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都是这样说,汪姨妈也不理论,只管打算道:“房子嚜自然就不好和宜兴那里比了,就寻个寻常三进的宅院,够我们上上下下这七八个人住得开就是了,等将来生意做起来,我们再另换。”
    燕太太只好向外头吩咐个人去叫了池镜过来,“你日日出门去,替你姨妈他们打听着房子的事。”
    池镜才刚归家,还没坐定就来听吩咐,有些不耐烦,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答应了,回房来吃过午饭,就向底下小厮吩派了留心房子的事。
    玉漏倚着床罩屏坐,向下望去,“成日家在外跑的那些管事多得很,找他们去打听好了,做什么又要找你?”
    “这你还不明白?交给我,找到了房子,自然是我和人家房主调和。到时候差多少银子,就是我这里拿出来补贴,难道我还好去和她要?”
    池镜躺在铺上,眼睛从帐顶游到她脸上去,那窗户开着,西照的太阳把玉兰花的影子扑在她面颊上,一片晴一片阴。他不由得坐起来,贴得近近地看她。
    这也太会算了,玉漏心想,又不是他们的亲姨妈,还要管他们这些事。因而有些不满,嘴巴微微噘起来,只顾着发呆,没留心他一双眼睛贴得这样近了。
    池镜见她想着什么出神,益发微微歪下笑脸,“想什么呢?”
    玉漏吁了口气,笑着摇头,“他们到底带了多少钱上来,够不够买房子?又还要做生意,要叫咱们贴补多少,我心里好有个数。”
    “我看满破就带了二三百两银子。”
    二三百两,又要做生意又要置办房产,如今住在府里,自有官中管吃管喝,别项的开销却没着落。昨日送了他们往花萼居去,回来燕太太还对她说:“你往后多照看着点。”听意思少不得还要她这里出点钱替他们开销些日常使用。那点琐碎银钱还是小事,更有难的,昨日汪姨妈拉着她问池镜现今在何处上学。
    她扭过脸来,发着愁,“昨日汪姨妈问你师从何处,我听她那意思,好像是想叫她那儿子跟着你一道去史家读书。”
    池镜鄙薄地笑着,“他们倒会想,史老侍读从前是给皇子们讲读的,解官还乡,是看在父亲的面上才肯教我读书,人家又不是办私塾的。”
    “就是这话,所以我当下就和汪姨妈说了,恐怕不行,史老侍读年岁大了,不轻易收学生。她又托我问问咱们世交中有谁家府上办着家学,外头又不是没有书院,怎么专来难咱们?”
    “外头书院的先生不过都是些秀才相公,咱们这等人家办家学,先生再不好,也是举人之身。我知道纪家办着家学,回头我问问。” 他说完就完了,不是很上心的样子,目光仍是凝在她脸上,“你是嫌他们麻烦还是嫌他们费钱。”
    玉漏咽了下喉咙,一对上他的眼睛就不自在,不喜欢他看穿她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她把眼睛转开,咕哝着,“钱嚜倒也费不了几个钱,我就是看他们事情多得很,太太又只管交给我。”
    “那我还真得上心替他们找房子,早点搬出去,你也省心。”
    玉漏抬着眼皮瞅他一下,笑了。
    过几日,倒真去问了纪家,因有世交之谊,池镜和他们纪大爷十分相熟。那纪大爷一听是小事,满口答应下来,“这点小事,还烦你摆台酒?你打发个小的来说一声就罢了。等我回家去告诉我母亲一声,自然也没话说。只是我们家学里那头,需得备份束脩之礼去拜见先生。”
    “这是自然。”池镜点头举起酒盅。
    那纪大爷和他碰杯后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我还正想问你件事呢,我听说和你们有姻亲的那凤府里头,有位凤二爷?”
    池镜搁下酒盅,“那是凤翔的兄弟,凤翔你从前席上见过的,如今派到江阴县做县令去了。他兄弟凤二也是和我自幼一处耍乐的,你怎么问起他来?”
