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如就交给我。”鸣寒说:“我队里有不错的技术队员。”
    被拉长的静默后,李东池笑道:“行。”
    鸣寒向李东池伸出手,李东池握住。鸣寒回到车上,将特种车退了出去,给李东池一行让出通道。半小时后,在李东池的临时据点,鸣寒拿到了卜阳运所说的硬盘——名片般大小,很薄。
    m国的技术队员抱怨,这硬盘层层加密,根本无法破译,尝试了很多种办法都不行,只剩下暴力破解一条路,但他没有把握能够保全里面的资料。
    李东池露出看好戏的神情,“鸣警官,这玩意儿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鸣寒当然不能让m国警察来暴力破解,硬盘既然是韩渠交给卜阳运的,必然极其重要,里面的信息一条都不能丢失。他之前对李东池说队里有人能够破解,其实并无把握。机动小组里倒是有擅长电子技术的队员,但这次来到m国的几乎都是战斗型人员。
    无论如何,先将硬盘带回去再说。
    另一边,卜阳运正在讲述他被卷入这场漩涡的始末。
    卜阳运和杜芳菲、杜月林母女有旧,她们在a国和“量天尺”搭上线,也是卜阳运从中出力。
    杜芳菲直到病逝都十分感激他,而他帮助她们的目的并不纯粹,他惧怕“量天尺”,远离“量天尺”,却必须掌握“量天尺”的动态,不能让“量天尺”成为屋子里消失的蜘蛛。于是她们成了他遥遥关注“量天尺”最佳的眼线。
    然而随着杜芳菲母女和金孝全关系越来越紧密,杜月林变成金秀河,他能从她们口中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少了。他蛰伏在g国,庆幸“量天尺”的触角还没有伸到欧洲来。
    最近两年,随着杜芳菲去世,金孝全的胃口越来越大,他愈发感到风雨欲来。鸣寒那通电话成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明白该来的还是到来了,他终究要为当年被金池也一脉所利用付出代价。
    他决定先消失,再谋求出路。
    杜月林在“量天尺”里的势力不容小觑,是最可能给他提供庇护的人。就在他来到a国,想方设法联系杜月林的时候,杜月林竟然主动出现在他面前,阐述自己的计划。
    “她说得很动听,但其实是拿我当诱饵。”卜阳运脸上浮起浅薄的愤怒,“她想干掉梁岳泽,但在华国做不到,必须把梁岳泽引诱到她的地盘上才行。我是当年金丝岛案的获益者,梁岳泽连我儿子都想杀,我更不在话下。”
    陈争略一皱眉,“你知道是陷阱,还跳进去?”
    “我能不跳吗?”卜阳运叹气,“如果不先对梁岳泽下手,等他势力越来越大,他会杀掉我们所有人。当年他不过是个纨绔,我们谁也没想到云泉集团能在他手上回春。那种情况他都能站起来,杀死所有仇人算得了什么?”
    陈争点点头,“看来你很了解他。”
    卜阳运继续道,他和杜月林定下初步计划后,他独自来到m国,拍下视频分别发给梁岳泽和函省警方,前者是杜月林让他做的,后者是他自己私下玩的花招。他寄希望于警方出手,缉拿梁岳泽,这样虽然不能永绝后患,但他起码能暂时安全。
    “不过你们没能拦住他。”卜阳运失望道,“他还是来了。”
    “我也要告诉你一点。”陈争说:“梁岳泽似乎料到了你们的每一步,在你发出视频之前,他就准备好了替身,他抵达m国的时间比你们以为的早。”
    卜阳运张着嘴,眼里十分茫然,“他……他为什么知道?”
    陈争摇头,“他也许有我们意想不到的情报网,你想想,他如果不是早就到了m国,怎么迅速组织起战力?他的装备、雇佣兵人数超乎你和杜月林的预计吧?”
    仿佛是回想起了梁岳泽攻打进来的那一刻,卜阳运额头上渗出汗水,片刻后点点头,“主要是出乎杜月林的预料,我当时,当时已经有别的打算,所以还好。她是真的没想到梁岳泽能一路杀过来,把她沿途的关卡据点全部打掉。”
    陈争问:“什么别的打算?”
