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充满张力的称呼啊。
    显金脑子突然浮现起两年前,刘珊瑚冲她十分丝滑地手语操演绎……
    那时候,乔徽刚回来吧?
    显金眸光闪了闪。
    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原来就像置身于朦胧的温热水雾中,温暖又上头。
    ……
    乔徽飞跃而上,迎昏黄落日的方向,勉力追逐前方黑影的行踪。
    不知行至何处,乔徽侧身扫视身后高耸的城墙:不知不觉间,竟已追出京师城。
    黑影“咻”的一声,一跃而过。
    乔徽立刻气沉丹田,跃身追上。
    他能够看出黑影收了力度,一跳一跃之间,有明显的停顿。
    或许是体力不够了;
    更有可能是在刻意等他。
    乔徽提起一口气,立时埋头追上。
    最后终在一处宽大静谧的宅院侧门前停下。
    黑影纵身跃入宅院,顺时便隐没在黑暗之中。
    乔徽平缓气息,背身而立之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处之地,这是北郊距离京师城最近的秋流巷,如今天已茫茫,黑幕自四周缓慢升腾,京师去年底解了宵禁,之后夜市便逐渐兴起,暗藏于黑夜之中的鬼市也逐渐变得亮堂起来,故而伴随夜幕升起的,还有夜市烧开的高汤锅底、灯笼摊贩、隐蔽的禁书小摊和你来我往的叫卖声。
    而这座府邸,平静地矗立热闹之中,却无端染上了几分萧索。
    乔徽抬头看牌匾。
    牌匾空空荡荡,甚至连一处印章都未曾留下。
    乔徽撩袍上前,轻扣门环,闷沉的声音在这一处寂静中格外嘹亮。
    不多时,门“嘎吱嘎吱”打开了一条可供人勉强通过的缝隙。
    乔徽侧眸看了眼门缝上起锈的铜拴,扭过头平静朝里进,绕过影壁、穿过长长的直廊,廊下草木整齐,而墙下却荒草丛生,四周看不见人影,只有檐下星点灯光聊胜于无。
    乔徽垂下眼眸,不远处的厅堂,窗棂前人影形单影只。
    乔徽跨过厅堂门槛,头一直未抬起,垂手颔额,声音平缓:“微臣见过逍王。”
    窗棂前的人影动了动。
    七月盛夏,此人身形佝偻,身披一层薄薄的棉纱,面白胡须长,乌发中夹杂了白丝,鬓发斑驳,一双眼睛狭长,双腮无肉便导致两颊处微微凹陷。
    “忠武侯。”乔徽口中的逍王开了口,地道的京腔,尾音总含糊在喉舌之间,有种大咧咧的意味。
    乔徽头依旧微微垂下。
    “坐吧。”逍王抬起手,走到堂前正中。
    厅堂之内,只有两盏油灯,零星摆放的椅凳反映出并无几多客人来访。
    逍王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喝绿芽吗?内务司新送来的明前茶。”
    乔徽面目平静地坐于下首,目不斜视:“王爷肯开门赏微臣一口水喝,已是天大的脸面了。”
    逍王抬手,便有一老嬷上前斟茶。
    老嬷手不稳,哆哆嗦嗦地将茶水洒了不少。
    “我看你,和传闻中差不多。”逍王说话中气不足,气息并不是从胸腔而出,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狭窄的气道艰难地挤出:“年轻,高大,俊朗,有棱角,一身的骨气。”
    乔徽将茶盅旁洒落的茶水擦干净后,抬眸,终于与逍王对视:“市井传言,十分中有八分可信便已难得。微臣微末,传谣之言不敢入王爷之耳。”
    逍王笑了笑:“还算沉得住气,未一上门就问本王影卫的行踪。”
    乔徽也笑:“微臣何德何能,怎敢提问王爷?——只是,影卫武艺高于微臣,甩掉微臣轻而易举,微臣得以紧跟其后,自也是影卫得到了授意,主动暴露罢了。”
    逍王道:“贺显金,是你什么人?”
    乔徽抬眸,亦道:“那需问王爷,显金,是您什么人?”
    逍王一声轻笑:“你刚刚说不敢提问本王,岂非放狗屁?”
    乔徽唇角的笑亦在:“正如微臣前言,市井传闻十中八真二假,微臣并非一身骨气——而是一身反骨。”
    逍王的笑微微收敛,并未接话。
    寂静与沉默,总是交相辉映,而与沉默交替相伴的,是难耐的逼迫。
    不知过了多久,逍王沉沉吐出一口浊气,眼皮向上捺,看乔徽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与兴味:“我原以为显金待你不过是抽空解乏的玩……伴,未又几分真心,如今一番交锋,倒看出你许多真诚。”
    玩伴?
    这位爷想说的是玩意儿吧?
