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清一瞬产生了一种疑惑,但又意识到纠结前世没有意义,无论前世是不是谢恒动手,但现下她清楚,谢恒打算动手了。
    杀郑平生,夺权郑氏,出兵北戎,迎回崔子修。
    谢恒应当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像她年幼时玩过的游戏,将一块块木块按顺序累好,只等抬手一推,顷刻之间,便会倒塌一片。
    郑平生是就是第一块牌,而如今,谢恒打算抬手推牌。
    可是她在——
    洛婉清闭眼轻笑,她怎么可能让他推?
    确定了所有信息,洛婉清心中彻底安定下来,她盘腿坐下,打坐运功。
    而另一边,李宗得到杨淳消息,敲着棋盘道:“她不肯走?”
    “是,”杨淳忐忑回应,“她说,她之所以告到御前,是因为她要陛下给个结果,若没有陛下允许,她不会做出违律之事。”
    “监察司把她教得的不错啊。”李宗一笑,倒也没有怀疑。
    毕竟如果只是想杀郑平生,一直谋划刺杀即可,倒也不用千辛万苦告状了。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杨淳见李宗不怒,放松几分,李宗满不在意道:“那就等白鹭山消息回来,朕亲自去见她。”
    这一等就是四日。
    地牢里没有天光,洛婉清只能感知计数,算着时日。
    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哪怕什么刑罚都不用,人的精气也会慢慢消散,洛婉清再见到李宗时,她正靠着铁栏,闭目养神。
    远处传来声响,洛婉清睁开眼睛,就见一身龙纹黄袍领着杨淳从大门外走进来。
    连日昏暗,让一点灯火对于她来说都变得格外刺眼,她眯起眼,看着李宗走近,等站定到她面前,洛婉清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
    “怎么,不认识朕了?”
    李宗笑着开口,洛婉清睁大眼,随后赶忙翻身行礼:“见过陛下。”
    “这几日过得如何?”
    李宗看了看周边,慢慢道:“唉,这地方委屈你了,朕也是没办法。”
    说着,李宗半蹲下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洛婉清,压低声道:“朕同你交个底,你状告郑氏,他们不肯放过你,宫中都是耳目刺客,朕是为了你的安全,只能将你单独关押在这里。”
    “多谢陛下维护。”洛婉清闻言应声,似是明白什么,抬头看向李宗,试探着道,“陛下,郑氏嚣张至此,陛下难道还要容他们逍遥法外吗?”
    “国有国法,朕当然不想让他们这般放肆,”李宗叹了口气,似是无奈道,“可郑家势大,朕拿他们也没有办法,就像你家的案子,其实朕心里清楚,可朝堂上都是他的人,朕若当真办了他,郑家必定会骂朕不公,朕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啊。”
    洛婉清听着,眼中露出几分询问:“陛下忧虑郑氏,那民女能为陛下做什么呢?”
    “不是为朕,是为你,”李宗见她已经明白,便笑起来,“你得去为你家人讨个公道。他们死了,始作俑者,该活吗?归玉是我的孩子,你不能动,可其他人呢?”
    话已经说得赤裸,洛婉清也不再遮掩,直接道:“陛下希望我杀了郑平生?”
    “你一身好武艺,”李宗抬手,旁边杨淳立刻将手中抱着的‘惜灵’递了过来,李宗将刀递入牢房,笑着道,“若不为父报仇,岂不可惜?”
    “陛下,”洛婉清闻言,却不接刀,只道,“陛下可知我为何一定要告到殿上?”
    “求个公平?”李宗猜测着,“朕已知你蒙冤,如今朕许你杀人,这已是公平。”
    “可我杀了人,我能活吗?”洛婉清开口,李宗一顿。
    洛婉清平静道:“如果要用我的命去换一个公道,这不叫公道,这是复仇。”
    李宗闻言,想了想,眼神冷淡几分:“你几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几日前,”洛婉清看了一眼李宗递过来的刀,“陛下也不想杀郑平生啊。”
    两人没再说话,静静对峙,洛婉清不让半分,李宗神色看不出深浅。
    过了许久,李宗似是有些握不动刀,将怜清放到地面,慢慢道:“你倒是拿到筹码了。你放心,”刀放到地面,李宗抬眸看她,“你帮朕做事,朕保你不死。”
    “陛下如何保证?”
    “朕的话,你信不过?”李宗皱眉,威怒压下,洛婉清却是神色如常。
    她迎着李宗目光,认真道:“陛下说过,做买卖也有个定金,陛下说能保证,总得给我看看,陛下如何保证?毕竟,我杀了郑平生,陛下杀了我,安抚郑氏,最简单不过。”
    李宗见她都明了,倒也不再诓哄她,只道:“你要怎么保证?”
    “我想要陛下将我收为义女,册封我为郡主。”洛婉清直接开口,李宗倒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头,听洛婉清道,“我要一个足够尊贵的身份,保证我不会轻易被杀。”
    李宗听着,不由得道:“你倒是敢开口,不过广安王妃……不够尊贵吗?”
    “我不嫁李归玉。”洛婉清笃定道,“他是我杀父仇人,我不可能嫁给他。”
    李宗没说话,他只思忱着道:“其实倒有一个身份,足够合适,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洛婉清闻言抬眸:“陛下直说。”
    “监察司司主夫人,”洛婉清面露震惊,李宗笑着开口,“这个位置,够不够高?”
