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不知道董京和祝依之间发生过什么事?”陈争问。
    司薇睁大双眼,“陈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祝依人生的改变发生在和你们一起去圆树乡时,如果她当时不留下来,后来也不会病死。”陈争说:“而现在董京死了,死在你们的聚会上。我很难不将这两者合在一起分析。”
    司薇惊讶道:“你是说有人觉得祝依出事赖我们?于是杀了董京报仇?怎么可能!”
    陈争说:“为什么不可能?”
    “是祝依自己留下,她是成年人,我们还能把她绑回来吗?”司薇呼吸很快,“不可能的,肯定是你们搞错了。”
    陈争说:“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细节,去年11月底,董京就定了‘山水楼’,他早就知道你们会在这里跨年。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居然遇害了。”
    司薇瞳孔紧缩,一时说不出话来。
    “祝依如果和你们一起回到永申律所,你的转正机会是不是就变小了?”陈争说。
    司薇失控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不稀罕那份工作!是我自己主动提的离职!”
    另外两个问询室,李仁和张品亦在接受调查,他们和祝依的接触没有司薇、都应和她那么多,但一个事实是,张品一定会因为祝依转正而无法转正,李仁基本不受到转正的影响,但排名会受到影响。他们听到祝依的名字时,反应都不自然,和司薇、都应一样有所隐瞒。
    被问及董京和祝依的关系时,李仁突然说:“其实董京最开始追的是祝依。”
    作为董京的室友,李仁对董京的了解比其他人都深,董京仗着自己家庭条件还行,长得也不错,读书期间就交过多个女朋友。
    最早到永申律所实习的是董京、都应、祝依三人,董京对都应这种冷冰冰的人没兴趣,注意力都在祝依身上,频繁对祝依示好,而祝依一心扑在工作上,屏蔽了她的信号。此事让董京十分受挫,以至于后来开始追司薇,还跟李仁吐槽过祝依不解风情。
    “董京应该只给我说过这件事。”李仁说:“其他人不知道。”
    其他人真的不知道吗?陈争想,至少都应应该知道,当时就三个实习生,都应只是观察就能观察出来。那么以都应和司薇的关系,她会告诉司薇吗?
    “董京他……”司薇瞪着陈争,“我不知道他追过祝依,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董京也没成啊!”
    陈争问:“都应没有跟你说过?”
    司薇反应很激烈,“没有!她不是说闲话的人!”
    都应却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点头,“我可能说漏了嘴,是我的错,当时司薇可能已经有点心动了,如果她不知道董京追过祝依的话,他们应该会在一起。”
    陈争看着线索墙上的人物关系图,这四人之间正在出现裂痕,李仁第一个将裂痕捅了出来,都应在犹豫后承认,只有司薇不承认。
    为什么?因为对李仁和都应来说,这条线索不重要,而对司薇来说,它很重要,或者说,她认为很重要。
    陈争眯着眼思索,她知道董京追过祝依,她不知道董京追过祝依,分别会导向什么结果呢?
    新一轮的问询继续进行,这次陈争让李疏去问,自己在监视器前看着。董京的死亡时间是18号夜间到19号凌晨,他们四人吃完羊肉汤锅回到“山水楼”是9点半,每个人都有作案时间。
    都应说,她在山里逛了一下午,很累,回宿舍后洗完澡就睡了,睡前看过时间,才10点。
    司薇则和她相反,一直在玩手机,凌晨2点多才睡。
    两人都坚称在房间里,但由于房间是两室一厅的套房,门一关,谁都无法证明对方没有外出过。
    李仁说的和都应类似,也是早早睡下。
    张品在楼下和其他客人打牌,玩到1点多才上楼,屋里没开灯,套间里只有他一人。
    现有线索已经将嫌疑集中到他们身上,这所谓的跨年聚会,其实是一个预谋已久的阴谋。陈争的视线停留在祝依的照片上,当年祝依留在圆树乡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圆树乡,谢舞铭和许川在陈争返回居南市后来到易家。
    阿琼正在院子里干活,小孩站在安全椅上围着她滑来滑去。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小孩再碍事,她也只是一次次将他挪开,既看不出耐心,也看不出不耐烦。
    听见外面的响动,她直起腰,看到了谢舞铭。谢舞铭没有穿研究所的制服,穿的是普普通通的私服,墨绿色厚卫衣,外搭白色羽绒背心,头发随意地绑成马尾,鞋子是白底带金色条纹的板鞋。
    在竹泉市,这是非常大众的穿法,但在圆树乡,没有女人这样穿,所以阿琼盯着她,麻木的眼中终于有了光亮。
    易母骂骂咧咧走出来,看到外人,顿时警惕。谢舞铭问:“易磊呢?有事找他。”
    戈子镇派出所的民警也跟来了,用土话叫易磊出来。易母又要来撒泼那一套,但谢舞铭根本不吃,直接就去屋里找人。易母往谢舞铭身上扑,许川年轻,反应比谁都快,立马冲上去一挡,虎虎生威的,“嘿我说你这位阿婆,我们是来查案子,你想干嘛,袭警啊?”