    乔徽胸口中了一箭,受了个暗伤,一声冷笑:“显金待我从来真挚,不知王爷从何看出‘玩伴’这一说辞?”
    逍王笑意渐深。
    行了。
    他搞清楚这两什么关系了——这男的刚刚还一副沉稳老辣、机关算尽的青年才俊样子,被他一激,立马恨不能在脖子上套个牌子以正名分。
    这男的爱得又真又深就行了,显金是怎么想的,还重要吗?就算显金想玩玩,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是这男的投入得更深……
    逍王身形微微松懈:“行了。”
    顿一顿:“我既让影卫等你追来,便明人不说暗话,我问你,显金的‘母亲’可唤作贺艾娘?到陈家时,显金可是只有五岁?母女二人可是名帖户籍一概没有,一路自北向南而去?贺艾娘到如今的年岁,可是三十六、七?”
    乔徽眸光一动不动,面容冷静地直视逍王。
    逍王刚刚松懈下来的躯体,又缓缓紧绷起来,眉目紧蹙,压低声音,沉声道:“本王在问你话!”
    逍王一生,若有判词,当是“好命人骨重生贵,紫驼之峰九五尊。乱斗丛生人命贱,一朝流水一朝尘。”
    逍王其人,元后嫡长子,周岁即遵封太子,东宫二十二载,二十三岁年少即位为文景帝,一路顺风顺水,尊贵为九五至极。
    上位三十余载,肃杀尊贵之下的威压尽显,锋芒展露,颓意中年人佝偻的脊背仿佛都伸展了几分。
    乔徽丝毫不惧,目光如炬地与之回视:“显金的事,您应当直接询问显金,她若愿意告知王爷,她自然知无不言;她若不愿意,您在微臣口中,绝不听到有关显金的任何讯息。”
    逍王怒极反笑,笑声从一开始的克制慢慢放大。
    在如无人之宅的府邸中,震耳欲聋。
    逍王展臂一拂!
    杯盏尽数砸碎在地!
    “好大的胆子!”逍王高声道:“若本王还在位,你是否也敢如此应对?!”
    乔徽眉目丝毫未动:“您便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地下的酆都大帝,但凡事涉显金,我也绝不会背于她,吐露一字一句。”
    逍王怒目而视。
    乔徽平和回应。
    半晌之后,逍王紧紧捏住椅凳把手的手,慢慢松开,目光晦暗不明地看向地板之上:“如若本王敢进城,你以为本王不想看看她吗?”
    声音又低又轻,并不是说给乔徽听的。
    但练武之人,乔徽听了个一清二楚。
    “回去吧。”逍王身形半靠,身影难掩颓唐:“滚回去。看好她,若再让她涉险、今日之事再现,论你是忠武侯还是异姓王,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乔徽并未迟疑,立刻起身转折回走,走出两步后,似是想起什么,侧身回正,态度恭敬:“微臣自会在显金身侧布置妥当,但微臣奉劝您,在未经显金允许之前,最好将影卫收回——一则,您需信任微臣的能力,必会保证显金安全;二则,显金个性强硬,她不会喜欢有人在她掌控之外私自设防,偷视她的一举一动。”
    说完便颔首以待,大有逍王不点头,他就不会走的架势。
    逍王:?
    我他妈总共才三个影卫!
    自己都不要了,全部派出轮班保护显金宝!
    你他妈在这里威胁谁呢!?
    但逍王思索片刻后,眸光动了动:从这几日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位年轻的忠武侯所言非虚,“显金”能力很强,主见很大,听得出来向来是拿惯主意的,这种姑娘并不喜欢如菟丝花般被人豢养,恰好相反,你若擅自突破这类姑娘的戒备防线,她只会对你厌恶又忌惮……
    逍王不知想起什么,内心竟生起几分由衷的欣慰和愉悦。
    但只在片刻之间,逍王重新恢复一开始的颓唐弱气,语声不耐道:“知道了,影卫……本王暂时撤下。今日之事,你无需与显金多言。”
    他还未等到最好的样子。
    他这副颓废荒凉的样子,怎么配见“显金”?
    第357章 很多剧情(3500+)
    乔徽出无匾额的深宅府邸,低声与身后的哑卫交待一句:“去查白堕之乱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音一出,年轻的忠武侯自黑幕隐去,怀揣满膛心事,至明亮的清晖桥夜市出现。
    乔徽现在很想蹲在墙角,来一根旱烟。
    但是他不会抽。
    为了陪旱烟搭子李三顺,天晓得他抽一口要呛好多下,忍辱负重陪好李师傅。
    旱烟pass了。
    常见的、有效的、宣泄情绪、消磨时光的方式还有什么?
    喝酒?
    算了。
    一身酒气回家,显金要弄他。
    听戏?
    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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