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泪]恶少 作者:肉书屋

    [苍天有泪]恶少第1部分阅读

    《恶少(桐城恶少)》作者:十二丑(魑魅吉祥)

    作者:十二丑

    一、夜枭

    一、夜枭

    桐城一大害,恶少展云翔,人见人须躲,鬼遇鬼凄凉。

    展夜枭、展夜枭,下手黑来心如刀!

    这样的歌谣,在桐城没有二三十个也要有十八九个,且是人尽皆知的,当然,也包括这个要中的主角——展家二少展云翔。

    此刻的展云翔,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提了笔,在一张纸上勾画着,嘴角带了些许的笑意,搁下了笔,再仔细看了看,又皱起眉头,将那纸张撕了个稀烂,扔进了一旁的纸篓里。

    “云翔。”门,被推开,进来的正是他的好兄弟纪天尧,“怎么,又写了什么?不拿给兄弟我鉴赏鉴赏?”走过去,指了指纸篓,里面的废纸已经不少。

    “别管这些没用的东西了。天尧,明天晚上,咱们去萧老头家收账——可不能让他再躲了。”放下笔,云翔脸上的笑意十分明显,“他是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的,只除了那块还有点用处的地皮歪,别的一无所有,所以,他也只能拿那块地皮抵债。今天晚上让兄弟们吃点好的,明天好好地……”

    “别明天了。”天尧打断了他的话,“刚才听老爷说,云飞今天晚上就能回来。”

    “云飞……展、云、飞。”一字一顿,说的咬牙切齿,把这个名字说完之后,纪天尧几乎可以感觉到云翔已经开始蔓延的怒火,“天尧,集合兄弟们,咱们现在就去萧老头家!”

    展云翔讨厌展云飞,从小,这件事就是纪天尧知道的;他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展云飞颇得展老爷的喜爱——说他有文采,为人谦和等等,这也是纪天尧知道的,可是纪天尧偏偏就愿意跟这个被人说得是“一无是处”、“性格乖戾”的展云翔一块玩——从小就是,其中的原因,纪天尧自己当然也是知道的,而且,云翔知道,云飞也知道,可旁人不知道,包括一直喜欢云飞却嫁给了云翔做妻子的天尧的妹妹纪天虹。

    一路飞驰。

    在云翔的身后,看着他骑马的英姿,纪天尧也跟着鞭打□的骏马,一声清亮的“驾”,在山路上显得格外悦耳。他知道,只有云翔,才会有这般策马扬鞭的男儿气。

    夜枭队一路上扬起红尘无数,所见的人能躲则躲,躲开了,又暗自庆幸,又暗自叹息,只是不知道是谁又要遭殃了。

    来到寄傲山庄,果然,萧老头又不见了,只留下几个傻丫头在那里哭穷,当然也有不哭的——恶狠狠地开口闭口便是“魔鬼”、“混蛋”。

    “好,萧老头不出来——来人,给我烧!烧了这鬼地方——少爷我要这地皮!”险些给萧家那丫头抢了真借据,云翔的心情可想而知,正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萧家这帐,拖得不是一天两天,这么长时间给了他们,却还是还不上,当他们展家钱庄是善堂不成?他展二爷可没空陪他过家家!

    “不要——住手!”萧家的女儿的确是长得水灵,连哭嚎起来也是楚楚动人。

    “啊——”此时喊叫的,是方才吞了假借据的女孩。

    “这块地,是我展二爷的了。”展云翔冷静地看着火烧起来,他的手下已经牢牢抓住了萧家的几个人——让然不包括躲债去的萧老头,“等你们爹回来,让他到我钱庄去一趟。”到底,还是让这一家人无家可归了,萧老头又终日买醉,不如再折了价,多少补些钱给他们,也好让他们一家不至于流落街头,不过,这也还要细细盘算,再好好算算利钱,本来是八分利,或者可以降下一二分来折给他们——展云翔心中盘算,倒也不是好心,却是可怜萧老头的这几个孩子。

    “魔鬼——你个魔鬼!”萧雨鹃性子烈,一见家园被毁,恨不得挣开抓在自己身上的手,冲上去咬他两口泄愤。

    魔鬼?

    展云翔笑了,这个称呼,他倒是喜欢。

    “兔子——小兔子!”忽然,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只见小小的身影竟然不知大怎么就挣脱了夜枭队中一人的受,奔入火海之中,接着,则是急切又悲苦的一声“小五——我的孩子!”又是一个长衫踉跄的身影,冲入大火!

