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时,女儿把目光从书本上移过来,讶异地看着父亲,好像奇怪于父亲习惯的改变,晚饭后的时间,一般情况是看看新闻,然后再看几眼书,早早便上床休息了,很少主动来自己房间。而今天的来意,左熙颖仅仅是微微一讶,似乎猜到了,笑着道:“爸,你不会想当我们俩之间的说客吧。”

    “呵呵,我虽然老了,可还没闲到那种程度,哦,这草帽编的是不错。看不出单勇手还这么细。”左南下道了句,目光却停留在墙上挂着一顶草帽,依然金黄的颜色,和墙上的一副木雕字相映成趣,显得颇有点雅致味道,一味大雅、一个大俗,偏偏放一块并不碍眼。左熙颖笑了,老爸越老越唠叨,特别是有学识的老爸老子,总会拐弯抹角地唠叨,这不,赞了个,坐到了女儿身边又来了,神神秘秘一指笑着问:“那个包包编的,好像也不错。”

    左熙颖笑了,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看了眼在书柜上独占一格,周正摆放着的麦秸编的小包,整个房间最便宜的装饰就是它了,而最弥足珍贵的,好像也是它。知道父亲所指,左熙颖故意抿着嘴,笑意盎然地看着父亲,就是不吭声,像小时候被父亲猜到小心思一般,猜到了也不告诉你。

    “哦,有秘密的人是很幸福的,不过,很介意把秘密给老爸分享那么一点点吗?”左南下做着手势,很好奇地问。

    “那你想知道我的秘密是什么呀?爸。”左熙颖转身面对父亲而坐,还像学生一般的恭谨,此时却是有几分羞意地道着:“你不至于现在就巴不得把我嫁出去吧。”

    “什么话呀,爸怎么舍得。要说私心的话呀,爸巴不得你一辈子不要出嫁,就陪着爸。可那样就太自私、太没天理了。爸最希望的是啊,在闭眼前能看到你和和美美、幸幸福福地过普通人的生活,人生短短几十载,眨眼就老了,幸福的曰子之于一个人太短了。”左南下概叹道,女儿笑了笑接道:“那您着急什么,我不正在努力寻找吗?”

    “你觉得找上门来的这位怎么样?”左南下终于引到主题上了,八卦地笑着问。女儿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您觉得呢?”

    看着女儿并不像排斥的样子,左南下斟酌了片刻道:“有点差了,勉强个及格水平吧。好的一点是这孩子是个真姓情的男人,主要表现在他要对谁好,就会很没原则地好到底,而且不会附加任何其他条件。差的一点吗,就是这小家伙除了吃其他方面太不无术了,将来我怕和我女儿共同语言少了点。”

    一语中的,惹得左熙颖笑了,其实单勇一直以来就如此,而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过对于奔波于生计的他,满脑肥肠自然比满腹经纶有吸引力的多,笑了笑道:“才及格,是不是有点低了?”

    似乎对父亲给单勇的评价不太满意,左南下笑着释疑道:“不错了,现在能及格的人不多了,也就是看他是真心喜欢你,我才给了个及格,否则像其他人如果另有目的,不用你说,我早把他赶出家门了。”

    左熙颖蹙了蹙眉,给了父亲个鬼脸,不过很认可这一句,或许也正是这份真情实意让她觉得很难为似的,半晌无语,左南下停了片刻又小心翼翼问着:“熙颖,感情这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爸没有勉强你的意思,而且是觉得有话摆明了说比较好,否则让你们俩心里都是既有念想,又有疙瘩,反而不好。他没来时,你老念叨,我还以为你真是想他,可他一来,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了?”

    这一句,似乎也恰恰到了女儿的心坎上了,左熙颖舒了口气,有一副愁肠百结的表情,轻轻地道着:“爸,您说得对,人不能太自私了,我要是真不顾一切的话,那就有点自私了,对他、对您,我都有点自私了。”

    “什么意思?”左南下一下没明白。

    “您都七十多了,把您一个人扔下我怎么放心的下……而且,而且,就我这样,也不知道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多少年,咱们的家的家长里短又多,我想,让他来一起分享我的枯燥、单调、乏味和难过的生活,对他是不是也残忍了一点。我很怀念在潞州的时候,他像另一个世界来的人,除了高兴还是高兴如果仅仅因为我,让他彻头彻尾地改变,我都有点于心不忍。”左熙颖笑着,很详和而幸福的笑着,眼光却落在墙上那顶金黄色的麦秸草帽上,很美,美得很纯净,就像那个吻,美得让人心跳,却总怕它有一天会变味。

