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红葵 作者:肉书屋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4部分阅读

    !”

    王猗续道:“以宋缺之强大,竟能连萧铣以压制林士宏,正代表宋缺要保存实力,静待争霸中原的时机。此人隐忍蛰伏如斯,方才是最难对付的人。岭南军以俚僚为主,民风纯朴,刻苦擅战,视宋缺为天人,固虽只十多万之众,却是训练精良,在宋阀的财势支持下,加上寇仲这样的人材,即使李世民亦只怕要落马而败,我王氏虽可在天下之争里维持中庸,使得家族再绵延百年,但难免为天下所忘,不过一点财势,于宋缺未出山之时,我们之于寇仲能是雪中送炭,若待到宋缺出手,我们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到那时便晚了。”他叹息一声,“若非在草原结识寇仲,我亦是不会发现这点。”

    王藉心悦诚服道:“三弟写信来向我抱怨,道大哥为一女子所惑,才做出如此轻率决定,又骗得族长信任云云,当真可笑。”

    王猗失笑道:“他竟给你写了这么一封信?”

    “不错。”王藉叹气,“他气得厉害,不过小孩子的胡言乱语罢了!我岂会不知大哥是怎样的人,若说这天下男子皆有可能为女子所惑,大哥亦不会在这其中。”

    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咦,难道你大哥竟不是男子吗?”

    王藉眉间一皱,即刻有些不悦,此间他与大哥正说话,竟有人如此无礼闯来吗?但听那声音带着几分柔软的清媚,竟是十分悦耳动听。

    王猗站了起来,笑道:“龙大小姐归来竟这么早?”

    王藉却浑身一震,因以他对王猗的了解,尚是第一次见他不仅不在意那女子的戏语,甚至露出几分欣悦!这怎可能!

    他尚自惊讶,龙葵已从门外走进,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一手执起绿衣方自烹好的清茶,喝了一口才道:“你竟也不生气,真是无趣!”

    王猗纵容地笑了一笑,“跋兄呢?”

    “于赌场外与子陵会和,他陪着子陵去见李世民。”

    王藉再也顾不得震惊于龙葵那张扬美丽到了极致的容貌气质,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在这个敏感时候,他们怎敢独自二人便去见秦王?

    王猗温然道:“二弟不必惊慌,子陵与秦王亦是熟识的,没有关系。”

    “这怎会……”王藉皱眉不解。

    龙葵却朝王藉看去,“他是谁?”

    王猗拍了拍王藉的肩膀,“或许这便是他们的魅力!即便是敌人亦能视他们为友。”他转向龙葵道,“此为我的二弟,王藉。”

    王藉这才郑重向龙葵行一礼,笑道,“想必这位便是享誉草原的龙大小姐了。”

    龙葵微一挑眉,忽然指了指王藉道:“猗公子,你这弟弟看着可比你顺眼多了!”

    “哦?”王猗只淡淡挑了挑眉,一侧王藉的笑容却僵硬起来!

    若是他不曾料错,面前这女子对于兄长来说绝对是特殊的!却想不到她在大哥面前说出这话来,需知他虽从不妄自菲薄,亦知自己在这长安混得如鱼得水便有几分样貌俊雅的缘故,但比之兄长王猗,甚至三弟王毓,他不过是寻常街头之人的水平罢了!这个女子却何故说出这话来!

    想到此间王藉低着头,再不敢肆意盯着那女子看,格外温淑纯良的模样,天知道王二公子在整个长安亦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不过这种特质在只比他大一岁的兄长面前,都是天边的浮云罢了!

    “嗯。”岂知龙葵居然又点了点头,王藉心中大恨!

    却听龙葵淡淡道:“因他那双眼要比你简单多了,你心中装的东西太多,所以你的眼睛是最让人觉得不舒服的那种深。”

    王猗轻笑出声,烹茶的绿衣看似动作依然行云流水,却有一瞬的停顿,因她自小服侍王猗,旁人或许不懂,她却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了欢悦之意!

    是真正的欢喜愉悦,这是多么少见!

    记得已有很久很久,公子已有很久很久不曾真正笑过,这个女子如此无礼冒犯,为何公子反而却那么高兴?

