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算卫玄年纪轻轻便阅遍世情,心里也不觉动了动。
    第三次则是在今日,谢冰柔亲手点亮了那盏灯。也许因为前两次被触动缘故,卫玄并未引她入彀,而是让谢冰柔清楚知晓发生了何事。
    可饶是如此,这位谢五娘子犹自选择点亮那盏灯,算是对自己的回答。
    灯火映在那张秀美面颊上,谢冰柔如一只美丽的蝶。
    卫玄那时并没有说什么,只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这世间无论如何凶恶,大约总是有一滴蜜糖的。
    卫玄这样合着眼,容貌静谧得如安思的神明。
    他的剑合于鞘中,却犹自带着淋漓的鲜血。
    杀了元璧之后,卫玄并没有擦去剑上的血迹。
    他想自己为什么要出手杀了元璧?
    其实到了方才那一步,元璧已是必死无疑。别人没有蜂拥而上,是顾忌元后面子。但章爵加上扶丹,已足以制服元璧。
    自己这个下棋者,是实在不必沾染这样的血污。
    元后虽能猜到自己在背后搅风搅雨,但也没有自己杀了元璧那样直观。
    卫玄又想起了谢冰柔那张姣好的面容。
    对方从未求过自己庇护,哪怕惧极了,也咬着牙不肯向自己讨个承诺。其实那时候卫玄是有些惊讶的,毕竟他还等着谢冰柔恳求自己对她加以庇护。
    虽不知晓那个小女娘为何没有说,但卫玄还是做了些庇护谢冰柔的事。
    有自己拉仇恨挡在谢冰柔前面,元后对谢冰柔的在意便会淡了许多。
    皇后也会有所顾忌,觉得若对付了谢冰柔,说不定自己会多想。
    为了区区一个被舍弃的元璧,这位杀伐果断的皇后娘娘大约也不会不顾全大局。
    这些算计很微妙,卫玄行事一向是润物细无声。
    至少为他做事之人,卫玄一向是仁慈和慷慨的。
    能入卫玄眼的人很少,也许谢冰柔已经算是一个。
    哪怕她是个女娘,但卫玄一向只看中能力,心里倒是并无太大的男女之别。
    这样想着时,卫玄的手指轻轻摩擦着剑柄,藏于鞘中的剑属于元璧的血还未干。
    剑未拭,说明杀未停。
    卫玄犹自闭着眼睛,沉声吩咐:“扶丹,你且进来。”
    那剑士随叫随到,灵活的掠入了马车之中。
    扶丹也有些奇怪,且不知晓卫玄还有什么话要跟自己吩咐。
    接着马车中便寒光一闪。
    是卫玄剑出鞘,那剑犹自带着上一个死人的鲜血,灵活的割开了扶丹咽喉。
    一蓬鲜血便落在卫玄衣襟以及一旁的鎏金铜面具上。
    那面具果真是个邪物,如今沾了血便愈显邪气森森。
    卫玄也已睁开眼,他双目如两口深井,映着扶丹濒死前神色错愕的面容。
    此刻谢冰柔也已离开了皇宫。
    她这几日骑马也骑得习惯了,也娴熟的翻身上马。
    然后谢冰柔又想到卫玄,心想卫侯日常还是更喜爱以马车代步,不知晓是因为更有排场,还是因为卫侯如今身子已有些不好?
    章爵也翻身上马,顺理成章要送谢冰柔回去。
    此刻已然宵禁,哪怕谢冰柔不惧遇到什么宵小,也需章爵这个中军司马替她打发沿途的官府巡逻。
    谢冰柔策马走了一段路,然后她心里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疑问,她忍不住侧过头,问道:“阿爵,我听闻皇后与太子皆私下蓄养暗卫,却不知是否有这么一回事?”
    章爵侧头望向了谢冰柔,一副你这都敢问样子。
    看来叫自己阿爵,也是刻意为之。
    谢五娘子的好奇心实也是太过于旺盛,但章爵还是说道:“大约是有的,不过皇后自然是替陛下行事,小卫侯也无非是为了太子。”
    听从元后凤旨组织被称之为凤巢,卫玄暗中笼络组织被成为麒府。
    有些组织沉于水底,自然是要行一些规则以外的事。
    就譬如元璧这桩案子里出现的吴川,人家本应该是梧侯之亲卫,为薛重光之心腹。可吴川私底下却是为皇后做事,乃至于为了元璧陷害薛留良。
    吴川就是凤巢里的成员。
    也许他们之中很多并没有很高的地位,却有很重要的作用。
    除了一个吴川,皇后娘娘当然也有许多别的棋子。
    谢冰柔这样子想着,一双眸子亦是灼灼而生辉。
    她想到那日,自己被带着鎏金铜面具的吴川追杀,却是被卫玄所救。
    一开始谢冰柔向卫玄投诚,也是小心翼翼,诸多设防。
    毕竟这些玩弄权术之人心都很容易脏,谢冰柔也不敢心存幻想。
    直到那日卫玄救下自己,谢冰柔才试图去多相信卫侯一点点。
    她之所以生出相信卫玄念头,倒也不是因为英雄救美,而是之前在书房窥见卫玄在把玩一个鎏金铜面具。
    那日杀手戴着同样的鎏金铜面具,而那时谢冰柔已猜出凶手就是元璧。
    凶手既不是卫玄,那么把玩鎏金铜面具的卫玄就是一个知情人。
    而卫玄这个知情人既然选择救下自己,而不是放任自己去死,说明卫玄似乎也不想掩下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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