    卜阳运沉默了会儿,幽幽开口,“就是那个硬盘。在杜月林的手下里,我遇到了那个叫韩渠的人。”
    陈争不由得前倾身子,眼神格外专注。
    卜阳运说,他与杜月林在节兰地区碰头,从和杜月林的交流中,他越发感到杜月林野心太大,而且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残忍,他心中那点侥幸逐渐缩小,明知杜月林把他当做炮灰,一时之间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杜月林的亲信都蒙着面,是雇佣兵中的精锐,他察觉到其中一人多次盯着他,但他不知道这人是谁。来到绿宝石宫殿之后,他被杜月林的人严密看守,很难有独处的机会。他越来越不安,不禁说出“梁岳泽也许有后手”之类的话。
    杜月林一听,狂放地笑了起来,让其他蒙面人都出去,留下那个他留意到的蒙面人,“韩警官,让卜叔看看,什么才叫后手。”
    韩警官?他怔愣至极地看向蒙面人。对方取下面巾,露出一张英气的脸。他更诧异了,m国这边的雇佣兵人种虽各不相同,但气质都差不多,英气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韩渠,韩警官。”杜月林说:“他才是真正的后手,梁岳泽没有。”
    卜阳运不明就里,“警察?华国的?什么意思?”
    第186章 争鸣(38)
    杜月林放松地娓娓道来,说韩渠本来是函省警方放在“量天尺”里的卧底,人还是梁岳泽救回来的,韩渠早就背叛了警方,但梁岳泽和金孝全并不信任他。金孝全甚至要将韩渠处死。是她从金孝全手中将韩渠要了过来,伪造死亡,不仅欺骗了金孝全,还欺骗了华国警察。那也是她近几年唯一一次去华国。
    卜阳运还是没太明白,“一个警方的叛徒,能有什么用?”
    杜月林看向卜阳运的目光充满轻蔑,“卜叔,你是真的老了。韩警官这么重要的人物,就算是叛徒,手上也必然掌握重要情报,华国警方要他活着回去,我们就有讨价还价的筹码。放心吧,到时候死的只会是梁岳泽,我们最糟糕的情况不过是交出韩警官,重头再来。”
    卜阳运疑惑的视线扫向韩渠,韩渠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此后,卜阳运还是被蒙面人紧紧盯防,一次去卫生间的机会,韩渠跟在他后面,他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想跟你做一笔交易。”韩渠云淡风轻地说。
    卜阳运看向四周,非常紧张。
    “放心,这里没有别人。”韩渠说:“杜月林还算信任我。”
    卜阳运问:“什么交易?”
    韩渠说:“你应该知道,杜月林没有考虑过你的人生安全,你能不能活下来,得看命。”
    卜阳运脸色苍白,下意识争辩,“没有那么悲观。”
    韩渠笑道:“你连杜月林都干不过,还想从梁岳泽的枪口下逃离啊?我是不是该提醒你,因为你,和其他贪得无厌的人,梁岳泽失去了最疼爱的弟弟妹妹?”
    卜阳运咽下唾沫,“那你有什么办法?”
    韩渠眉眼一弯,“我可以保你不被杀死,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卜阳运保持冷静,“你怎么保?我凭什么相信你?”
    韩渠贴在卜阳运耳边,“凭我其实是梁岳泽的人。”
    卜阳运顿时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好了,你现在手上有我最大的把柄了,你可以随时向杜月林告密,处决我。”韩渠说:“我的性命掌握在你手上。”
    卜阳运嘴唇抖动,脑子飞快转动,“所以……杜月林根本没有后手?”
    韩渠说:“现在,愿意和我合作了吗?”
    卜阳运举棋不定,“梁岳泽会听你的?”
    “我对他还有用,他为什么不卖我一个人情?”韩渠说着朝走廊尽头看了看,“卜先生,留给你做决定的时间不多。”
    来到m国,每一步都性命攸关,卜阳运咬牙,“你的条件是什么?”
    韩渠拿出那单薄的硬盘,“华国警察到来之后,你将这个交给他们,最好是交给一个叫陈争的人。”
    卜阳运倒吸一口气,握着硬盘的手都在发抖,“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嘘——”韩渠手指压在嘴唇上,“这和保下你的性命没有关系,你没有必要知道。”
    硬盘非常轻,但卜阳运清楚它的分量,哆嗦着收起来,在韩渠转身时突然问:“你为什么信任我?”
    韩渠没有回头,阴影覆盖了他大半身子,他重新将面巾戴上,变回了杜月林忠诚的手下。“因为我和你一样,走到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卜阳运上前两步,“我,我一定想办法将它交给陈争。但,但你不担心我看里面的内容?”
    韩渠轻笑,“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血液在身体里横冲直撞,陈争手臂上浮起一片鸡皮疙瘩,他从卜阳运的话语中勾勒出韩渠说这番话时的模样,仰头深深呼吸。韩渠已经没有选择,才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并不值得信任的人。
    “你……”陈争问:“看过硬盘里的内容?”
