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想厚着脸皮否认过去,此时似乎时机不对。
    双方对峙,对方兵肥马壮,段枫不得不狐假虎威:“姜娘子,你说句话,我们世子是救你的……”
    青年意外:“世子?”
    他探寻地看向姜循。
    而他带来的马队中,一个小女子奔下马,气喘吁吁跑过来。
    来人正是去搬救兵的玲珑:“指挥使,弄错啦。江小世子和孔家肯定不是一伙的,小世子先前必然都不认识孔益,对不对?”
    玲珑愿意卖南康王小世子一个好,她讨好地望去,见小世子垂眸盯着自家娘子,眼神古怪。
    玲珑再看向自家娘子——
    姜循咬唇。
    她适时地晕了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的呼唤声中,被称作“指挥使”的青年男子与江鹭对视,审度着这位站在血泊中的小世子。
    --
    误会总是要解除的。
    孔益手下尽死,昏迷的孔益被绑入了军营中,准备受审。而在玲珑努力的解释下,江鹭的嫌疑洗清,被恭恭敬敬请入了军营中。
    段枫拿出南康王府的各类身份凭引,换得信任后,告诉对方,南康王小世子进东京,是代南康王,为即将到来的太子寿辰献上大礼。
    这类大人物的事情,“指挥使”不参与,他只彬彬有礼请小世子暂住。稍许日子后,说不定小世子有缘在进东京前,就先见到太子——
    毕竟,太子殿下与未来的太子妃,正奉皇命,巡察京畿周遭县府。太子殿下离此,并不遥远。
    “姜娘子,姜循……咳咳,你的阿宁,就是所谓的‘未来太子妃’了。”
    温暖毡房中,段枫一边介绍自己打听来的情况,一边将一杯热茶送到江鹭手边。
    江鹭安静垂坐,不置一词。
    段枫不明白他到底想什么,只好接着说下去:“大约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身份吧,太子与姜娘子兵分两路。姜娘子不知怎么招惹了孔益,孔益竟对她下杀手,姜娘子只好求助指挥使……
    “对了,指挥使,本名张寂,是东京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奉军命在此练兵。这位张寂嘛……”
    江鹭闭目,想到那青年如雪,立在泥泞林中搂住姜循的模样。
    段枫垂下眼皮,捏着一只空瓷杯玩耍:“他是姜太傅的学生,据说幼时家贫,自来长在姜太傅膝下。张郎君与姜娘子,算的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江鹭浓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他耳畔响起昨夜青年救人时,情不自禁地疾呼“循循”。
    先呼“循循”,再唤“姜娘子”。欲盖弥彰罢了。
    她有未婚夫,太子殿下。
    她有竹马,张寂。
    他唯一知道的“阿宁”,还是假的。
    呵。
    段枫因身体虚弱,半伏在桌上,观察江鹭。他发现江鹭撇过脸,下颌紧收:“若是想谈姜娘子的事,你便出去吧。你不必试探——我和她没有干系,也不想有干系。”
    “好好好,”段枫改口,收了那点儿玩味,“咱们还是谈孔益吧。”
    江鹭抬眸。
    段枫为难:“小二郎啊,你真让我不解。我本以为你和孔益合作,是要如何帮孔益。但是现在我们发现孔益好像得罪太子了,你还把他的手下全杀了,这可是结梁子了啊。
    “姜娘子恐怕从孔益那里拿走了些了不起的罪证,孔益这般行为,姜娘子平安后,必然有意杀他。如今你也杀……总不会你打算和姜娘子联手吧?我知道你做不到。”
    江鹭语气温和:“他杀人放火,难道不该杀?”
    段枫怔然。
    他自然明白江鹭为人,绝不可能助纣为虐。只是先前江鹭与孔益联手的行为给了他错觉,他还以为江鹭会放过孔益。而今——
    段枫咳了两声,笑容无奈:“……可是,如今我们还怎么取信于孔益,从孔益身上查凉城之战的线索?”
    江鹭轻声:“我自有我的道理、法子。”
    段枫静望着江鹭,许久不语。
    日光入室,落在江鹭身上。小世子坐在辉光中,金质玉相,锦衣束冠,举手抬足皆隽秀安然。
    只要不谈“阿宁”,不涉及姜循,江鹭是这般的温和、秀美、清洁。
    他不染纤尘,身无脏污。这样好的神仙小公子,姜娘子怎么舍得抛弃?
