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白粥情事 作者:肉书屋

    [穿越]白粥情事第5部分阅读

    ?认识多久了?谁先主动?……”

    女强人的形象在聂清越心目中碎得稀里哗啦。

    聂清越住的是村子里专门腾开来给城里来的大夫们住的屋子,门一推开就能看见堂内十来个大夫围在一起皱眉讨论。古籍医书摊开摆满了一桌子,随处皆是一箕一箕的各色药物。应该算得上是村里最安全的地方了。

    颜述并不在大夫堆里,聂清越眯眼笑笑,她答应了头在布袋在,可没有答应不走出去。

    大夫们不种地但是要吃饭,来到村子一直的饭食都是村民们每年挪出一部分上交村里的公粮。当初村长这样做的意愿显然是作为躲避饥荒的储蓄,只是迎墨近年风调雨顺农民百姓都过得丰衣足食,一来二去规矩取消了那点公粮却仍放在村子的粮仓里。

    一直赖在屋里受人照顾还不如不来,聂清越蹑手蹑脚跑出去跟着慕容落去粮仓取米。

    荒山后的村落拥有的却是一片肥沃的黑土良田,地形平坦空旷一眼望去视野开阔舒坦。只是时值初冬,不然看到的定是一片绵延的动人绿意。村里的房子不似无荒或是墨京隔着小巷围墙,都是一间间紧紧挨着密密的显得很是亲近。

    如果没有这种奇怪的传染病,大概也算得上半个和谐安宁的世外桃源,聂清越有点惋惜地想。

    粮仓显然是闲置了很久,除了最近新换上的锁外,墙角尽是厚厚的尘灰。慕容落开了锁,聂清越后脚跟着走进去。空气里蔓延了一阵陈腐的味道,仓库尽头堆放的多是多年前的陈粮。聂清越下意识就闭紧了呼吸和慕容落对视一眼,想要快些取完快些离去。

    角落的尘埃明显比其余地方要少一些,几个大大的瓦缸被一块白布严严实实地盖着开口。这应该是交粮的最后那年放的,慕容落翻开布来却脸色铁青地低呼一声,聂清越抬头望了一眼就拉着有些发愣的慕容落走出了粮仓。

    缸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只死状狰狞的老鼠,恶臭阵阵。大约是爬进了米缸里一直吃缸里的米,不自觉米越来越少老鼠也随着降到缸底出不来活活饿死的。那场景聂清越一想胃里就有些闹腾。

    这样算来倒是陈粮要干净安全些,聂清越拿手帕蒙着鼻子走进去。陈粮却是封存得好好的,盖子严严实实。聂清越有些奇怪地装了大袋子米,盖好盖子,拐着细幼的胳膊抱着米袋就走了一刻也不愿多留。

    “村子里的人都不养猫的吗?”聂清越嘀嘀咕咕。

    “猫?”慕容落很是奇怪地看着她,“做什么要养些野性难驯的畜生?”

    聂清越尴尬地打着哈哈绕过去。她忘记了在古代捉老鼠的大多是狗,猫还属于野兽,直至汉代才驯养为家畜。而且这个莫名其妙的朝代原来既不用狗也不用猫,灭鼠一般都是重烟灌水。

    回去的路上遇见的人不多,各家依旧大门紧闭。其中一户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踉跄走出一个面脸悲色的人,清秀瘦弱的少年模样,却是慕容落的伙计小安。

    小安慌张地向着医舍跑去,拉着温吞吞的老大夫跑出来:“李大夫,李大夫救救我奶奶!”聂清越踌躇着想要跟过去,被慕容落一把拉住:“交给大夫们吧,去一个病一个可不好。”

    聂清越点点头回了医舍,觉得浑身不自在便搁下米回了小房间换下那身衣服。

    正恍惚间,远远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不,比起哭更像是极度悲伤的大叫。用尽了全身力气,听得人心神俱伤。

    聂清越心下一沉,捏紧了手中的衣服眼前仿佛出现了小安那张满布泪痕的脸。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是颜述。

    “小安的奶奶,怎么了?”聂清越问得很轻。

    颜述走过来轻轻环住她:“我没去看。”聂清越头埋在他胸前不说话,失去亲人的悲伤她不能感同身受,哀悼同情的成分要大于难过。真正震慑她思绪的,是恐惧。

    ——“我听说那病可邪乎了,只要一沾上病人或者那条村的东西,好好的健康小伙子第二天立刻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那不是还有半条么?”

