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决此时还在会场里,连忙跑出来,找在现场执勤的特警借来车,飞快朝事发地点开去。
    因为突然发生的车祸,中嘉大道一侧已经堵死,消防、救护车从另一侧驶过去,警报声震耳欲聋。
    周决赶到时,医护人员刚将迈巴赫和出租车里的人转移出来,地上一滩血,看不出每个人的伤势。周决联系鸣寒,鸣寒只说了句“还在追”,就挂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周决甩了下头,挤到救护车边,出示证件,非要一同前往医院。医护人员本来不让,但交警看到他是机动小组的人,大喊道:“让他跟着!”
    救护车朝医院驶去,周决看着满头是血,昏迷不醒的梁岳泽,大感不妙。机动小组刚盯上梁岳泽,他就在鸣寒眼皮底下出事了。谁胆子这么大,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
    支援的警力已经赶到中嘉大道,警笛轰鸣,堵住了小型货车的去路。小型货车一个甩尾,但鸣寒挡在它的另一边。
    小型货车停顿一瞬,竟是加速朝鸣寒撞了过来!
    机动小组的车很多经过改装,皮实耐造,但鸣寒这次开出来的只是普通车,性能比不过梁岳泽的迈巴赫,小型货车连迈巴赫都敢全力撞上去,根本不把鸣寒放在眼里。鸣寒猛打方向盘,子弹上膛,对着小型货车的前轮果断开枪。
    “砰——砰——”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小型货车前后轮中弹,拖着尖锐的摩擦声冲向路边,轰一声翻倒在地。
    鸣寒向前方的警车看去,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举了起来,是文悟。
    在机动小组里,文悟枪法其实还行,但有个致命问题,就是开枪犹豫。周决说文悟这枪法白练了,不敢在实战场合开枪,那还当什么警察,不如去当运动员,打表演赛。
    来不及思索文悟这次怎么开枪开得如此果断,鸣寒立即下车,朝小型货车走去。
    货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他被卡住了腿,正在艰难地挣扎。鸣寒据枪走近,忽然瞳孔一缩,司机手上居然拿着一个爆炸启动装置。
    “跑!”鸣寒大喊道。
    话音刚落,司机顶着一额头的血,狞笑着将按钮按了下去。一时间,世界仿佛被静音,只见烈火和气浪在鸣寒身后高高腾起,像是地狱的门洞开,邪恶在火焰中肆意地舞蹈,吞噬着妄图靠近它的逆行者。
    鸣寒被冲击波掀了起来,他紧咬着牙,用尽全力抱住头部。身体落在车顶的强烈撞击之后,听觉、痛觉,一切都回来了,时间终于再次开始流动。
    车窗已经被震碎,他痛得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双生锈的手撕扯,张口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小型货车还在燃烧,道路两旁的树木被殃及,也都燃了起来。鸣寒费力地往后看,原本晴朗的春季天空已经被浓烟和火焰染成了黑红色,硝烟弥漫,灰尘滚滚,小型货车正在被烧成空架子。
    鸣寒握紧拳头,用力砸在车顶。他一动,就吐出一口血。
    “鸟!鸣寒!”文悟的声音从浓烟中传来,听上去很着急,嗓门那么大,应该没有受伤。
    文悟穿过火焰带,看到鸣寒的一刻,举起的手却不敢动了,鸣寒的状态在他眼里太糟糕了,他生怕动鸣寒一下,鸣寒就要断气。
    “我……没事。”鸣寒气若游丝,“消防,救护……”
    文悟红着眼说:“马上就到!你挺住!”
    鸣寒对自己的身体还算有数,他是受伤了,刚才那一撞着实难扛,但不会有生命危险。他的脑子很清晰,仍在为没能活捉司机感到遗憾。
    那司机是谁?收了什么好处,这么干脆地撞向迈巴赫,又那么干脆地启动炸弹?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鸣寒呼吸着硝烟,剧烈地咳嗽起来。答案恐怕暂时无法知道了。
    在鸣寒被送到医院之后,陈争才得知这场诡异的车祸,他脑子嗡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
    孔兵在一旁着急地说:“你快问问鸣寒怎么样了!”
    陈争拿起手机时,指尖轻微发抖,一种比当时在南山市云乡剧院救鸣寒时更加浓烈的不安袭来。鸣寒追踪肇事车,爆炸时离中心很近。
    鸣寒到底……
    号码拨出去,却无人接听。他的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加速,一个声音说:打他的肯定没用,打其他人的!
