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风寒引发的咳嗽格外的严重,不得整夜安眠不说,每一次咳嗽都会让人恨不得把腰弯成刚煮熟的虾子那般来缓解痛意。
    但这是外头,又有这么多兄弟们在,总得注重些体面。
    九爷面上的调侃之色变成了担忧,将杯子往他身边推了推,示意他喝口热茶缓缓,十爷更是劝道,“八哥,不如你回家歇着吧,反正········”
    反正皇上不会召见他们的。
    “八哥,”坐在末尾的十四爷没让十爷把话说下去,这正阳门上四面开阔,周围有不少侍卫兵卒在此,而且都隶属于九门提督,那可是万岁爷心腹中的心腹。
    “我府上有个不错的大夫,回头给您送去”,十四爷关心道,“可千万别硬撑着,自个儿的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
    三爷嗤笑一声,没说话又低头喝起茶来,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演什么兄弟情深。
    五爷、七爷对身边的一切恍若未闻,二人已经走到外头的栅栏处,说起了城墙建造之事,又说这砖稀罕,工艺极为复杂。
    十二爷也凑过去炫耀几句,“这工艺复杂,能有爷办丧事的流程多不?”
    五、七、十二这三位皇阿哥就如何办丧事,如何将丧事办得体面等等说得热火朝天。
    若不是当哥哥的要庄重些,三爷此刻都快要乐出声了,有人兄弟情深,有人装傻充愣———跳出来之后,才发现众人的心思这么直白。
    万岁爷慧眼如炬,是不是早就明察秋查,把他们这三兄弟当成猴来耍呢。
    三爷又没心情笑旁人了,没滋没味的喝完这一盏陈茶,站起身来告辞,“今日时候也不早了,那边修书还有事儿,我就先走一步”。
    皇上若是想见他们,早就把人宣去了,就像当初的直郡王一样,那边圣驾刚停下,这头宣人的小太监就把人请走了。
    他们哪怕等到太阳落山,任凭肚皮造反,万岁爷看不会看在眼里的。
    三爷要走,剩下的这些年岁小些,都得站起来送他,他摆摆手不叫人送,但见十三也挣扎着起身,反而站住了,完整了受了十三的礼,才笑眯眯的离去。
    当初若不是十三,他的诚亲王早都到手了,哪至于去年才跟着老四混到亲王位。
    看到十三落魄,他就快活。
    三爷走了,剩下的人没了谈兴,徒留一室寂静,只有偶尔的咳嗽声响起。
    穿过窗户的光从众人的脚边溜到窗边,最后完全消失,有人轻手轻脚的过来问话,要不要送一桌席面上来。
    问话的人盯着地面,半点也不敢抬头,这些皇阿哥从大早上天刚亮到眼下的半下午,连茶水都没用几口。
    当真是思念皇上啊。
    众位阿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有些愣住了,以往在宫里的时候,都怕去净房不体面,素来都少吃不喝的,如今都出来了,竟恍然以为还在宫里头。
    众人都看向五爷,剩下的人当中他岁年最高,理应出来说话,五爷却仿若未闻,将桌上的点心推给一旁的七爷,张口就是几句蒙语。
    好家伙,这人竟然装听不懂。
    十爷摸摸肚皮,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看都没看径直扔给问话的人,“快去,爷要华膳楼里最上等的席面”。
    那人点头哈腰的去了,剩下几个人喝茶用点心,熬了大半天早都前胸贴肚皮了,谁也甭笑话谁。
    伺候的人正要添上二遍茶,外头突然有了动静,一个小太监面色严肃的进来了。
    众人心中都是一咯噔,这太监他们都认得,是梁九功的小徒弟,平常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死了爹的模样。
    那小太监清了清嗓子,“尔等的孝心朕都看在眼里,朕心甚慰,只是朕事务繁忙,明日来畅春园便是”。
    他带来的是万岁爷的口谕,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跪下聆听圣上之言。
    “不过,自七月以来,朕,一直身子不适”,那小太监说着,面上的神色更厉,应该是模仿万岁爷当时的神情。
    他提高了声音,又尖又利的声音吵得众人皱起了眉头,“老八你如今身染病症,还要见朕,莫不是想让朕早死不成?”
    那小太监传完口谕,立刻将腰弓了下来,面上也挂上了惯常有的笑容,只是众人再也不能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太监,都盯着跪在一旁的八爷看。
    他面色通红,脖子上鼓出几条青筋,按在地上的手用力到发白,此刻正剧烈的咳嗽着,又像是胸肺中有气在游走,发出齁齁的声音。
    许是因为疼痛,他每咳嗽一声,身上便剧烈的抖动一下。
    渐渐地,他肩膀佝偻起来,直挺挺的腰也塌了下去,活像是只被大火煮熟的虾子一般。
    *
    雍王府许久未打开的大门正敞着,门上红通通的满是喜气,应当是近几日刚刷过漆,门房众人整齐的排在两旁,翘首期盼着王府的主人归来。
    小杜今早上换上了最近刚发的秋日衣裳,站在众人的后头,见无人注意到他这个角落,悄悄地活动了一下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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