    ——“第三天可不就没了吗。”

    茶馆里的话她只当作是夸张,21世纪的医学水平有多发达,霸道如癌症都至少还有三两个月的苟延残喘,咳嗽吐血什么的一两天之内毙命是什么状况根本想象不出。

    昨天夜里慕容落还边八卦着边告诉她小安的奶奶很好,小安的心头大石终于落下。今日耳边充斥的便是悲伤欲绝的哭喊。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知道自己踏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地,才了解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么样的问题。上百人的疫症不是靠小聪明小心机就能解决的事情,这是没有特效药没有消毒水没有手术刀的古代,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病菌比洪水猛兽更加凶狠无情。

    “夫君我们去看看小安吧。”聂清越站了许久才调整过来心情。

    颜述静了几秒,“等会儿要烧尸。”

    “……嗯。”

    如果凭一己之力不行

    聂清越挽起袖子在厨房里烧菜。

    她并没有换上女装但是大夫们都很自动觉地把她当女子看,寻常衣物缝补煮菜拣药什么的全部托付给她。颜述说这是因为她晕倒的时候中医们帮她把了脉的缘故,这让聂清越有点郁闷,因为电视剧又骗了她一次。

    尸体处理当天的情景其实没有她想象中的恐怖。一块白布一把火,除了熊熊火光外聂清越眼里只有少年小安固执地守在一旁的身影。那场大哭似是掏尽了小安身体所有的情绪,十多岁的青涩少年稚气单纯的眼神一下子多了许多聂清越看不懂的东西,从此越发沉默寡言起来。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成长,聂清越看着着实有些许的心痛,也只是些许。

    心不在焉地摆着碗筷招呼大夫们来吃饭,却久久没有人影出来。往日再怎么忙最多缺几个人,今日的状况可以说是从未有过。

    她走出去看往日挤满大夫的房子空空如也,聂清越不能想象情况能更坏到什么地步。无精打采的迈不开脚步,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对着一桌饭菜,终于午饭等成了晚饭的时候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村里一部分青壮年想要趁着清晨逃出村子,被村口巡逻的官兵发现了,平日温顺老实的村民突然发了狠和官兵打斗起来企图硬冲。一来二去,人倒没有死多少个只是有些官兵冲突间进了村子碍于形势出不来,心里有气自然又掀起一场恶斗。本来就忙着看诊的大夫被迫分一部分赶去疗伤,村民的算一份,官兵的也算一份。

    聂清越不用细想都知道其中的冲突矛盾几乎就能纠成一团乱麻,听完慕容落描述当场的情况心里越来越凉。这条村子算不上富裕,但地理条件好也算得上丰衣足食民风淳朴。要狠下心抛下妻儿家人与官兵武力冲突,虽然只是村民里较小的一部分,却是真实反映了村子里的人们对于未来的生活绝望无助到了什么地步。青壮年尚且如此,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妇会如何,她有些不敢想。

    “夫人发呆发很久了。”颜述提醒她,把药碗向她面前推了推。

    “是么。”接过碗直接饮下,苦涩浓重的药味涌向喉咙,却好似比往日无味了许多。

    “夫人在担心?”

    聂清越愣了会儿,与其说这样是担心倒不如说是犹豫。是的,她很犹豫,自从昨天无意间一眼瞥见小安奶奶离去的样子开始。

    白布下神色尚算安详,只是皮肤一块紫一块黑有些骇人。聂清越记得读高中的时候有一篇英语课文讲得就是黑死病,欧洲年轻智慧的医生凭借周密的实验分析找出了传染源头并告知世人,病疫在半年之内得到扑灭从此人们安居乐业。课文总是离不开积极思想教育的,要凭借科学知识实地调查,要冷静理智坚持不懈。

    可惜的是这些的东西的一半恐怕她都没有学到,却偏偏记住了以象征忧郁绝望恐惧的黑色命名的黑死病,它的另一个名字是鼠疫。

    救世主情节什么的聂清越倒不是很强烈,只是她对于这个病所了解的终究比村里人多那么一点,一直保持沉默的话总有种隐隐约约的愧疚心虚感。可是她又凭什么作为底气去做这些事情,关于鼠疫的病理,药方,潜伏期,病症她一条都记不住。

    有些郁闷地磕着桌子:“夫君可知道第一个病人的情况?”

    “第一个发病的人?”