    难道,公子当真那么喜欢她?绿衣垂下眼睑,静静烹茶,静默无语。

    “龙葵,你尚是第一个,”王猗顿了顿,“这么说我的人……”他口吻有些复杂的意味,似是带着叹息之声,慢慢散开,余音轻似不可闻。

    龙葵却只是哼了声,心下微微不自在,眉间微蹙,她并非跋锋寒那样情商低下的家伙,有些事情明白,不如不懂。

    他越是聪明,于她而言就越是危险,因她很确信地明白,她不要他的情感。

    这一点上她与跋锋寒或许更相似一些,他们对于感情,总是单一却执着的人,简单的爱恨,直接明了,而眼前这人是必然会将情感变得复杂的典型人物,她不想碰。

    是以,敬而远之。

    47兄弟

    徐子陵回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如何好看,龙葵奇道:“怎么,见李世民并不顺利?”

    徐子陵苦笑道:“原以为秦王定会不吝一面,怎知即便由希白兄牵线搭桥,却为他手下诸将所阻,今日和我会面的乃是李靖李大哥。”

    跋锋寒皱眉道:“连李靖都对子陵有些许警惕之心,这是我们根本不曾想到的。”

    此时只听木屐踢踏,王猗长衣宽袖,翩然而来,极尽优雅雍容,他耸肩笑道:“只怕这是因为我的缘故。”

    徐子陵一愕,“甚么?”

    “我想那位师仙子应把我那日话语传达予李世民,即便不是她亲自来说,必然也寻了一个李世民信任的人来告知他这个消息。”王猗道,“李世民虽视子陵为友,想来也相信子陵人品,但他不信的乃是我。”

    跋锋寒看向王猗,淡淡道:“看来你的名声不怎么好。”

    王猗轻笑道:“我王氏一族最重承诺,既答应相助少帅,那我王氏必然会成为少帅后盾,此消息世间知道之人寥寥。我王猗不才,在士族中享得一个千机百谋的名声,李世民曾托我二弟数次邀见,皆为我所拒,而现今他得知我投入少帅一派,自然心有警惕,偏生在此时子陵与锋寒兄约见于他,自然会多想几分。”

    徐子陵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子陵,有些东西我想你最好看一下。”王猗将手中两张纸递给了徐子陵,徐子陵疑惑接过,不过看了三两行便脸色大变!

    跋锋寒侧目看去,随即皱起眉来,“你来长安之后见过婠婠?”

    徐子陵缓缓点头,“想不到王兄连这些机密的消息都能调查得如此清楚。”

    王猗微笑道:“我王氏虽久不在长安,但我二弟王藉却在长安居住六年之久,在这六年间足够在长安布下一些暗线,以备不时之需,有些消息也不过偶尔得知。”

    “想必魔门之中必然有你的钉子吧!”龙葵肯定道。

    王猗点头赞道:“钉子这个词用得不错,阴癸派与灭情道中确实有我王家的人。”

    “那个李子若?”龙葵忽然道。

    王猗一愣,转而又笑,摇头道:“那个女人,不过是个双面谍罢了,她是婠婠的师妹白芷若,尚有一个同胞妹妹叫白清儿。”

    “白清儿?”徐子陵脸色微变,看着情报上那个醒目的名字。

    王猗点头道:“这个白清儿应是魔门特地为李渊准备的女子,且那李渊十有八九会落入这个美人计中。”

    龙葵思考片刻才道:“那时我曾见婠婠与白芷若暗会,随后她便来找我与老跋,若非她察觉无法将我击杀,那夜她绝不会放我与老跋离开。”

    徐子陵愕然道:“怎不曾听你说起?”

    龙葵摇头,“因这不过是我的直觉罢了,她到最后也没有动手。”

    跋锋寒不知是否想起那日荒村,眸中忽明忽暗,不知在转着什么念头。

    王猗叹气道:“阴癸派也算用心良苦,那李子若潜伏多年,若非想要算计我王家,原也不会暴露。李子若乃是太原李氏一旁支,也算是李唐的远方亲戚,这个身份应是有用的,但她们实不该贪心试图离间我王氏与少帅军,如没有阴癸派在其中捣鬼,我三弟虽头脑并不如何好,也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龙葵好奇道:“那她如今呢?”

    王猗眸光一闪,“在长安。”

    “甚么?”跋锋寒讶道。

    “她尚有些用处,所以我让她来长安。”王猗只随口道,他看向郑重看着那份薄薄密信的徐子陵,问道:“怎么,子陵认为现今该如何?”虽这些讯息已非是拿到他手的那一份,但看上去仍十分让人心惊。

    徐子陵认真道:“王兄,多谢。”

    王猗一怔,随即摇头叹道:“看来子陵尚且未将猗看作自己人。”

    徐子陵笑道:“猗公子有何高见?”

