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躺在榻上,琉璃满脑子都是武庚的质问,她不知道倘若不施救,嬴政能不能挺过去,相处了十个月,她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先祖遗训中只提到不可动用灵力掺和人族之间的纠葛,但并未提及不可动用灵力救治人族。
    千年前君父的人族历练没有涉及需要动用灵力救治人族弟子的地步,故她也不知自己当下的做法是否正确。
    一声悠长叹息后,琉璃闭上眼睛,不再胡思乱想。施救已然做下,纵使不可,也无法再改变。
    次日,天刚亮,樊尔就依照琉璃的叮嘱,早早出门去寻找人族医师开药方。
    简兮脖子酸疼在塌边醒来时,便瞧见儿子正默默凝视自己,她猛然坐起凑上前,急声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嬴政摇头,茫然问:“母亲,我们这是在哪?我还活着吗?”
    “傻孩子,你当然活着了。”简兮说着起身撑开牖扇,“你看外面日头多好,阴间可没有这么大的太阳。”
    看到初升的太阳,嬴政这才放心,撑起手肘准备起身,动作扯动脊背肌肉,难耐痛处让他一张脸都皱成一团。
    听到他压抑的闷哼声,简兮松开牖扇疾步过去扶稳他。
    “母亲… … ”嬴政用力揪住薄褥,“我脊背为何疼痛?”
    想到城门口的猛烈撞击,简兮不由分说扒开儿子上身衣衫,后背青紫痕迹霎时刺痛她的双眼,眼中酸楚泪水又一次不争气溢出。
    “都怪我,我不该不顾后果带你闯城门。”
    见母亲如此自责,嬴政紧握拳头松开,唇角浮动,勉强笑笑,宽慰她:“您不必自责,我也没有那么疼。”
    他这话,让简兮泪水更加汹涌,心里也更加自责。
    就在这时,琉璃拎着樊尔寻回来的药推门而入,乍一看到男童满背的青紫,她本能捂住自己的眼睛,可下一瞬又觉得没有必要。虽说男女有别,需要避讳,可对方还只是个孩子,她这样反而显得很刻意。
    放下手,她故作若无其事上前,递上几个麻布袋。
    “这是樊尔一早寻来的草药,一副可煎三次,一日一副。”
    “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 ”
    简兮感激接过,匆匆去了庖屋翻找出上次母家谴人送来的崭新瓦罐,舀了清水开始煎药。
    琉璃在塌边坐下,仔细查看嬴政后背青紫痕迹,温凉指尖在痕迹之上悉数按压一遍,在确认未伤及骨骼之后,她顺手帮他拉上上衣,整理好。
    “放心,只是一些青紫痕迹,待过几日消了就不疼了。近来,你安心养伤,剑术与学术就先放一放。”
    嬴政原本因疼痛而咧着的嘴巴倏然收起,乖巧点头,小心侧躺下去。
    瞅了琉璃片刻,他突然开口:“可是你与阿兄救了我?”
    琉璃不置可否点头。
    他又问:“你们是如何救下我与母亲的?劫牢狱?”
    琉璃哭笑不得捏捏他的鼻子,“我们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是赵屹,他… … 心肠不错,我们主动送钱,他便答应放人了。”她没有告诉嬴政,赵屹的真正目的。
    “就是花一些钱财而已?”嬴政显然并不相信。
    为了让他信服,琉璃故作心疼捂住心口:“何止一些钱财,我们可是花了重金,他才愿意放人的。”
    “对不起… … 又让你们破费了。”
    嬴政愧疚无比,倏而郑重承诺:“日后,待我有钱了,我一定加以数倍还给你们。”
    “一言为定。”
    琉璃也不与他客气,勾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
    “一言为定。”嬴政眼神明亮。
    “对了。”琉璃话锋一转:“当时你们计划出逃时为何不告诉我们?”
    面对这个问题,嬴政眼皮耷拉下去,声音沉闷:“母亲说告诉你们,只会徒增连累。”
    琉璃一时哑然,虽然早猜到这一层,可亲耳听到,她还是感喟万千。
    见琉璃久久不再言语,嬴政小心翼翼问:“你生气了?”
    “没有。”
    琉璃匆忙一笑,抬手搭在他腕上。脉象平稳舒缓,与常人无异,看来已无大碍,只是后背的皮外伤看起来严重些。
    收回手,琉璃嘱咐两句,起身便准备离开。
    嬴政下意识拉住她的衣摆。
    “还有何事?”
    琉璃居高临下俯视他。
    嘴唇嗫嚅几下,想到昨晚那个荒唐的梦,嬴政最终什么也没说,松开手放她离开。
    翻身趴在榻上,目送琉璃身影消失,他不由又想起那个奇异的梦。
    梦里,他奄奄一息,痛苦到似是随时会死去。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会丧命之时,有两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女自皑皑白雾中走来,两人双掌凝聚出莹莹流光,那流光仿佛长了眼睛般钻入他的身体,不知为何他身体里的痛楚顷刻消失了。莹白流光蔓延他的四肢百骸,他霎时感觉有无数温凉水流流过体内经脉。
    嬴政虽看不到那二人面容,但他隐隐嗅到一股不知名的清雅淡香,那香气跟琉璃身上的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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