    “嗯。”

    颜述有点奇怪的看着她:“我来之前怕是已经变成灰了。”收起药碗直视她的眼:“夫人说过关心则乱,何人何事让夫人关心了?”温温淡淡的语气让人不自觉安定下来。

    聂清越苦笑,明明是再想想就能得到答案的问题,只是当愧疚和责任对上个人能力的匮乏,那种诡异沸腾的无力焦躁感令人失智。

    何事关心关心何事。也许,她怕的不是做不出,而是做不好。医学这块实在不是她擅长的东西,所以她害怕她所了解的所掌握的鼠疫情况根本不能被准确地表达运用。

    “我曾经看过关于这场瘟疫的相关记载,可是……”

    “可是忘记了?”颜述替她把话接下去。

    聂清越摇摇头,脸埋在手掌里,声音闷闷的:“我不懂也说不出。”

    “……那,就当作没有看过,”颜述把她的手掌挪开来,“大夫的职责是医治,至于如何停止蔓延,何不交给其他人考虑?夫人当时是这样对我说的吧。”

    “所以,相对的,做好自己能做到的,至于如何医治,何不交给大夫们考虑?”

    聂清越有点混乱,脑内bg了一遍颜述的话,突然福至心灵,半晌终是徐徐笑起来握紧了手边宽厚温热的指掌:“……或许,我可以做那个其他人。”

    第二天一早颜述就陪着聂清越走了几户人家,戴着聂清越临时缝出来的简陋口罩。此行一是确认,二是了解村子现下的情况。

    村子里原有的大夫提供的情况并不多,对她这个外来人也不怎么待见,不耐烦地答完第一个病发者的状况还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句:“生前不让人安生,死后也不让人好过。”

    聂清越本是没有留意,颜述倒是随口接了句:“生前怎么了?”

    村大夫的怨气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一发不可收拾:“那混账还欠着我一笔医药费没还,整个就是一流氓混子,家里有好好的田不安安生生去种,不是今天偷王家的瓜就是明天偷李家的鸡,病前我还看见他去偷仓库里的应急粮。自己得怪病遭报应也就算了,还要连累村子害人无数。唉!……”聂清越心下了然,见他有越讲越多的趋势,拉着颜述道了句谢就走。那粮仓长期闲置怕是养了一屋子的病鼠,去偷粮的话被鼠蚤咬两口也没什么好说的。

    往日祥和宁静的村子一片愁云惨雾,一路走下来可以完全躲避病疫的人家只是少数。病得重的终日卧床似是随时要撒手人寰的样子,在一旁照顾的也好似面色发青神思恍惚,未知疾病所来带的死亡恐惧一直笼罩着村子。

    “夫君以后出去看诊要记得带着这个,”聂清越指指做工粗糙的口罩,“尽量避免接触病人的唾沫,血液,痰物等,最好看诊时把头发和手包起来。每次回来都要把衣服换下用热水蒸煮。”聂清越说得认真严肃如临大敌,颜述听着听着嘴角却慢慢牵起一抹浅笑,“是不是最好只露出眼睛?”

    聂清越点头:“如果做得到的话,快把衣服换下来我拿去消毒。”她巴不得把颜述把眼镜都戴上,可惜这个时代没有。

    “可有其它要注意的地方?”

    聂清越想了想:“有,面带笑容保持心境开朗,相信自己的精湛医书一定能解决难关。”

    颜述转过身去换衣服,“唔”了一声算是了解。

    走了一遍算是弄清楚了个大概。古代关于隔离的概念很模糊却也好是存在的。村子里就在大夫们的指导下专门腾出了几间房子作为病房,然而这个数目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需要。加上病人担心去了就是送死,亲人也不愿意相隔分离,种种原因下,病舍里住的多半是无依无靠的孤独病人。病舍里有大夫轮流守夜,其余的就是在医舍讨论或许走访。

    瘟疫的彻底解除靠的除了是医学技术,还有掌权机构的管理统治。然而

    村子是小村,地方离城镇较远,连个像样的名字也没有。官府若不是怕村民跑进村传染人,怕也是不想管太多。官府的态度是靠大夫,大夫们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心力去管隔离,终于造成了今日千头万绪的局面。

    “动用丞相府的势力会不会影响到我爹?”聂清越敲着那块给她带来极大便利的令牌有些举棋不定。

    “夫人认为村子里能有多少人能真正明白丞相意味着什么?三个还是五个?”颜述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聂清越一拍脑袋,要论对于村民来说最直接最迫近的权利机构还是地方官府。“可是封山烧村作为之下,人们对于官府还有信任和爱戴可言么?”

    “特殊条件下,有武力和威慑就够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有点犹豫,民望人心那些东西短时间内确实挽救不回来,只是物极必反,过分的暴力威迫把人逼得越急,其反作用越可怕。可惜这时的她尚未意识到,这种反作用不久后的某一天将会施行在她身上。

    “暂且撇去这个,万一知县不肯合作?”