    “妈的!”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展云翔马鞭一甩,“救火!”

    寄傲山庄,就这样消失了,而原本的主人也随着大火一同消失了,冲进火中的幼童倒是救了出来,可眼前的一片荒芜,几缕青烟,却将泪水衬托得越发凄苦。

    “啊——啊——”

    一声声的哭喊,也只能惊动这山中的飞鸟罢了。

    展云翔带了人马,回家的路,远比来时要长得多。

    “云翔,要不……就不回去了?”天尧试探地问。

    “不。”云翔咬咬牙,“回去。他展云飞有胆子回来,我就有一千种方法让他后悔回来!”浓浓的恨意在眼底,化也化不开,“他出走这几年,展家上上下下还不是我在打点?现在他回来了,想要拿走我辛苦赚得的一切,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偏不让他如意。”说着,打了一鞭在马背上,“驾!”

    夜枭队,又恢复了往日的嚣张。

    作者有话要说:新cp新气象!

    豪翔他爹首篇豪翔文~

    二、兄弟

    二、兄弟

    展云飞在大堂里拜见了展祖望,以及他的母亲和云翔的娘,家里的人一一见过,包括管家纪叔,当然还有天虹——那个对他朝思暮想的女人,不过他的注意却不在她身上,这么些的人,偏偏没有他最想要见的人——同父异母的弟弟,展云翔。

    四年不见,云翔是高了,矮了,胖了,瘦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会对任何一个愿意跟他玩的人笑得没心没肺?仍旧喜欢穿了半大不小的长衫,光着脚在湖边捞鱼?还是提了画笔画了花鸟鱼虫、仕女狂生却最终搁置不理?抑或……填了词,写了诗,再一页页的撕掉,免得给自己拿去?这些都让云飞心跳如鼓。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从小云翔也就不愿意同他戏耍,这是谁教导的他也知道,于是为了让爹疏离云翔,他买通了西席师傅,将云翔的诗文字画都扔了或撕了或烧了——但,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云翔好。哪里有弟弟不跟哥哥要好的?他这样做就是要爹疏远云翔——原本云翔的娘也是不受宠的——只要爹不理他,那么他也只有跟自己一起玩,也只有自己会疼他。云翔么,是他弟弟,理当是……是他的,他们合该是最亲密的——展家只有他们两兄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从小,云翔就讨厌他,十分的讨厌。云飞的眼,紧紧盯住门口,真的过了四年了,云翔……云翔他……他是否还如以往一样讨厌自己?是否……是否明白自己的苦心?

    展云飞已经等了半晌,却仍不见云翔的影子,只好挂了满脸的笑容:“爹,云翔他……还没回来?”

    “别提他——一个败家子!”展祖望见了打儿子,欢喜便不打一处来,而一想到二儿子那个一无是处的庶出,便觉厌烦,“你可算是回来了,咱们展家,可就指望你啦,云飞!”

    “二少爷!”不知是那个丫鬟的声音,在展祖望的话音刚落时候,响了起来。

    是尴尬?是恼怒?是厌恶?展祖望刚要发作,就见展云翔抬脚跨过门槛,带了惯有的笑容——当然,这笑是对着展祖望的。

    “爹,我回来了。”云翔走过去行礼,四年了,四年的时间啊……还是难以改变父亲对他的看法,而一切,都是拜展云飞所赐!

    “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地鬼混!”展祖望冷冷地说道,“你大哥回来了,没看见?”

    是,他是想忽视展云飞的,可偏偏被提了起来,这让云翔整个人都绷紧了,像极了遇到危险时候竖起满身尖刺的刺猬,一双凤眼儿,斜了过来,站在他爹身边的,可不就是那个离家出走四年的展云飞?

    “你还知道回来啊?”云翔眯起了眼,云飞四年来对家里不闻不问,如今却回来了,带了父亲满心的欢喜,带了展家的期望回来了——他凭什么?!

    “云翔,你把展家打理得不错。”云飞早就注意到他了,打他走进大门的一刻起,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这出脱得嚣张的弟弟,四年了,四年的时间让云翔变得愈发俊秀,尽管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可这丝毫不损他本就浑身带着的稚气,反而更添了一分魅惑,这样的云翔,与四年前面对着总是抢占他东西的自己,只是恼怒却难言的小可怜儿完全不同,张扬、洒脱,却不失光华——这是他弟弟,他的云翔。

    “自然打理得好——比你在时,要好得多。”云翔厌恶他,从小就是——虽然被他夺走了父亲的瞩目,夺走了朋友的关爱,夺走了先生的赞许,夺走了……夺走了喜欢的女人,可在打理生意上,他展云翔却是胜他不止百倍的,“回来了,你就老实呆着,别想惹到我,也别想拿我赚的家当做散财童子——我可不是当年的展云翔。”

    “畜生!”展祖望见他这样跟云飞说话,老大不乐意,“给云飞道歉!”

