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聂大人是在辇车外的,并没有听到声响,便不好言语。
    一时有些尴尬。
    希锦便从旁小声提醒:“翁翁。”
    官家听这声音,略睁开眼,意识到了,便吩咐道:“先下去吧。”
    那聂大人这才略松了口气,先行跪退了。
    官家深沉难测的眸光便望向希锦。
    她之前还泪盈盈的,可怜兮兮,如今倒是冷静下来。
    当下颔首,赞赏道:“今日多亏了你——”
    他想到刚才的情景:“亏得你眼尖,发现了那刺客,如若不然,只怕要让她跑了。”
    希锦听着,自然明白,这是难得一见的机会!
    她脑子飞转,口中却是道:“翁翁,我也不知道这是何许人,我看她和那几个小娘子在一起,当时我正难受着,只以为她们是一起的,我看她要离开,便大声喊人,她这才没跑了,我当时哪知道这竟然是刺客……”
    其实回想下,她也是不寒而栗,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我还呵斥她,骂她了……我还嘲讽她了……”
    想想就可怕,万一那人拿着刀子,直接给她捅个血窟窿,她岂不是就没命了?
    官家看着她咬唇害怕的样子,便安抚道:“别害怕,已经过去了,你是有福之人,无意中竟发现了刺客,自己也全身而退,你看,我倒是要托你的福了。”
    希锦忙道:“翁翁说哪里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只要翁翁平安,我怎么都行。”
    这么说着,她突然记起,自己刚才好像说了大实话。
    呵斥,骂,嘲讽……
    她偷偷看了一眼官家,他好像没察觉,显然他也有自己的心事。
    至于她是不是牙尖嘴利嘲讽了别人,对这种帝王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小儿女逗嘴而已。
    毕竟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候。
    于是希锦便想起阿畴,她开始担心了,担心得要命。
    她的阿畴,刚才还宽慰她,可不要丧命在这里。
    她便翘头想往外面看,但根本看不到。
    她突然想起来刚才,刚才是阿畴推了她一把,阿畴要让她和官家在一处,故意把她推到官家那里去。
    显然他是故意的,此时已经事发,官家那里是最安全的。
    希锦一颗心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官家察觉到了:“怎么,你在惦记畴儿?”
    希锦点头:“嗯,不知道殿下怎么样了。”
    官家淡声道:“没什么,有禁卫军,只是一个刺客而已,翻不起风浪。”
    希锦自然赞同:“是,我也觉得是,翁翁说得对,殿下他一定没事的。”
    官家再次看向希锦,却是道:“我还想问问你呢,这几年在汝城,你和畴儿——”
    他刚要说话,就听得外面有脚步声过来,很快禁卫军首领过来禀报,说是那刺客抓住了。
    希锦听着,心顿时落下。
    刺客抓住了,那禁卫军首领没特意说,那就是阿畴没受什么伤了。
    极好极好!
    那禁卫军首领又详细提起来,原来那绿裙女子竟然是摩尼教的教徒,这次摩尼教护法被捉拿,并押入大牢,那些摩尼教教众一直试图营救,这女子趁着清明时节设法混入百官家眷群中,是想趁机作乱,甚至想着挟持皇上,以此营救那摩尼教首领。
    本来她已经混入贵女之中,因为各家女眷四处走动,谁也不可能认识所以女眷,便是看到一个面生的小娘子,也只以为是谁家不曾出门的小娘子,谁又能辨别出呢,是以她本来已经成功了。
    谁知道她偏偏遇上了希锦,希锦闹了这一场,无意中发现了对方的行藏,让对方暴露了身份。
    如今官家听得禀报,面色也是沉了下去,细想之下实在后怕。
    毕竟值此清明节,皇亲国戚百官家眷,各色人等尽在其中,这摩尼教余孽竟然混入贵女之中,自己不加提防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希锦站在一旁,也是胆战心惊,不过又觉庆幸,看来自己是立了大功,不知道这皇帝翁翁会怎么对待自己,是赏赐自己,还是再给自己一个更高的诰命?
    这么想着间,却听官家突然道:“外面已经安全了,你们先护送大娘子回去吧。”
    希锦听得,连忙跪别了皇帝。
    才刚离开,就见阿畴和舅舅陆简过来了,都是腰佩长剑,神情肃沉。
    希锦看到阿畴,简直想扑到他怀里,不过碍于外人在身边,只好忍着,不过心里却委屈起来。
    阿畴视线扫过她,很迅捷地遍扫全身,之后便收回目光,再不看她,反而和那禁卫军首领说起来。
    此时护卫铁骑已经将皇林苑团团围住,禁卫羽林兵已经按照班次三步一岗,戒备森严,可以说就在刚刚,数万禁卫军已经迅捷将这皇林苑搜了一个天翻地覆。
    这么简单说了几句,那禁卫军首领告辞,阿畴才对陆简道:“舅父,现在都已经安排妥当,应该没什么遗漏,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陆简微挑眉,看了眼一旁希锦,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外甥心急,急着安抚他那小娇娘。
    不过——
    他的眼神淡淡地扫过希锦发间,之后望向阿畴。
    阿畴挑眉,疑惑,然后陡然明白。
    一时他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终于望向希锦,问道:“适才你发间那玉簪?”