    颜述笑笑,语气理所当然:“这不是知县大人可以选择的问题。”

    接下来颜神医消失了一天,然后当天晚上,聂清越在柴房里看见昏睡得一脸死猪相的知县官人后,终于明白了颜述那句话的意思。

    “你、你到底是怎么把他弄回来的?”

    “就这么弄。”颜述尚穿着官兵的衣服,作了一个手刀劈晕的动作,避而不谈如何出去进来的过程。

    聂清越便也不再问,一下子把人塞到她眼前她真的没有想好怎么处理。

    只见颜述慢条斯理地掏出一瓶药,塞入知县嘴里托着他下巴抬了下,边喃喃感叹:“可是千金难求的好药啊,就这样浪费了。”

    “……夫君,你好药的定义是什么?” 聂清越有种诡异的违和感笼罩全身。

    颜述拍干净手站起,轻轻吐出二字:“药效。”

    针线女红?

    事实证明无论实在现代还是古代,从事医学事业的人群都是不能轻易得罪的,除非你有把命乖乖在别人手上的准备。

    聂清越有些可怜地看着知县大人面色赤红全身肿痛却仍然战战兢兢地站在村口吩咐村外的官兵未来几日的任务,心里默默下了这个结论。

    而一手把知县大人绑来这里并使其误以为自己得了瘟疫的颜神医,此刻正气定神闲地在村口空地上铺开从村后丘陵小山采来的草药,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温良无害的笑。

    冬季和煦的阳光下,清新的草药被柔和的温度熏出一阵浅淡青涩的气味。那个墨发青衫的男子慢条斯理地把药草一根根摆好,神情宁静悠闲得丝毫不像身处瘟疫爆发现场。聂清越看看肿成猪头样的知县大人,又看看颜述,摇头晃脑地叹人比人果然比死人。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农村的邻里关系总是比城市要亲密得多,无论这份亲密是否是你所期盼的。

    从村口王家养了多少只鸡,到村尾李家的二娃子昨天偷吃了多少个烙饼,不管你想知道哪一方面,随便拉一个人来问都能知道一堆别人家的家里长短生活琐事。与其说是一条村子,不如说是有许多间房子的大家庭,有点烦腻,却又很热情。

    所以想要知道每家人口这样简单的东西更是轻而易举。

    聂清越敲开了村长家的小木门,说明了来意。

    曾经读过几年书的村长下笔时比写自己名字还顺溜,几乎没有想就一路写下去了。没等多久,聂清越就从村长手里接过那张按地段顺序写满了每户人口数的纸。

    “这张纸真的能帮上忙?”四十多岁的村长一口黄牙,地方口音浓重将信将疑地看着聂清越,满眼都是小心翼翼的希冀。

    “帮助很大。”聂清越不敢把话说死,又想安慰这个老实淳朴的中年人。几乎是每天下午,她都能看见村长跑来医舍问情况,那个焦急又无奈的样子都恨不得得病的人是他。

    “那么三天后的事,还劳烦村长了。”“不劳烦不劳烦,能帮上忙就好。”村长点点头送了聂清越出门,笑得一脸憨厚欣慰。

    古代自建房的农村没有攀比心里,房屋面积空间的制定准则很实在,通常与人头数密切关系。有了手上的纸张,每家每户的硫磺重量的多少自然好计算。

    聂清越拿着纸张回到医舍,袋袋的硫磺已经静静摆在医舍门前,官兵同志果然有效率。草草吃过午饭,开始做计算分配的准备。

    半个下午长时间枯燥简单运算下,聂清越脑筋开始有点打架,乘法口诀念了好几遍嘴里蹦出的却是不同答案。这时颜述背着大大的竹篓回来了。医舍里三位大夫接过他竹篓的草药,又聚在一旁低声讨论研究。

    颜述坐到她身旁接过写着人数、空间、硫磺份量的纸张,看到聂清越涂画的那些字母单位和阿拉伯数字:“夫人写的这些字符……”

    “字符?”聂清越脑袋凑过去,呵欠着挠挠头:“这个是计算方便写的简记,我等会儿就换上。”来到这村子后午睡的习惯几乎没有了,其实她也没干多么累的活,大多是跑腿打杂,只是入睡时情绪焦虑心神不宁,加上看着大夫们恨不得一刻扳成两刻用她也不好意思睡。