    “爹,云翔只是孩子脾气。”云飞淡淡地笑着,状似不在意云翔的挑衅,可实际上,他的笑容却是为了让展祖望不分青红皂白地再次辱骂云翔而来。

    “用不着你假好心。”云翔冷冷看着云飞,“惺惺作态。”

    “你……逆子……逆子!”展祖望一心只对云飞好,自然忽略了云翔眼中一闪而逝的伤痛,“云飞是你大哥,离开家四年了,你也不知道嘘寒问暖,他一回来你就呕他,是存心要气死我吧?!”狠命地拍着桌子,老头子几乎要冲上去直接用拳头招呼上这不听话的小儿子。

    “云翔,快给你爹道歉。”云飞的娘——展祖望的原配夫人,出来做和事老了,她总是这个时候说出合适的话来,“你这孩子,怎么总惹你爹生气?你也老大不小了……媳妇都娶了……怎么就不能……”

    “什么?!云翔……娶妻了?”

    “对,我成亲了,”云翔一把扯过一旁默不作声的天虹,“原先的天虹小姐,现在是展太太,展家二少奶奶!”方才,一进门,云翔就见了天虹那盯着云飞痴迷的眼神,接着才注意到她竟然涂了平日里不愿点给他看的胭脂,头发虽然盘了起来,可却没有将刘海卡住……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所以,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如愿以偿的看到云飞倍受打击的神情,看到云飞一脸的落寞,看到云飞满眼惊诧地盯着天虹——这些,都让他高兴。

    “云翔……你……”展云飞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最终,才叹了一声,“好好……对天虹……”实际上,他不想这样说的……他的惊诧也不是来自天虹……他是没有想到,云翔会成亲——他明明才满二十啊,明明……明明不该成亲的啊?!问题……是出在哪里?对……是天虹!天虹明明答应等自己的,可是偏偏嫁给了云翔!为什么?为什么要嫁给云翔呢?云翔……云翔是他的……是……展云飞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涌上一堆问题,可最终却在云翔拉着天虹离开的时候,都灰飞湮灭了,不过,他知道,自己在意的不是天虹嫁人,而是……而是云翔成亲!

    三、娇妻

    三、娇妻

    回到房中,面对云翔阴沉的脸色,天虹心里却不是很害怕。

    她知道,云翔喜欢自己,从小就知道,可是,她爱的却是云飞,也只有云飞在她心里,因为她不能忘却云飞,所以,当云翔阴沉着脸对着她的时候,她反而坦然得多——只是,每次他一对她沉下脸来,最后却也还是他先放弃对峙,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喜欢她,真的在乎她,这些,她知道,她纪天虹都知道,可谁又能管得住自己的心呢?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嫁给云翔,自然也是十分委屈的,所以,这两年来,他对她包容得不像话,她却丁点儿不肯回报——可是,今日,云翔的怒火比起往日要来得浓烈。

    “怎么?见到心上人了?被我拖出来,你心里不高兴了?啊?!”云翔抓着她的建帮,用力摇晃,“是啊,云飞总算是回来了,你就迫不及待的琵琶别抱,准备要跟他相好了,是不是?”

    “……”头一次,这样被云翔吼,天虹只能瞪大了惊恐的眼看着他,“我……不……不……我……”想要反驳,却无力反驳,最终也只能委屈的哭出来,“我……我没有……”

    “你没有?!”云翔冷笑,“自己的老婆在大厅里对着自己的大哥抛媚眼,难道让我装没看见吗?”把她压在墙角,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你是不是早就想要跟他双宿双栖了?啊?”这让他怎能不恨?如何不恨?