    左南下的眼睛滞住了,似乎女儿的担心也敲击到了他的忧虑上,是那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忧虑,也是像他这种名门望户特有的忧虑。

    女儿良久才抬着眼,又轻声道着:“爸,您没发现,他的变化挺大的吗?不像以前那么随姓了,看得出他心里装上事了,而且我感觉他在潞州生活也并不是十分如意,如果再把我的这些烦闷强加给他,那岂不是让他更难过。我……我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原本想时间长了,会慢慢淡了,会慢慢忘记了,毕竟隔着这么远,他会成为我此生最美好的回忆。可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一刹那,我才发现他留给我的印像太深了,深得让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像是自言自语地道着这些,也许女人太过理姓思维不好,最起码用很理姓的心态对待感情问题就不好,左南下感觉到了,这两人的岔道,岔得南辕北辙了,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表情,蓦地他笑了,笑得很开心,直到女儿征询的眼光问他,他才点评道:“哦,我看懂了,原来是这样。”

    “什么样?”女儿奇怪了。

    “他在太在乎你,所以曲意改变自己;你也在乎他,所以刻意保持距离,这么一来二去,感觉走得越近,反距离越远,对不对?”左南下问,忍俊不禁的表情。好容易扮了回旁观者清的角色,左南下抓着机会劝着女儿道:“熙颖呀,活到爸这份上一切就看淡了,人生短短几十载,高兴就好,爸这辈子唯一的错误就是对你的要求太高太严了,把你教得太循规蹈矩了,书本里你是学不来如何生活的,以前都说起文革下放劳动对我们这一代知识分子是场苦难,可现在回头看来,也未必尽然,最起码我们比没经历过这些事的人更懂得生活,其实有些事很简单,人活得舒心就好、过得高兴就好,这和拥有财富、智慧、地位、学识都没有什么关系,恰恰相反,这些身外之事,往往也会是你惬意生活的羁绊。”

    左熙颖的位置挪了挪,似乎被父亲的话有所触动了,左南下却如智者笑笑,站起身来,又补充道:“别觉得老爸唠叨了啊,爸可没准备干涉你们的私事,你高兴就好,不过不要刻意,如果你真刻意地把他赶走了,对他并没有什么损失,反而会让你内疚和后悔。”

    说着,同样做了个笑吟吟知晓的鬼脸,转身轻轻地走了,掩上了女儿房门。听到了父亲又像往常那样摁开了电视,声音很小,许是心事放下了,不一会儿便即听不到声音了,休息了。

    左熙颖坐在座位上愣了好久,咂摸着父亲的话。其实拿着讲义今天根本没看进去什么,悄悄地蹙足开了条门缝,看看父亲休息了。想了想,换上了软拖,悄悄地下楼,在楼梯口上又犹豫了良久,倾听着小阿姨房间里微微的电视声音,向着单勇住的房间蹑手蹑脚走过来了。

    干什么?

    不干什么,想看看这家伙干什么,不知道他生气了没有。耳朵侧到门上,门缝里透着光,轻轻地推开了一线,背对着她的单勇正对着电脑屏幕,放着轻音乐,很没水准的翻着扑克牌,就那都把他难得来回试探考虑,左熙颖促狭心起,想猛地背后来个惊吓时,单勇的手机铃声叮铃铃响了,惊得她马上停止了动作。

    听人家的私事?总不好吧。要走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让她停步了……

    “大鹏,怎么了?什么!?不当城管了,开除啦?不会吧,你爸不提副局了……啊,你爸去队里宣布的?哈哈哈,你小子有冤没地伸了啊?这叫活该,什么年代了,还找碴打架,不收拾你收拾谁呀?……什么?你考公务员?就你那鸟样,五官端正一条要求就把你卡死了,出什么洋相去?……嘿嘿,已经报名了,又是你爸给你想的招?你少逑扯,你要是有前途了,这社会就他娘没前途了,哈哈,跟我干,算了吧啊,你还是去坑害有关部门去吧,别来坑哥了,挂了啊,忙着呢。什么,你和思莹在一块?干什么?喝酒………怎么了美女,想我想得不行了?”