    “喏,是这样的。”见颜述难得感兴趣的神色,聂清越抽了张纸对应写上阿拉伯数字和数字大写。

    “简单实用。”颜述有趣地看着对应的数字评价四字。

    “唔,当然。”聂清越闻着颜述身上的药香迷迷糊糊,大夫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些药味,这些天接触满屋子的中医她的鼻子辨别得晕头转向,有的苦涩有的甘寡经常弄混。唯独颜述身上的药味最独特也最好闻,有草药令人宁静的青涩又混着浅淡的甘香,让人不自觉放松。

    心神一松懈放松的结果就是聂清越满脑子比例地一睁开眼天已经完全黑了,惊得抬起头就想要乱翻那些稿纸才发现桌上只剩下一碗饭和一碟青菜肉丝。

    “吃完再弄吧。”颜述坐在桌对面笑吟吟地看她慌张的样子。

    形象,聂清越想自己刚才狼狈的样子,再望望桌上她刚刚枕过的地方那可疑的水迹,再抬头企图笑得镇定自若。她尚在现代的时候曾听某人说过,这种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顶着颜述似笑非笑的目光,聂清越非常淡定地吃完了晚饭。

    再找回那张未完成的纸时却发现上面的空白早被流畅的阿拉伯数字填满,聂清越随便抓了几处看,人数、空间和硫磺的比例都没有错,而起还用毛笔圈出了她之前脑袋打结写下的错误答案。……情何以堪,纸张后面还叠着一张全部对应数字换上的中文行楷,笔道流畅舒展俊逸。

    “可是有错误?”见她拿着看了许久,颜述侧头询问。

    “没有错。”聂清越微微摇头,笑着捏了捏手中的纸,心下感激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颜述似是放下心来淡淡一笑,“已经分批包好了,若夫人说错了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

    “夫君你以后有什么洗衣煮饭缝补晒药的活尽管吩咐清越吧。”聂清越一脸诚恳,差点连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也用上了。

    “……夫人不是一直在干这些活么?”

    “……”

    解决了硫磺,聂清越第二天清晨以官府命令为由又请大夫们配了大量灭蚤驱虫的药粉。大夫们虽然知道她是女儿身,却也真当她是丞相府派来协助的人,毕竟她身上的令牌不假。面对配药一事,只是询问了缘由却没有追问如何证实,省去了聂清越不少麻烦。

    谨慎起见聂清越按地段把村子分了两部分分两日进行,接初次灭鼠当天天气很好,太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

    接到村长通知前半部分的村民们很早就自觉出了屋子,用现代的话讲就是村长是个好干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管理着村里事务为人民群众谋福利很受爱戴。所以即使家中有病人出屋不方便,村民们还是不忍心拒绝村长的游说,加之这次灭鼠是官府组织以减缓瘟疫蔓延,再不愿意也是半推半就地腾出了屋子。

    官兵们分段拿着颜述写有每户分量的纸张,带着标记有不同分量的硫磺纸包开始进屋关窗,点硫磺关门。硫磺燃烧的生成的二氧化硫可使鼠类生物咽刺激,从而麻痹窒息,这种化学原理古人虽然不能清楚懂得但是烟熏灭鼠的方法却是早有记载的。只是硫磺并非山野常见之物,燃烧气味刺激费时长,小村落才会成为病鼠猖獗之地。

    而其中漫长的无家可归的三四个时辰里,就是大夫们和另一队官兵最忙的时刻。屋外的平地上站满男女老少,其中不乏病重的躺在简制布担子上的。自从瘟疫爆发以来,往日鸡犬相闻热闹和谐的村落每户闭门真正变成了老死不相往来,今日聂清越才正真得以一见村里的大部分人口。

    统一灭鼠的另一个目的是强制隔离往日闭门不出的病患。当然这是没有告知村民,否则即使村长如何劝说,怕也是不能配合的。

    因□起肿块疼痛难耐站立姿势和走路姿势会比寻常人特殊的,呼吸困难全身呈中毒症状的,咳嗽带血体温异常的,全部强制带回新开辟的隔离病舍。

    村民当然不愿意,骂的躲的哭的求的,却也敌不过佩刀的官兵威慑。古代屋子门窗都不密封,硫磺燃烧的刺鼻气味隐隐传来令人不悦,和眼前人们各种痛苦离别的表情混在一起让聂清越有种诡秘的揪心感。哭喊着不要离开母亲的孩子,与儿女悲伤分别的老人,望着丈夫远去的妻子,现场乱成一片。虽然早有预料但聂清越心情也跟着不舒服起来。

