说些快乐有趣的话,把自己弄得像个说相声的,希望谢审言听了心里高兴些。李伯有时插上几句话,笑上一阵。谢审言只是在旁边,戴着斗笠,从不出声。

    离府前的在我心头缠绕不去的感伤渐渐淡了,我有时会突然发现我一整天都没有想我以前那位,因为满脑子在想着谢审言吃够了没有,怎么把钱眼这个老想反攻倒算的人再说倒一次,费劲儿地回想以前知道的那些笑话的影子,再胡编乱造地给补全了,讲出来让大家都笑笑……

    我感到越来越轻松,看来人是应该做好事,惠人与否现在还不知道,但惠己已经达到了,雷锋叔叔一定是个快乐的人。

    这天,我们错过了城镇。看着天黑下来了,四野无人,只好找了个小坡。周围有几棵树木,大家下了马,拴好了,说就在这里过夜。这是我们第一次露宿野外。

    李伯说他们几个去拾柴火,我和杏花在马旁边准备吃的。我们把水袋和干粮拿出来,薄被叠放在地上,看着忙活得差不多了,我和杏花坐了,等着他们别人回来。

    我想起哥哥说过谢审言的丸药到半月就用完了,随口说:“我们到下个城镇时,要去让谢公子再看下郎中,还要给他配丸药。”

    杏花笑起来,我回过神说:“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杏花说:“小姐十分关心谢公子啊。”

    我无语了,杏花又来撮合了。果然,她嘻嘻笑着说:“小姐干吗总点自己不喜欢吃的菜呀?”

    我大惊,“杏花!你怎么看出来的?我那么明显吗?!”

    杏花忙说道:“不明显,一点都不明显。我是因为知道小姐喜欢吃什么才注意到的。”

    我问道:“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杏花点头:“是啊,小姐在府里一个多月了,我当然知道。”

    我忽然非常感动,有点想哭。我偷偷地观察谢审言的口味是为了还他的人情,可杏花早就这么干了,不是因为我有恩于她,是因为她想对我好。我才注意到,我根本不知道杏花喜欢吃什么。她的善良才是真的善良,不是为了回报什么,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我对着杏花说:“杏花,当我的妹妹吧。我在那边就是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来了,有了个哥哥,但是没有姐妹。”

    爱莫能弃 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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