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 床边帕子上还出现了红色。
    陈大夫来了又走了, 然后是许太医,刘太医, 秦太医。
    甚至儿科圣手伍太医,带着一群太医共同商量。
    福晋只觉得心不停的往下沉, 沉到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她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
    只是面对弘晖的时候,她还是努力撑出笑容,看着床上的孩儿一日胜过一日的虚弱,难免心如刀绞。
    钝刀子割肉,最痛。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弘晖因为咳嗽涨红的小脸慢慢褪去血色,他扬起苍白的小脸,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微笑,“额娘,不必为孩儿忧心,等再过几日,天气暖和了,孩儿就大好了”。
    福晋泪珠子成串的往下掉,却不忍心让弘晖看到这些,侧着身子擦干眼泪,面对弘晖的时候再次露出笑容,“弘晖不会骗额娘的对不对?咱们弘晖最乖了,最听额娘的话,乖乖吃药,一定会好的”。
    康嬷嬷在一旁哭的几乎背过气去,她既心疼自己奶大的姑娘,又心疼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阿哥,两个人就如同她的心肝一般,现下心肝就要被摘掉了,怎能不痛。
    福晋也愈发的瘦了,之前合身的旗袍,如今身子在里面晃荡着,见弘晖还想再咳,她不再讲究什么规矩体面,只搂着弘晖,让他能躺的舒服些。
    自六岁去了前院后,再没有这般亲近过额娘,弘晖身上不适,面上却露出满足的笑容,额娘的怀抱真暖和,要是阿玛能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就更好了。
    福晋接过宫女呈上来的药碗,亲自给弘晖喂药,又拿了蜜饯去除他口中酸苦药味。
    没想到弘晖却乖巧摇头,“额娘,太医说了,甜生痰,吃了会咳嗽,孩儿不吃这些便可早日大好”
    说完,他又躺回额娘怀里,光是吃药和说话,几乎就将他全身力气耗尽。
    福晋强忍着泪水,轻拍弘晖瘦弱的肩膀,哼起幼时康嬷嬷哄她入睡唱的歌谣。
    好孩子,睡着了,身子就没那么难受了。
    *
    四阿哥面无表情的从正院出来,径直回了前院书房,一切看着都如平常一般,只是不经意间,他的脚步似乎有些踉跄。
    他仍是照着平日的习惯,看折子、看书,写字,只是折子上的字一个都看不清,书桌前坐了半饷,墨水从笔尖滴在纸上,一片杂乱,却一个字也未写。
    苏培盛悄无声息的弯腰进来,低声询问今日的晚点。
    不多时,膳桌上菜品已经全都摆好了,苏培盛低着头奉上一盏热茶,眼角瞥见满桌具是红色。
    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四阿哥才僵硬的往嘴里填东西,像是察觉不到味道一般,心中不停的回忆着陈大夫的话,“大阿哥脉象衰弱,有不详之兆,在下实在无能为力,四爷不若请宫中太医一看”。
    可宫中最好的儿科圣手伍太医已然来了多次,他亦不能给出方子。
    还有什么法子,还能想什么法子?
    四阿哥的筷子未曾停下,鼻尖面上一片通红,连眼睛都染上红色,或许是因为菜色太辣,有水珠掉进碗里,他都未曾察觉,吞下了这碗咸涩的米饭。
    府里最重的两个主子都是这般,下人全都蹑手蹑脚的,耿清宁根本不敢额外叫膳,每日里只吃些定例中的菜,生怕惹了麻烦。
    于进忠、青杏这些人等闲也不往外跑了,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兰院,生怕被波及到。
    只有众人都看不见的小佛堂里,宋格格还一如既往的跪在佛前,她的面上如观音菩萨一般悲悯,只是嘴角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微笑。
    想必经了这次,四阿哥必能理解她的丧子之痛了吧。
    她所求不多,唯有四阿哥能真心疼她,再给她一个小阿哥,便别无所求了。
    *
    自从弘晖阿哥身子不大好的时候,福晋就免了所有的请安,可是每个月里,各院还是会去正院略坐一会。
    看着福晋形容显瘦、瘦骨伶仃的模样,耿清宁只能想起之前网上流传的一句话,‘若是能一命换一命,医院的天台上已经站满了母亲’。
    对比起来,耿清宁甚至觉得四阿哥过于没心没肺了些,弘晖已然病成那般,四阿哥却每日照常进宫,也无甚哀戚的表情,只回来之后去正院略坐片刻。
    这样的父亲若是放在现代,不知道被人骂了多少回了,可在这里,他不过每日去坐上一会,还被葡萄等人赞颂。
    真是艹蛋的时代。
    耿清宁心中既有愤恨还夹杂着同情,甚至到共情的程度,以她侍寝的频率,怀上孩子也只是早晚的事,若是她的孩子也生病了,又该如何?四阿哥是不是也会如现在这般冷心冷肺?
    她不敢赌。
    于是,耿清宁开始跟咸鱼系统商量,问有没有治疗弘晖的办法,真的并非是圣母,而是实在看不过去这般年岁的孩子,就这样失去了鲜活的生命。
    就像以前,在网上看到xx筹的时候,她都会捐上一些钱,虽然不多,但也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甚至还有一些隐秘的想法,清朝医疗条件这么差的情况,谁都不敢说能健健康康的。还有,现下若是能救弘晖,以后她的孩子若是生病,是不是也可以这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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