    颜述当天听完了她的计划后曾经询问过她灭鼠当日是否要出来,当时她没有多想直接就点了头,过后想到可能的场景,人已经踏出了屋子。

    聂清越微微叹了口气,感觉手指有些发凉。

    “可是后悔了?”颜述站在她身旁,声音隔着她缝的口罩模模糊糊地传过来,大半张脸被遮住了只剩下润黑的眸子微微眨着看不出表情。

    “没有。”聂清越抿唇,她只是没胆而已。

    这次灭鼠隔离名为官府组织实际则是她一手出谋划策,除了不想解释缘由外聂清越不可否认眼前的场景也是一部分的原因。她敢做不敢当,没有勇气站出头来筹划缓解瘟疫的同时承受村里那些淳朴人们的怨恨和眼泪。

    熏蒸时间到了后,官兵一家一户地进去开门窗通风洒药粉。

    此时聂清越已和慕容落还有三四个村子里的姑娘纠结于白布针线两三个时辰了。

    古代防疫虽然有佩挂法,但聂清越对于那些脖子上的药丸袋子实在有些不放心。她相信博大精深的中医,也认同清晰分明的西医。对于病菌这种无形无色无孔不入的东西实在不能大意,伤口血液呼吸飞唾一不留神就可能中招。

    姑娘们也是聂清越和慕容落趁着灭鼠时候半请半带地劝回来帮忙的,针线女红那就是聂清越心中永远的痛。那次她连夜给一屋子的大夫们做简制口罩,做好后千叮万嘱看诊时的注意事项结果大夫们听是听进去了,口罩却没有多少个坚持戴着的。

    颜述每次去病舍守夜都戴得好好的啊,聂清越郁闷地跑去问老大夫:“为什么你们就不戴呢?”老大夫乐呵呵地从袖口掏出叠好的口罩,聂清越仔细一看,几根线耷拉着露出来一旁的带子似乎轻轻一扯就掉了。

    记忆中缝好的时候可是很结实的……聂清越事后一回想自己当时的表情会有多尴尬就悲从中来,所以才有了请村里姑娘们帮忙的结果。一则是人多效率高,二则是质量比她好。一开始几个姑娘与亲人分别心情悲戚还不愿意跟她回去,聂清越一通道理讲下来,姑娘们一听是为村子里的人做的倒也抹着眼泪痛快应承了。

    聂清越剪了一下午的布,手几近抽筋。姑娘们手艺的确好,针脚致密妥帖做得结实美观。聂清越拎了个成品跑出去,大夫堆里依旧没有颜述的身影。似乎从来到这条村子开始,她看见颜述做得最多的便是采药晒药还有去病舍守夜。即使在房子里,也是静静坐在一旁听大夫们讨论研究,却并没有参与。

    推开门篱笆围栏前,果然看见他站在药架前,手里捻着株褐色的药草为头微蹙。

    “喏。”聂清越笑着把手中的口罩递过去:“新鲜成品。”

    颜述放下药草,接过白布口罩仔细看看,抬头:“已经有一个了。”

    “不同的,出自张家三姑娘玉手,结实耐用。”聂清越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之前给你那个……拿回来成么?”见识过村里姑娘们的针线女红,聂清越决定以后让她的残次品消失。

    颜述点头在身上寻了会儿,两手一摊有点抱歉地笑:“似乎采药时漏在村后山上了。”

    “那就忘记它吧。”聂清越拍拍颜述的肩旁,如释重负,脚步轻快地跑回屋里帮忙。

    闲事不能多管

    大夫们用雄黄,雌黄,丹砂,矾石制药丸药散。

    姑娘们用针线绢白布连夜赶工口罩、药布袋。

    有了官府物资和人手的帮助,除却隔离外,古代传统的防疫措施也得以大范围施展开来。两天后,包括官兵们驻扎的帐篷在内,大量装着药丸的布袋子以及简易口罩也被送到每家每户。然后官兵们再按着大夫教的方法和聂清越给出的注意事项详细叮嘱一遍村民。

    统一隔离使得病舍人数暴增,大夫们更是忙得陀螺样转来转去。每次回来蒸煮衣服灭菌消毒也改成了用火烧雄黄,用烟熏领袖、脚绷和草屐,省时快速效果也似乎更好。

    医舍本来床帐、门梁就挂着这些药散药丸,现在又短时间内大批量配置,一时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聂清越光是闻着药丸那苦净的味道便觉得比起医院消毒水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次吃饭都有点过敏地觉得连饭菜都是苦的。

    她非常认真地回忆了一遍前世所了解的基本防疫常识,能告诉能提醒的基本上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一翻工作施行下来后,新病人仍然每天都有,但人数明显是呈减少趋势的。聂清越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无比心安地继续以前打下手跑腿的生活。

    治病嘛,像颜神医说的那样,教给大夫就好了。

    小日子开始恢复了小小的平静,聂清越认真地在厨房煮着大锅菜,颜述在一旁往灶里添柴。干柴燃烧发出轻微实碎的声响,小小的厨房里透着一股暖热的烟火味。

    聂清越盖上大木盖子,转头看着颜述依旧认真干着手上的活,忍了会儿终是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什么要隐藏身份?”