    希锦听着,也有些茫然。
    惊魂甫定,阿畴竟然关心这个?
    她只好道:“适才医官过来给官家过脉,也给我过了,当时,当时我发现那玉簪歪了,怕丢了,便收起来。”
    说着,她才从袖中掏出那玉簪,疑惑地看向陆简。
    陆简连多看她一眼都懒得的样子,也不说话,迳自转身离去了。
    希锦望着陆简那冷漠的背影,一时无言以对:“这,这——”
    这都什么大将军啊!!!
    出了这么多的事,他老人家竟然还惦记着一枝玉簪!
    给他,给他,都给他,明天还给他一百枝玉簪!
    阿畴也是无话可说。
    他微吸了口气,问希锦道:“如今皇林苑内戒严,辇车并不在,需要等下,我们是等着,还是先回去?”
    希锦记起来,之前嬷嬷说过,皇太孙被安置在位于皇林苑东侧的撷芳园,所以他们现在要过去那边歇息。
    现在她随身的物件都已经带过去了,不过还没去看过就匆忙拜见莫妃娘娘,之后便是宫宴。
    此时听得这话,问:“那很远吗?”
    阿畴:“不算太远,穿过两处殿宇,我陪你回去吧。”
    希锦一听他要陪着自己回,便安心了:“好。”
    阿畴微颔首,当下夫妻二人便徒步回去撷芳园。
    这皇林苑内殿宇鳞次栉比,楼观参差,不过此时各处都是装束整齐的禁卫羽林兵,即便是阿畴贵为皇太孙,一路过去也是遇到多处喝探兵士。
    希锦留心听了听,那兵士聚集在一起,足足十几人,每一队都有人问“是与不是”,之后便有人答是,又问什么人,那人便答是殿前都指挥使某人。
    如此各队更替,就这么一直喝叫。
    希锦哪见过这个,不免好奇。
    阿畴低声解释道:“这是禁卫军内部防止奸细之法。”
    希锦:“哦。”
    阿畴便大致给希锦讲了讲,原来皇帝身边戒备警卫其实有三条,其中皇城司和殿前诸班交叉分布,互相制约,一起拱卫皇城。
    这次那翠衣小娘子应该图谋已久,以官员家眷丫鬟身份混入其中,以至于瞒过了皇城司亲从官,几乎接近了皇帝身边。
    希锦听着,其实还是有些不太懂,这些事太复杂了。
    不过她也隐隐感觉,这次的刺客一事,看来那小娘子正是利用了两班人马的互相制约这个漏洞,以及寒食节君臣同欢这个时机。
    怕不是图谋已久,说不定还有内奸。
    希锦想起今日经历的种种,对那舅父的一些埋怨已经烟消云散,反而是之前的后怕慢慢卷了上来。
    她竟然对那摩尼教判罪吆三喝四呢,这是不要命了吧!!
    一路上继续往前走,这时候皇林苑已经恢复了秩序,那些宗室亲眷并百官家眷等也都被安抚,各自准备回去房中。
    众人自然也都没辇车,大家互相搀扶着往回走,大家见了阿畴,纷纷打招呼行礼,颇为恭敬小心。
    不过等阿畴夫妇二人走过去,到底会忍不住好奇,偷偷地看希锦。
    阿畴颀长矜贵,神情冷漠清淡,不过希锦却袅袅婷婷,就那么垂着眼睛,微垂着头,颈子呈现出优美动人的弧度,看上去很娴静柔顺的样子。
    大家不免暗暗诧异。
    今日那翠衣女子被抓现场,可是有不少官员和家眷在,是以大家都看得真真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事情都传遍了,人人都知道,是这皇太孙府上的大娘子“大吼一声”,才惊得那贼人慌张逃跑,从而露了行藏,这才被捉。
    这么一来,谁都好奇,不知道皇太孙在民间娶得这商贾女到底长成什么模样,可是三头六臂不成?可谁知道,竟是天仙一般的人儿!
    什么是花为容玉为骨,这就是了,长成这等模样的小娘子,那真是吹一口气仿佛都要化了,结果竟能“大吼一声吓得贼人颤三颤”,这谁能信呢!
    希锦知道不少人在偷偷看自己,她也就觉得娴静柔顺的模样,甚至很是楚楚可怜。
    如此,当两个人抵达撷芳园后,总算松了口气,可以不用装了。
    她也顾不上其它,疲惫地瘫坐在那罗汉椅上,道:“今日可真是要了我的命!”
    阿畴便吩咐宫娥:“准备沐浴。”
    宫娥应了声,忙下去了,房内便只余阿畴和希锦。
    没外人了,希锦毫不掩饰,直接扑过去,一把子抱住了阿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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