    易磊从书房里出来,看到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皱起眉,“昨天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昨天什么时候说清楚了?”谢舞铭憋着一肚子疑问,她不仅是研究员,还是祝依的学姐,一想到祝依死在这种地方,她就很难控制住怒火,“你说祝依葬在你们易家的坟里,我怎么没看到?”
    易磊上下打量谢舞铭,意识到这个女警比昨天来的那个男警察更有攻击性。
    “带我去看看吧,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谢舞铭说。
    易磊显然不愿意,但来的民警多,他挤出笑容,“那就走吧。”
    不少村民赶来,谢舞铭一路上都能接收到他们不友善的目光。人群中有一些三十来岁的女人,她们也看着她,眼神麻木,但麻木中似乎又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当她看向她们,她们很快别开脸,似乎害怕与她对视。
    来到坟山,谢舞铭才发现阿琼一直跟在后面,远远看去,她瘦得就像这座山上的枝干,风一吹就会折断。
    易磊跟民警聊天,不断强调自己安分守己,民警有些尴尬,“你跟省里来的领导说去。”
    易磊看向谢舞铭,谢舞铭指了指一排墓碑,“祝依在哪里?”
    易磊“哎哎”两声,带着一行人在墓碑间穿梭,最后到了坟山的后山,那里有个孤孤单单的墓碑,也没有刻名字。
    “就是这里?”谢舞铭声音很大,“你不是说把她葬在你们易家的祖坟里了?”
    易磊为难地缩着手,说祝依到底没有嫁到老易家来,最后还做出那种不体面的事,他想把祝依埋到祖坟里,祖宗们也不同意啊,想了很多办法才把她埋到这里来的,虽然不是祖坟,但他每次来给祖宗上香,都会去看看她,算是厚葬了。
    他的话语间流露着浓重的施恩感,仿佛给祝依立了个孤坟,就是对祝依的恩惠。
    “祝依跟你提过我吗?”谢舞铭突然说:“我是她的学姐。我们以前关系不错。”
    易磊愣住,看谢舞铭的眼神顿时变了,“你……”
    谢舞铭再问:“她想将她的人生掰正时,想过找我帮忙吗?”
    “这个……”易磊说:“她就是觉得没脸再去找你们了,你们都很好,她觉得自卑。”
    谢舞铭问:“她是什么时候删了我的联系方式?”
    易磊一问三不知,“谢警官,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谢舞铭看向站在远处的阿琼,“你这么快就有新的媳妇了。”
    易磊摸着手说,“我也一把年纪了,不结婚要惹人闲话的。”
    “对了,再跟你打听个事,你认识梅瑞吗?”谢舞铭的目光犀利地射过来,易磊下意识看向民警。
    民警说:“就你们村前几年不是闹出来一件事吗?梅瑞父母把她接回去了。”
    “啊,我想起来了。”易磊说,他见过梅瑞,但没说过话,梅瑞是李家的媳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在村里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舞铭说:“但我怎么听说,梅瑞是被拐卖到你们村的?”
    易磊慌张地摆手,“哎呦这个可不敢乱说,她就是李家正儿八经娶的!”
    谢舞铭问:“祝依和她认识吗?”