    卜阳运摇头,苦笑,“他确实很有本事,我想过办法,但无法破解。”
    冷静下来之后,卜阳运不再好奇硬盘里的内容,他不能将硬盘带在身上,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既不会被找到,也不至于在打起来之后被毁坏。
    梁岳泽逼近的消息传来,杜月林带着部分蒙面人离开宫殿,留下的韩渠看了他一眼,他立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在韩渠的掩护下,他悄然从王座上离开,藏进宫殿迷宫般的通道中。外面的混战越来越激烈,他爬到其中一个房间,费力地把硬盘藏到了吊顶中。
    听着火箭炮骇人的炸响,他下意识抱住头颅,缩成一团,并不确定硬盘藏在这里安全不安全。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找更合适的地方了,杜月林已经知道他不见了,蒙面人正在宫殿里四处寻找他。
    他沿着管道爬回主殿,看到了胆战心惊的一幕。梁岳泽站在宫殿里,只有两名随从,无数的枪械对着梁岳泽,杜月林正在放肆大笑。没有人注意到他捡起了死人的微冲,没有人看到他踩过尸体,绕到神像后,枪口对准了杜月林。
    枪声骤响,血花从杜月林胸口射出,这一声仿佛是激战的号令,宫殿顿时被枪声、爆炸声所笼罩。也许是群龙失首,杜月林那些堪称精锐的蒙面人倒了一地,他猛然清醒,对着杜月林疯狂扫射,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人缓缓跌落在血泊中,满眼愤怒和不甘。
    枪声停歇时,梁岳泽的枪口对准了他,他的双腿已经中弹,无法动弹,只要梁岳泽扣下扳机,子弹就将洞穿他的眉心。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连眼珠子都仿佛不会动。这时,韩渠却上前,冷静地告诉梁岳泽,警察来了。
    梁岳泽收回枪,四人飞快离开。他坐在满地的血中,惊魂未定,直到在医院中醒来,他才想起那个救了他性命的硬盘。
    “怎么样?”陈争从医院赶回临时据点,找到鸣寒。
    鸣寒正守着技术队员破解硬盘,关上门,摇了摇头,“看样子很困难。”
    李东池就在一旁,朝陈争投来无辜的视线,又对鸣寒道:“鸣警官,你跟陈警官解释一下?我真不是故意藏起硬盘,你们也看到了,这硬盘加密太复杂,我时间都耗在破解上了。”
    陈争点头,“没事,了解,我们来想办法。”
    李东池双手揣在作战裤里,闲人一样钻进另一个房间。陈争瞥了一眼他的背影,示意鸣寒和自己下楼。
    节兰地区的街道上难得听不到枪声,陈争将卜阳运的话细细告诉鸣寒,“老唐说得没错,韩渠在执行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计划。凛冬上次回来告诉我们,他已经死了,就是这计划中的一部分。”
    鸣寒说:“骗过所有人,取得杜月林的信任,最后时刻又背叛杜月林,和梁岳泽一同消失。”
    陈争说:“硬盘里的东西可能关系到我们是否能留在m国继续执行任务,如果不能尽快破解,调我们回国的命令就要下来了。”
    鸣寒皱眉,“我看够呛,小伟不是破译方面的专家,只是懂一些,但现在我们找不到更专业的人了,李东池的人更不可能指望。”
    陈争说:“他轻易就把硬盘交出来,就是吃准了我们也无法破译。”
    鸣寒说:“如果把硬盘寄回国,也许能找到能破解的人。”
    陈争眼神一变。
    鸣寒侧目,“哥,怎么了?”
    “我想到了一个人。”陈争说:“如果他都不能破解,那就没人能破解了。”
    柳至秦,华国顶尖的网络安全专家,陈争还是洛城市局的刑侦支队长时,柳至秦从公安部特别行动队网络战小组调来,去年又和代理支队长花崇一起调回公安部。
    鸣寒有些谨慎,“直接从特别行动队调人?流程耗费的时间我们可能耽误不起。”
    陈争摇头,“调谁不是调,如果调一位专家来,最后没能解决问题,我还是得找特别行动队,不如一步到位。正好我和柳至秦、特别行动队的负责人沈寻都有点交情。”
    鸣寒端详着他,没有说话,陈争正觉狐疑,忽然看见鸣寒低头笑了笑。
    陈争:“嗯?”
    鸣寒凑近,耳语道:“哥,你怎么和谁都有点交情,你这样好渣啊。”
    陈争一肘子就过去了,鸣寒捂着胃哀嚎:“还家暴,更渣了。”
    硬盘成为两国警方关注的焦点,陈争向卢贺鲸汇报之后,卢贺鲸长出一口气,立即致电国内的余星钟。陈争这才知道,就在刚才,上级已经下达了指令,特勤暂时留在m国,协助m国警方收尾,机动小组即刻返回。
    调特别行动队专家的事有专门的流程,但陈争想争取时间,索性一个电话打给沈寻,他和沈寻结识多年,沈寻还曾带队来洛城支援他的刑侦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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