    洛婉清不敢答话,她一时不能确定,李宗是不是得知了什么消息,在试探她和谢恒。
    好在李宗也没有在意她,只思索着道:“归玉对你势在必得,你不嫁人,就算朕册封你为郡主,他也不会松口。本来张逸然娶你,倒也名正言顺,可一来这个身份怕是满足不了你的要求,二来,我怕他今日娶了你,明日归玉就让你守寡。”
    “陛下思虑甚是。”
    洛婉清心跳飞快,李宗继续道:“但可以这样,你本就出身监察司,就说你与恒儿两情相悦,恒儿出面,归玉才有放手的可能,恒儿护短,届时你是他夫人,郑家也不敢随意开口说要斩了你。但毕竟是婚配之事,朕不好强求,你意下如何?”
    洛婉清没说话,她观察着李宗神色,不似试探作伪。
    过了片刻,她才慢慢反应过来,郡主也好,县主也罢,只要李宗赐下的身份,那都抹不开他的关系。
    但如果嫁人就不同了,虽然是李宗赐下的身份,但是缔结姻缘,算不上李宗与她有什么干系。
    可李归玉如今盯紧了她,如果她不嫁李归玉,放眼朝野,也只有谢恒能压住李归玉娶她。
    她与谢恒过往就有接触,说两情相悦也说得过,而说司主夫人身份高贵,但谢恒听命于他,不管是他让谢恒娶她,还是让谢恒交人,倒也都比其他人更容易。
    “若是公子……民女……自然没什么意见,”洛婉清想通李宗并非试探,斟酌着道,“只怕公子不肯。”
    “无碍,朕会去说。不过朕就一个要求,”李宗盯着她,笑容有些冷,不容否决道,“你得在婚宴上动手。”
    众目睽睽,证明是她亲自动手,以方便他日后撇清关系。
    洛婉清明白他的意思,面上却道:“为何?”
    “这些时日朕让人盯过他,他深居简出,不好下手,只有你和恒儿的婚宴,他大概才会出现,你才有机会。”
    李宗解释,洛婉清立刻道:“人太多,郑璧奎在他身边,我得有一个靠近他的机会。”
    “你想怎么办?”
    “陛下牵线,让我在众人面前与他和解,我向他奉茶道歉,杨大监暗中助我。”
    “好说,”李宗立刻应下,紧接着道,“那婚期就定在半月后。”
    “由我一人动手。”洛婉清强调。
    “与他人无干。”李宗确认。
    两人静默对视片刻,确认已经梳理好细节,洛婉清终于道:“这些时日,陛下不要让公子察觉我们的计划,您可以告诉他一个错的计划,告诉他,让我协助他刺杀郑平生,让他以婚嫁之名,将我带回监察司。”
    “为何要告诉他错的计划?”李宗有些不明白。
    洛婉清笃定道:“他身边有郑家的耳目,上次紫云山我被郑家埋伏,应当他身边的人走了消息。”
    李宗一听,便明白过来:“你想借此机会清理他身边的人?”
    “陛下,杀郑平生是私仇,但只要能活下来,”洛婉清认真道,“我永远忠于陛下。公子是陛下的人,我自然要保他。”
    “你忠心,朕不会亏待你。”
    李宗笑笑,随后站了起来:“那就这么定了,你等消息吧。”
    说着,李宗便提步离开。
    洛婉清恭敬叩首,看着主仆出去,等他们走远,她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这一路与李宗对峙谈判,她都没有害怕,独独在提到谢恒,把她吓到了。
    她的情绪李宗毫无感知,只带着杨淳往外,等走出门外,杨淳确认洛婉清听不见,忍不住笑着出声道:“陛下,您一说谢司主,刚才这姑娘就高兴呆了。”
    “嫁给恒儿嘛,哪个姑娘不高兴?”
    李宗看了一眼监狱,倒不甚在意,只道:“可惜她没这个命。”
    杨淳一愣,李宗把玩着手中玉珠,思索着道:“你杀她需要几招?”
    杨淳闻言,有些不确定道:“若是机会得当,全力一掌,足以毙命。”
    “那你准备一下,”李宗摆手,“婚宴上,她一动手,你立刻将她斩杀于堂上,这样一来,”李宗笑了笑,“我对天下人,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不管是赐婚,还是为郑平生和她穿针引线,乃至杨淳帮忙。
    他当着天下人的面,毫不犹豫把人杀了,这就是他给郑氏的交代。
    若郑氏不满,倒行逆施,那就怪不到他头上。
    李宗想着,补道:“将恒儿叫宫里来,让他在御书房门外跪上半个时辰,再让你的干儿子传出话去,说他是来求娶洛婉清的。”
    杨淳闻言有些不安:“不同谢司主商量一声吗?”
    李宗毫不在意,继续道:“再让中书省拟一道赐婚圣旨,拿来给我盖印。”
    听到这话,杨淳便知李宗是打算直接把人硬塞过去,他也不再多说,只行礼退下。
    谢恒去皇宫时,便收到了中书省拟旨的消息。
    青崖看着宫里递出来的信,“啧啧”两声,叹息道:“公子,此去有些凶多吉少啊。”
    “直说。”谢恒批着文书,懒得同他绕弯。
    青崖没有将信递给他,抬头看他,语气颇为凝重:“公子,陛下打算给你赐婚。”
    谢恒动作一顿,随即道:“掉头,回监察司。”
    车夫闻言,立刻调转了马车,青崖叹了口气:“公子太性急,怎么不问问赐的是哪家小姐?”
    这语气让谢恒立刻察觉异常,他抬起眼眸,就看青崖眼里压着笑,将信递了过去:“是洛家洛婉清小姐。”
    谢恒得话,面上神色如常,收起文书,确认了一遍后,重新拿起笔,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压着情绪冷静道:“掉头,去宫里。”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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