    纪大爷攒眉笑笑,“那就怪了,他妹子嫁到了你们家,他又和你自幼相熟 ,怎么放着你们家的门路不走,反而托人和我说起这事来。”
    凤二早和他们结了梁子,又知道老太太他们一向有些瞧不起他们家,自然不会来找。池镜因而笑了笑,“到底他什么事?”
    “我听那中间人的意思,好像那凤二上月在上元县和朋友吃酒,出来与个路人生了口角,两个人伙同几个小厮把人打了,那人去告了官。凤二和他那朋友不知哪里听见上元县的县令和我父亲是旧友,就想找我通个门路。”
    池镜拧着酒壶好笑,“他打算出多少钱?”
    “倒不是钱的事,只是我们老爷你是知道的,一向不许我揽这些事,所以我就回绝了那中间人。”
    “你们府上也不缺他那点钱,是没必要给自己惹这些为难事,何况那凤二平日里游手好闲浪荡惯了,也该吃些教训。和他大哥简直不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池镜虽面上不以为意,却待散席后,特地吩咐永泉去打听凤二这官司。隔日永泉来告诉始末,原是凤二和一个叫陆奇的生意人那日在上元县吃酒,吃得醉醺醺地出来,撞翻了一个货郎的担子,两边便生了口角。偏凤二那个人莽撞好斗,又兼吃了些酒,就与那陆奇把那货郎狠狠打了一顿,打得货郎卧床不起,人家家人就告去了衙门里。
    “那现今是个什么情景?”
    “听说托纪大爷没成,凤二爷和那陆奇就各自出了一笔钱,不知寻了什么门路平了这官司。”
    池镜慢慢踱着步,“如此说来,这官司已经了结了?”
    “没听见还有什么后话。只是听说凤二爷花了一大笔钱,把去年家里收上来的田租都搭进去了,如今手头有些紧。昨日凤二奶奶到咱们家来,说是来探望咱们二奶奶,恐怕也是来和二奶奶借钱的。”
    池镜再没别话,打发了永泉,仍转到里头房里来。看见玉漏在炕桌上对什么帐,因问才知,是核算府里上月的开销。老太太如今全心全意替金铃办嫁妆,不得精神,只好将府里诸事暂且交给玉漏。
    “二嫂近来有什么大的用项没有?”
    这话问得奇怪,玉漏不得不把核好的帐又仔细翻了翻,“没有,二奶奶有要用钱的地方?”想必用项还不小,不然她不会没有体己拿出来。
    池镜将凤二在外惹祸的事说给她听,说到最尾,把一条腿踩到榻上来,神色有些幸灾乐祸,“凤太太不在了,凤翔又常年不在南京,没人管他,益发没了正行。”
    玉漏怀疑他还记恨那年凤二打他的事,他这个人面上瞧着豁达,什么事都不放心上,其实很记仇。她偷偷笑一笑,给他瞥见了,便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玉漏忙摇头,又看那帐,“二奶奶还是那些开销,药倒是越吃越少了,想必是要好了,我近来也不得闲去瞧她。就是凤家来借钱,她也不会问官中要钱,她晓得老太太会挖苦,大概是自己拿了些体己钱出来,从前二爷也留下些古董银子。”
    这里还没说完,就听见汪姨妈遣了个丫头来请。玉漏只好撇下这头到花萼居去。
    原来是为志远读书的事谢玉漏,前几日和纪家说好了,让志远到他们家学里去读书,要单出一份束脩之礼。燕太太听见,只吩咐玉漏去办,说是说回头给她办礼的钱,但后来也是石沉大海。那汪姨妈见她妹子只顾把事情推给做媳妇的去办,做媳妇的又办得妥帖,不由得对玉漏另眼相看起来,想着许多事找她倒比找燕太太管用些,因此以谢为名,请玉漏过去,留她吃晚饭。
    玉漏推辞不过,只好在八仙桌旁坐下来,“姨父不在家?志远兄弟怎么也不在?”