    他找到文悟的号码,正要拨出去,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闪烁的是“小鸟”。
    他连忙接起来,“鸣寒,你……”
    “陈哥,是我。”文悟的声音传来。
    陈争心中一空,汗水从额角滑了下来,“鸣寒他现在怎么样?”
    文悟说:“已经没有危险了,但医生还在给他做检查,他接不了电话,手机在我和周决这里。”
    陈争忽一闭眼,那种像是被虫蚁啃食的感觉终于稍稍消退,“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其他人呢?有没有受伤?是怎么回事?”
    文悟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说下了当时的情况,“我们都没事,离货车比较远,鸣寒还提醒了我们,他自己离那近,他也是想活捉司机,没想到那个司机那么狠。”
    陈争听得心惊胆战,事发突然,鸣寒的每一个临场决定都是对的,怪只怪司机和司机背后的人太丧心病狂。如果鸣寒离货车再近一点,如果鸣寒撤退的速度再慢一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文悟又说:“陈哥,鸣寒知道你打电话来了,他怕你担心,才让我赶紧回过来。他现在接不了电话,等下他再打给你。”
    陈争将手指轻轻攥起来,“好,让他好好休息,我等他。”
    放下手机,陈争发了会儿呆,他不在现场,并不能直观地感受小型货车撞向梁岳泽的那一幕。肇事者是早就想对梁岳泽动手,还是因为警方开始调查云泉集团,才不得已对梁岳泽动手?
    梁岳泽在劳务输送会上的行程是早就定下的,小型货车恐怕已经在中嘉大道上埋伏了多日,等的就是梁岳泽经过的这一刻。他们有没有想到,梁岳泽的车后面跟着警察?他们不在其他时间撞向梁岳泽,会不会因为,他们正是想在警察面前来这一出?
    示威?挑衅?恐吓?
    陈争不由得想到宾法被放置在研究所后门的尸体,“量天尺”极其嚣张,不仅杀死警察,还要将尸体丢在他工作的地方。
    那这次呢?司机背后的也是“量天尺”?“量天尺”要除掉梁岳泽?
    “怎么会?”陈争眉心紧皱,事情的发展和他之前推断的南辕北辙。卜阳运和霍曦玲等人利用“量天尺”,除掉了梁二叔和双胞胎,和梁岳泽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从警方目前掌握的线索,十多年过去,现在的“量天尺”和当年的可能已经不一样,梁岳泽和现在的“量天尺”有联系。那么“量天尺”怎么会对梁岳泽出手?
    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暗流涌动的势力?警方面前有多少个不同的犯罪派系?
    第154章 争鸣(06)
    冷静片刻,陈争给唐孝理打去电话。唐孝理刚离开医院,准备再去现场看看。
    “梁岳泽救过来了,还没醒,他的助理伤得比较严重,有生命危险,司机没事。”唐孝理叹了口气,“出租车的司机和后座的乘客去世了。”
    陈争心中一沉。
    唐孝理说,梁岳泽是被豪车优越的安全性能保护了,但出租车的司机和乘客就没有那么幸运,出租车虽然没有被货车直接撞上,但撞向迈巴赫的力量非常大,后座的乘客没有系安全带,当场就飞了出去,颈椎折断,司机则是在送医过程中断气。
    至于肇事车辆,现已查明属于飞马货运公司,货车司机名叫汤小万,四十二岁,开了二十多年车,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以前跑长途运输,四年前才应聘到飞马货运公司,开小型货车,平时接点搬家、搬办公室之内的小业务。
    飞马公司现在已经一团乱了,老板坚称不知道汤小万为什么发疯,前几天看到他还好好的。对他家庭的调查还在进行,他的尸体在爆炸中四分五裂,单是拼凑起来就需要时间。
    “这个汤小万,还是靠云泉集团,找到现在的工作。”唐孝理说。
    陈争说:“他参加了劳务输送会?”
    “对,他不再跑长途,不是因为长途不赚钱了,是长期生活在路上,腰伤严重,大病一场,人基本废了。”唐孝理转述从飞马老板处听来的话,“要不是当年有劳务输送会,给他提供了机会,他不一定能那么快找到工作。”
    陈争说:“那他对梁岳泽算是恩将仇报?”
    唐孝理说:“这人肯定只是一个工具,他说不定连要撞死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有人买下他的命,他只需要在特定的时间出现在特定的地点,撞过去,然后在警察来到之前,自杀。”
    陈争想到那千钧一发的一幕,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唐队,你说有没可能,他针对的并不是梁岳泽?”
    唐孝理怔了下,“你是说,他要撞的其实是鸣寒?”