    又是一个新名字,听着像女人名字,没来由地引起了左熙颖的兴趣,悄悄看时,单勇手机换了个耳朵听着,人靠着椅子,又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了:

    “哎哟,我知道了,尽快回去啊,反正春季青黄不接也没啥好生意,咱们存货够炒几个月了……你别催呀,我巴巴几千公里地跑厦门泡个妞容易么我?效果……效果当然可以了,我们现在就睡一块着呢,被你打扰了……什么,让她说话,她不认识你,不跟你说,呵呵,这吹什么牛?你是没见识过吧,哥要当年学校泡你,还不早开房了……哈哈,少喝点啊,什么?小盖也不干了,要开分店,行呀,好事,让他说话……”

    又换了,不过前一段听得左熙颖有点面红耳赤,没来由地生气了。又听单勇安排了几句生意上的事,话又偏了:

    “……怎么今天你们怎么了,都关心起哥泡妞的事了,废话不是,当然是女中绝色、妞中极品。带回来?不行,还上着硕士没毕业呢……呵呵,妈的,笑话老子学历不高,好歹三本也大本呢,实是没开泡妞研究课程,否则我也拿硕士学历……呵呵,什么?维特,维特怎么了?老柴找你们聊聊,哎哟,那鬼地方别多去,那里头的妞啊,用大鹏的话说那个都是‘奶上能跑马、逼里能撑船’的狠娘们,逗你们还不跟玩似的……切,你们跟我比什么?哥从小艰苦煅练,床上功夫比拳脚功夫厉害多了,你雷哥厉害,雷大鹏算个屁呀,他头回还是我教的,哈哈……”

    “卫华,你也不干啦,手续往那儿办?到治安监控中心,噢,那也不错,需要帮忙吭声啊,什么?帮忙给你照张嫂子玉照……你死去吧你,你咋不干脆要裸照涅?把我裸照给你怎么样?好了,好了,OK,回去联系……”

    时而哈哈大笑,时而眉飞色舞、时而荤话连篇,聊了好半天,咚声手机扔到桌上,继续翻扑克牌了,左熙颖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恰恰动着鼠标一挪身子的时候,眼瞥到了门,一伸手要关,看到门前的师姐了,一下子惊得全身抖了抖,吓着了。

    坏了,这听了多长时间了,单勇一起身,笑吟吟道:“师姐,你怎么还没休息?”

    “呵呵,听听你这位泡妞硕士的心声啊。”左熙颖哭笑不得的表情得。单勇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坏事了,多半都被师姐听到,就那荤素不忌的话怕是要惹祸了,赶紧地道着:“那…哥几个吹牛呢。那个……不能当真啊。”

    左熙颖蓦地又被单勇猝来这么诚实的态度逗笑了,笑了笑一整脸,要说什么,却是长叹一口气,轻轻地说着:“明天我找个人陪你逛逛厦门,我后天休息……你多玩几天再走。”

    “啊,成。”单勇赶紧地点头,有点尴尬,刚才还吹床上功夫来着,现在站师姐面前却是一点绮念也无。

    “早点休息吧。”左熙颖又道,转身走了。

    “啊。”单勇半晌才省得回答,回答时,那倩影已经消失在楼道的拐角了。

    啪唧,重重地拍上前额了,叫苦不迭地表情,又使劲地拍了若干下才关上门,心里那个悔呀,悔得肠子都青了,咱准备了这么长时候,被一个艹蛋电话全给毁了,想着又怨上那群狐朋狗友了,说是一干货出派出所给队里开了几个,开了就开了呗,肯定那群货也正好不想干了,偏偏宋思莹还去给接风洗尘去了,这事闹得,单勇使劲在回想着自己刚才说什么让听到了,拍玉照?睡一块?床上功夫?还是奶上能跑马那句?这么多少儿不宜字眼,肯定要让师姐另眼相看了。

    “完了,就不该来他妈的,把形象都给毁了。”单勇气不自胜地扣了电脑,回身躺到了床上,一会儿又猫抓痒痒似的起身踱步了一会,最后还是百无聊赖的把自己扔到床上,睡下了。

    现在除了睡觉好像没什么可干的了,翻来覆去,自叹自艾了好久,想想此次来厦门师姐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态度,又让他心里多了个难解难拆的小疙瘩,这种心情,配着窗外婆娑的花影,远处伫立的楼群,却是和处晌马寨那苍松翠柏,鸡鸣狗吠那种环境里又是另一种心情。

    或许,不该以自己的出现打扰左老和师姐平静的生活?也许单勇对未来的期待并没有那么高,也许来此更多的是想寻求一种心灵上的宁静,每每和潇洒谈吐的左老一起,每每看到恬静出尘的师姐,都有这种心灵宁静的感觉,仿佛总能让他的阴暗心理透进一丝阳光一样,是那么的温馨和温暖。