    每次她听到屋里的大夫称呼颜述终觉得有些怪怪的,一开始她以为是个别大夫咬字不清也没有细想,越听越久才发现是燕大夫而不是颜。本着互不干涉的原则,聂清越默默地跳过了这个大问号,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每天听上好几遍终于是忍不住问出口了。

    村民们或许未必知道颜述,但是那些大夫们肯定是听过他的。这样起码能够安抚一下惶惶的人心不是么。

    橙黄|色的火光映在颜述眼里有跳跃的光影抖动,颜述把手里最后一根枯木柴放进灶里站起身来,转头神色不明地看她:“夫人很想知道?”

    “……如果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不答。”

    “嗯。”他慢慢应了一声。

    聂清越摊开沾满油污的粗糙抹布低头默默等,半晌都没有回复。通常对话中不想说可以不答接下去的不应该都是回答么 = = 。真的一个“嗯”字就没有了?

    就当她把小抹布揉成一团考虑着换个话题的时候,慕容落皱着眉出现在厨房门前。

    “刚刚李大夫去医舍检查,发现少了一个病人。官兵正在搜寻,你们……”慕容落顿了一下在想用什么词语合适:“要留心。”

    两人都愣了会儿,颜述率先反应过来朝慕容落点头:“知道了。”

    “等等,是村子里的病人?”聂清越有点疑惑地叫住要走开的慕容落。

    “这个倒不是很清楚。”

    “那没事了,劳烦了。”

    当初趁着灭鼠的时候,就已经对村民宣告了以后一旦有新病情就要如实上报的规定,违者廷杖处置。企图从病舍逃跑的一旦被发现,处罚也会加倍。村民们就算是心有不服,但前些天官兵就在村口当众打过偷跑病人的板子威慑仍在。

    病人当然是聂清越找官兵假扮的,为的只是在大夫们全力攻关确定药方的时期内起警示威慑的作用。真打十来板就能没掉一条命,掂量着的话即使数十板打得血肉模糊回去躺半个月又能活蹦乱跳了。那场戏假归假,面上功夫却是做足的,皮开肉绽的场景光聂清越看着就心寒,何况是一向与世无争的淳朴村民。

    “是一个进村采购冬粮的商人,从无荒城来的。”晚饭间,一个从病舍轮班回来的大夫沉吟着回忆。

    聂清越咬着木筷子不知说什么,官兵大部分驻扎进了村子里后,村口的守卫自然弱了。若是城里那些算计多的生意人有心想办法混出去,难度自然比村民想要出村小。

    “刚刚已经和知县说了情况,村口守卫不必担心。”似是知道聂清越在考虑什么,颜述伸手把她微咬着的筷子轻轻扯开来,淡淡道:“夫人专心吃饭。”

    聂清越看看颜述,又看看那根质量粗劣尚留着她些许牙印的筷子,讪讪地埋头努力吃饭。

    医舍里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当时值班的两位大夫表情都有些内疚。聂清越含着饭想热热场,嚼了两下又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憋屈着吃完一顿总觉得消化不良,便搬了两张小凳子到屋外晒药的空地上坐着。

    入冬的天气算不上十分寒冷却也凉意渐起,清泠的风吹在脸上很是提神。聂清越裹紧了衣服,不太想回去那间气氛沉重的屋子。

    没过多久在隔壁村居寄住的慕容落便来了,自动自觉地坐在她旁边的空凳子上学着聂清越用手托着下颔。

    两个人都是不懂药理不懂针织的专职跑腿,每到晚上闲下来就坐一起死嗑很快就混熟了。慕容落是出来打滚做生意的女子自有一套人情世故,对着聂清越却也是真性情流露爽快得很。

    聂清越想或多或少是因为颜述的缘故,因为据说慕容落就是教颜述易容的半个师傅,慕容落应是把她当作自己人看待了。

    不过……“慕容你到底多少岁就开始当颜述师傅了?”慕容落不过三十出头而已,从言谈间推断两师徒分别却又不止一两年。

    慕容落掰着手指头回忆:“十七岁吧。”

    “哦。”聂清越点头又忽然觉得有点不顺畅,电光火石蹦出口:“那颜述岂不是只有几岁?”