    ……还用“死遁”来辱人?
    --
    孔益在黑暗中醒来。
    他呆坐着,回想起了自己晕倒前看到的场景。那时候死士们一个个在小世子手中死去,他绝望至极,又气又怕,又在一瞬间洞察到了什么。
    一口气哽在喉咙中,他当时晕了过去。
    而今醒来,他发现自己被关在黑帐中,寸光不见,手脚被缚,口中塞布。
    孔益胸膛微微起伏,眼睛一点点布满血丝,瞳孔快要凸出去——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自己昏迷前洞察到的古怪处是什么了!
    是江鹭!
    是姜循!
    是那对狗男女见不得人的关系。
    那夜,江鹭与姜循不同寻常的态度,分明可见二人有旧。江鹭杀光他的死士,分明是不想让人知道。
    自然,没有证据,只凭人一张红口白牙,别人未必会信。
    但是,孔益有证据!
    此时,孔益终于想起来,死士带回来的那张绢布画中的男子像,他为何觉得眼熟。
    眉目雅致,通身洁白。
    姜循画的不是旁人,正是江鹭。
    好哇,姜循与旧情人偷情,还敢将人画下来。太子恐怕不知道吧?
    那幅画,正好在孔益家中。只要孔益留着这幅画,便相当于拿到了姜循的把柄。
    只要姜循不想自己和江鹭的关系被太子发现,只要姜循还想当她的太子妃,姜循就要顺着孔益,从太子手中保下孔益!
    哼,那个小娘皮子,以为偷走了他的保命符,却想不到他从她身上,又拿到了一个保命符吧?
    他必然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哪怕孔家风光不在,只要他还活着,孔家就有复兴希望。
    想到这里,孔益挺起了胸脯。
    而在这时,幽静漆黑的屋中,响起一道清冽温和的男声:“你在得意什么?”
    孔益猝然惊住,瞪大眼睛看向一团黑暗中。
    他眼睛渐渐适应黑暗,他渐渐看出来——
    靠墙角落里,坐着一个郎君。那人清隽端然,通身风流,已在黑暗中不知道坐了多久,静静地观察他。
    状似疯魔。
    而那人正是孔益方才还在心里念叨的南康王小世子,江鹭。
    第10章
    黑暗中被捆绑着的孔益瞳眸颤抖,想说话,却碍于口中粗布,只能发出浑浊的“啊”“呜”声。
    而与他狼狈相反的是江鹭。
    这间行帐应该是专门用来关押孔益的,无桌无凳,十分逼仄。而江鹭就盘腿坐于他对面一丈靠墙处,手搭在膝上,后背笔板,坐姿端正。
    孔益眼睛向上飘,似想看明白江鹭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而江鹭缓缓开了口,似始终温和,又似心不在焉:“不用看了。你现在被关在张指挥使的军帐中。”
    江鹭点漆一样的眸子落在孔益身上:“刺杀未来太子妃的罪名一旦坐实,你必是死罪。你的时间不多了,如今能救你的,只有我。”
    江鹭的话,听得孔益一声冷笑。
    江鹭不气,仍很平静:“你不信我是正常的。之前说与你合作,但我出尔反尔。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孔益,落在太子手中你是没什么未来了。不如再听我一次。你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我保你性命无忧,如何?
    “满朝文武都不敢与太子为敌。我不在朝中,平时又远在建康,我是唯一有可能从太子手中救下你的。”
    孔益发出急促的“呜呜”声。
    江鹭:“你想说话?”
    他手指一抬,不知如何运用的劲力,孔益口中那堵得严实的布条脱落,孔益喘着气咳嗽,抬起头。
    透过乱蓬蓬的乱发,他盯着这个小世子,语气沙哑:“你放屁!”
    如此粗俗。
    江鹭仍是安静的:“我哪里放屁?”
    孔益傲然:“小世子,你也不干净。你想和我合作的事,我若是告诉太子,你没好果子吃!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了小世子,世子你戏耍我一番,我愿赌服输。不过嘛——
    “我不用世子帮我,我有自救法子。”
    江鹭垂眸看他。
    江鹭:“你的自救法子,不会是靠姜娘子吧?”
    他思考道:“以你和她之间的微薄情谊,再加上你想杀她的事,她怎会心软?除非——你拿到了她什么把柄。你确定把柄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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