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筵冷清 作者:夕大大

    第 61 章

    究竟是他悟得太迟,还是那人太过残忍,在他金榜题名意气风发的时候捅来刀子,想让他此后都活在悔恨和愧疚之中?!

    那人便是这样,要么不下手,要下手便是绝杀;就如当初对待风家,一忍再忍忍到最后,才将毒瘤连根拔起,下手果决除恶务尽。

    那人的确够狠毒,对自己也是如此,苏冷清气得泪流不止,又恨得咬牙切齿:你风筵不就要报复我吗?想用你的命毁我下半生?!

    呸,下流胚子,甭做梦了!我苏冷清才不会惦记你,你只管瞪大眼睛看着吧,看我苏冷清离了你,这日子过得有多顺畅,平步青云一帆风顺,好到不能再好的地步!

    苏冷清回了吴江之后,一门心扑在政务之上。吴江本就民风淳朴,在他治理下井然有序,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和泰安康风调雨顺,没过两年县狱竟成空牢。

    钱塘江决堤后,苏冷清收容灾民,以灾粮作为薪酬,雇其扩建营房、作坊、桑田、鱼塘,收容过万灾民在吴江安居定所,成为姑苏辖下唯一不受灾民影响的县镇。

    届时,姑苏知府齐景礼回京,后向当今圣上举荐苏冷清,同年苏冷清调任为金陵府丞,翌年齐景礼擢升江南按察使,苏冷清被擢升为姑苏知府。

    巧的是,温玉怀也被擢升姑苏府丞,与苏冷清阔别三年再聚姑苏,这次倒成了上下属的关系。

    起初,想起苏冷清那古怪性子,温玉怀是烦得不想赴任,后来等在姑苏府衙见到苏冷清,那感觉又是熟悉又是陌生。

    苏冷清依旧一张冷脸,话不多却句句精炼,那双眼尤为森冷,轻轻一扫便让人不寒而栗,有时连温玉怀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以前温玉怀还敢拿话逗弄,现在却是碍于尊卑关系,而苏冷清也无意叙旧,温玉怀便只拿他当成上司,该什么礼数就什么礼数,下衙之后无话可说,情分竟比从前淡薄。

    虽然并无私交,但为官之道,却是志同道合。

    苏冷清赴任之后,在温玉怀的协助下,对麾下贪官污吏来个总清算,从地方一层层挖掘上去,一直查到江南道几位官员身上。

    齐景礼一看事情闹大了,便将苏冷清找来训话,就算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要注意火候程度,别一把火把自己也烧着,那真真落了旁人笑柄,连带他也面上无光!

    苏冷清当时默默挨训,待回到自己的府邸,立马写好弹劾几位江南道官员的奏折,连夜就让驿丞送往京城,气得事后才知情的齐景礼破口大骂。

    钱塘决堤已成圣上心头大患,接到苏冷清奏折立马派来钦差,对方那边也得到消息,对苏冷清没少威逼利诱,后来到了派人暗杀的地步。

    有一阵子,苏冷清待在府衙大门不出,身边总是围着一群捕快,连喝茶都得用银针试毒。

    等这一番折腾下来,钦差大人回京复命,接下来这群贪官罢的罢、杀的杀、抄的抄,江南官场真被他苏冷清搅翻了天!

    江南道有阵子静出鸟,补缺官员还未到任,衙署里就剩了齐景礼,一人兼了许多职,那俸禄倒还是一份,却忙得是鸡飞狗跳,只恨不得拿苏冷清去充军!

    等到苏冷清真来请罪,齐景礼只是摇头叹息,说若非戳到圣上心患,这会子你该死在绝域蛮荒,连我都保不住你的!

    苏冷清只是躬身一礼,面无表情回了一句,死于任上乃是荣耀,气得齐景礼差点脱下靴子砸他!