    陈争说:“我们在调查云泉集团的事根本不是秘密,他们也确实已经开始对警察下手了。要撞死鸣寒,在任何地方其实都可以,但他们知道鸣寒会跟踪梁岳泽的车,于是在跟踪的时候出手。唐队,如果今天出事的是鸣寒,你会怎么想?”
    唐孝理思索道:“第一反应是有人对警察下手,但仔细想的话,还能得出一种结论:汤小万接到的任务是撞前面的梁岳泽,却失误撞到了鸣寒。”
    “对!”陈争说:“也许他们要的就是这种结果,但汤小万撞错了,险些要了梁岳泽的命。”
    唐孝理的车停在爆炸发生的路段上,火势已经被扑灭,交通基本恢复,但道路两旁的树全部被烧秃,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看上去格外萧条。
    “等梁岳泽醒了,我会好好试探他。”唐孝理说。
    这场车祸打乱了陈争在竹泉市的安排,杀害宾法并抛尸的人神出鬼没,警方除了反复查看监控,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够找到他,而他显然是个高手,除了被研究所后门巷子的公共监控拍到,其他时候简直像蒸发了一样。
    而且就连那一次出现,他也不是不能躲过监控。他似乎就是要让警方看到:我来了,但你们对我无可奈何。
    在这种情况下,被陈争发现的那个人影就格外值得关注,从足迹看,他们并不是一个人,人影很可能是女性。孔兵带人在幸福村周边排查,问是否看到可疑女人进出,但即便是苛刻的门卫,也说没人可疑。
    那么这人也许就是幸福村的住户?被陈争发现后,她根本没有离开,而是回到了她本来的家中,或者躲进了某一户里。
    队员们核对住户的足迹,但这显然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没人愿意被当做嫌疑人来对待,一听足迹是出现在5-2,更是脸一黑,发誓自己就是去死,也不会去5-2。
    大半天查下来,足迹没和任何人比对上。
    陈争从车祸中回过神来,再次感到那道阴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洛城第三人民医院,鸣寒刚做完所有检查,就忙着扒手上的输液针,“文悟,我手机呢?”
    文悟把手机递给他,护士经过,看到他不消停,想进去制止,文悟拦住护士,还把门给带上了,“让他打吧,不打这通电话,他一会儿死给你看。”
    护士:“……”你们警察说死就死吗?
    号码拨出去,那边几乎是秒接,陈争的声音传来,和平时很不一样,急促一些,紧张一些,一点不像那个从容淡定的陈老师。
    鸣寒不由得弯起唇角,“哥——”
    喊完这一声,他自己都愣住了,受伤的时候哪哪都痛,恍惚间见到了外婆,但此时经过治疗,已经好多了。他只是想叫陈争一声,声音拖得长一点,让陈争明白他没事。他没有想过用鼻音撒娇的。
    陈争想说的话被这声“哥”给叫没了,顿住片刻,直到听见鸣寒的呼吸声才回过神来,“你……开个视频?”
    鸣寒手忙脚乱起来,“视频啊?”
    “我来,你接就行。”陈争说着挂断电话,一个视频邀请丢过去。顿时,鸣寒那张泛红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的额头受伤了,缠着绷带,隐约看得到一些血迹,眼里有红血丝,唇角破了,有些肿胀,精神头看上去还不错,只是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伤怎么样。
    “哥!”鸣寒又叫了一声,这回没多少撒娇的语气了。
    陈争仔仔细细将人看了一遍,注意到鸣寒脸上的红晕比刚才更深,“脸红什么?”
    鸣寒连忙摸脸,“红了吗?”
    他不摸还好,这一摸,更红了。
    陈争叹了口气,“辛苦了,鸟哥。”
    鸣寒正色道:“可惜没能抓到活口,就差一点。”
    陈争不想在这个时候批评鸣寒,“跟我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
    其实事情经过他已经了解了,但听鸣寒从第一视角说出来,感受更加惊心动魄。鸣寒在发现汤小万手上有起爆装置之后,拔腿就跑,但仍然被冲击波掀飞,好在鸣寒身体素质足够强,换一个稍微差一点的,现在不是在icu,就是在太平间了。
    陈争有些后怕,鸣寒忽然指着自己唇角的伤口说:“哥,破相了。”
    那伤处现在看着吓人,但消肿后不会太明显,陈争说:“连针都没缝,算什么破相?”
    “在脸上啊,还是嘴这么重要的位置。”鸣寒不满地抱怨。
    陈争顺着他说:“对对,吃辣的都得小心别碰着。”
    鸣寒说的却是:“今后接吻都不方便了。”
    陈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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