    王猗只微笑道:“你们去助寇仲。”他抬头望了望正铺散的晚霞,残阳如血,“洛阳形势不容乐观,你们即刻赶去必然是寇仲的极大助力。长安这里便交给我。”

    徐子陵握着那两张薄薄信纸的手越来越紧,过了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气道:“好!”

    “子陵!”龙葵讶道,因她知道徐子陵原对师妃暄承诺不会助寇仲争夺天下。

    徐子陵却苦笑道:“若真让这天下落入李唐手中,只怕到最后便宜的是魔门。”

    王猗点头道:“十有八九是如此,所以子陵,你若当真对这天下百姓怀着一份慈悲之心,就不该再有妇人之仁,该全力相助寇仲才是!”

    徐子陵看着自己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慈悲之心?自己这双手本已沾满鲜血,又有何悲,又有何惧?

    三人将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在徐子陵与跋锋寒率先策马而出之后,龙葵却在原地停留片刻,回头看一眼亲自送来的王猗,却见他俊秀无匹的容颜在夕阳下显得愈加风华卓尔,气质清贵,只一双眼却幽暗无底。

    “不知道这家伙又要搞什么鬼!”龙葵低声嘀咕道,随即扬起马鞭,朝前方徐子陵与跋锋寒追去。

    待得三人的身影出了城,王猗身侧王藉才道:“兄长为何改变了主意?”

    原本王猗的计划绝非要将这三人驱出长安,即便今日看到的密信内容有些惊人,但王藉相信仅凭这些绝不至于让王猗改变计划。

    王猗轻笑道:“虽他们身在长安能让整个计划更有趣一些,但我忽然没有耐心了。”

    “嗯?”

    “原想同那些人好好玩耍,”他目光幽暗,“但我骤然对这些东西没有了兴趣。既如此,那便要速战速决,洛阳应比长安要有趣多了。”

    王藉不知为何觉得身上一寒,小心翼翼道:“那为何兄长要将他们尽数驱走?那龙姑娘……”

    “啊。”王猗轻轻应了一声,伸出秀丽绝伦的手漫不经心地抚平衣襟,“乱世实在太不适合我与她感情的培养。”

    王藉愕然,此话何解?

    “因她与我都是聪明人,在这乱世,我们之间更多的是猜疑顾忌而非惺惺相惜。”王猗道,“尤其是她。就如现在,我无法确认接下来我要用的手段,”他顿了顿,带了些许意味深长的味道,“我要用的手段多半会让她起警惕隔阂之心,当然,子陵也一样。”

    王藉默然,他并不敢问王猗他究竟要用何手段,想来不会十分光彩。

    王猗此人,表面一派光风霁月、清朗明澈,奈何千机百谋之称又岂是徒有虚名?

    王猗望着渐渐弥漫开的夜色,唇边带着浅浅笑意道:“那么,不若让他们都离开,只看结果的话,我想所有人都会对我十分满意。”他对着王藉眨眨眼,甚至带着几分让人意外的轻快之意。

    王藉却心中一颤,心知肚明,长安即将没入黑暗。

    夜,来了。

    自李世民于柏壁大败宋金刚后,天下有足够实力作其对手者寥寥,寇仲的少帅军尚稚,羽翼未丰,是以中原只剩下以王世充、窦建德和萧铣为首的三大军事集团。宋阀僻处岭南,割地称霸绰有余裕,但若凭其本阀之力,兼且南人不耐北方苦寒,则有鞭长莫及之叹。

    宋金刚柏壁之败,实是影响深远,不但使刘武周声势由强转弱,更令突厥在联结好塞外各族之前不敢轻举妄动。没有突厥人的支持,另一依附突厥的霸主梁师都只好按兵不动,以隔岸观火的态度坐看以洛阳为中心的争霸决战。

    三大军事集团中,以萧铣的形势最不利,关键处在于杜伏威降唐,使萧铣自顾不暇,难以参与到这场关键之争中来,亦使朱粲、李子通、沈法兴之辈在迫不得已下只得袖手静观变局。而魔门扶持的代表林立宏则被夹在两大劲敌萧铣和宋阀之间,难有任何作为,难怪魔门已考虑将之作为弃子。