    “你姨父为生意的事应酬人去了,你兄弟今日才去纪家,想必人家留他吃了饭才放他回来。这回还亏得你,纪家那先生听说学问很大,你兄弟得他教导,自己勤奋点,将来想必也能考个功名出来,不必和你姨父似的,只晓得钻头觅缝地做买卖。”
    玉漏想到志远,那还是两说,看他为人又木讷又蠢钝,半点机灵劲没有,不知是不是因为是独子,管得太紧的缘故。
    不过只能顺着人家的话说:“我看志远兄弟又勤奋又听话,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汪姨妈笑逐颜开地替她斟酒,“他要是果然有出息,将来叫他亲自给你这个嫂子磕头,亏得她嫂子替他操心。不过话说回来,到底咱们是一家人,不帮自家人,难道还去帮外人?要不是看你拿他当亲兄弟一样,我也不好烦你。”
    俨然底下还有话要说,玉漏只微笑着等她说下去。
    “你看你兄弟,正是该议亲的年纪,从前在宜兴也有许多有钱有势的人家打听,可我们那时候想着要到南京来安家,就没应。如今既到了南京来,就该打算起来了。我和你姨父的意思呢,是要亲上加亲才好。”汪姨妈给她碗里搛菜,“一个是你兄弟,一个是你妹子,你的眼睛最是公道,你看呢?”
    先前就看出些苗头来了,汪家是在打芦笙的主意,可玉漏一向不问,燕太太哪会答应?汪姨妈来和她说这事,可见先已试出了燕太太的意思。
    这事情更不该她来管,她只低头笑笑,“太太和姨妈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哪轮得到我说好不好?姨妈快别给我出难题了,你们姊妹间还用个外人拉线?”
    那汪姨妈搁下箸儿叹气,“我实话对你说了吧,我试过你太太的意思,她虽没什么,可我是她姐姐,还会看不出来?我知道她眼光高,想把芦笙嫁到做大官的人家,原也配得,可不是我说话不中听,芦笙那性子——”
    说到此节,看玉漏一眼,“我倒不是你说妹子不好,那也是我的外甥女。可她那性子真是太骄横了些,人又不比你,不会看眼色来事,将来嫁到外头,
    公公婆婆妯娌她能跟谁和睦得起来?人家虽忌惮着你们家的势力,不敢对她如何,可女人家,有的是暗气受。”
    这几句倒说得很在理,芦笙那性子,将来嫁到谁家也少不得要遭些罪,多半还是她自找的,娘家势力再大也没有道理去管。
    汪姨妈继而又道:“我们呢虽然不是为官人家,可从前生意也做得大,不信你问你太太去,也是大富之家,这几年虽有些不好,可你姨父是做惯了生意的人,迟早还能再做起来。你兄弟将来也是要考功名做官的,何况我是芦笙的亲姨妈,她嫁过来,凭她什么性子,难道我们还会跟她计较不成?倒免得她将来许多罪受。你太太就是看不见这一层,光想着要将姑娘嫁个一样的高门显贵,面子上是好看了,姑娘的死活就不管了?”
    玉漏只是笑着,不好搭话。
    汪姨妈见费了半日舌她也不说帮忙,索性直说了,“自然这事不该你说,我是想着,下回我说的时候,你也在旁帮着劝劝你们太太。”
    “姨妈说的这番话原也有理,只是我不便张这个口。您也知道,我们三爷原是大房里过继来的,太太不是他的亲娘,所以我们也不大好过问太太的事。”玉漏怕她歪缠,另推道:“不过姨妈何不去和我们老太太说说?要是说通了老太太,太太那头自然也没什么不答应的了。”
    那汪姨妈眼睛一转,此言有理,擒贼先擒王,便又谢了玉漏两句。玉漏吃过晚饭出来,又顺便往旁边秋荷院去给碧鸳请安。
    碧鸳还是一样吃斋礼佛,不大出门,也不大问外头的事,因这几日听见隔壁吵闹,问丫头才知道,是燕太太娘家来人。
    她坐在榻上冷清清地和玉漏笑道:“上回于家母女住在旁边倒还清静,这回住着这汪家一干人,像是住进来一群苍蝇,吵得人不得安宁。你倒不嫌烦,还来应酬这些人。她怎么想起来请你吃饭?”
