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马车在周生的身旁停了下来,溅起了一地泥泞。

    注视着这辆风雨中的马车,周生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周生现在,已经能够稍微预言未来,通过各种分析,以及目前所拥有的情况,在一秒钟就能计算百万次的脑海中,进行大量预算,把未来的种种情况一条条分析出来。

    世事无常,世界不会充满绝对可能,未来没有发生的事情,没有人会绝对正确的预言出来,不过大概的框架却能看个模模糊糊。

    这就像一个人看一片大雾,雾里看花,会看到一个轮廓。河里的鱼儿,跳出水面,在那一瞬间,看一下未来的河流走向。

    这种方法通常称之为占卜。

    周生大踏步走向车厢,身体每一刻都在有节奏的微微震颤,而这给老马夫的感觉是天上的雨水倾斜了,竟然避开了周生所在。下一刻,他的双眼猛地一缩,周生身上的衣服雨水倒流,湿漉漉的衣服变得干燥。

    雨水中行走,雨丝不沾周生一缕衣衫。

    ……

    ……

    掀了车帘,进了车厢,随意靠坐在一旁。

    主人家是一个面色有些白皙的青年,身穿一件冠服。这种服装袖子宽大,最适合潇洒的诗人。同样,这也是大乾以前流行的服装。大乾开国后,施行易服政策,减少人们对以前生活的怀念,这种冠服也被抛弃了。

    他跪坐在棉榻上,手里捧着暖炉,余温袅袅。

    “我叫刘央,你可以称之我为央。央从南方来,带着最诚挚的敬意,寻求合作”。

    “前朝刘氏皇族余孽?你们竟然敢来京都,胆子不小啊,不怕朝廷把你们抓了,五马分尸?要知道朝廷最痛恨的就是你们,别的敌国只是小乱子而已,那些小国家不足为虑,大乾边境这些年之所以一直处于烽火,也只是在练兵罢了,而你们一旦出现,各路边军就算打个败仗,也会回军把你们剿灭的”。

    青年微微一笑,对于周生的恐吓话语没有放在心上。

    “大乾一直以战力著称,三十万中央禁军,十二路边军,三十六路府军,三支战船过十万的大型水军舰队。确实是没有什么敌手,不过你不要太轻视他的敌手”。

    “东海、南海方向,至少有三百来个小国家,和大乾敌对的就有一百来个,水军根本抽不出空来。西边定州大城外,左帐王庭,右帐王庭,以及最强大的金帐王庭,一直在秣兵厉马,虎视眈眈,那些草原蛮子,可是牵制大乾最重要的力量,三路边军就被牵制在那里不能动弹”。

    “极西之地,西夷人部落中,又出现了一个雄主,亚历三世,已经率领他的土其顿帝国征服了大片领土,他的十字方阵在战场上堪称无敌,而且那些夷人又发明了战争怪兽,也是相当强悍的”。

    “大乾虽然强大,但惹人忌惮,满世界皆敌”。

    周生微微一笑,对于刘央的话不置可否。刘央的心思,周生大体也能猜明白。他说了这么多,只是不断在重复一个事实,大乾的对手很强大,大乾并不是无敌的。

    这样做,无非是给周生树立信心罢了。周生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不过周生出生在大乾燕京,从小接受的文化是朝廷灌输的正统文化,所以一上来就先洗洗脑。

    ……

    ……

    周生摇头淡笑。

    “不要说这些废话了,特没劲,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像没有需要合作的地方”。

    “为何没有?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你的命格与正统对立,无法调节。我们也一样,我们也要恢复祖先的荣光,让自己的子孙不再流血,可以正大光明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再被人追的躲躲藏藏,像一只死老鼠一样躲在深山里不敢出来”。

    刘央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哀,哀叹命运的捉弄。看着窗外的雨点,他发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这人啊,生来总要做点什么,不然离开这个世界,到下面成了鬼,也没有什么炫耀的,那多么可悲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流的血太多了,先祖的英魂不散,子孙们也没好曰子啊……”

    一丝风从窗帘刮过,吹起的雨滴眯了周生的眼睛。抬起手指搓了搓眼,眼珠子发红,有些滑稽。

    他注视着面前这个贵公子,双眼闪过一丝淡淡的哀叹。刘央的脸色很白,一种病态般的斑白。他的发丝乌黑,却是用乌麻染成的黑色。潮湿的空气一吹,发丝有些褪色,露出了那被掩盖的花白……

    周生能感受到面前这青年那磅礴的生命力,那是使用秘法,激发自己的生命潜能,而让自己在短时间内有强大精力。

    折寿,这种做法非常折寿。

    周生的声音有些低落,又有一丝惋惜,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呢?

    是理想,还是追求,还是他们认为的那所谓的祖先荣光,皇室血脉……

    周生的理想是要让自己的制度传播下去,是要让他的想法在这个宇宙中永远流传。为了这个理想,他也能付出一切!两人相仿,都是一种理想主义者。

    这是一群为了理想而献身的人。

    “你还有多长时间?”

