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独自垂泪,便见龙柳枫进来了,龙柳枫并不居住在凌霄殿,而是另有仙境,她也没有正式嫁给玉帝,两人就这样处着,偶尔见见面,说说话,没有再多了。

    玉帝也不强求她,毕竟出了这么多事,他也不能全然地只想着自己的爱情,之前瑶池管治的一方,如今全部由龙柳枫暂时接管,事实证明,龙柳枫除了是出色的驱魔人,在其他方面,也能做到很出色。管治的一方,天下太平,和瑶池在位时无异。

    “在想你母后?”龙柳枫问道。

    “龙姑娘,可否请龙星儿向伏羲爷求情,让母后回来?”三公主泪眼汪汪地问道。

    龙柳枫沉吟了一下说:“每个人都该为她做过的事情负责任,错了,就该受罚,这是天规法治,也是人伦道理!”

    “我前日下凡见过母后,她如今是个茹毛饮血的野人,甚是恐怖,我不想母后变成这样。”三公主摇摇头难过地说。

    龙柳枫不语,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在孩儿心中,父母尽管犯下了弥天大错,也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即便是再明理的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苦,三公主心中的难受,她可以体会。

    说起星儿,如今她和夜澈已经到蝴蝶谷居住了,皓月放在宫里,由颜珠玲珑抚养。仲夏刚过,林海海便产下了一名男孩,大兴太后得知消息,连忙派人来接孩儿,说如海已经去了现代,这一个孙子,无论如何,也要由她亲自抚养,林海海虽然不舍,但想到太后孤独,并且渴望孙子已久,便只好让陈落青护送孩儿回去。

    入秋之时,星儿想起三哥星琅曾经与小喜去看枫叶,心中一时兴起,便也想去看看枫叶,于是,在一个漫天大雾的清晨,魔王与龙影璇,星儿与夜澈,林海海与杨绍踏着雾水出发,仗剑走天涯了。

    随兴而走,一路游山玩水,偶尔医治村民,驱逐小鬼。魔王就跟一个刚出来社会的青年一样,处处透着新奇,星儿在龙影璇耳边说:“管好你的魔王,丢脸啊。”龙影璇脸色绯红,却神色自若,是她耽误了他三千年的光阴,如今他会对这世界陌生,是理所当然的。

    傍晚时分,便走到常州城里,刚想找地方落脚,却见大街上,顿时响起了铃铃铛铛的声音,接着便是几个队伍一同出殡,一时间,哭声震天。

    星儿抬头看,只见怨灵堆积,阴气冲天,确实是异象啊,便问掌柜的,“怎么回事?这么多人一同出殡?”

    “几位是外地来的,难怪不知道,这些都是工地上的人,不知道怎么竟无缘无故地死了,听说是得罪了河神,白日里不敢出殡,怕河神发现,如今入黑了才去,过几天死几个,过几天死几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瘦小男人,留着山羊胡子,一脸的怜悯。

    “竟有此怪事?真不知道是人作怪还是妖作怪了。”星儿冷笑一声道。

    “是什么工地?”夜澈问道。

    掌柜见几人气度不凡,男的神骏,女的绝丽,他做的是送往迎来的生意,看人是他的强项,这几个只怕是什么达官贵人也说不定,便连忙招呼他们坐下,让小二倒茶,小二犹豫了一下说:“掌柜的,慎言啊,记住张三的下场。”

    掌柜挥挥手,“去吧,我自有分寸。”

    几人一听两人的对话,便都来了兴趣,看来此事还真不简单啊,几位爷都是好事之人,两个皇帝一个魔王,对民间的事情尤其感兴趣。

    “掌柜的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情?”林海海催促道。

    掌柜的把门关起来,把出殡队伍关在了门外,坐下来压低声音说:“说起这个工地,此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大约半年之前,皇太后下令,在常州修建皇陵,说是要把先皇澈的陵墓搬迁到常州来,于是便开征了一系列的土地,东起常州河,西到落日城,全部在征地范围,那一带,多是贫苦百姓。”

    “荒谬,皇太后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命令?”星儿大怒,拍桌而起。

    “什么?没下过?”掌柜的疑惑了,“不对啊,那可是当着全常州百姓宣读的啊,宣旨太监还驾马在全城跑了一圈,真真的事情。”

    “常州府是谁?”夜澈问道。

    “常州知府林宸,早些日子已经被工部尚书收押,听说是因为赔偿的问题,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啊。”掌柜的叹息道。