    玉漏知道她不待见燕太太,自然连燕太太娘家人也不喜欢,只向下弯了弯嘴角,“三爷替她儿子找了个读书的地方,为这个谢我。”
    “这些人,专会麻烦人。”
    玉漏因晓得燕太太为芦笙的亲事来求过她,便把汪姨妈的意思和她说了,“汪姨妈想讨芦笙做儿媳妇呢,想去求老太太。”
    碧鸳端着茶碗笑道:“老太太最不爱管芦笙的事,去求她她也是推给燕太太。这也奇怪了,她们是亲姊妹,她怎么不当面和燕太太商议?”
    “试过了太太的意思,太太不情愿。”
    “她自然是不情愿了,想着她的女儿就是不能做王妃,也要嫁户有头有脸的人家。从前只怪这府里瞧不起她家世不好,你瞧,连她自己也瞧不上她娘家人。她都瞧不上,老太太更不必说了。”
    果然汪姨妈说到老太太面前去,老太太虽不喜欢芦笙,也是不大情愿,只怕拉低了池家的门户,因此还是推给燕太太。
    绕来绕去,还是要燕太太自己定夺。燕太太一万个不肯,她姐姐只管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为了讨了芦笙去,往后又都在南京城住着,岂有不照应他们汪家的?
    她见汪姨妈如此兜兜转转歪缠,索性也不和她打哑谜了,捅破窗户纸道:“姐姐,虽然我们姊妹常年不在一处,可到底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姐姐的心思,我会不知道?你们现今来投奔我,我没短你们吃喝,又有求必应,你们还想怎么着?我就这么个女儿你们还要霸占了去?想着霸占了她,就能摆布我,往后我就随你们差遣?那你们就打错了主意,我的女儿再不济,也不能嫁到这样的人家——”
    汪姨妈一听这话,也兜了一肚子的气,没好当面和她吵,只回到房里来和汪姨父抱怨,“她真是好意思说,‘这样的人家’,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了?她那丫头,原也不是什么正经小姐。还说我想霸占她的女儿,哼,当初在京城,害怕事情败露出来那野种不得好死,不是还求着我抱回宜兴去养?求我的时候淌眼抹泪的,如今事情过去了,姑娘长大了,也再不是那时候抱着我的腿哭的时候了!那丫头要我看,还配不上我们志远呢,一个下人的种,充了这些年的千金小姐,还瞧不上我们做生意的人——”
    可巧碧鸳跟前那丫头常养着一只猫,这一晌不见那猫,便寻到了这头来。赶上汪家的几个下人都去吃晚饭去了,那丫头直勾勾走进院来,就在廊下听见了这话。
    第95章 结同心(o三)
    常年有一股檀香萦绕在这屋子里,夕阳照进来,显出茫茫的寂静和空旷,神龛里的玉身菩萨永远是半眯着眼睛,冷冰冰地睨着人,唇角噙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碧鸳用同样的一双眼睛睨着那丫头,手上的多宝串捻停了,“你可不许胡说。”
    那丫头捉裙跪下去,“我一个字没瞎编,都是我亲耳听见的,汪家姨妈还说:‘还真当她那丫头是侯门千金了?龙生龙凤生凤,一样的人家,一样教导着长大,人家四姑娘才是正儿八经端庄娴静的大小姐,再看那丫头,难保不是她那下三滥的爹的的缘故,怎么教也不过是个野丫头。’我听见也吓了一跳,不敢瞒您,马上就回来告诉您。”
    碧鸳一时缄默着,渐渐面皮紫胀起来,两手扯着那多宝串,一下扯断线,五颜六色的宝珠稀拉拉滚了一地。
    回想起来,难怪她二哥这些年不大关心芦笙,人都说他是权倾朝野之人,不免心冷面冷。她还疑惑,他一向是这家里最有人情味的。恐怕就是这个缘故,想必他心里清楚,不说不问是给燕太太留活路。亏得她二哥心肠好,她们竟拿他当傻子!她自然替他气不过,当下便领着这丫头走到老太太屋里。
    这屋里刚掌上灯,七八只蜡烛照在各处,炕桌上也有一只,老太太在卧房榻上歪着休憩,半张脸苍黄,状若恬静,但空气中总有股临阵以待的机警。