    在这逐渐明朗化的情势下,天下顿成李阀、王世充和窦建德三方之争,而寇仲的唯一希望,就是把王世充和窦建德拉到一起,粉碎李世民不败的神话。

    经过一夜全速赶路,寇仲于清晨时分抵达洛阳,守城的兵卫无一人不识寇仲,立即飞报王世充。

    来迎接的是寇仲对他颇有好感的王世充次子王玄恕,大家见面,自有一番高兴。

    在亲兵簇拥下,两人并骑驰往皇宫。

    寇仲兴致盎然地扫视繁荣如旧的洛阳风光,却忽然在一处卖着大饼豆浆的铺子处看到三个他如何也想不到的身影,顿时一震,尤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怀疑自己会否因连夜赶路而产生幻觉。

    却见恰好面向他的红衣女子露出一抹若朝华般美丽的笑容,一手支着下颚,伸出另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掌朝他挥了挥。

    寇仲从马上跃下,疾步如飞,迅如闪电,似是从不曾如此快过!顿时骇了身侧马背上的王玄恕一跳!

    只见他露出灿烂的笑容道:“吃早餐?我也正巧饿了!”说罢径自从空着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左侧是徐子陵,他正将手中的豆浆喝尽,见寇仲一副鬼头鬼脑的样子,却撇过头去,看也不看他。

    右边是跋锋寒,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只慢条斯理地吃着干香的烧饼。

    只龙葵笑盈盈的,“寇小仲,你辛苦了!”

    寇仲听到那轻柔的声音,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他想起昨日他尚且一个人孤独地行在路上,只有千里梦相伴,只觉得心如身上的羊皮袍子一般伤痕累累。

    今天这三个熟悉的身影让他仿佛泡入最舒适的温泉中,温暖着他的四肢百骸。

    握住拳,他努力地笑,只听徐子陵一声叹息,手落在他的肩膀,“寇仲,我们来了。”

    “不会再走吗?”寇仲忽然无法控制自己孩子气的任性,沙哑的嗓音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嗯,不会走。”徐子陵承诺道,他看向寇仲,“一世人两兄弟,从今天起,我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觉得子陵和寇仲的一世人两兄弟十分基情………………

    48洛阳

    听到徐子陵那句承诺,寇仲鼻端一酸,差点哭出声来,但仍是强自忍住,对徐子陵道:“为甚么?”因他很清楚以徐子陵的性格,本就对这些争霸天下的事丝毫不感兴趣,甚至有违他的本性。

    徐子陵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不管如何我无法让你独自在危险的战场上,原说你若死了,我来替你收尸便是,现在想来却无法做到。一世人两兄弟,虽不能同生,至少能共死!更何况,如今的形势亦容不得再犹豫。”说罢把从王猗那儿得来的讯息拣重要的说予寇仲听。

    寇仲听完大惊,“竟已这么严重!”随即思忖道:“看到李小子只怕会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龙葵失笑道:“你就是那只狡兔吗?”

    寇仲即刻露出笑脸道:“我一直同兔子一般温和无害哩!”

    “咳咳!”跋锋寒显然听了他这话呛到了,连咳了好几声才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道:“你即便是兔子,那李世民也不是甚么忠犬!更何况如今李世民乃是你们的敌人,子陵与仲少何必一副为他忧心的模样!”

    寇仲赶紧赔笑道:“这不是曾经朋友一场嘛!”实际上直至看到三人的前一刻,他都想着要怎样置李世民于死地,但不知为何看到三人之后,他只感觉心胸舒畅,连对李世民的敌意也去了几分。

    徐子陵叹气道:“所以无论如何,洛阳这仗我们不能输!若是天下真的落入李氏手中,第一个死的怕就是他了。”

    龙葵却眯起了眼睛不曾说话,她虽已早不记得《大唐双龙传》的情节,但是对于结局却记得很清楚,不管是怎样的历史小说,到最后都会是殊途同归,极少有将历史改得面目全非的,因此若她没有记错,结局那个登上皇位的人依旧是李世民,而非寇仲。

    她看着寇仲英俊明朗的面容,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和跳脱的模样,若真把这样一个人拘在皇城里,恐怕他闷也要闷死了,但她又相信寇仲这样的人会有足够的责任心,他能任人唯贤,他能真正为百姓着想,他能礼贤下士,他能虚怀若谷,他能做到一个开国君王所必备的威严,又不会专断独行,成为杨广那样的暴君,这已然足够了。龙葵首次发现,原来寇小仲也是能做皇帝的人呢!