    “逼迁,补多少银子?”星儿问道。

    “两吊钱一个人,全部赔偿下来,一千两银子都不用,而工部尚书却说林知府赔偿太多,损了国库,把他收监了。其实,谁不知道,林知府清正廉明,为了征地之事,几次上疏朝廷,怕是得罪了太后,被收监了。”掌柜的说道。

    “工部尚书是周博雅?”星儿问夜澈。

    “工部尚书是周博雅,是先皇还是摄政王时候七年的状元,此人是常州人,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掌柜说起这个周博雅,便一直摇头。

    “哦,说说,此人的为人如何?”星儿问道。

    “是个天才,自小便学识渊博,中状元也是实至名归。但是心肠歹毒,不孝不仁,是个十足的坏蛋。”掌柜鄙夷地说。

    “怎么说?”

    “明日一早,诸位可跟着我去后街瞧瞧他的父母兄弟娘子,看看是何等的落泊。”掌柜站起来,示意小二过来添茶,大有尽诉心中情的架势。

    “娘子?他娶亲了?”星儿问道,前段日子,还见吴太妃前来问,是想把堂妹下嫁给他,还让她赐婚,当时她事情太多,一时间便忘记了。

    说起吴太妃,自从墨阳死后,有一夜,她前来找到星儿,希望能见一见绿荷,并亲自向绿荷磕头请罪。

    星儿问过绿荷后,绿荷不愿意相见,只说了一句:“望太妃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她在星儿门前跪到天明后离去,从此吃素拜佛,超度被她害死的亡灵。

    她深知自己作恶多端,也不敢奢求得到宽恕,她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终有一日会遭到报应,故早便存了安定之心,趁早为亲人们打点好,自己也好了无牵挂。所以当堂伯父一来找到她,她便允诺了下来,却不料星儿一拖再拖,到离宫也记不起她的托付。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也不细说,免得拖沓唠叨。

    “那工地为何频频死人?河神一说又从何而来?”

    掌柜的有些惊惧,但还是说了下去:“常州河一带也在征地范围内,并且工部下了命令,首先从常州河建起一道坝,分隔东西。但是动工的时候,便频频死人了,工头便说是因为没有祭拜河神所致,于是下令常州百姓,强制一丁一吊钱,用来祭奠河神,没钱的就去工地免费做工。”

    “一丁一吊钱?”

    “就是一个男丁一吊钱,要是家中有三个丁,便是三吊钱。常州是个富庶之地,一家拿出几吊钱还是不伤脾肺的。但是再富裕的地方,也有穷人,穷人家的男丁也特别多,没办法之下,只好到工地去做免费工,死了的话工地便给一副薄棺,让家人晚上偷偷殓葬了。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偷偷地出城殓葬,怕河神看见。后来事情越闹越大,大家的情绪都悲愤了,便联合一起出殡,算是一个声讨。你看吧,幸好今夜官府的人去了工地,否则又是一场流血事件啊。”

    “官府不准如此大规模的出殡是吗?”夜澈问道。

    “哪里准许了?看见了不知道又闹出什么事情来,唉,最近都人心惶惶了。”掌柜的叹息道。

    “居然有此等荒谬的事情?皇帝坐在朝堂之上,看到的是歌舞升平,而百姓却在水深火热中,看来这治理江山,还真的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魔王哼哼道。

    “这世间,哪里就是皇帝看得如此太平?常州有常州的问题,广州有广州的难处,通州有通州的悲苦,这天下,要说太平,远远还不可能啊。”

    掌柜与几人一直说到半夜方散去,把这所谓的皇陵都了解个透彻,夜澈推测,这所谓皇陵,估计是官员们圈地而造出来的幌子,真正要的,不过是借着富庶地圈钱,大战过后,天下初定,必定会萌生贪官,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律,夜胄还不成气候,处理朝政,多靠朝臣,一旦被蒙蔽,那便会尽失民心,江山不保。

    一夜,夜澈都听着外面哭泣的悲声,他元神出窍,一路尾随着出殡的队伍出了城外,安葬在子母山上。哭声震天,那怨灵越聚越多,竟把他团团围住,因着他的紫气,知道他乃是尊贵之人,纷纷下跪,求他做主。

    他回首,看见星儿迎风而立,衣鬓飘飞,也许,这尘世间的路,除了淡泊隐居,还能有另一种活法的。

    林海海与杨绍伦也赶来了,魔王龙影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大家交换了一个神色,此事,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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