    暴雨过后初见彩虹,江南风气焕然一新,送礼行贿嘎然而止,商贾官吏都分外规矩,一五一十不敢作假,拨款开始有了盈余,江堤修建顺利进行。

    齐景礼这会子尝到甜头,又乐滋滋想幸亏用个不怕得罪人的,替自己把障碍扫清了,要是三年不发水患,何愁自己不再上一层楼?!

    经此一役,温玉怀对苏冷清处事不惊、临危不惧的态度心生感佩,但那句死于任上又听得人莫名寒蝉,似他苏冷清早就带着死志当官。

    温玉怀带着这种想法再看苏冷清,倒是对他的不近人情理解三分。

    苏知府并非高高在上,而是被某种情绪包裹,那眼底波动就似漩涡,越接近越让人绝望胆寒。

    温玉怀免不了又想起风筵,以前风筵在的时候,苏冷清也不是这个样子。

    当初听闻风筵被害,温玉怀不是没怨过苏冷清,总觉得苏冷清小肚鸡肠,不肯带人随行上任,才导致这桩惨案发生。

    后来时日久了,就变成淡淡遗憾,从京城归来后都未及再见一面,当初还约好了要大醉三日!

    人浮于事,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又有何立场责怪苏冷清?!

    罢了,罢了,要怪只怪风筵不知回头,没做成白桦林里的沽酒猎户,却做了那渡河丧命的可怜樵夫!

    温玉怀想起风筵不免伤感,这日提了坛酒便服出门,来到河畔柳林外的老屋。

    苏冷清已将老屋买下,屋后垒起一座孤坟,但不知何故不肯立碑。

    温玉怀曾问他何故如此,哪有人立坟不立碑?就算是窃国女皇武媚娘,也给自己立了一块无字碑。

    苏冷清只是冷冷扫来一眼,看得那温玉怀心里发毛,心想这话又怎么招惹了他?!

    后来,温玉怀心中来气,又理直气壮问了一遍,那意思是你要怕麻烦,不愿意替故人立碑,那我温玉怀倒是愿意代劳。

    苏冷清被他逼得烦了,这才回了一句,尸体尚未找到,等尸体找到了,还要送归故里。风筵的故里并非山城,而是指那白桦林子,葬在舅父宁知远的身边。

    当初,歹徒指认了沉尸地点,但捞尸人下水只摸着石块,想是麻绳被水泡烂,尸体被河水冲走了。

    那温玉怀已经气结,心想你说得什么话?想着来日还要迁走,连墓碑都懒得刻了?!

    温玉怀隔日便请人刻好墓碑,又亲自看它搁在墓前,可没过几日再来老屋,那块墓碑不翼而飞了!

    能干这事只有苏冷清,这回他倒不嫌麻烦,找来杂役卸掉墓碑,抬到城外敲得粉碎!

    温玉怀便从那一刻看出来,苏冷清不愿承认风筵已死,一天天似在等待奇迹,毕竟这几年未都曾找到一具、仅仅缺掉一根尾指的江尸。

    这日提酒来到屋后,温玉怀看到一个男人,斧劈刀削的硬朗背影,一手握着乌鞘宝剑,一手拿着包袱斗笠。

    男人听到背后的脚步,没有说话微微侧头,似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温玉怀好奇目光,从剑移上他的侧脸,本想说此地葬着我的故人,但观阁下的举止装扮,莫非是他的兄弟阿辰?!

    但人总是屈从现实,几年官场摸爬滚打,开口便是威严官腔:“前边站着何人?转过身来答话!”

    男人下巴微抬并未转身,飞斜入髻的长眉拧起,似看不惯他的官家做派。

    “没听到本官问话?”温玉怀平素不爱惹事,此刻不知什么心思,就是不想放过对方,拔高声音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手持长剑所欲为何?”

    温玉怀心里何尝不知,真正鸡鸣狗盗作奸犯科之徒,反倒不敢明目张胆拿着宝剑,只是他气不过男人冷漠态度,才故意这般刁难责问。

    谁想他越是这样,男人越是不理他,只给他个后脑勺,对着坟头说道:“他何时结交你这种人?一身官家做派,叫人好不厌恶!”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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