    “嗯,就一毛孩儿。”慕容落用那种你太没见过世面的眼光瞥过去,“我也就算半路接手,教了几年就扔回给他师傅。刚来这那会儿若不是他身上那股药味还未必能认出他。”

    “这么小啊。”虽然说自己也是从小就与童年乐趣失之交臂,但遇到一个比自己更早开始接受折腾的人,那种夹杂着欣慰的同情令聂清越的心情微妙无比。

    “啧啧,心痛啦?”慕容落看着聂清越复杂的表情斜眼。

    “嗯,痛得心如刀绞。”聂清越一脸凝重,这种只会越描越黑的问题最好的回答就是夸张地直接承认。

    “没诚意。”慕容落扔她两颗瓜子,“不过我倒没想到那小子会来村子。”

    “啊?”

    “你不知道缘由?”

    “不知道。= =”

    “就是十年前墨京那场瘟疫,小越你是那小子的妻子耶,你真的不知道?”

    “不要卖关子!”聂清越炸毛。

    ……

    聂清越估摸不准时辰却也知道自己和慕容落在屋外聊了很久,再回去时已是四肢僵硬发凉。要不是聊天中途颜述端了碗姜汤给她,她怕是一早就冷得躲进屋了。

    屋内大夫不多,大多数不是去病舍守夜了就是抓紧时间休息补眠。颜述仍然坐在小木桌边,桌面摆着形形□聂清越不认识的药草和两本医药典籍。

    “怎么还不睡?”

    “快了,夫人也早些休息。”颜述抬头看她一眼,却丝毫没有离开去休息的意思。

    聂清越摇摇头,去厨房下了碗面条放到颜述桌上。白色的热气从碗面缓缓弥散,临时找不到材料汤面只漂着几丝可怜的咸酸菜。“那个,将就着吃。”

    颜述正想说什么,半途顿住终是回以一笑,大大方方地接过碗筷。

    一夜睡得辗转反侧极不安稳。

    聂清越起了个大早摸去厨房准备早饭,天色尚未完全亮起稍显得有些黯淡。

    厨房堆着的木柴剩下不多,煮那么多人的早饭似乎有点勉强。去隔壁家借会不会太早了点?聂清越踌躇半晌,还是出了门。村子里有官兵轮班巡逻,逮着个借点柴凑合过一顿应该没问题吧。

    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一个人从田边一棵果树那头拐出来,天色不亮加上布口罩遮住了那人半张脸,聂清越其实完全是凭官兵的特定制服和佩刀辨认的。

    聂清越叫了一声,那官兵好像完全没有听到那样径自走开了,擦身而过时似乎还隔着口罩发出些模糊的声响。奇怪,印象中为防止意外官兵巡逻是两人一队的。

    聂清越疑惑着脚步不自觉就向刚才那官兵出来的地方走去。昏暗中显得黑乎乎的泥土地里,粗壮的树干脚露出一小片显眼的白色。

    事实证明闲事不能管,至少不要一个人管。

    聂清越走近了几步,树后的矮草丛中赫赫躺着一个穿着白色里衣的似乎昏迷着的男子。心下感觉已有几分不妙,她没有多作停留立刻转头走开了。没走几步整个人都僵住了,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倒回来了竟然一直站在不远处看她。聂清越看不清楚那人的表情,却顿时觉得森然阴冷。

    怎么办?后面是田园荒野向后跑被抓住会不会就是抛尸荒野了。或许跑出去能遇到巡逻的官兵,但那人就站在面前怎么跑出去。

    聂清越几念转过只是一瞬,调整好状态向那人急急走去:“兵大哥,快喊大夫!这里有人晕倒了,怕是昨夜出逃的病人。”

    那人或许正等着聂清越逃跑,见她急切却不畏惧地向自己走来不由得分神一愣。正思量怀疑的空档,聂清越已走到他面前。j商怎么可能会那么好骗,一切不过拖延时间。聂清越见他似乎有所作动,望着左边惊喜大喊道:“夫君救我!”

    那人只愣了一秒,甚至连头都没有完全侧过去便反应过来。聂清越哪里会等,“我”字还没说完人已经快步跑开去了。

    聂清越边跑边喊企图吸引真正巡逻的官兵注意,小半年没有运动过加上害怕脚步不禁有些慌乱打结。身后脚步声越加迫近,颈间忽然传来一阵顿重的痛。

    脑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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