    如今他只是个刚脱去稚气的青年,足够年轻,如果打下这偌大的江山,他将会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困在那个天下最华丽的牢笼里,他能做一个好皇帝,可是他不会快乐,龙葵断定地想。

    “龙大小姐?”寇仲小心翼翼地喊,因龙葵此时的目光实在看得他寒毛直竖。

    龙葵从容地站了起来,瞥了一眼无声站在一侧并未打扰寇仲与己方几人说话的王玄恕道:“寇小仲,你就这么把人家丢在这里?”

    寇仲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玄恕是自己人,不必拘谨!”

    王玄恕听寇仲如此说,脸上现出感动的神色,他与徐子陵亦是相识,笑道:“想不到诸位还是来相助少帅,如此一来玄恕也少了几分担心!”

    寇仲看了看天色道:“若是去宫中晚了,怕是你父王不喜,我们这就走吧!”说罢让徐子陵带着龙葵与跋锋寒去上次他来洛阳的下榻处暂作休息,便与王玄恕并骑朝皇宫去了。

    “只怕仲少此去不太好。”徐子陵叹息道。

    龙葵点点头道:“他方自来洛阳,恐怕不知王世充已是准备称帝了,此人狡谲阴险,心胸狭窄,若非有把握胜了此仗,绝不会出现这样的风声。”

    “走吧!”跋锋寒拿着剑起身,“既然仲少进城是一场硬仗,我们亦要做些什么才好。”

    徐子陵思忖片刻道:“还请龙大小姐与老跋去城外探消息,我去找杨公卿。”

    跋锋寒与龙葵对看一眼,点头应下,徐子陵郑重道:“入夜前势必回来!”

    “放心吧子陵。”龙葵笑道,“能留下我与老跋的人,恐怕世间寥寥。”在这个世界能困得住她的人是否会有?

    徐子陵这才放心离去。

    跋锋寒与龙葵并肩没入人流,洛阳的街道车水马龙,热闹升平。洛阳居民对战争的警觉性并不高,因为过往的攻城战无不如隔靴搔痒,不能影响城内的生活。没经过战火洗礼的洛阳城,城内的人均有种洛阳永不会攻破的错觉。可是龙葵等人却清楚大祸即临,纵使王世充能保住虎牢、偃师的生命线,李世民必派兵千方百计拦截抢夺运往洛阳的粮草,使城内军民进入艰辛的围城岁月。

    这周围的洛阳百姓却丝毫没有这种危机感,即便大战在即,他们的生活依旧热闹,洛阳的街头依旧繁荣。

    两人并未急着往城门去,因他们已敏感地察觉身后跟着的几个探子,只怕是王世充听闻他们三人亦来到洛阳的消息心中不安,更大的可能是要将他们这些寇仲一派的中坚力量抹杀掉,如果王世充对他们动了杀心,那便说明寇仲此时的状况也十分不妙,因王世充只有决定了要对寇仲动手才会对徐子陵、跋锋寒和龙葵动手。

    弯过几道巷,两人轻松将身后的尾巴甩掉才悄然潜出城去。

    碧绿的邙山映入眼帘,“若是那王世充当真对仲少动了杀心,哼!”跋锋寒这一哼充满冷厉狠辣的味道。

    龙葵亦是赞同,若等王世充动手,那他们就失了先机,王世充此时还对寇仲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和看重,若是撕破脸,洛阳城中仅凭他们几个突围不难,但难免损伤,若是能提早动手刺杀王世充,反倒可神不知鬼不觉,若是寇仲一个人绝难做到,但加上徐子陵、跋锋寒与龙葵便是另一回事!他们几人已隐约是天下间最出色的年轻高手,除却三大宗师,能比得他们四人本事的已越来越少。

    两人匆匆从山脚一处密林中取出暗藏的马匹,朝新安处赶去,跋锋寒见龙葵脸上郑重的思索神色,奇道:“你在想甚么?”

    龙葵道:“正在严肃地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在乱世之中的爱情是否更容易一见钟情。”

    跋锋寒抓着缰绳的手一松,若非他骑术精湛,只怕要从马背上跌下来。

    龙葵见他无比惊讶的样子,笑盈盈道:“比起太平盛世,这乱世着实动荡多了不是吗,说不定今日的爱人明日便死在战场上,所以在这个年代,爱情似乎更容易失去理智。”

    “为何忽然想起说这个?”跋锋寒半晌才问。

    龙葵耸耸肩,不答。

    跋锋寒却忽然背脊一僵,皱眉道:“王猗?”