    易磊摇摇头,“可能也只是说过话吧。”
    第136章 无依(20)
    回到村子里,谢舞铭问到李家的住处,和易家不在一条巷子里。省里来警察的事已经传遍了各家各户,谢舞铭一到李家门口,李家人就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李江宝是哪位?出来一下。”谢舞铭直接叫名字。
    一个三十来岁的干瘦男人挤出来,头发蓬乱,跟稻草似的,不耐烦地说:“有事吗?”
    “跟你了解下梅瑞的情况。”谢舞铭一提梅瑞,李家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个个都不出声了。李江宝更是脸色难看,“梅,梅瑞啊,她不住在这里。”
    谢舞铭说:“你们不是自由恋爱同居吗?她还给你生孩子了,为什么不和你生活在一起?”
    “她走了呗,你问她去!”李江宝说完就想跑,却被许川挡住,“我们来查案,请你配合。”
    李江宝推许川,但许川个子没多高,力气却大,他愣是没推开。
    谢舞铭说:“你配合,我们就在这儿聊,你不配合,那就要请你跟我去戈子镇坐一坐了。”
    文悟走了上来,他到底是机动小组的人,和队友一起行动时像个弟弟,独自干活时气场顿时变成大哥,冷淡的目光一扫,杀气腾腾的村民都往后退。
    人是能够嗅到危险的,李江宝也知道,这个警察不能惹。
    “配合就配合!”李江宝往院子里一退,坐在凳子上,“梅瑞都跟她爹妈回去几年了,她家的事我管不着!而且当年我们在派出所也是说好了的,她自愿和我一起生活,没人逼她!”说着,李江宝看向民警,“有这回事吧?我记得当时你还给我们做了笔录。”
    民警点头,这事说来也憋屈,他们有心调查,但梅瑞哭着说,她不是被拐卖来的,她和李江宝自由恋爱。
    谢舞铭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李江宝说的和派出所当初记录的差不多,他强调自己救了梅瑞,梅瑞对他心怀感激,所以主动提出生孩子报答他。
    谢舞铭耐着性子听完,又问:“那你们感情这么好,梅瑞为什么还要回去?”
    “她还有父母要伺候啊,他们家就她一个女儿。”李江宝正说着,一个男孩跑了过来,“爸爸,你们在说妈妈吗?”
    谢舞铭朝小孩抬了抬下巴,“你和梅瑞的孩子?”
    李江宝似乎不愿意小孩和警察接触,让家里人抱走,小孩挥舞着小手说:“妈妈,我想妈妈!”
    谢舞铭问:“梅瑞后来没有回来看过孩子?”
    李江宝低着头,“太远了,坐车也不方便,就算了。”
    谢舞铭又问:“那你们还有联系吗?儿子想妈妈,女儿也想你这个当父亲的吧?”
    李江宝烦躁地说:“随便吧,反正是个赔钱货。”
    谢舞铭说:“女儿是赔钱货,所以让梅瑞带回去也无所谓?”
    李江宝抓着头发,“不是这个意思。哎你到底想问什么?你要找梅瑞的话,来我这儿没用!”
    谢舞铭说:“梅瑞我同事会去找,我来找你呢,除了你和梅瑞的事,还想问问你,祝依和梅瑞关系怎么样?”
    李江宝躬着的背一下子挺直了,“祝依?”
    “你还记得她,很好。”谢舞铭说:“四年前,她和一群学法律的实习生来到你们圆树乡,想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梅瑞应该是她重点关注的对象吧?”
    李江宝猛地站起来,板凳都翻了过去。
    “别这么激动,你和梅瑞是什么关系,我不明说,但你心中很清楚。”谢舞铭说:“梅瑞的父母找到戈子镇来,是在祝依嫁到易家之后,这两者之间我不信没有关系。”
    李江宝眼中震荡,“你,你……”
    “我来调查祝依为什么会死在你们村。”谢舞铭眼神凌厉,“她在你们村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都会查清楚。”
    李江宝向后退,连许川都愣了一下,他谢姐虽然经常怼他,但还没有这样严厉过。她仿佛是在发誓,对自己,也对那早已消逝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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