    “云翔……我真的……真的没有……没……”

    “你没有?你那媚眼儿飞的,哈哈,”怒极反笑,“如果眼珠子能滚,早就滚到他怀里去啦!”听着她无力的辩白,无助的表情,他只觉得血气上涌,恨不得咬上他两口,偏偏又舍不得,只能恨恨地咬住自己的牙。

    门口,此时刚好响起了敲门声。

    “云翔,找到萧家那几个孩子了。”来人,正是天虹的兄长——纪天尧。

    “来了。”应了一声,云翔冷冷松开天虹,却又怕方才自己真的伤了她,只上下瞧了瞧,见她无事,这才转身离开。

    而天虹,坐在地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儿,点点落在腮侧。

    云翔走出门口,看了一眼天尧,想要解释,却还是没有说话,一撩下摆,疾步而去。

    见他走出了跨院,天尧这才进房,看着一脸委屈的妹妹,言语上却是冰冷:“你的丈夫是云翔——好自为知吧。”说完,头也不回,撇下天虹犹自哭泣,追云翔去了。

    从小,玩心机,都诡计,耍手段,他总是比不过云飞——尽管,西席说过他天资聪颖,可面对云飞从钱庄拿的银元,也还是在父亲跟前说尽了他的坏话——这种事,他跟谁说也是被当作嫉妒云飞的谎言,所以,他越是消极,便越是不得人心,纵然他表面装得多不在乎,可是心里对于云飞,不但是讨厌,却几乎称得上是厌恶的——本以为他走了,自己摆脱了这个阴影,可他偏偏又回来了,甚至,刚一回来就把他那贤惠的娇妻本来就不在自己身上的魂儿给勾走了——该死!

    大街上,云翔纵马飞快,把街上人街边景远远抛在后面的感觉,让他似乎有种超脱世俗的感觉——似乎就是在飞,飞离了云飞的阴谋诡计,躲开了云飞的肮脏猥琐,离开了云飞的钩心斗角。

    “驾!”用力一夹跨下马,这样的速度即便是善于骑射的军人也要思量,可是,云翔就做了,而且,身姿漂亮,就好似一道蓝色的旋风,刮在桐城。

    “驾!”马鞭在身后挥舞,嚣张的模样,果然是恶少风范。

    “云翔——云翔!”同是骑着马的天尧跟在他身后,却难以追上,只能在身后高声大喊,“等等我——云翔!”

    两人身影消失在街道,这大街上,又恢复了车水马龙,却有人猛然回头,眼光也只捕捉到了一个嚣张的背影。

    “云……”礼帽挡住了这人的脸,可是,他口中却清清楚楚的发出了这个字——“云”。他一手抱着个六七岁的幼儿,身上穿的是这闭塞的桐城少见的洋服,做工精细,十分考究。

    “老爷,方才过去的那个,您认识?”拉扯的洋车夫却回过头来。

    “不,不认识。”压低了礼帽,“只是……有点好奇。”

    “唉,您不知道,他可是我们这桐城的一大害——城北徐城南展,我们桐城就这么两家大户,徐家就是您要去的地方,至于另一家方……才过去的就是城南展家的二少爷,有名的恶少啊!”车夫长叹一声,“昨天还在溪边烧了人家的房子呢,您可不知道——这恶少的恶名呀……啧啧,真是不知道展老爷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

    “哦。”这人听得好似心不在焉,却暗自记下了桐城的势力,“你说的,是这恶少便是展家的败家子儿么?”

    “败家?!”车夫大摇其头,“他要是败家,还能是恶少?”

    这下子,他倒是来了兴趣:“那……他又怎么恶名昭著?”

    “唉,不是给您说了么——他们家开的钱庄,为了讨债,放火烧了人家的房子啊!”车夫忽然卡住了,想了半天才又接口,“其实……他倒也没坏到什么地步,要么就是大街上这么骑马,不过……也还没伤过人……若说其他……嘿嘿,老爷,这展二爷啊,也就真的是讨债的时候不择手段些,倒还真不算是大j大恶之徒——不过啊,那手段太狠了,听说萧家的老头子,就给烧死了啊!”

    “哦……”礼帽状似有所思量,却无意间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车夫听他不再说话,也就不好再跟他说什么,便一心拉着车往前走,不过转了两条街,眼前便是红墙绿瓦,气派非凡,朱红的大门上挂了一块大大的匾额——徐府。

    “老爷,到了,六个铜板。”

    四、红顶

    四、红顶

    “老板,这是账本,请过目。”徐老板将一摞账簿放到礼帽的面前,态度十分恭顺,“没想到您今年能亲自过来,现在这世道啊……兵荒马乱的……”

    “老徐,你办事,我从来放心。”拿下礼帽,露出的是一张充满了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沉稳的脸,这张脸,英俊、冷峻、淡定,却又透着若有若无的狂放,“从宣统元年,你就在这里帮我料理矿业了——这生意啊,是打仗还是吃饭,总是省不去,离不开的,也实在是辛苦你了。”

    “老板言重了。”徐老板把账簿一本本摊开,里面一条条一款款,记载得十分详细,“既然老板您信得过我,我也不能给‘红顶’二字丢脸!”