    龙葵惊叹:“真有想象力!你甚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睿智?”

    跋锋寒不悦道,“不是你忽然提起这个话题吗?”

    龙葵却笑道:“我方才在洛阳看到了熟人。”

    “谁?”

    “师妃暄!”

    跋锋寒一惊,随即认真看向龙葵,似乎是想确认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龙葵肯定地点头,“不会错,是她。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会喜欢上子陵,子陵的样貌确实不错,但还达不到那样出众的地步,而那个师妃暄竟然在最初见子陵的时候就对他有了好感,这不是一见钟情是什么?”

    跋锋寒的心落回实处,原来龙葵从一开始思考的事情就同那个留在长安的家伙没半点关系,听到龙葵的问题后他答:“或许因为子陵与寇仲身上本来就有种与众不同的东西,至少我也不知为何竟与他们成为了朋友。”

    龙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轻笑道:“可惜啊,原本子陵与她在龙泉有机会相恋一场,说不定这样便去了她心上的执念,所练的剑心通明也能有所成,但如今,怕是不好了,这种执念在她的心里会生根,她练的那种武功,本就注重心境,子陵对她已放下,她却放不下,只怕武功从此难有寸进。”从她第一眼看到师妃暄开始,便发现她所练的武功是最接近前世她在仙剑中见的那种,近乎是修仙的法门,但奈何在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最强也不过能比当时的师妃暄高上两个层次罢了,如今的师妃暄,只怕与那个境界无缘了。

    “她为何要来洛阳?”

    “说不定是为了李世民,也说不定只是为了子陵。”龙葵毫不在意地道。

    跋锋寒奇道:“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龙葵失笑,随即叹气道:“你并不了解女人,女人对于喜欢的男人总是很难下手。我敢说,即便是对着石之轩用那同归于尽法门的祝玉妍,若是心中没有一丝犹豫,石之轩绝不会安全回到长安,只受了那么一点小伤,她是魔门的女人尚且如此,勿论那仙子一样的师妃暄了,更何况她本就知子陵有了心结。”

    跋锋寒沉默半晌才道:“那你呢?”

    龙葵一愣,随即一笑,睨向他道:“你会否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一点?”

    跋锋寒却骤然眉峰一厉,长剑出鞘,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划破林间静谧,犀利凌然,霸道天成!

    “噗”地一声轻响,树上一个黑衣男子甚至来不及作出反应,便被那雪寒长剑透胸而过,一击致命,脸上犹自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跋锋寒唇边带着一抹冷笑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独自跟着我们出城来?”

    这人应是王世充的手下,自忖隐匿潜行的功夫了得,这才偷偷跟在两人身后出城,听龙葵与跋锋寒二人毫无顾忌地开始谈话,自认二人并未发现自己,正松了口气暗自窃喜,岂知就在这一瞬,跋锋寒突然出手,疾如闪电,快逾惊雷!且时机之妙之巧简直难以想象!

    龙葵只带着悠然地笑容看着此幕,心中明了,跋锋寒终在她的淬炼之下,变得越来越强,比起当日,已前进了不止一步。

    若是有一天,他当真有了打败自己的本领,之后呢,他会如何?

    龙葵漆黑的眼眸晦暗莫名,只唇角弯起的弧度一如当初。

    49猎杀

    “啪!”王世充的手猛得拍上桌子,桌上一杯上好滚烫的茶顿时迸溅出来,但他的手却丝毫不曾因那滚烫的茶水而动半分,“你是说那徐子陵、跋锋寒和龙葵已然到了洛阳城中?”

    “不错!”王玄应赶紧到,“今日玄恕与他们已是照过面了!”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立刻改变计划!”

    “甚么?!”王玄应惊道,“父王,这都已经说定的事情……”

    “蠢货!”王世充狠狠瞪了他一眼,“若是只有一个寇仲便还罢了,如今加上那三个小子,世上谁有信心能杀得了他们!”

    王玄应目光中不以为然的神色一闪而逝,“父王,你未免太过看重那几个小子了。”

    王世充冷哼一声,“在草原上连毕玄都拿他们无可奈何,几万金狼军亦是杀他们不死,即便传言有些夸大,依旧不可小视!”他的目光中透出一抹残忍,冷笑道:“如今只得暂时放过寇仲这小子,先解决掉李世民,再论其他!”