    她撩开眼皮看见碧鸳冷着脸进来,看着她把屋里的丫头都赶了出去,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不免端坐起来,“我正要找你呢,二老爷来信了,说郑家答应写休书,下月就把休书送来。你二哥就是有法子,瞧,什么难事到他手里,都能落得定。金铃虽是大老爷的女儿,可说到底,皇上还是看你二哥的面子。”
    碧鸳无心去高兴,想到池邑一个人远居京城,在朝野中如履薄冰,把整个池家的荣耀风险都担在他一人肩上。她不能不替他也担起一份责任,常年修的那颗佛心,今日变得又冷又狠。
    她叫了那丫头上前来,“你把头先对我说的话,再一字不差地和老太太说一遍。”
    老太太先是一脸疑惑,听着那丫头开口,越到后来,神色越往下沉,整张松弛的面皮坠下去,只剩下两只阴煞煞的眼珠子定着不动。
    那丫头说完,碧鸳使她先回去 ,嘱咐她不许和一个人提起。回过头来,把银釭挪到边上,冷笑道:“燕太太在自从嫁到咱们家这些年,看着不言不语的,老太太还常说她人虽然笨是笨点,却胜在老实。如今您看她还老实么?”
    老太太喘着短促急躁的粗气,显然也气得不轻,“你二哥知不知道这事?”
    “我看他是知道,不然以他的性子,也不会放着自己的女儿不关心。老太太还记不记得?那年燕太太生产不久,府里有个小管事的就在外头摔死了,当时跟他一起到外头办事的,就是常跟二哥的老房。我看也许就是那个人。”
    晓得老太太惯来好面子,这样的丑事,只怕她大事化小。碧鸳是铁了心要替她二哥出口恶气,绝不肯轻拿轻放,便沉下声来道:“如今咱们池家,全靠二哥的势力撑着,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家里这些人非但不能体谅他,反倒背地里给他难堪。别人就罢了,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她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哪里对得住二哥和老太太?竟诓着咱们家替她养个野种养了这些年。”
    老太太自诩聪明一世,到头来却给个看着蠢笨的人诓骗了这些年,自然也气不过,凝着恨恨的目光道:“那你拿个主意,不给外人知道,先打发了那野种出去,等回头我再和那媳妇算账。”
    芦笙那张嘴,只怕给她知道点什么,少不得嚷得外人知道,所以要先打发了她,免得她留在家里替她母亲喊冤。
    “我看,汪家不是想讨芦笙么?就让他们讨去,外头看来虽是低嫁,可亲上加亲 ,人家也不会多疑什么。”
    老太太一番权衡之后,当下决定将芦笙许给志远,先打发她出去,再治燕太太。
    次日便请了汪姨妈来说,“都是一家人,也不必搞外头那些虚礼,我们什么也不要你们的,你只管先把房子安置好,就打发花轿来抬了去。”
    那汪姨妈虽是高兴得要不得,也有些奇怪,说这样的事,却不见燕太太在跟前。又听她这意思,仿佛是什么三媒六聘之礼一概不要,一切从简,简直不像是嫁小姐,反而像打发个没要紧的丫头。不过不要钱的好事,自然乐得占便宜,所以满口答应下来。
    燕太太那头不过打发丁柔去说了一声,听得她满头雾水,别的先不理论,头一件,前头老太太分明还和她一样,嫌汪家门第不好没答应,怎么这会又忽然变了主意?她一时没敢走去问,只下晌叫来玉漏打听。
    连玉漏也不知道,扣着额心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早起我去给老太太请安,也没听她说起一句。”
    “才刚老太太打发丁柔来和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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