    红顶,红顶商人,那曾是商人中的无上尊称,也是商贾人家的佼佼者。既获得了御赐的恩宠,也是有了钦命的殊荣,拿了皇上的御批走天下,是踏遍神州大地,也是行走于东西两处——徐老板的话,正也是透露出了这人的身份——红顶商人,沈世豪。自从胡雪岩倒台了之后,老佛爷肯扶起来的红顶商人可就是这位沈大老爷了,不过当年刚刚赐了黄马褂,老佛爷便归天,一命呜呼了,正因此,沈世豪也是省下了一笔该捐的银子,不过,他沈老爷的名声却也传到了大江南北。

    只道是这沈世豪家大业大,谁知道竟然也把手伸到了闭塞的桐城。

    放下手中刚刚看完的账簿,沈世豪揉了揉眉心。

    烛火盈盈,闪着淡淡的昏黄,脑海中却偏偏浮现起早上那在街上策马扬鞭的身影——只是个背影,矫健、英挺,充满了年轻的力度,张扬而又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傲气,这样的人,只要一出现,就可以让天下人都为之失色……只是……一个背影而已……

    沈世豪不由得暗自笑自己,对于云香,他似乎还是没有放开啊……那个女人,一个似乎已经走进他生命中的女人……可是……为什么面目都已经变得模糊?

    “爹……”床上的小人儿似乎睡的有点不踏实,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爹……爹……”

    “梓康,爹在这。”急忙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睡梦中的孩子——云香的孩子,云香跟温良玉的儿子,但是,如今却是他沈世豪的孩子,梓康,沈梓康。

    “爹……娘……我要娘……”虽然是梦话,可是孩子哭出来的,却是让沈世豪心疼的泪水——即便不是自己亲生,可总也养了六年了,六年里,没有了念如,云香也因为难产而去,最后也就只有这么个孩子还是个念想。

    “梓康乖,听话。”把儿子抱起来,他不能应下给他一个母亲的承诺,只能抱着这孩子,让他在一个父亲的怀抱里入眠。

    夜色漫长,这漫漫长夜,沈世豪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往事。

    曾经,他也是个穷小子,甚至,还不如很多乞丐。十几岁的小男孩,在街上晃荡一天也没有人肯要他做一份短工,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出人头地,而很少人知道,他当年,就是流浪在这个名叫桐城的地方——徐老板,其实也正是那个时候一同流浪要饭的兄弟。

    后来,他从桐城流浪到了京城,见识了繁华,见识了钱财,也见识了一夜暴富。

    自然也是因为这个,他娶到了念如——带了满满的嫁妆的大家闺秀,可就看上了他这个穷小子,从此,便开始了发迹。

    但是,他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自己每当夜半时分,他这个红顶商人也会给现下手中的财富惊醒——睡不安稳。可是,当年,在桐城,那个除夕夜,那个肉乎乎的小男孩,还有男孩手中的肉包子,是他至今为止,觉得最安心也是最舒服的一个夜晚。

    红墙绿瓦,曾是他的梦想,而那个时候,挂着两盏红灯的朱红色的大门,走出的就是这么个小财迷,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肉包子,几乎有那小财迷的脸蛋儿那么大。

    “大哥哥,你真的很饿啊?”

    “那……这个给你吃!”

    “不过记得要还给我哦!”

    “没关系,我等你有包子的时候再还给我!”

    “那……拉钩!”

    几句话,当时的他并不当真,可是如今想起来,当念如不在了,云香也去世了的时候,他……竟然会想到“还债”,就是那个肉包子,还的也许……会是两个……十个……或者……一个包子铺?

    哄得梓康安安稳稳的睡了,沈世豪披着外套走出房门。

    月色很美,美得好似那个除夕夜的包子。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脸上露出了平日里从来难以出现的笑意,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候。

    十五年了,他离开桐城十五年了,那个小债主,如今也该长大了吧?

    努力去回忆少年时候的影像,可闯进脑海的,仍旧是早上那个飒爽的英姿。

    “……”自嘲一笑,他是怎么了,竟然这么在意展家的夜枭?不是说全城有名的恶少么,这样的人啊……他该是满怀鄙视的,可是听了车夫的话,偏偏就满是兴趣了——到底这小家伙恶在了什么地方呢?