    在董家酒楼四楼景观最佳的厢房内,寇仲露出一抹笑道:“王世充又想害我!”

    杨公卿一呆道:“不会吧!上趟王世充出尔反尔,要杀少帅,曾大失人心,惹起军方上下极大反感,现在际此风云幻变的时刻,少帅更非善男信女,王世充岂敢造次?”

    寇仲举杯相敬,双方尽兴一杯后,笑道:“这叫经验之谈,王世充因有信心赢此一仗,我又自动献身的送上门来,他怎肯错过良机不来个顺手一刀,将小弟了结。”他眨了眨眼睛,“不过,在中途他忽然离席,回来之后态度却骤然变化。”接着将王世充的身份揭出,道:“魔门中人行事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不讲天理人情。我屡次破坏他们的计划,肯定成为他们的公敌,如能一举把我和李世民除去,他们成事的机会将大大增加。王世充派王玄恕来迎接我,正是为安我的心。却不想子陵、老跋和龙大小姐也来了洛阳,魔门中人虽狠辣,亦是很懂得审时度势,很显然,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他又退缩了。”

    杨公卿皱眉道:“魔门的人一向自私自利,像一盘散沙。以王世充的性格,只会做对自己有益的事。”随即放声笑道:“少帅在草原闯下偌大名头,几万金狼军也杀你们不死,王世充又岂有这么大的胆子来对付你。”

    寇仲压低声音道:“我倒是希望世充乖乖对我动手,哈!”

    杨公卿哑然失笑:“少帅似乎心情甚好?王世充虽无法再向少帅动手,但并不表示洛阳之危可解,少帅竟是如此成竹在胸?”

    寇仲侧头想了想,微笑道:“其实因王世充的态度,我已知此次守住洛阳十分艰难,但不知为何,子陵、老跋和龙大小姐一出现,我觉得世上并无甚么事是我做不到的,即便丢了洛阳,大不了我回彭梁去,与李世民决一死战罢了,又有何惧?”

    杨公卿欣然道:“不错!大丈夫理应如此!”

    寇仲淡淡道:“更何况,王世充虽一意孤行,却无法对我动手,待得他走投无路时,自会来求我,到时候我尚有机会同李世民一战!”

    杨公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少帅认为王世充有多少成胜算。”

    寇仲显是曾重覆想过同一问题,想也不想的迅快答道:“顶多只有一成机会。”

    杨公卿叹道:“在战场对上用兵如神的李世民,王世充只会败亡得更快更急。假设他被孤立于洛阳,才求少帅帮忙,少帅有甚么回天之计。”

    寇仲知他为人稳重,如自已只是逞匹夫之勇,肯定会令他唾弃自己。正容道:“我原本的构想非常完美,就是当李世民攻打洛阳时,窦建德则渡河南来,只要枕军虎牢附近,令李军不敢冒犯虎牢,保持洛阳东线的畅通,使洛阳粮食无缺,围城之战势将变成夺粮之战,那李世民将难以安寝。只恨王世充急于称帝,窦建德再难与他合作。只好将就点,由我的少帅军补上,只要守着虎牢这一线生机,李世民将不能孤立洛阳,更有可能输掉这场决定性的大战。”

    “叩叩。”轻轻的敲门声传来,杨公卿脸色微变,寇仲却猛然跳了起来,哈哈笑道:“杨公不会担心,是子陵回来啦!”

    门“吱呀”一声打开,徐子陵走了进来,寇仲问道:“如何?”

    “不出所料,我亲眼看到王玄应去了荣凤祥府中。”

    寇仲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却听徐子陵续道:“随即荣凤祥与四五个高手一道离开,往城外去了。”

    “城外?”寇仲猛然一震,“你是说?”

    “不错。”徐子陵淡淡道:“如今我们兵分两路,比起你与我在中原的盛名,老跋与龙大小姐显然看似要好对付一些。”

    寇仲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王世充想削减我们的力量。”

    杨公卿担忧道:“跋公子与龙小姐去何处?”