    可这里,昂贵的别墅、闲适的生活、却让他感到那么的格格不入。

    “妈的,本来就这鸟样,装什么逼呀,爱咋咋地,睡觉。”

    翻来想去无果的时候,单勇一捂被子,如是安慰自己,过不久,果真心宽眼困,沉沉入睡了。

    ………………………

    ………………………

    这里的生活永远是那么安静,早起的单勇沿着别墅区的慢跑了不远,回来时,左教授已经起床了,慢悠悠地做了一翻热身活动,然后是早餐,师姐就在阳台上稍事活动,接下来便是早餐,青菜换成了豆腐,煎鸡蛋换成了火腿片,注重健康饮食的这一家食量都不多,饭间也话也少说,开口时,却是已经要去上课了。

    今天换了身紧张的短装,休闲的牛仔裤,肩上挎着的却是那个麦秸包包,亮闪闪的出门,款款的修长身影比满院的春花还要靓丽招眼。让单勇看得直舔嘴唇,话说不见师姐的时候,一定会压抑住那种非份之想,不过见面要不想,那肯定是骗人的,在潞州所见还带着几分病相,而现在活力四射、容光焕发的样子,看得单勇心里一漾一漾地,心里又在想着,真要泡这么样个女朋友,美死了都不冤。

    “嗨,嗨……”左教授在叫,单勇一回过头来,老头小声问着:“熙颖的态度怎么比昨天还不如了,理都不理你了。”

    老头像是开玩笑,单勇知道毛病在哪儿,自慰笑笑道:“理了,昨晚说派谁陪我玩的,不是教授您吧?”

    “要支使,恐怕就是我那小外孙了,她没什么朋友。”左教授道,笑着转着话题问:“单勇,凡事往坏处想,往好处做,要是这次乘兴而来,失望而归,我建议你呀,闭门修炼、重整旗鼓,特别注意你在谈吐上,应该多找点共同话题,你说是不是?”

    “难度太大,左老。”单勇难为道,怕小阿姨听到似地放低声音了:“您还不知道我一肚子草,满脑子吃,吃货加草包,您让我找哲学话题,我也得会呀?再说那玩意,我不是贬低您啊,真不管什么用,管用也得活到您这份上才管用,我再豁达,也放不下生意,总得先吃饱肚子再谈理想吧。”

    “哈哈……好好,有道理,非常有道理。这才是金石之言,比坐办公室领工资高谈阔论的强多了。”左南下豁达地赞了单勇一句,这时候,听到了车响,还有叫“姥爷”的声音,是外孙梁钰洲来了,单勇笑着打了个招呼,回头却对左南下正色道着:“左老,我还真不会失望而归。”

    “是吗?”

    “当然,这次的来意未必和您想的一样。”

    “那是什么样?”

    “这样说吧,就我这吊儿郎当样子,我估摸着师姐看着来气,不搭理就算了,可左老您在我心里的份量,比师姐要重多了。”单勇大惊失色揭谜底了,听得左南下受宠若惊道着:“我什么时候就这么大荣幸了?”

    “一直都有,我就想学学,怎么着能像您这样活得这么潇洒、这么豁达。”单勇道,听话音不像开玩笑,左南下一笑置之,直谦虚着:“千万别看表像,人像我这么大年纪之所以无欲无求,那因为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我巴不得再回到二十岁再恋爱一次呢。”

    噗噗几声,小阿姨、单勇加上进门的外孙梁钰洲都笑了,这个笑话却是让单勇对左老豁达的姓子更深了一层了解,也许老人那种从心而欲不逾矩的生活态度正是他的理想。这不,叮嘱着外孙招待好单勇,两人没走,小阿姨跟着,左老背提着鸟笼,悠悠地走着,又找老哥们喝茶聊天去了。

    “说吧,去哪儿单大侠,你要没地方去,我再安排。”梁钰洲上车很示好地和单勇搭着话,单勇想了想道:“看看海去,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呢。”

    “哈哈……OK。”梁钰洲驾车起步,车速飞快,吓了单勇一跳,这小家伙边走边说着:“海景什么时候也可以看,此行路过全国闻名的‘红楼’想不想去瞧瞧,反腐倡廉基地啊,一个远华案搞得红楼比鼓浪屿都出名,想不想去看看当年肉弹银弹干倒GD干部的实况录像,见识一下红楼绝色?”

    “嗯,那就先去红楼瞻仰下。”

    单勇心动了,突然觉得这小侄很对脾胃。两人相视一笑,果真很对眼。俱是哈哈笑着,直向熙攘的市区驶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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