    什么人在桐城十分嚣张 ?

    什么人在溪口火烧山庄 ?

    什么人在半夜里伸出魔掌 ?

    什么人欺凌弱小如虎狼?

    那展家在桐城十分嚣张!

    姓展的在溪口火烧山庄 !

    展夜枭在半夜里伸出魔掌 !

    展云翔欺凌弱小如虎狼!

    远远传来一阵歌声,使得这夜色越发的有趣了。

    看来,还真的是恶少啊……沈世豪嘴角带了笑,摇了摇头,唱歌的大概就是萧家的人了吧,听声音也该是蛮漂亮的姑娘,只是……不知道这萧家的小姐,怎么会知道北方的小曲儿呢?真不知道若是她们能唱出那“黄梅调”会怎么样……到时候,可真就是没人救得了她们了啊……这个恶少,却是无心做坏事,偏让人自己走了歪路。

    东方泛白,沈世豪这才昏昏睡去。

    五、待月

    五、待月

    “拿着你的臭钱,滚,滚——”女人的尖叫穿透了整个桐城。

    “我滚不滚不要紧。只是……这钱可不是给你萧雨鹃一个人的——不过你这丫头有性格,二爷我倒是很中意。”云翔不怒反笑,直接从天尧手上接过装满了银元的钱袋,“一百块大洋,不算是借,就算是我二爷赏你们的小曲儿钱。”

    “不需要。”雨凤盯着云翔的双眼几乎就要喷出火来,可是她知道,只要动手,必然是自己要吃亏的——展夜枭,先不说他本就是心狠手辣,但说他手下那些穷凶极恶的打手,只要一个人便可以要了她们姐妹五个的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需要?”云翔笑得十分玩味,“你们那个整天只知道呼救买醉的爹一去……你们几个丫头,可有一文钱葬他?”

    “不许你说我爹坏话!”雨鹃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瞪得老大,几乎要在他身上烧穿个洞来。

    “我说他坏话?”云翔笑得好似偷了腥的猫,“我劝你们还是拿了这钱,找个地方好好安身——能嫁就赶紧嫁了,也好离开待月楼,免得日后惹上麻烦。”直接把钱拍到雨凤手上,“拿好了,还有,给你们家那个小丫头片子好好看看,额头上受伤么,有刘海挡着倒是不太明显,对吧?”

    “滚!”雨鹃抓起雨凤手中的钱,用力狠狠砸到他身上。

    真疼。

    接住钱,云翔撇撇嘴,却不再坚持,更也不想多说,多说了,便彻底把那个镇日买醉的萧老头一直所建立的慈父形象在这几个丫头心中抹得黑了。然而,虽然不再多说萧老头这些日子来断断续续从他这儿借钱买酒的事儿,可是一想到这老家伙自己的孩子也是不顾,他就有些憋气,不由得冷笑了起来:“好,有骨气。”把钱放好,“只是不知道,待月楼里唱曲儿的姑娘,身上的个骨头到底能有几两重!”

    “你!”萧雨鹃听他话中有话,而晚上唱曲儿的时候也的确遇到了不规矩的人,幸好有位好人见义勇为,出手相救,可是她们姐妹却给金老板一顿好骂,心里自然也就十分不痛快,现在见了云翔,又给他一顿奚落,更是满腹的怒气便也不顾得雨凤与她说得什么“十年不晚”的话,抬起手就往他脸上掴——还没落下,就给一只手狠狠抓住,动手的人并不是展云翔,而是他的跟班,那个总替他做事的狗腿子!

    “放开我!”雨鹃挣了挣,可力气上的确不是那跟班儿的对手,只能由着他抓着。

    “啧啧,”云翔笑得满脸坏意,“放开你?放开你,我的脸可不就给你打了?啧啧,到时候啊,把你往巡捕房一送,怎么样?是公了还是私了?公了啊,你这细皮嫩肉的,二爷还真是舍不得——私了?你能拿什么私了?大洋?票子?不,你们什么都没有——二爷我可等你把你这纤纤玉手放下来呢,就这张脸,你只要动一下……啧啧……”说着,竟大胆地给天尧使眼色,让他把手放开,天尧自然是听话的——云翔的意思,他很少违拗,放开了手,可人却没有丝毫的放松,仍是紧紧盯着雨鹃。

    “雨鹃!”雨凤未待她再有动作,已经抓住她的手,“咱们斗不过他的……雨鹃!”