    “去虎牢替我打探消息。”寇仲道,随即露出一抹笑,“杨公不必担心,他们这些人妄图去杀老跋与龙大小姐,无异于送上门去给老跋练剑。”即便是不敌,在野外老跋与龙大小姐二人要逃脱定是易如反掌,是以虽此次追去的都是高手,寇仲却并不如何担心,他与子陵已非当日被人追着打的吴下阿蒙,而跋锋寒与龙葵更不是,是以他们怡然不惧。

    杨公卿讶然道:“少帅竟如此自信?”

    “不错。”徐子陵执起寇仲的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才道:“老跋与龙大小姐的本事并不在我们之下,甚至,许还比我们更强一些。”

    寇仲赞同道:“从认识龙大小姐开始,就不曾见过她全力出手,只永远是那副悠然模样,当真可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徐子陵哂笑:“幸得她与我们是友非敌,不是吗?”

    “嗖——”

    箭气划破丛林静谧,树叶被割成碎片,却还来不及纷扬开那无形气箭已是带出一路血线!

    “宗兄!”荣凤祥惊呼,骇然朝来箭方向看去!

    此次他们六人前来,无一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高手!除了大明尊教的荣凤祥,尚有“子午剑”左游仙和“云雨双修”辟守玄,两人均是魔门元老级的人物,昔日知世郎手下大将“病书生”京兆宁、洛阳帮的上任龙头上官龙,尚有一人名唤宗罗喉,此人为薛举麾下的无敌大将,曾连败唐军,军功甚盛。后来薛举父子被李世民大破于浅水原,奠定独霸关内的局面,宗罗喉便不知所踪,想不到竟出现在此处!

    宗罗喉背一把长约八尺的关刀,独眼中充满着狠辣凶悍的味道,那道从林中骤然飞出的气箭来速之快、势头之准、方向之刁钻简直难以想象!他拼尽平生本事方才躲过,但那箭仍是擦着他的腰侧而过,若是再偏上三寸,他必然重伤在此箭之下!他历经战场,若非丰富的对战经验,方才亦不可能躲过那支诡秘夺命之箭!

    六人齐齐抬头望前方看去,只见一抹艳丽的红立于不远处一棵大树之上,衬着渐渐染上霞光的天空,暮色笼在她的身上,使那抹红愈加鲜丽如火,仿若流光。

    她漆黑的发扬在晚风里,露出白皙明艳的脸庞,但那六人却无一人注意到,因他们看的乃是她修长指间的那柄长弓,弓立如刀,弦如满月,蓄势待发!

    他们根本无法注意到她的容貌美丑,因他们的心神完全为那一箭所慑,这一箭的风情,何人敢承受?

    荣凤祥的额际滑下一滴冷汗,似乎直到此刻,他才猛然间意识到,或许自己几人前来刺杀龙葵与跋锋寒,原就是个错误!

    但此时此刻,又怎容得他多想?

    “冲上去!她顶多只能射一人罢了!”荣凤祥厉声叫道,努力破除那未射出的一箭给众人心神上的震骇。

    红唇渐渐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嗡——”弓弦震颤!

    草叶飞溅!

    同时溅起的尚有鲜血,外加上官龙的惨叫!

    六人身后,密林荆棘之中,一抹剑光骤然亮起,如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

    那剑意雪练一般潇洒闲逸,却又偏偏锋锐难当,气势惊人,若小雪初晴,又似雷霆暴雨,偷天剑早已非是寻常之剑,仿佛与用剑之人融为一体,随心所至,人随剑走,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在这一刻,原本意图做猎人的人早已成了网中的猎物,自认己为刀俎,他为鱼肉,却偏生到此刻才发现,他们不过是井底蛙罢了!

    “唯有那位秃头先生一人是独眼龙岂不寂寞,不若你们都去陪他如何?”一道温柔的声音伴着那个绚丽的红影自树上缓缓落下,轻若飘羽。

    但树下几人却都握紧手中兵器,脸色大变,看着伤于剑下的京兆宁和未能躲过飞箭的上官龙皆捂着一只眼哀嚎,手掌之下浓稠的鲜血慢慢滑下,看上去触目惊心!

    如此温柔的话语,在几人听来却与恶鬼凶灵的诅咒无异。

    那女子明明如此美丽多情的模样,俏生生地站在那厢,红衣如一朵盛开的花,她身边的男子亦是英俊明秀如清风明月,甚至唇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只是,荣凤祥却觉得心头越来越冷,冷到让他觉得己方明明有六人,却看不到一点希望。

    所以,他当即作出此时自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逃!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结束,正式回归 ~~o(》_

    (大唐双龙传)红葵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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