    周生有些乏味了,头脑烧的昏昏沉沉。双手捧着暖炉,身体还是止不住的打摆子。冷,身体冷,心更冷。他无法想象,自己也能否和这面前的青年一样,为了那狗屁的理想,献出自己的生命。

    周生怕了,他怕死!他喜欢这个世界,他不想闭上眼,他喜欢春暖花香。生活或苦或乐,都是一种享受的过程。活着,就是一种伟大的幸福。

    “三年,还有三年,还挺长的不是吗?”

    刘央手指绕着发梢,看着上面露出的一丝花白,嘴角透出一丝讥讽。

    ……

    周生认真的注视着他的双眼,他想要问一句:你后悔吗?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拿着自己的生命去拼,一切都有意义吗,千百年后,又有谁记得祖先流过的血!

    “我从山里长大,从小就被灌输各种思想,恢复祖先的荣光。为了力量,我选择了损耗寿元。为了那虚无的目标,我选择了奉献自己的生命。午夜梦回之时,我经常茫然,抬头望着天上寂寥的星空,询问自己生来到底有何意义,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所以也就不想了,顺其自然吧!”

    周生嗤笑一声,笑人笑己。

    周生的眼角有一丝茫然,深处却是坚定与执着。“我是一个虚伪的人,说到底,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怕死罢了。我想永远的活下去,去探索我喜欢的事情,这个星空,这个灿烂的宇宙。放牧众生,收集信仰,我将永生!!”

    理想都是臭狗屁,三分钱一大斤。

    “去它妈的!大爷就是怕死,我就是想活着。口里的那套狗屁理想,也只是为了我自己罢了。众生关外何事,他们的苦难又关我屁事,大爷凭什么为他们服务?”

    周生歇斯底里的谩骂,或许这才是他心底最真实的那一面。揭去了虚伪,露出伤痕淋漓的本心。

    ……

    没有了那层遮羞布挡着,一切真实的想法都是如此的丑陋不堪。周生也是如此,他也是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流传。

    周生不是圣人,不是好人,好人不长寿,坏人活千年。读了这么多年书,周生早就看明白一切了,世界就是一滩烂狗屎。除了那永生的生命让周生有些敬畏,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已经没有足够让他害怕的事情了。

    周生注视这刘央,笑了笑,笑的没心没肺,幸灾乐祸。

    “哎,我和你还是有些区别的。你为了你的理想献出生命,我的理想为我的生命服务”。

    “确实如此,你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人”。

    “好人?烂好人,狗屎!”

    周生挥挥手,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了,这些只是开头的一点试探。周生明白了对方的姓格与疯狂,刘央也松了一口气,对方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如果周生真是一个烂好人,那事情才是糟糕的。他们需要的,是一根搅屎棍,搅烂大乾这一锅好粥。而周生也通过谩骂,表达出了自己想要说的事情。

    两个带着虚伪面具的人,虽然没有把心底最真实的情况说出来,但却差不多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

    接下来周生问出了自己最想要问明白的一件事情,刘央他们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推算你的位置确实很难,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要知道,圣者也是分层次的,明帝与道主,佛主等人,就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圣者。而我们身后,也站着一个这种层次的人物。他是老祭师,也是大汉最后一任皇帝的胞弟,我们的祖先!”

    周生心里微微一沉,轻咦一声,如果是这样,他就有些麻烦了,明帝竟然能够推测到他,这是他想不到的事情。

    似乎看透了周生的担心,刘央淡淡笑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圣者并不是无所不知,不然那世界还怎么运转。他们能够预测的事情,也只是很模糊的。而且,为了推测到你的存在,老祭师大人耗尽了最后的寿元,已经辞世了……”

    周生掉了几滴眼泪,表示自己的悲哀。这只是一个态度,周生现在的泪腺发达,如果想要哭泣,就算非常高兴,也能控制身体哭出来。

    “明帝不会耗费寿元去推测你,得不偿失。他已经准备要直接对你的命星下手。没了命星,你的命格什么都不是!”

    周生点点头,沉思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不过没有什么好办法。朝廷的圣者太多,力量强悍,我也只能潜伏着,不敢冒头,不然随便出来一个三公之类的人物,就能把我捏死!”

    周生忽然抬头,询问道:“我的命格你们还告诉谁啦?”

    刘央一笑,低声道:“很多人。草原人,东瀛国,乃至很多我们这一边的宗派。这件事情不是最重要的,明帝根本不担心你的存在。他连你的命星都能对付,如果想要对付你,你根本跑不了!”

    “也是,明帝拿我不当回事,根本懒得损耗寿元推算我的存在,直接对域外的星辰命星出手了。把我的命星打个稀里哗啦,把那星辰碎片再炼制成丹药,对他来说,不难!”

    周生双眼一眯,眼神中各种规则,数据浮现,相互交织,组成立体网络。

    马车继续前行,老马夫哼着小曲,心情不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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