    雨凤眼里透露的一丝不甘,却让一边的天尧心头一颤,这种眼神,他纪天尧并不是没见过,只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坚决的,不由得猛地转头去看身旁的云翔——还好,云翔没事儿…… “还是这做姐姐的懂事儿啊,”云翔本也是看不透这些人的心思的,他的小脑袋瓜子里,除了装满了如何去赚钱之外,对于这些人情世故可是完全没有丁点儿的概念——若是有些明白,又怎么会给云飞耍弄了那么久——所以,自然也是没有把她那满是仇恨的眼神放在心上,“你们家是月八分的利,这房契也是你爹亲手交给我的,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大可以来展家找我——二爷乐意给你们好好解释解释。”说完,手一挥,“上马!”

    眼看着展夜枭的身影消失,雨凤这才放开雨鹃,冷冷的声音从她那十分漂亮的唇中吐出:“迟早,他会遭到报应——迟早。”

    “迟早?!”雨鹃脸上的泪水却已经模糊了红颜,“你总说迟早——可是他现在不还是过得多舒服?迟早——这个迟早要等到什么时候?!雨凤,你说啊,你说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的不止是你一个人!”雨凤咬咬牙,“不会很久——我保证!”

    “姐……姐姐……”雨鹃与雨凤的性子本也不同,雨凤是外柔内刚,只把自己的满腹心思都藏得深沉,而雨鹃却不肯认输不肯低头,但是,雨鹃却十分听雨凤的话——倒也不见得有听得多恭顺,这姐妹俩年龄相近,平日里也不是“姐姐”“妹妹”的叫着,可是,在这种时候——甚至她们娘去世的时候——雨鹃都是出头人,可真正出谋划策的偏偏是这个雨凤。

    “雨鹃,听话。”握住她的手,雨凤抬起头,眼前,是待月楼,是她们这几日的容身之地,也是她们报仇的起点——只要在这里,只要等待,就一定会有机会报仇!

    待月楼是晚上的销金窟——尽管她们卖艺而已,可是,这种地方,说是茶馆酒店,可又有几个人真的是为了吃喝而来呢?不找几个姑娘,不赌几把手气,又哪里是个男人了?而她们姐妹……是卖艺不卖身的大家闺秀,也是最容易攀上高枝的麻雀——只要……只要……只要有个机会,她们只需要一个机会!

    “哟,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待月楼的金老板摇曳生姿地走了出来,“你们俩,还不进去——去惹展二爷,咱们待月楼可还靠他发财呢,你们现在,有什么本事去惹人家?”

    六、账目

    六、账目

    “天尧,一会儿跟我去钱庄。”云翔刚回到家,却见云飞去了账房支走足足二十块大洋——桐城这么小,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就是买文房四宝然后弄他那么一堆废纸也用不了两块大洋——这展云飞,真是败家!

    “你休息休息吧。”天尧摇摇头,“昨晚在待月楼听了一晚上的小曲儿,你还不累啊?”

    “累?”他冷笑,转过身看着天尧叹了一声,“云飞一回来,我就不是身子上累,是心累——他是个散财童子,却不会把钱花在刀刃上——天尧,家里也只有你,这些话也只有给你说,可是……唉……如果将来爹要把展家给云飞,你……整天跟我鬼混,不如……”

    “云翔!”天尧急了,“你忘了你说过什么了?!”

    “没有。我没忘。”摸了摸鼻子,倒是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天尧,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嘛?可是……你也该知道展家的形势。我……就是个恶少,跟着我鬼混,将来你还能有立足之地么?不如现在就去跟云飞示好,免得日后落得一无所有——至于我……放心,我不会让天虹跟着我吃苦的。”拍了拍天尧的肩,“不过……也就委屈你了。”

    天尧有点生气,拍开他的手:“云翔,你还当我是兄弟不?”

    “你当然是我兄弟!”本来就晶亮亮的眼睛又睁大了,“我展云翔的兄弟,只有你纪天尧一个!”

    “那你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天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咱们可是上阵亲兄弟——不管云飞怎么个两面三刀,都有我陪你。”说着,搭上他的肩头,“走,去钱庄,不过,回来之后,可真要好好睡一觉!”

    “得了,你比老妈子还啰嗦!”跟天尧在一起,云翔才难得的放松,只是,心里,他也知道是对不起天尧的——从小纪叔就要天尧跟云飞一起玩,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天尧就跟定了自己,或许,是对云飞的作为看不过眼吧。

    纪天尧当然知道他想什么,每次,一提到这件事,云翔那丝毫不会掩饰的脸上就浮现出让人一眼明了的思绪来,只是,他并不说破。的确,他是讨厌云飞的两面三刀,可是讨厌归讨厌,却也不能拿自己的前程来赌——他纪天尧却把人人当宝的云飞当作路旁的杂草,而人人当草的云翔,在他心里,偏是无可取代的好兄弟——最好的兄弟!

    起因,大约云翔早就忘了,可是他纪天尧却记得——一直记得。那一年,云翔跟天虹才六岁,自己不过十岁,云飞却已经十二岁了,还有映华,八岁的映华那个时候已经是个小美人胚子了。五个人出门,没有大人跟着,偏偏有野小子来闹事,十二岁的云飞竟然让他动手去打架,而自己拉着映华就跑,最后,是云翔跟他一起挨揍,回到家里,又给爹揍了一顿,那个时候的纪天尧,看着六岁的云翔被揍得可怜,又给展老爷关在房里反省,他也是担心,拿了馒头去给他,却……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天尧现在只是觉得好笑,可坚定了给云翔担一辈子黑锅的决心——

    小院里,梦娴拉着云飞,声音很柔:“云飞,你有没有受伤?”

    “娘,我当然没事儿啦!打架这种事,自然是给下人去做,我是展家大少爷,怎么能做那么失身份的事情呢!”

    “云飞真懂事……”

    天尧默默绕过这对很有身份的母子俩,来到云翔的房间,而再一次听到一对母子对话,却把他心里的委屈彻底瓦解。

    “娘,您轻点!”六岁的小孩,还不知道什么叫自私。

    “轻点儿?你就跟个下人的孩子一起打架,让你爹以后怎么看我啊?”品慧还是生气,“你生下来时,我怎么不直接掐死你!”

    “哎呀!娘……天尧是我哥哥,不是下人!”

    “你……气死老娘了!”

    余下的话,他不想再听,可是那天起,云翔就是他纪天尧的兄弟——即便是亲妹妹,也比不得。然而这些他是不会跟云翔说的,毕竟,以云翔那大大咧咧的个性,一定会把他嘲笑个半死。

    钱庄的生意还算不错,账本在云翔的手里翻得飞快,这个时候的展云翔,一点没有个少年人的样子,可也是因为这样,天尧就越发觉得这个兄弟很有本事——自然也就把云飞比较起来,当下就更加讨厌云飞了。只是,他也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的眼里,云飞会是个所谓“高尚”的人。

    “天尧,这笔款子,你来看……”发现了账本不对,云翔招呼他过来看,“你看,这里,只是写了支出一百块,却没写是谁拿走的……”

    “我去问我爹!”

    “天尧!”抓住他,“你好好跟纪叔说!还有……要是……”

    “明白!”纪天尧笑了,他哪里有他想得这么糟?若要是说到没事儿就不好好说话的,还真就他展云翔一个——都是用吼的,偏偏还会那这事儿来劝别人,真是……不知说这小子什么好。

    刚打开门,纪管家拿了拜帖走了进来。

    “爹?!”天尧一愣。

    “二少爷,徐府送来的,请你明天去待月楼赴宴。”纪管家把拜帖递给儿子,转身就要走。

    “等等,纪叔!”本打算让天尧去问,现在正好就直接问了,免得天尧跟他爹再有嫌隙。翔过去把门关上,“纪叔,账目不对,怎么有一百块的支出没有写明?”

    “怎么?二少爷怀疑我?”纪管家声音不大,却是满满的鄙夷,“展家,还不是二少爷您做主吧?”

    “纪叔……你……我不是这个意思……”云翔一时语塞,他也知道纪叔并不喜欢自己,可是……却没有想到,纵然是把女儿嫁给了他,还是……还是看他不顺眼啊。

    “二少爷,既然这账本上写了支出,你就看看就好了,老爷也是知道的——至于用来做什么,跟你也无关,何必呢,不如趁着年轻,好好享受享受。”纪管家打开门,“真不知道,徐老板请你做什么——哼,希望你不会给展家丢脸。”

    七、初见

    七、初见

    展云翔都不知道自己的怎么晃到的待月楼,虽然最后他还是让纪叔说出了那一百块大洋的去处,可是心里的委屈却让他觉得窒息,自己……明明自己才是纪叔的女婿,怎么纪叔就只把云飞当作展家少爷,而自己……在他眼里,真的就是个小妾生的庶出,甚至连少爷也算不上!

    瞧不起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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